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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精誠團結”



  范秀珍在走出秦進榮家大門時竟然拔槍自殺!
  秦進榮聞槍聲沖出去,發現宋洪扶著范秀珍坐在地上。
  “怎么回事?”
  宋洪答道:“范小姐出門就拔槍,我拉扯不及,槍響了……”
  “快送醫院!”
  秦進榮在手術室外抱著胳膊踱來踱去,此時他的思路混亂极了。他反复在想著一個問題,她為什么要自殺?卻又得不到答案。
  手術室門開了,一位戴著口罩的醫生走了出來。
  秦進榮忙迎上去:“請問,她的傷……”
  醫生邊搞口罩邊說:“啊,万幸,只擦傷了一點骨頭,沒有大的妨礙。但她似乎精神受了較大刺激,有點歇斯底里,所以給她注射了安眠劑……”
  從手術室推出一張病床來,秦進榮忙過去,只見范秀珍躺在白被罩下,閉著眼,面色蒼白。他叫了兩聲“小范”,沒有回答,只得讓護士將病床推走。
  醫生對秦進榮說:“今晚讓她好好睡一覺,明天你再來看她吧。”
  秦進榮無可奈何,只好悻悻而歸。
  回到家里,他又開始考慮她為什么要自殺的問題。
  很顯然的一點原因,那就是他將她驅逐出門,并言明今后不許再來,使她受了刺激。女人嘛,遇到傷心之事,尋死覓活是常有的,這并不足為怪。但是也絕非動輒就來這一手,必須是傷心到极點才走這條絕路。
  他回憶起過去在服務團時,她确實對他一往情深。盡管他對她并沒有進一步交流感情的想法,但對她的一片痴情也十分感動。無法設想如果服務團不被解散,或者他沒有被胡宗南賞識而留在司令部里,她終日糾纏的結果是什么。因為他不能不承認,男人很少能堅持抗拒女性追求的。那時他們分散了、但她在他心中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印象,以至重逢后,他從感情上把她重新接受下來。只不過在爾后的接触中,他感到她与當初似是而非,有了一些他感覺得到卻又說不清的變化,使他与她之間有了越來越遠的距离。因此,她再向他表示出當年的追求愿望,他已經不能像當初那樣欣賞,更談不到考慮接受了。
  他問過宋洪,過程很簡單:他們一前一后地出了門。宋洪發現她從腰間掏出一件東西,他并沒有意識到什么,只是在她拉槍栓上子彈發出響聲時,宋洪才敏感到不妙,于是去奪槍,攔扯中槍響了,打在她的左臂上。
  這一過程似乎毫無問題,她受了傷也是實實在在的。
  在他送她去醫院的途中,她只是痛哭,并沒有說什么,也沒有跟他吵鬧。
  那么,她的自殺究竟想達到什么目的呢?能說成是對他表示忠貞嗎?或者是對他的粗暴的抗議?
  他還不能想象一個女人會拿生命當賭注。
  他認為無論屬于哪种情況,自己對她的自殺都負有責任!
  他反問自己:“當時為何如此粗暴?現在細想起來,也只不過為了一句話,即是說他送情報給李晚霞。這句話的确性質是很嚴重的,而且是突如其來,如果他失去警惕,是很容易暴露的。他當時敏感到她是故設圈套,所以勃然大怒。現在細想起來,她也曾解釋那是她引用了張倩的原話而已,當時因為自己太激動而沒有容她繼續分辯。現在想來,她的辯解還是合情合理的。于是她感到了委屈,一种被人誤解而又得不到解釋机會的委屈!如果是一般人的誤解也就罷了,但她是傾心于他的,被他誤解,乃至于驅逐,扑滅了她的希望,那么,她采取自殺手段,也就得到了很好的解釋。
  于是他感到了內疚。
  接踵而來的問題是今后他將如何面對她。
  他明天必須去醫院看望她。她會怎樣向他哭鬧?關鍵在于他將用什么話去安慰她。
  即便是現在,他仍舊肯定自己是不能接受她的感情的。那么,她會不會再鬧、再自殺!
  那就不堪設想了!
