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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拉幫結派



  兩輛轎車開到西京飯店門前,從前車上下來四個彪壯大漢,搶到后車前,拉開車門,從車中鑽出一個身穿長袍馬褂光著頭的中年人,他的臉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隨后從這輛車上又下來兩個彪壯大漢。這六個大漢簇擁著“刀疤臉”往飯店里走去。
  刀疤臉是西京赫赫有名的洪幫老大徐飛虎,大家都尊稱這位“跺跺腳西京顫三顫”的人物為“徐老大”。
  過了一會,又開來一輛轎車,停在飯店門前,從車上先下來兩個穿中山服的人,他們忙著侍候隨后下來的一位穿西服、戴金絲眼鏡、年約五十歲的人。此人派頭不小,昂首闊步往飯店里走,兩個穿中山服的緊跟其后,顯然是前者的保鏢。
  此人的公開身份是海外華僑富商,被尊稱為“蔡老板”,其實他是中統的高級官員名叫蔡尚。
  蔡尚帶著保鏢走進一個大單間,見徐飛虎已經在座,那六個彪壯大漢一字排開,站在他的身后。蔡尚微微一怔,暗想:“呵——!這地頭蛇倒也八面威風啊!”
  蔡尚定了定神,抱拳說:“徐老大,蔡某來遲一步,有罪!有罪!”
  徐飛虎起身抱拳:“我也剛到,蔡老板請坐吧。”
  蔡尚過去,在徐飛虎對面坐下,兩個保鏢也往他身后一站。但相比之下,他的這一排場比起對方,遜色多了。
  原來這兩個人是預先約好在這儿談“生意”的。
  兩人隔著一張大圓桌而坐。侍者進來,在兩人面前的桌上各設一份筷子、碟子,然后又各上了一份酒菜。
  徐飛虎拱拱手,說了聲:“請!”抄起筷子就吃,端起杯子就喝,全然不顧對方。
  蔡尚看看對方,倒也十分欣賞其豪爽。他沒有對方那樣好的食欲,卻也不能冷場,勉強抿一下杯酒,略吃了點菜。
  徐飛虎一頓胡吃海喝,猶如風卷殘葉,面前的几盤菜一掃而光,一壺酒也喝于了。他接過一彪壯大漢遞來的熱毛巾,在他那張大面盤上一陣亂抹,然后又擦了他那光頭,擲下毛巾,往子上一仰,一副酒足飯飽、暫且無爭的樣子。
  蔡尚看在眼里,不知為什么,更進一步欣賞了對方。他示意保鏢送過一筒“加力克”牌香煙,但對方沒有理睬。只見一彪壯大漢拿出一支雪茄,給對方點燃,對方仍舊仰著,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霧。
  蔡尚自己點燃一支香煙,緩緩地吸著:“徐老大,關于我們合作的事,已几經磋商,達到了共識。我認為現在只剩下一個价格問題了。做生意嘛,總要有個討价還价吧?”
  徐飛虎嘴里叼著雪茄,仰著身子,沖天花板說:“我是江湖黑道上的人,不是生意人!”
  蔡尚一愣:“啊……請多多包涵……多多包涵……這樣吧,就按老大的意思敲定了……但請容兄弟三天時間……”
  徐飛虎揮手擲去煙蒂,坐了起來:“蔡老板,這件事談不成了!”
