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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落日余暉



  張倩率領一支數百人的便衣大隊出現在公路上。此時已破曉,村子里的戰斗情況可以看清了。她指揮便衣大隊沖入村內。
  游擊隊看到敵人援兵赶到,就迅速撤退。
  張倩找到了左臂負傷的尤德禮,才知道秦進榮和胡宗南失蹤了,赶緊派人四下尋找。她忽然想起听到青紗帳中有手榴彈爆炸之聲,便和尤德禮直奔青紗帳。
  他們找到了秦進榮和胡宗南。當他們發現二人時,秦進榮還伏在胡宗南的身上。先還以為是負了傷,赶緊扶起,二人才漸漸蘇醒過來。原來只不過是被近處手榴彈爆炸震暈了。
  胡宗南蘇醒后,看到了張倩,頗為惊訝。
  張倩解釋說:“先生走后,部下即率便衣大隊尾隨,中途竟失散了。部下以為先生去了洛川,便直奔洛川,到了前敵指揮部,才知先生并未到達,因此連夜返回,竟遇上了這場戰斗。”
  胡宗南歎息:“共產党的游擊隊果然厲害!若不是進榮和你,我几乎成了階下囚!但是,僅一點游擊隊火力并不強,兩個排足以抵抗,怎么會打得這樣亂!”
  秦進榮見胡宗南似有追究兩個排長責任的意思,便忙解釋:“這里地形不熟,而且近似巷戰,所以很難組織起有效抵抗。但士兵們一直堅持到最后,也是不容易的。”清點人數,兩個排死傷二十余人,兩個排長也受了傷。
  張倩說:“游擊隊与村民有勾結,應該查清楚!”
  秦進榮忙說:“昨夜一場戰斗,村民受損失不小了,再追究勢必又要扰民啊。”
  胡宗南無意久留,便說:“算了吧,鬧大了傳出去也不好。”
  洛川前敵指揮部原是供應各作戰部隊糧食、彈藥的兵站。胡宗南在這里設立的前敵指揮部,只不過由一些參謀、報務人員組成,倒也方便了胡宗南召見指揮作戰的將領面授机宜。
  現在秦進榮成了胡宗南身邊惟一共机密的人。范秀珍走后,胡宗南另找了個通訊參謀負責譯電,這次沒有帶來,便將譯電也交給了秦進榮。然而在這里要送出情報是极端困難的。
  他來到報務室,見一間房間里設有兩部收發報机,兩個報務員背對而坐,异常忙碌。兩個報務員見了他就抱怨:成天二十四小時不能离開崗位,又要收發報,又要譯電文、電碼,連上廁所的工夫都沒有。
  他安慰說:“你們确實太辛苦,我向先生報告,再調兩個人來幫幫你們吧。眼下呢,還要克服困難。這樣吧,我有空就來幫幫你們。收發報我雖不會,譯電文、密碼還是可以的,我來了,你們可以換著班休息一會儿。”
  兩個譯電員都感激地說:“謝謝高參体恤我們。”
  一般晚上電台稍閒,他就去報務室,先讓一個報務員去休息兩小時,他則坐在這個報務員的位置上,將要發出的電文譯成密碼,另一個報務員將收到的電報交給他譯成電文。他每天晚上來坐四個小時,讓兩個報務員輪流各休息兩小時。在這四小時內,他常利用另一報務員在集中精力收發報時,將要發出的情報,通過他所掌握的收發報机向延安發出去。
  這天收到國防部長白崇禧的回電,是答复胡宗南催要軍糧的事,回電說已督促聯勤總部辦理,不日即可送到。熟悉國民党辦事規律的人,都明白“不日”即“無日”的代用詞,所以胡宗南看了回電,大發雷霆。
  “王八蛋!王八蛋!党國大事都坏在這些工八蛋身上!”胡宗南拍桌大罵后,余怒未息,吩咐秦進榮,“給白崇禧和聯勤總司令各發一急電,告訴他們,三日內若不將糧食空運到,我就下令撤退。這功敗垂成的責任,要他們兩個負!”