  他根本沒有應付這种事的經驗,也不可能向人請教、求援。
  問題還在于這件事明天就會傳開——一個少女為他自殺,這件事本身就聳人听聞,更何況現在他在西京算得上“人物”了,無論從哪方面講,都可能“輿論嘩然”!
  他將面對輿論,處于有口難辯的尷尬境地!
  這一夜他几乎沒有合眼。
  次日天剛亮,他就匆匆來到醫院。他迎面撞著了李晚霞。
  李晚霞盯著秦進榮的眼睛看了半晌,然后冷笑道:“果然是多情种子——范小姐總算沒白為你自殺!”
  秦進榮十分焦急地說:“我正六神無主!你看該怎么辦?”
  李晚霞冷笑指出:“自己种的苦果只能自己吞下去!”
  秦進榮急得甩手跺腳:“別打哈哈了,倒是出個主意呀!”
  “我的話你能听嗎——你要能听,會有今日嗎?”
  “現在指責有什么用!哪怕事后你暴打我一頓我也不還手,行不行?”
  她見他真的急了,又不禁“扑哧”一笑:“好!你要听我的,那就簡單极了。首先,你從心理上要坦然,不要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其次,要勇于面對,不要畏縮;第三,拒絕任何指責,冷漠處之;第四,對外界不作任何解釋,輿論自滅。”
  秦進榮捂著腦門:“唉呀唉呀,例行公文一樣,一、二、三、四……我怎么接受得了!”
  李晚霞冷笑道:“除此之外,我實在無可奉告了!”說罷轉身而去。
  秦進榮在病房外徘徊良久,思考著李晚霞的“一、二、三、四……”,最終他悟到她所言是當前惟一的也是最好的辦法。否則,他將受到范秀珍的挾制。而且越是怕人議論,別人越會當是抓著了短處議論得更起勁;自己以無所謂的態度對待,議論就會自生自滅!
  想通了這點道理,他驟然感到了輕松。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信心十足地走進了病房。
  范秀珍已經坐起,靠在床頭上。她的左臂纏著繃帶。
  出乎意料,見面她并沒有哭鬧,只是無限哀怨地看著他。
  他走了過去:“很抱歉,匆匆而來,連一束花也沒有帶……”
  她苦笑了笑:“你能來就足夠了……”說著淚水滾滾而下。
  他坐了下來:“小范,情緒要健康一些。事已至此,我不想說什么埋怨的話,好好養傷,有什么話等你傷好了再說吧。”
  她抬起滿是淚水的面孔:“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說我給你惹了麻煩?這不要緊,我不會對任何人說是因為你而自殺。我昨晚已對醫生說是‘手槍走火’造成的,今后對外界也這么說,你放心了嗎?”
  他被她這番話打動了,甚至認為自己昨晚的設想是過分貶低了對方。但他沒有忘記李晚霞的“一、二、三、四……”原則,他勉強說了句:“我沒有什么不放心的,所謂‘是非終日有,不听自然無’。人們如果要說什么,我是無所畏懼的。”
  她又掩面哭泣起來:“進榮!我們相處了這些年,無論你心里有我沒我,也不該說出這樣無情的話來呀……”
  他努力克制自己,直等她止住了哭泣才說:“你怎么能這樣講呢?如果我不承認我們間的友情,就不會把你留在司令部里工作。至于說你這件事,我認為你這樣做是很錯誤的。幸虧沒有重傷,否則你豈不要受更大的痛苦?”
  她爭辯:“我怎么錯了?你驅逐我,表示此后要跟我斷絕關系,我還有什么活路……”她又哭泣起來,“……假如你真的要跟我斷絕關系……我……只有死……”
  他站了起來:“你這樣就是無理取鬧了!”他打算拂袖而去。
  她猛地從枕下掏出手槍;他一惊,要扑上去,又怕反倒促使她開槍,所以惊得張著手愣住了。
  她用手槍對著自己的胸口:“進榮,你說一句,究竟對我還有沒有情義?”
  他緊張极了:“秀珍……你……放下槍……”
  她吼叫:“你——說——呀——!”
  他正不知該說什么,病房門被人端開了。
  張倩闖了進來。她叉腰往秦進榮前面一擋,怒喝道:“干什么——以死來訛詐?好啊,你開槍!我給你個便宜——你死了我向總部報個光榮殉職!”