  蔡尚問:“這是什么話?兄弟是誠心誠意來談判的呀。”
  徐飛虎哼哼了一聲:“蔡老板,別瞧我是碼頭上人,可沒工夫陪您扯淡!所謂‘事不過三’——見了三次面還要‘談判’,這叫他媽的哪門子誠意!”他站了起來,對一彪壯大漢說,“這頓飯咱們請了!”說罷大有拂袖而去的勁頭。
  蔡尚忙攔住:“徐老大!徐老大!兄弟佩服您的爽快。好吧,兄弟馬上付現!只是……也請老大給個手續……”
  徐飛虎一揮手:“我從小沒進過學堂門,沒摸過筆,就認識扁擔倒下是個‘一’字。你們總愛搞什么文字協定,那寫在紙上的玩藝,照樣可以不認賬。我們江湖上的人,就只講個信義,天大的事就憑一句話,可這話一出口,掉腦袋也不反悔。你信得過明天就干,信不過另請高明。”
  蔡尚做了個下決心的手勢:“好!”他扭頭向身后的保鏢點點頭。
  一個保鏢將一只小皮箱放在桌上,打開來,只見金光閃閃,原來是一箱金條。
  就在此時,只听隔壁傳來破門之聲,眾人大吃一惊。
  蔡尚惊得直往旮旯里躲,并叫保鏢去堵門。徐飛虎把手一揮:“別亂!”他朝已拔槍在手的六個彪壯大漢吩咐,“都散開了!去一個人瞧瞧外面出了什么事。”
  這破門之聲正是秦進榮和范秀珍那單間中傳出來的。
  門塌之后,几個持槍便衣闖入,紛紛咋呼:“不許動!把手舉起來!”
  秦進榮定睛一看,見其中一人是侯連元,就知道來人是軍統的。
  侯連元此時也看清了秦進榮和范秀珍,他愣住了。
  秦進榮喝問:“你們要干什么?”
  侯連元如夢初醒,連連朝秦進榮鞠躬:“啊,是秦……參謀啊……對不起!對不起!誤會!誤會!”又轉身對那些愣住了的特務們喝罵,“是哪個王八蛋帶的路!回去老子得好好收拾他!還不快去找在哪間房里!”說著就要走。
  秦進榮大喝一聲:“站住!就這么走了嗎?”
  侯連元賠笑道:“秦參謀,的确是誤會了。我們是奉命來抓一個中統的人——他跟洪幫老大在這里談判走私鴉片的事。是我手下弟兄弄錯了房門……您多包涵……回頭兄弟跟張站長說一說,她一定會給您賠禮的……”
  秦進榮喝道:“我不認識什么張站長。你們來搗亂,弄成這种樣子,我決不能輕饒!”他對范秀珍說,“你去以我的名義打電話給警衛營肖營長,命他馬上帶一連人來,把這些搗亂分子抓起來!”
  侯連元嚇慌了,連連作揖,并對范秀珍說:“范小姐!范小姐!千万別……千万…請講個情吧……”
  秦進榮不依不饒:“不行!”他催促范秀珍,“快去打電話!”
  范秀珍見秦進榮不肯放過,就走上前去,左右開弓扇了侯連元几個耳光:“還不快滾!”
  侯連元摸著被扇的兩頰,蒙了一陣,隨即醒悟,連連哈腰點頭:“是……是……”對還愣在一旁的特務們吼叫,“還不快去抓人!”
  秦進榮喝道:“站住!放你一馬也可以,得依我兩個條件:第一,照价賠償飯店損失并賠禮道歉;第二,把人全部撤走,不准在此騷扰抓人!”
  侯連元哭喪著臉皮說:“這賠償倒也罷了,不抓人我回去沒法交代啊!”
  秦進榮喝道:“那就把你們都抓起來!小范,去打電話!”
  范秀珍責罵侯連元:“該死的!還不赶快照秦參謀的命令去做!”
  侯連元無可奈何地答了個“是”字,朝特務們一揮手:“走吧!”
  秦進榮跟出去,站在過道,監視著侯連元。
  這里一鬧,飯店的經理被叫來,可飯店的人誰也不敢上前打听出了什么事。侯連元見秦進榮跟出,只得去向飯店經理道歉。經理直說:“不敢!不敢!這點小意思兄弟認賠了,認賠了……”
  秦進榮說:“不行!我們胡長官決心整頓風紀,堅決不允許軍政人員騷扰百姓。公共場所更不許搗亂。一定要照价賠償!你不要怕,今后有什么事只管去找我,凡有軍政人員前來騷扰,我一定嚴懲不貸!”
  飯店經理听他這么說,只好勉強收下了侯連元一些錢。
  侯連元付了錢,帶著特務們灰溜溜地走了。
  在隔壁房里等候動靜的徐飛虎,已听清了全部對話。侯連元帶著特務們一走,他就走出房來,抱拳對秦進榮說:“秦參謀!兄弟徐飛虎久仰閣下大名,無緣相識。今日多承關照,感激不盡。剛才扰了局,未能盡興,徐某另設一席,恭敬兄台三杯!”