  秦進榮匆匆記錄著。
  胡宗南繼續說:“再給校長發一份急電,報告校長:陝北歷來為不毛之地,民間嗷嗷待哺者舉目皆是,實無法就地籌糧,我軍糧食最多還夠五天……不,三天!三日后若糧食接濟不上,我只能下令撤退!”
  門外有人喊“報告”,胡宗南應了聲“進來”。
  進來的是盛文,后面還跟著張倩。
  胡宗南頗感意外:“你們怎么不約而同地都來了?”
  盛文說:“部下們都有要事報告哩。”
  胡宗南看看張倩:“倩倩,還是你先報告吧。”
  張倩說:“部下認為,現在保密的重點應在前敵指揮部,所以部下帶來一些人,准備加強保密工作。”
  胡宗南現在對張倩更是好感倍增了:“啊,好啊,你要怎么做都可以。要不要在我辦公室里,也插一個你的人啦?”
  “部下不敢!”
  胡宗南一笑:“那就請便吧!”
  “謝謝先生支持。”
  胡宗南對盛文說:“我叫你在西安坐催陝西省政府辦糧食的,這是頭等大事呀。你有什么事,完全可以打電話或打電報向我報告嘛。”
  盛文解釋:“范秀珍說電話很容易被竊听;我們的電報密碼的保密性不可靠了……”
  胡宗南揮了揮手:“這個女人就會危言聳听!好吧,既來了就當面報告吧。”
  盛文欲言又止,并看看張倩和秦進榮。
  張倩朝秦進榮使了個眼色,然后對胡宗南說:“部下告退!”
  秦進榮跟著說:“部下也告退!”
  胡宗南擺了擺手:“嗨——!別鬼頭鬼腦的,有什么情況當面報告吧!”
  盛文無奈,只得解釋:“這是范秀珍要求部下注意保密的……其實部下也不以為然……”
  胡宗南煩躁地拍了一下桌子:“嗨——!那就快說呀!”
  “是!据范秀珍說,她領導的小組偵察到現在中共首腦總部在興縣!”
  听的三個人都一惊。
  胡宗南是惊喜得此重要軍事情報;秦進榮惊懼這個情報有可能危及党中央安全;張倩惊訝范秀珍居然有此重大突破。
  胡宗南忙問:“可靠嗎?”
  “据范秀珍說,她的電台偵察到興縣方面突然增加了無線電信號,据此分析……”
  胡宗南拍桌而起:“好!”他拉開了辦公桌后的帳慢,露出了一幅軍事地圖。
  盛文忙走過去,用棍子指著地圖一處說:“這里就是興縣的位置。部下建議,用五個旅從兩側迂回,鉗形夾擊……”
  胡宗南興奮地一揮手:“不!用九個旅再加一個快速縱隊,從兩側迂回,分成三個梯次波浪進攻,必須一舉摧毀!”
  盛文建議:“部下認為對延安的攻擊不能放松,拿下延安政治影響深遠啦!”
  “那是當然!”胡宗南拉上了帳幔,“你就在這里替我擬個作戰計划吧。糧食問題還要抓緊,明天一早你就返回。”
  “是!”
  “啊,你跟倩倩就兩個人來的嗎?”
  “不,劉處長帶了一連人同來的。”
  “這就好。”胡宗南點點頭說,“我算領教共產党的游擊隊了。劉處長又來干什么?”
  盛文看看張倩,似乎不便回答。
  胡宗南明白了:“我不見他。進榮,你勸勸他,不要爭權奪勢,多用心在任務方面吧。”
  秦進榮答了個“是”字。
  秦進榮回到辦公室,見劉橫波在里面坐著。劉橫波見面就急切地問:
  “參謀長都報告完了嗎?我現在可以去向先生報告了嗎?”
  秦進榮笑著將劉橫波按倒在椅子上:“老兄稍安,我們先聊几句吧。看樣子你有一肚子牢騷哩。”
  劉橫波忿忿地說:“我這個情報處長沒法當了——那個娘們現在辦什么事都不打招呼,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上次調便衣大隊也不知干什么去了,一走好几天!我跟先生打報告也沒批复。現在又冒出個娘們,一個賽一個惡,竟在我眼皮底下活動,也不打招呼,好几次跟我的人發生沖突,還說告到先生這儿也不怕!你說——我這處長還怎么當!”