  范秀珍愣住了。
  張倩走過去奪過范秀珍的手槍:“我警告你,有我在他身邊,你休想要手腕搞訛詐。乖乖地悄悄出院,去西京站躲著養几天,裝做什么事也沒發生,我也不計較了。但你必須自愛,從此不許再糾纏他,否則我讓你死于非命!”說罷,轉身拽了秦進榮就往外走。
  秦進榮猶有不忍,多次回頭看看一直傻愣著的范秀珍。
  出了醫院,上了轎車,張倩發現秦進榮仍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禁笑道:
  “還當你是鐵錚錚的硬漢,原來也是多愁善感的有情郎啊!”
  秦進榮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瞧你說的!我要是那种人,她也不會鬧得這樣了。你剛才不該做得那么絕……”
  “什么——你當她真的跟你搞‘情死’游戲嗎?看來你真是個書呆子!”她將從范秀珍手里奪過的手槍拿出來,退出一個空彈夾扔給他,“看清楚了!”
  他倒抽了一口冷气,愣住了。
  張倩伸手“刮”了秦進榮的鼻子一下,又“格格格”地笑了起來:“真所謂‘聰明面孔笨肚腸’!倒也說明你對女人是沒半點經難,所以傻得可愛!在華清池你跟我說過‘情死’,我承認是有那樣的事。但那可是老實巴交的人干的事,城市里的現代青年,朝三暮四,決不會那么死心眼。更何況范秀珍那樣水性楊花的女人,怎么會跟你搞‘情死’呢?你要不信,我遲到一步,你上了她的當,等你轉身一走,她就會躲在被子里笑痛肚皮的!”
  他看看拿在手里的空彈夾,不能不相信她說的是實在話,不由暗叫一聲“慚愧”!因為當時他真的動搖了——一個女人兩次為取得他的歡心而自殺,他認為這樣的感情實實在在難能可貴!
  “……這……太不可思議了……”
  她卻欣賞地說:“也說明你太善良,總把別人看得太好。”
  他問她:“你怎么會猜到她是以空槍訛詐?万—……”
  “對她這樣的女人沒什么‘万一’!”她有把握地說,“好了,我的傻姑爺,從今以后有我在你身邊,任何人也騙不了你。”她發動了轎車,“上我那儿去,我給你壓壓惊!”
  他忙說:“你那儿雖好,到底只一間屋子,怪憋悶的。還是先去我那儿吧!……”
  她說:“你那儿倒寬敞,只是成天有人來打扰,怪討厭的!”
  “這好辦——告訴門口衛兵,誰來都說我不在,不就清靜了嗎?”
  她一笑,起動了轎車。
  來到秦進榮家,他們在客廳里坐定。她從手提包里取出一沓照片,遞給秦進榮。
  他接去一看,原來是他們兩日出游所拍:“啊,都印出來了嗎?好快呀!”
  她一笑:“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自己沖洗、印,能不快嗎?”
  他拿著一張她的單人照說:“你看——這張拍得多好!說明我的技術高明啊!”
  她笑了:“還夸哩,不都是我對好光圈,你按快門嗎?要靠你拍,還不知拍出什么來哩!”她見他不高興了,又笑道,“得了,別那么自尊心強,不會又沒什么丟面子的,再說我會教給你嘛。”她將照相机遞到他怀里,“你拿著用吧,這可是在西京拿錢也買不來的德國造哩。”。
  “不是我好強,這是時髦玩藝,不會就顯得土了!這以后你還真得教教我。”
  “放心吧,一教就會的。只不過得多練,所謂‘熟能生巧’,慢慢就總結出經驗了。”她問他,“今天果真不出去玩了嗎?那么,你這儿有唱机沒有?放放唱片,咱們跳舞吧。”
  “我哪來的唱机呀!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不是說好了擺酒席打圓場嗎,都請哪些客人?我好寫帖子,派人送出去,時間就定在明天下午吧。”
  “也好吧。該請哪些人,還是由你定。你慢慢寫,我下廚給你做几樣菜嘗嘗,看看我的手藝如何!”