  秦進榮也抱拳道:“徐兄大名如雷貫耳。兄弟公務在身,不便久留。來日方長,后會有期!”說罷,帶著范秀珍揚長而去。
  徐飛虎目送秦進榮下了樓,情不自禁地豎起拇指贊歎:“好樣的!”
  次日午后,胡宗南將秦進榮叫到辦公室。他說:“剛才張倩來過,說昨天在西京飯店發生了點誤會,她已處罰了手下的人,請求我原諒,并請你不要挂怀。”
  秦進榮說:“軍統的人在外面也太囂張了,胡亂抓人,有損党國威信!”
  胡宗南一笑:“据張倩說是奉戴笠之命所為。其實也不過是軍統与中統之間的矛盾引起的。陳立夫与戴笠在校長跟前爭寵,一向矛盾很深,因此中統与軍統兩個組織也水火不相容,彼此都想找毛病把對方搞垮。現在兩個組織都發展得很龐大,中央哪里來這么多經費供他們開支呢?所以就各尋生財之道。戴笠利用掌握交通運輸以及印制淪陷區日偽發行的假偽鈔,可謂財源茂盛。陳立夫無此便利,自然就要另謀財源。他派出一些高級干部做走私生意,賺錢養活中統的人。蔡尚到西京來活動,就准備与黑社會勾結經敵占區販運鴉片。戴笠想抓個把柄搞陳立夫一下,不料這件事陰錯陽差,撞到了你!我對張倩說了,勸勸戴老板,得饒人處且饒人。大家都是在效忠領袖,應該精誠團結。什么事都沒干好,內部先打亂了,還怎么為領袖服務呢?張倩說她毫無成見,只是無法說服戴笠。這樣吧,你以我的名義給戴笠寫封信勸勸——他對我的話還能听得進去。”
  秦進榮答了個“是”字。
  胡宗南又說:“以后凡有書信來,你都替我寫回信吧。”
  秦進榮答道:“好的。來信請先生過目后,在信件末尾批上几個字,說明回信的內容,部下就可以代勞了。”
  胡宗南點點頭。
  秦進榮說:“這次事件中,部下見到了洪幫頭子徐飛虎——倒也是個人物……”
  胡宗南搖搖頭:“地痞流氓不過是些亡命之徒,哪里就稱得起‘人物’。”
  秦進榮辯解道:“不然!据部下所知,有這种說法,幫會起源于明末清初。鄭成功在台灣高舉反清复明大旗,為團結抗清,在清順治十八年九月,創立金台山明遠堂,与有志抗清之士結為兄弟,這就是洪門開山立堂之始,也就是洪幫。后來因斗爭需要,又變相創立白門,以神道設教為掩護,發展白蓮教、紅燈照、紅槍會、大刀會、小刀會、天地會等組織。洪門曾派一名叫翁乾潘的人,到北京坐探清廷消息,事机不密為清廷所獲。翁投敵后另組織安請幫,后改為青幫。由此看來,凡要鞏固或發展政權者,都离不開利用民間組織的形式進行活動。先生被譽為西北王,但僅掌握軍隊是不夠的,必須有地方勢力的支持。這些人雖是亡命之徒,但很講義气,只要善待之,能起微妙作用。”
  胡宗南听了頻頻點頭。
  秦進榮見打動了胡宗南,就接著說:“部下想,先生何不小施恩惠,將徐飛虎羅致麾下效命呢?”
  胡宗南很有興趣地問:“我如何施以恩惠呢?”
  秦進榮解釋:“這些人雖稱霸一方,但仍受制于地方官府——地方官府一方面利用他們,另一方面又敲詐勒索以中飽私囊。先生可公開召見他們一次,就表示了對他們的支持。這樣,地方政府就不敢再欺壓他們了,他們也必對先生感恩報德,此乃先生舉手之勞卻利莫大焉!”