  秦進榮勸道:“老兄,不管她們怎么胡搞,也不會搞出什么名堂來。你是先生的人,先生心里有數。再說先生現在正在用兵之時,你去找他,不是給先生添亂嗎?要替老長官多想想呀。”
  劉橫波拍拍腦袋:“對!對!還是老弟想得周到。那我就不去見先生了,悄悄回去吧。”
  “也別急于一時,明天早上參謀長回去,你跟參謀長一起走吧。”秦進榮站了起來,“老兄坐著,我去報務室發份電報,回來咱們再慢慢聊。”
  “好,好……你先忙吧。”
  秦進榮拿著電稿來到報務室,不禁一愣,因為這里不僅添了兩個譯電員,而且有一名特務坐在房間中間監視著。
  特務見秦進榮進去,就站起來恭恭敬敬地說:“報告秦高參,以后有電報要發,請您打個電話來,我們派人去取,您不必勞駕了。”
  兩個報務員都對秦進榮表示感謝,因為盛文這次帶來了兩名報務員和四名譯電員,他們認為是秦進榮促成的。
  秦進榮交了電稿,回來時一路上在琢磨如何將盛文說的重要情報送出去。
  他回到辦公室,劉橫波不知哪里去了。稍頃,張倩進來對他說:
  “這次本想多呆些日子陪陪你的。剛才听盛參謀長說起范秀珍的事,看來這個女人在背著我搞花樣,是企圖奪我的權哩!所以我必須馬上回去弄清情況。”
  秦進榮勸道:“算了吧,她搞她的,你搞你的,爭什么呢?”
  “不行!西京站我花了几年心血整頓,不能讓她奪過去!”她拉著他的手,很動情地說,“等打完仗,我們再好好安排一下。也許我會為你退下來,但那是我自愿退的,我不能讓人擠下台去。你能原諒我嗎?”
  他回避了正面回答:“你現在就走嗎?盛參謀長明早就回去的,一起走安全些。”
  她握緊了他的手:“放心吧。游擊隊要想俘虜我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自己謹慎一點,范秀珍邀功心切,瘋狗似的,別讓她咬著。”她又不好意思地補充了一句,“當然,這其中也有爭風吃醋的成分。”
  他不以為然地說:“你太抬舉她了。像她那樣淫蕩的女人,只要是個男人就行,哪里會情有所鐘!”
  她盯著他的臉:“你不知道你在女人眼里有多么性感!當你的情人實在太揪心了!”她剛要做沖動的動作,桌上電話鈴響了,原來是胡宗南叫秦進榮過去。
  她掃興地歎了一口气:“你去吧,我一有空就會來看望你的。”
  當天晚上秦進榮再三思考,認為只有使用鋼筆將情報送出了。
  第二天早上,劉橫波來向秦進榮辭行,說了許多“仰仗”之詞,無非是希望秦進榮能在胡宗南面前多替他說些好話。秦進榮自然滿口應承。最后劉橫波自然而然地要問秦進榮有沒有什么事要他代辦。
  秦進榮說:“倒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我的鋼筆出了毛病,方便的話,請帶回去修理……”
  “嗨——!修什么,我這支派克筆是新買的,老弟先拿去用吧。”
  秦進榮解釋:“其實一支筆不值什么,只是這支筆是賤內送的……”
  “啊,那就太有紀念意義了。好,我帶回去替你修。我這支留下你先使著。”
  秦進榮忙說:“修哩,也不麻煩你了。上次出了毛病是我的勤務兵宋洪送去修的,你還交給宋洪,讓他再拿到那家店里去信理。”
  “好吧。”劉橫波接過鋼筆插在胸前兜里,“修好后我讓每天來往送文件的傳令兵帶回給你。”
  秦進榮叮嚀:“因為這支筆的來歷……幸勿外傳。”
  劉橫波一笑:“明白!明白!決不向任何人說起。”又詭秘地說,“听說那個娘們儿昨天下午就回去了,似乎要跟另一個娘們干仗了。有好戲瞧了!哈……”
  劉橫波猜得不錯,張倩回到西京站,便找來范秀珍,兩人爭吵起來了。
  張倩質問范秀珍:“你搞的活動為什么不向我報告?”