  她果真下廚去做菜。她曾在楊虎家接受過調教,除禮儀之外,也學得一手烹調上海本幫菜的手藝。飯后她又系起圍裙,操持家務,替他洗衣,儼然是一位很好的家庭主婦。
  她看出他對她流露出頗為欣賞的態度,自然十分高興:“你大概再也想不到‘軍統之花’會這么能干吧。其實無論稱什么,都是人,人就有生存、生活之需求。盡管我在事業上是很逞強的,但我也渴望有個常人一樣的家,這個家庭中有個我愛也愛我的丈夫,有我們共同愛的孩子,我會做個賢妻良母的。”
  他搖搖頭:“光有良好的愿望是不行的。我說句你也許不能接受的話:你若不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么,你的良好愿望只能是空想——因為你干的工作和家庭的需要實在太不協調了。”
  她看看他,又想了想,然后點著頭說:“你的話有道理……我也明白你所指……我畢竟是女人……”她沒有把話說完。
  當天晚上張倩走后,秦進榮想起李晚霞是值夜班,就想去將范秀珍的事告訴李晚霞。
  他來到病房護士站,果然李晚霞在值班。他進到柜台里面,与李晚霞對坐。
  李晚霞埋怨對方:“你不該來的!”
  秦進榮不以為然:“張倩已撤銷了對我的監視。”
  李晚霞指出:“別以為張倩打消了對你的怀疑就太平了,暗中的敵人還不知有多少哩。”
  秦進榮仍不以為然:“我到這里來可以說是看望范秀珍的嘛。今天發生的事,我實在憋不住想告訴你,張倩居然揭穿了范秀珍搞‘詐死’的把戲——要不是她揭穿,我再也料不到哩。”他將空彈夾的事說了一遍。
  李晚霞听了皺眉想了想,忽然有所悟:“范秀珍可能是隱藏最深的敵人,張倩出于嫉妒把她出賣了!”
  秦進榮猶不肯相信:“不會吧,難道小范會比張倩更有能力?再說她是在張倩領導之下的,她的所作所為應該是張倩所布置……”
  李晚霞雖和秦進榮交談著,卻一直很警惕。她忽然發現對過牆上有一燈光照出的黑影,就向秦進榮擺擺手,并喝問:“誰呀?”
  范秀珍捂著肚子從過道走了過來:“李小姐,我來‘例假’了,肚子痛……”
  李晚霞朝秦進榮使了個眼色,然后說:“秦參謀來看你,我說你睡了哩……啊,肚子痛不要緊的,我給你送點藥去就是了。”
  范秀珍仍舊捂著肚子做痛苦狀:“進榮,謝謝你來看我……現在我肚子痛……不能相陪……明天吧……”她捂著肚子走了。
  李晚霞警告秦進榮:“看見了吧——以后不能冒失了!”
  次日下午,秦進榮請的客人居然坐了滿滿十桌。
  其實他請的主要客人尚不及來賓的半數。
  在當時的社會,寫“請帖”是很有講究的。請帖是印制好的,只要填寫好時日、地點即可。雖然印有“闔第光臨”几個字,但那是客气話,誰也不會真的全家都去赴宴。究竟去几位,全看封面上如何書寫的。如果只寫某某先生,那就是此入一位;如果在“先生”下面加上“雙福”二字,即表示請夫婦二人;如果加上“全福”二字,就是真有意恭請闔第光臨了。當然,這几种寫法也視主人對客人的交情、尊敬的程度而定。
  秦進榮為緩和气氛,在請帖上都寫了“雙福”二字,個別重要人物寫了“全福”二字,所以來賓都是成雙成對,有的還帶了小孩來湊熱鬧。當然,賓客的踊躍,也顯示了秦進榮的“面子”。
  秦進榮事先拜托劉橫波及盛文為其張羅來賓,他与張倩遲去一會,當來賓均已到齊,他才挽了盛裝的張倩雙雙走入大廳。
  這次宴請,事先誰也不知原因。在當時的社會,請客宴會是常有的事,所以也沒人打听。現在眾人見秦進榮竟挽了張倩而來,引起了一片惊呼之聲。
  張倩与秦進榮之間的“過節儿”,已是公開的“秘密”,甚至被認為仇深似海了,誰也不能設想他倆驟然間“化干戈為玉帛”,親昵地在公眾面前“亮相”,所以大家都愣住了。
  秦進榮向來賓們拱手致歉:“諸位,兄弟一步來遲,多有得罪!稍時罰兄弟三杯吧!”