  胡宗南欣然點頭:“好!好!”停了停他告訴對方,“這些年我也開辦了‘干部訓練班’和‘游擊訓練班’等,大量培養軍事干部,只想到在軍隊里自成体系,還沒想到要控制地方。控制地方行政權也是遲早的事,倒可以先做些准備。這樣吧。由你安排,我和他見見面。”
  秦進榮建議:“部下認為先生應派個副官去邀請,略表禮賢下士。至于見面之后,敷衍几句就足夠了。”
  胡宗南表示同意,便向外喊:“尤副官!”喊了一聲無回答,准備喊第二聲,猛省尤德禮已被攆走,不禁皺皺眉。因為攆走了龍德禮,他一時還沒有看中哪個副官可以接替,副官處長推荐了數人,他都不滿意,所以至今身邊沒有侍從,“啊,讓副官處派個人去吧。”
  秦進榮趁机說:“尤副官追隨先生多年,已熟悉先生所需,對先生一言一舉皆能心領神會。先生身邊缺了他,肯定很不方便。”
  胡宗南煩躁地說:“我最恨嫖、賭、抽大煙的,怎能容身邊有如此嗜好之人!”
  秦進榮借古諷今:“昔日齊桓公病榻問相,當時管仲病危,齊桓公問他后繼何人,并問他鮑叔牙可以接任嗎?管仲曰:‘鮑叔牙,君子也,雖然,不可以為政,其人善惡過分分明。夫好善可也,惡惡已甚,人誰堪之?鮑叔牙見人之惡,終身不忘,是其短也。’先生是干大事業的,必須用各种各樣的人。每個人都有不同嗜好,或者說小毛病吧,只要有一技之長,忠誠可用,應該容忍其小缺點。尤副官是從當勤務兵起經先生提拔起來的,素質本不高,難免有些小毛病。据說這次是因夫妻不和,其妻才來告狀。弄成這樣結果,其妻也后悔莫及!”
  胡宗南听著听著臉上有了笑容:“女人嘛,頭發長,見識短,只圖眼前小利,什么事都干得出來。好吧,去把他叫回來。今后你管著他點,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秦進榮去通知尤德禮“官复原職”,尤德禮自然千恩万謝,頌之為“再生父母”。秦進榮說明要他去請徐飛虎見胡宗南的事,他自然滿口答應,并說馬上就去。
  秦進榮說:“也不急于一時。你先去見先生,約定了召見的時間才好去通知徐飛虎啊。”
  尤德禮答應了。
  秦進榮謝絕了龍德禮的酒飯,驅車來到中央醫院西京分院。這天是宋洪出院的日子,約好他去接的。
  宋洪早已收拾好了東西,坐等秦進榮去接。他一見秦進榮到來,就興奮地跳起來,拿了東西要走。
  李晚霞跟了進來:“小宋,干嗎那么急著走啊,一大早我就勸你先洗個澡,你偏不肯,說怕秦參謀來了等不及。秦參謀,你有時間等等小宋嗎?”
  秦進榮會意:“啊,我有的是時間。小宋,去洗個澡吧,回部隊可沒這條件了。”
  宋洪卻說:“我哪能讓先生等呢?”
  秦進榮勸道:“沒關系的。你去洗個澡再走吧。”
  宋洪答應了:“好,我去洗個澡,很快就來。”
  秦進榮擺擺手:“去洗吧,既洗就洗干淨,別急于一時。”
  宋洪高興地答應著去了。
  秦進榮走去關房門,被李晚霞制止。
  李晚霞解釋道:“開著門說話表示無不可告人之事。開著門至少不會有人在門外偷听。”
  秦進榮一笑:“你想得周到,看來我要向你多學習。”
  李晚霞搖搖頭:“對我,你不必說這些好听的話。把心思都用在張倩身上吧,而且應該把這當成一項很重要的任務。”
  秦進榮皺起了眉:“你不要反复地講她好不好!我現在已經有精神准備了。”
  李晚霞冷笑道:“要你接受范秀珍比接受張倩容易吧?”