  范秀珍冷笑道:“我要提醒你,現在我是毛先生新委任的上校副站長。關系變了,請你說話客气一些。”
  張倩一愣。
  范秀珍繼續說:“怎么,你還沒看到委任令?難怪,你太忙了,沒時間看文件了。你翻翻你桌上的文件堆就會找到的。”
  張倩忙翻文件堆,果然發現了有關委任范秀珍為上校副站長的委任令。
  “是又怎么樣!”張倩有點气餒了,“你仍舊是下級,難道就不該向我報告嗎?”
  范秀珍不買賬:“我這個行動小組在戴老板執政時就成立了,在軍統總部備了案,允許直接向總部負責,現在只不過是加強了組織。怎么,跟戴老板上過床的人,會不知道嗎?”
  “放肆!”
  “別不好意思,其實這算不了什么。我跟毛先生的關系你是知道的,可你還不知道我跟戴老板也上過床,還跟胡先生上過床,跟許多男人上過床,見多識廣,你是望塵莫及了。”
  “無恥!”張倩雖罵,但卻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的無恥,是換得許許多多“方便”的招術。
  范秀珍抱著胳膊仰著頭,用教訓加奚落的語調說道:“我真不知大家怎么瞎了眼把你捧成軍統之花的!你看戴老板——好色而不迷,跟任何女人只有一夜之歡便撒手。我認為戴老板在這方面是很高明的。本來嘛,女人多得很,而且一個人一個味,何必死纏著不放呢?我就效法戴老板,經常換換口味。可你就死抱著秦進榮不放!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當初你的确怀疑他,想抓住他,那也只不過是想控制他,想使他就范,結果呢,反被他耍了……”
  “住口!我不跟你胡扯!”
  “別急!別急!所謂‘樹從根腳起,水從遠處流’,不把來龍去脈說清,你怎么能認頭呢?”范秀珍突然扑向張倩,惡狠狠地說,“我可以肯定,秦進榮是共產党派來的坐探!”
  張倩倒抽了一口冷气:“你有證据嗎?”
  “哼哼,當我拿出證据,逮捕了秦進榮,你就該下台,而且將受到我們內部的紀律處分了!”
  張倩被范秀珍咄咄逼人的气勢壓倒了。
  范秀珍忽然假惺惺地走到張倩跟前,扶著張倩的肩頭說:“得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不為難你,也不跟你爭功。還是由你親手去逮捕秦進榮,我并且向你保證,毛先生那儿由我去說情,逮捕后人交給你去監管。只要他把組織、聯絡人供出來,我保證不追究他。你愿意把他留在身邊就留下,我決不干涉!”
  張倩猛地一揮手,將范秀珍推開;范秀珍朝后踉踉蹌蹌了几步,差點摔倒。
  “范秀珍!我被譽為軍統之花時,你還在學堂里念‘人之初’哩!你休想誤導我去做你不敢做的事!”
  范秀珍穩住了身子,變了臉:“張倩!我看你是死定了!好啊,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怪不得我了——一個月之內我逮捕秦進榮,同時也逮捕你,解往南京一并處理!”
  “站住!”張倩拔出了手槍,“你居心叵測,我現在可以殺了水!”
  范秀珍轉過身來,本想繼續奚落對方,但見張倩鐵青著臉,兩眼在冒火,她再不敢試圖挑釁了。
  “我說的是實話。”范秀珍端正了態度,“秦進榮的确是危險人物!”
  張倩卻冷笑道:“你企圖挑撥我与他的關系,你企圖使我和他沖突起來,兩敗俱傷,并触怒胡先生,置我于死地!”
  “不!”范秀珍辯解,“當初我的确愛過秦進榮,但后來情況變了,我知道秦進榮是自視甚高的人,他不會接受一個已經墮落過的女人,所以我對他已不抱任何幻想,絕不存在跟你爭風吃醋的事。我有毛先生提攜,不需要踩著你往上爬。我只希望和你聯手破案,或者激你下決心破案!因為我必須承認在這方面你的确比我高明得多!”