  此時一些人回過神來了。其中不少是与張倩結怨之人,真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哪里忍得住?尤其是《西京日報》的盧總編,新近吃了虧,更是不能容忍。他向几個被邀請而來的記者一使眼色,然后走上前去,對秦進榮拱手說道:
  “秦參謀!承您看得起,請我們來赴宴,感激不盡。改日兄弟當另備一杯水酒,奉還秦參謀之情。今日兄弟另有公干,是特來向秦參謀告個假的,還望多多見諒!”
  盧總編一帶頭,所有与張倩有過節儿的人都紛紛響應:
  “秦參謀,兄弟也告便!”
  “是啊,兄弟也俗務纏身,實不得已……”
  張倩頓時尷尬得面色蒼白,不知所措。
  秦進榮舉起雙手揮了揮,等眾人安靜后,他才說道:“諸位!兄弟今日備此一杯水酒恭請諸位,只為聯絡感情。承諸位賞光,兄弟感激不盡。兄弟本有一番肺腑之言,要向諸位訴說,既然有几位仁兄公務繁忙,兄弟也不敢強留。兄弟只能說,愿留者,是賞兄弟臉面,兄弟當銘記這份情;不愿留者,兄弟只能說聲‘后會有期’。何去何從,兄弟听便!”
  這一番話把那些欲去者說得愣住了,因為誰都听懂了秦進榮這番話是有威脅性的——誰要走了,就是不給面子!“后會有期”就意味著從此結怨,這以后必遭報复!今天來的人誰都心里有數:不是給他秦進榮面子,而是給胡宗南面子——得罪了秦進榮,不啻得罪了西北王!后果將是不僅在西北無以立足,而且走到哪里日子也不好過。
  秦進榮以冷峻的目光環視眾人后,便挽著張倩,走到徐飛虎面前:“大哥,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給兄弟一個面子,請与張小姐握手言和!”
  徐飛虎愣了片刻,因為事先秦進榮并沒有通知他此宴目的,在醫院的一場鬧劇也可謂“舊仇新怨”,令他耿耿于怀,他哪里能接受如此“了結”!
  劉麗英卻走上前去,伸手向張倩:“張小姐!所謂‘兩國交鋒各為其主’,個人之間應不存芥蒂。我們飛虎雖是江湖上人,但這點道理還是懂得的。”
  張倩忙伸出雙手,捧住了劉麗英的手,感激地搖了搖。
  徐飛虎兄妻子如此,又礙著秦進榮面子,只得也伸出了手:“張小姐,既往不咎了!”
  秦進榮又挽著張倩,來到盧總編面前:“盧兄,徐老大夫婦說得好,彼此個人之間應不存芥蒂,還望能既往不咎啊!”
  盧總編猶強著脖子:“非兄弟斗膽敢駁秦參謀面子,實在是張小姐欺人太甚了!她不是不知道《西京日報》乃中統主辦,我盧某人在中統的地位也不比張小姐在軍統的地位低。有什么事應該通過正常渠道溝通,不該如土匪‘砸明火’似的亂來!《西京日報》被抄,兄弟与同仁受辱,不看在秦參謀面子上,官司早就打到蔣委座台前去了!”
  秦進榮哈哈一笑:“盧兄慷慨激昂,還說給兄弟面子,叫兄弟受之有愧了。今日相會,是朋友敘友情,是朋友理當握手言歡,是冤家不妨改日換個地方理論。兄弟既与張小姐相約而來,亦是表明兄弟与張小姐同舟共濟。盧兄何去何從,請三思之!”
  盧總編對秦進榮一番威脅性的話是既惱又怕,不知如何是好。
  那邊在僵持著,這里劉橫波在与老奸巨猾的省党部書記長李純青咬耳朵:“胡先生認為張處長与秦參謀都是他事業中不可缺少的膀臂,所以力促二人握手言和。今日秦參謀此舉,實是胡先生授意啊!”