  秦進榮不假思索地回答,“那是當然囉!范秀珍本質還是好的,張倩至少當過交際花呀……”他說著說著,發現李晚霞的神色驟然變得嚴肅了,才惶惶住口。
  李晚霞眯起了眼:“你說啊——把你的想法都說出來啊。”
  秦進榮猶豫了片刻:“……好,我也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范秀珍那天在飯店告訴我,張倩也曾命她監視你。我想是否可以利用范秀珍做點工作……”
  李晚霞很激動地揮了一下手,但她并沒有說什么,卻是轉過身去踱了几步,顯然是在控制、調整自己的情緒:“進榮,根据你現在的情緒和對問題的認識,我將向組織提出建議,不再賦予你任務,并馬上調你去別的崗位。”
  秦進榮大吃一惊,因為他听出李晚霞的聲調雖很平穩,但語气卻是嚴肅認真的。他說:“有這樣嚴重嗎?”
  “是的,假如你就此繼續下去,你的個人安全不保,還怎么談得上完成任務呢?”
  秦進榮惶惶不安地問:“我不明白究竟錯在哪里。難道單單是因為我沒有接受張倩嗎?這也未免太過分了吧。”
  李晚霞指出:“問題就在這里——讓你去軟化張倩,原本是工作的需要,你卻用感情去衡量;告誡你不要与范秀珍多接近,你也用感情去衡量。你的選擇不是從工作需要出發,而是以你的個人感情為取舍。這就說明你完全忘記了自己肩負重任,而在搞愛情的游戲!”
  秦進榮雖羞愧得紅了臉,卻還爭辯:“不!我了解她們……”
  李晚霞搶白:“你了解范秀珍嗎?那么,她的家庭情況如何?她在參加服務團前的情況如何?她在离開服務團后的情況又如何?”
  秦進榮張口結舌了。
  “我知道你和范秀珍在服務團相處時,感情很微妙。這种微妙的感情留存至今,所以你頑固地認為她是誤入歧途,甚至打算拯救她于水深火熱之中!”
  秦進榮低下了頭,避開了李晚霞的尖銳目光,因為對方的話擊中了他的要害。
  “你以為范秀珍對你舊情難忘,所以向你坦白了一切,便是她誤入歧途的悔悟表現。為什么不進一步設想,她正是用這种手段來取得你的信任,麻醉你的警惕性呢?”
  “至于張倩的本質如何,我不想評論。但你所列舉的事,或者說你所鄙棄她當過交際花這一點,我不能苟同。她當交際花是為了掩護她的特務身份,或者說是便于她的特務活動吧,她作出了個人的犧牲。”
  秦進榮一直低頭听著,過了半晌他才抬起頭來:“恕我愚昧……”
  李晚霞揮了揮手:“把你的書生气扔掉吧!其實你不笨,就是還沒開竅!”
  “那么,你能諒解我嗎?”
  “總要允許你有個認識的過程。但是,有一點你必須時刻不忘,那就是你肩負重任,你的一切言行都為此服務。只有這樣,你才不會遇事表現自我。”
  秦進榮很誠懇地說:“你今天的話,對我触動很大,我真該好好檢討檢討!”
  李晚霞見秦進榮十分懊悔,就將話題岔開了:“听說你跟徐飛虎拉上了關系?”
  “是的。徐飛虎在地方上很有勢力,我想是可以利用的。”
  李晚霞點點頭:“很好,但要謹慎——接触中不能暴露你的身份,也不能讓他了解你的真正意圖。”
  秦進榮點點頭:“我會很謹慎的。”
  李晚霞忽然皺起了眉:“張倩十分敏感,對你接触徐飛虎不會沒有警覺。假如她從中作梗,不僅你無法利用徐飛虎,還會給徐飛虎帶來麻煩……”
  “強龍難斗地頭蛇!”
  李晚霞指出:“你別忘了,張倩可還兼著稽查處長職務,地方勢力在她控制之下。她有權有勢,完全可以扼殺徐飛虎!”
  秦進榮冷笑:“一物降一物——我安排一下,讓胡宗南接見徐飛虎時,召張倩作陪,給她施加一點壓力,使她不敢妄動!”