  張倩盯著對方:“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范秀珍過去坐在張倩對面,“我知道是什么蒙蔽了你的眼睛。如果秦進榮沒有結婚,對你有真情,那么,從某种意義上來說,你為他做出犧牲也許是值得的。但是,秦進榮已經結婚了,就證明他對你完全是虛情假意,你應該幡然悔悟……”
  “你不要說了!秦進榮的婚姻問題我比你清楚……”
  “清楚!”范秀珍哈哈大笑了一陣,“大概你是听胡先生說的吧——‘不過是遵父母之命,給父母娶了個儿媳婦’!”
  “怎么……”
  范秀珍又哈哈大笑了一陣:“那只不過是胡先生為了避免你跟秦進榮發生沖突,編造出的故事……”
  “不許你侮辱胡先生!”張倩厲聲打斷了范秀珍的話。但她這樣做,与其說是維護胡宗南的威信,毋宁說是她在回避殘酷的事實。
  “你真的執迷不悟!”
  “他沒有帶回新婚的妻子,就是很好的證明……”
  范秀珍勃然站起:“李晚霞早已回西安了!”
  猶如突然在張倩頭頂上響了一記炸雷,她暈了,腦子里一片空白……
  范秀珍繼續說:“我兩次發現了她,都被她溜掉了。我已經撤出网去,一定能抓到她的!”
  張倩逐漸恢复了意識,她本能地喊出:“你撒謊!”
  范秀珍冷笑道:“那我就無話可說了。”
  范秀珍走了,張倩頹然靠在椅子上。
  她雖然仍舊怀疑范秀珍的意圖,卻不能不認真地考慮她的話的可能性。
  回憶她跟秦進榮的相處,几年時間里,雖然他在軍校受訓期間有一段空白,但后來的兩年多時間,只有最初的一段時間有敵對行為。自從他主動做出寬容大度的表示后,他們的關系驟然升華了!尤其是那次酒醉之后,他們就像兩座火山爆發了,噴射出的岩漿,几乎將他們融為一体!由此她知道他是极其強悍的。然而在此后的接触中,他再也沒有主動過;她去俯就,無論她多么柔情似水,卻再也得不到他的積极響應——他的表現似乎在勉為其難,甚至使她感覺到他在盡量回避著她,完全沒有血气方剛的男人應有的表現。
  “這是為什么?”
  以前,她只認為是由于過去發生的摩擦,在他心靈上留下了創傷,需要她用感情去彌補修复。她愛他,愿意付出代价去彌補修复他心靈中的創傷。經過漫長的時間,雖然她并不認為自己盡了最大的努力,但她愿意繼續做下去,直到他認可為止。可是,她傾注了那么多感情,卻仍舊改變不了他以不即不离的態度和她相處。只不過怀著良好的愿望,她將一些偶然的、細小的情節夸大地去理解,而實際上是在自欺。
  范秀珍雖然很無恥,但她認為在干這种事上,范秀珍還不敢欺騙她,尤其是這种事只要追蹤接触,就可以真相大白。
  她認為范秀珍有一句話說中了要害:由于她對秦進榮的感情日深,使她完全放松了警惕,以至對秦進榮的一言一行都熟視無睹!然而她現在腦子亂了,不可能去回憶与他相處時間里的一切言行。現在她只想證實一點,李晚霞是否真的早已在西安!其實正是這一點擊中了她的要害!
  范秀珍有恃無恐,固然是倚仗了毛人鳳,但也不無手里掌握了一張王牌。張倩心里有數,憑她在軍統中的地位,毛人鳳輕易扳不動她,這一點毛人鳳不會不告誡范秀珍。
  那么,如果一旦證實秦進榮果然是共產党派到胡宗南身邊的坐探,這么長時間,而且做了那么惊人的破坏工作,直到最后卻從她眼皮底下溜掉,或者是讓范秀珍破獲,她的罪責足夠處以极刑了!
  特務机關內部處理違紀失職的手段之殘酷,她是很清楚的——那是會先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你在极度痛苦中,耗盡了生命力,慢慢地死去!
  正如范秀珍所說,如果為了愛情,上刀山下油鍋,她也心甘情愿!
  關鍵要證實李晚霞是否在西京!