  李純青點點頭:“老朽知道該怎么做了!”他走過去,含笑對張倩說,“張小姐自來西京功績顯著,不愧為軍統之花,老朽佩服之至!”說著伸過手去,与張倩握了握手。
  盧總編見此情況繃不住了,忙說:“既然李老都……兄弟無話可說了……”他扭著腦袋把手伸了過去。
  盛文鼓鼓掌說:“諸位!今日盛會,達到了精誠團結最偉大的目的,是党國之幸事!西京之幸事!從今以后,在胡先生領導之下,為党國大業同心同德,貫徹始終!”
  司令部八大處長帶頭鼓掌,來賓跟著附和,一時气氛活躍起來。
  眾人入席。
  秦進榮舉杯說:“諸位,今天承蒙光臨,兄弟不胜榮幸!兄弟在胡長官麾下效力,几年來多承諸位多方關照,得以順利,借此机會,略表謝意。其次,由于兄弟辦事多欠周到,引起一些誤會,張小姐以党國利益為重,嚴厲追查,實屬對事不對人的負責態度,無可厚非。但在辦案過程中,難免有所碰撞,使一些仁兄為小弟所累,責任在兄弟,所以也借此机會,向各位仁兄謝罪。第三,艱苦抗戰八年之久,胜利在望,當此關鍵時刻,還望諸位遵循領油教導,精誠團結,為爭取抗戰最后胜利而努力!”
  秦進榮一連干了三杯,張倩也陪著干了三杯。
  賓客們陪著干了一杯。
  李純青起立朗聲說:“諸位,今天秦參謀做東,老朽在邀,甚感光榮!誠如秦參謀所言,他在胡長官麾下服務,几年來輝煌業績有目共睹,毋須老朽煩頌。尤其今日,他不僅与張小姐握手言和,而且向我們曉以大義,以求精誠團結。此海闊天空胸怀,老朽佩服之至!秦參謀与張小姐同是党國棟梁,一笑解前嫌,党國之幸事也!老朽祝愿他倆攜手共進,為党國再建奇功!”
  眾賓客雖都勉強鼓了掌,但稍后便交頭接耳,竊竊議論。
  盧總編對坐在一旁的一位記者嘀咕:“老家伙拍足馬屁,真太無恥了!”
  記者卻說:“一位是戴老板所寵,一位是西北王所愛,二人唱了一出《將相和》,誰敢不捧場!”
  盧總編“哼”了一聲:“那就大家一起拍吧——拍爛了再看哈哈吧!”他站了起來,“諸位,剛才李書記長說得好——秦參謀与張小姐握手言和,給我們樹立了精誠團結好榜樣。兄弟祝愿他們兩位的關系進一步發展,給西京流傳的佳話錦上添花!”
  一群記者端著酒杯擁了過去,向秦進榮和張倩敬酒,其他賓客也紛紛來湊熱鬧。雖有劉橫波在一旁勸阻,但一些与張倩結怨的人卻不肯放過戲弄的机會,這個勸走,那個又來。秦進榮和張倩兩人又不得不應酬,終于招架不住,未到終席,已經喝醉了。
  散宴后張倩和秦進榮已是步履踉蹌。劉橫波有意送他們各自回家,張倩卻逞強說自己沒有醉,她可以照顧秦進榮。盛文暗暗使了個眼色,劉橫波便沒有勉強相送。
  事后盛文對劉橫波說:“先生有意促成他們結成連理,你又何必多事呢?”
  秦進榮酒量不如張倩,被張倩攙上轎車,已經處于半昏睡狀態。張倩尚能勉強控制自己,將轎車開回西京站,然后她攙扶著秦進榮進入她的臥室。
  秦進榮被折騰得嘔吐起來,張倩將他攙入浴室。此時她已酒往上涌,不知如何弄去秦進榮吐得滿身狼藉的污物。她將他拉扯到浴盆處,開了噴頭讓他受著噴淋,隨后她自己也進入浴盆,和他摟抱在一起受著噴淋,并用香皂在彼此身上涂抹,于是泡沫浮起,很快就將他倆包圍、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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