  李晚霞贊許地笑了:“看起來你實在很机敏嘛,只要你不動感情,是會處理得很好的。”
  秦進榮尷尬地說:“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好不好!”
  李晚霞擠擠眼:“常敲打著點,免得你再犯溫情主義呀。”
  秦進榮告饒地拱手作揖:“所謂‘響鼓不用重捶’——高抬貴手吧!”
  “那必須證明是面響鼓啊。”
  “這一回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了。”
  “但愿如此。”李晚霞換了個話題,“‘老家’急于了解第三十四集團軍的情況——部隊番號、位置、裝備、人員、團以上軍官的情況。這需要查閱大量資料,不可能抄錄。組織上為你准備好了一台精巧相机,把資料拍下來交給我就行了。你的攝影技術如何?”
  “我當過校刊的攝影記者,不能說一流,拍資料還是有把握的。只是……我無權無故調閱那么多資料,而且估計總司令部參謀處也不可能有各軍至四一級的資料啊。”
  李晚霞說:“組織上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很重要的情報,軍政部長何應欽要親自來點驗胡部。胡部為此會做些准備,你可以利用這個机會。”
  秦進榮點點頭。
  宋洪還是比預料的快一些回到病房。秦進榮帶著宋洪离開醫院,出門登車。
  在車上秦進榮對宋洪說:“這次回去,你還是跟著我。胡先生已提升你為上士了,你去軍械處領一支駁殼槍……”
  宋洪高興地問:“那我就是您的衛士了?”
  秦進榮告訴對方:“不,跟隨將軍的警衛叫衛士,將軍以下的隨從只能叫勤務兵。”
  宋洪有點不高興地噘著嘴說:“勤務兵就勤務兵吧,只要跟著您就好!”
  秦進榮笑了起來。
  這天早上,胡宗南將秦進榮叫到辦公室:“尤副官已和徐飛虎取得了聯系,定于今日下午在我家里會見。到時候你作陪吧。”
  “部下自然要陪侍一旁的。”秦進榮提出了建議,“部下以為此事明日一見報,各方面都知道先生与徐飛虎的關系了,會對他有所關照。但是,軍統方面有可能裝聾作啞,事后掣肘。部下建議通知張倩也參加接見——她既是軍統西京站長,又是警備司令部稽查處長,權傾地方,應該讓她明确先生的意圖才是。”
  胡宗南點點頭:“是該讓她明白,免生事端。這樣吧,你替我通知她,并通知參謀長和劉處長也參加會見。”
  秦進榮問:“是否也通知記者來拍張照?”
  胡宗南點點頭:“可以嘛。”
  當天下午,胡宗南穿上整齊的戎裝,在官邸中客廳里坐等。秦進榮、羅澤闓、張倩、劉橫波都坐在一旁。
  几個接秦進榮通知而來的人,并不知胡宗南要干什么,但誰也不敢問。
  胡宗南鄭重其事地對眾人說:“今天我要接見一個特殊人物——洪幫老大徐飛虎。”說罷,他見眾人頗有惊訝之色,便解釋道,“雖然起因很偶然——張處長來告訴我在一次行動中發生誤會,這其中就有洪幫老大徐飛虎,但這事使我想到我們軍隊駐扎地方,就應該与地方勢力合作,才能彼此相安。不要大惊小怪,我們校長不也跟上海青幫大亨過往甚密嗎?這其中的道理是很微妙的。我們通過徐飛虎不僅能掌握地方情況,而且徐飛虎來往于敵占區,還可以給我們刺探敵情……往往起到很微妙的作用。我所以叫你們來,就是要讓你們明白我的意圖,今后在辦事上多加注意,不要發生誤會。”
  張倩并沒有仔細听胡宗南的話,卻在琢磨這件事。她果然极聰明,一下子就請到這是秦進榮促成的。所以她乜視著秦進榮,嘴角掀起一絲冷笑。
  胡宗南說完了,羅澤闓和劉橫波都恭恭敬敬地答了個“是”字。
  張倩卻皮笑肉不笑地說:“先生深謀遠慮,是很高明的。徐飛虎的确活動能量极大,手下有上千人,先生羅致到手下,也确實能起很大作用、先生剛才說起那場誤會,我還沒來得及當面向秦參謀道歉哩……”
  胡宗南打斷了張倩的話:“那件事我已對進榮說過了,既是誤會,都不要計較,精誠團結為重。但是,我可不希望軍統和中統在我的地盤上發生火并啊!”
  張倩忙分辯。“中統走私販毒,乃党紀國法所不容……”
  胡宗南把手一揮:“你們的辮子也不少啊!雨農方面我已去信功過了,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呢,要向進榮學習——做部下的應替長官分憂解愁,且不可推波助瀾,把長官推到下不來台的尷尬境地啊!”說著以贊許的目光看看秦進榮。
  張倩弦外有音地說:“是!某些方面我是要向秦參謀多多領教——譬如這次替胡長官羅致徐飛虎,就是霸業的必要基礎……”
  胡宗南沉下了臉:“張處長!我胡宗南始終為校長事業鞠躬盡瘁,無愧于人,個人得失從不計較,這是有目共睹的!”
  張倩惶惶起立:“部下失言,請先生恕罪。其實部下的意思是祝愿先生羅致人才,如虎添翼,更好地為党國鞏固政權。”
  胡宗南哼了一聲,并嘀咕了一句。“婦人之見……”
  門外尤德禮喊“報告”進來:“報告先生,徐飛虎到!”
  胡宗南站了起來:“要加個‘先生’的尊稱!”說著迎出客廳。
  眾人跟隨迎出去。
  徐飛虎穿長袍馬褂,手里攥著禮帽,顯出极為不安的樣子。他見胡宗南出了客廳門,赶緊搶步上前,打躬作揖,亂作一團。
  胡宗南含笑伸出了手:“徐先生,有失遠迎了,請里面坐吧。”
  徐飛虎直往后退,連說“不敢”。胡宗南也不勉強,便轉身當先入內。秦進榮上前招呼徐飛虎,徐飛虎也打躬作揖,然后隨眾人入內。
  進入客廳,胡宗南招呼徐飛虎“上坐”,徐飛虎又連說“不敢”。秦進榮說:“徐先生,來者是客,理當上坐的。”徐飛虎這才勉強坐在胡宗南一旁,眾人坐在兩側。
  胡宗南向徐飛虎一一介紹眾人,徐飛虎又亂了一陣。
  胡宗南和藹地說:“徐先生,今天請你來,就想跟你交個朋友,請不要拘束。”
  徐飛虎仍舊十分不安地說:“是……胡長官,在下不過一草民,謁見親王,不免誠惶誠恐……”
  胡宗南一笑:“其實我也出身寒微,不要听人胡說什么‘西北王’。都民國三十几年了,哪里還有什么工啊、侯啊的。我不過一軍人,受命于党國,守衛邊睡,僅此而已。部隊駐防地方,總不免要靠地方支持。徐先生在地方上很有威望,這是我要仰仗之處。今后少不得要麻煩徐先生了。”
  徐飛虎捧著禮帽拱拱手:“不敢當!不敢當!我是粗人,不懂禮儀,胡長官若有差遣,就是豁出命去也在所不辭!倒是要仰仗胡長官多多關照哩。”
  胡宗南一笑:“今后有煩徐先生的事,讓秦參謀与徐先生具体商討。至于說到關照,直接能關照你的,應該是這位軍統西京站長,警備司令部稽查處長,我的總司令部情報處副處長張倩將軍。”
  徐飛虎起身朝張倩拱手:“張將軍,請多多關照!”
  張倩默默無言。
  胡宗南看在眼里,暗想。“進榮所料不差。”于是別有所指地說:“當然囉,也有張將軍關照不到的。不要緊,你可以隨時來找我,或者打發個人找秦參謀。無論出了什么事,我想我還是有能力替你擺平的。張處長,你說是不是?”
  張倩尷尬地起身說:“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胡宗南哈哈大笑:“來人啦,叫記者進來拍張照,明天必須頭版頭條,報道我胡宗南結交了洪幫老大徐飛虎先生。至于別人怎么議論,我是任人評說的。”說罷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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