  她逐漸冷靜下來了。她意識到,自從与秦進榮和好相處之后,在工作上她已經放松了,很長一個時期無所作為。她把全部心思和精力都用到秦進榮的身上去了。戴笠曾在電話中几次對她說:“倩倩,怎么听不到西京的響動了?”她回答:“有倩倩在,共匪聞風喪膽!難道老板不希望天下太平嗎?”實際上在說的時候她就明知是自欺欺人。戴笠几次派毛人鳳來檢查工作,由于与范秀珍的關系,毛人鳳回去總是好話多說,也就遮掩過去了。
  如果不是她放松了工作,又怎么可能讓范秀珍的小組偵察到共產党首腦机關在興縣而她卻一無所知呢?
  這不是与范秀珍爭功的問題,而是嚴重的失職了!
  “好吧!無論秦進榮是不是共產党派來的坐探,從現在起,我都應該把他忘記,全力以赴地開始工作!”
  她下了決心。
  她傳來李增、阮超群兩個頭目。
  “最近你們都在干什么?”
  兩個頭目被問得一愣。他們原都是酒色之徒,張倩放松了,他們樂得逍遙自在,哪里會沒事找事做!所以被問得啞口無言。
  張倩本想將兩個頭目臭罵一頓,但畢竟心虛,發作不起來。
  “現在大軍正在進攻延安,你們說我們該做哪些配合工作?”
  兩個頭目不知所答。
  她拍了拍桌子:“啞巴了嗎?”
  兩個頭目被逼得面面相覷,最后不約而同地說了句:
  “請站長指示。”
  她也張口結舌了。
  事情如此复雜,急切間如何插手?真的就去監視秦進榮嗎?就算秦進榮是坐探,監視他一個就能“天下太平”嗎?万一在別的方面出了問題,她仍舊是要負主要責任的。但是,這項工作已經中斷很久了,就算馬上行動起來,毫無頭緒,也無從著手。
  她想到了范秀珍。
  范秀珍率領的特別行動小組既偵察到了共產党的首腦机關已轉移到興縣,又那么有把握指出秦進榮是坐探,顯然他們做了大量的工作。她自然不甘心与范秀珍“聯手破案”,卻又別無良方。
  她思索再三之后,才說:“你們看看人家特別行動小組工作得多有成績!他們已經有了可靠的線索,破案在望了!一旦他們成功了,我看你們還有什么臉呆下去!”
  兩個頭目很想反唇相譏:這關我們什么事?呆不下去的是你呀!但終沒敢吱聲。
  張倩看出了兩個頭目的心思,便冷笑道:“我有很長一段時間去總部工作了,這里的事是交你們處理的;我身兼數職,哪里就能面面俱到!所以,一旦總部追究責任,可別怪我都推在你們身上!”
  兩個頭目嚇了一大跳!他們知道張倩這番威脅的話,是說得出也做得出的。
  “站長!我們不是不努力,能力有限您是知道的呀。”李增哭喪著臉哀求道,“現在將功補過,您說怎么辦,我們豁出命去干!”
  “是啊,”阮超群跟著哀求,“站長就下命令吧。”
  張倩冷笑道:“我下命令你們辦得到嗎?譬如我讓你們去把司令部的官兵部監視起來;去偵察西京的地共組織;去偵察無線電通訊電波……你們在短時間內能做得到嗎?能做出成績來嗎?”
  兩個頭目承認:“這……的确做不到……”
  張倩弦外有音地說:“其實倒也有條捷徑……”
  兩個頭目忙問:“什么捷徑?”
  “有句俗話:‘前人种地后人收’……”
  兩個頭目面面相覷了半晌,忽然恍然大悟。
  “站長是說要我們去盯著特別行動小組的活動,順藤摸瓜……”李增說著伸手做了個擰的姿勢。
  張倩一揮手:“該怎么做是你們的事,我要的只是情報線索。”
  兩個頭目明知張倩是“出餿主意又不肯擔責任”,心里雖暗罵其歹毒,卻又不能不佩服這确實是“捷徑”,是目前惟一可行的最佳方案。
  “站長放心吧,干這种事我們是很有經驗的,決不會讓他們搶了先!”
  “是啊,出了錯站長盡管處罰我們好了。”
  張倩滿意地點點頭:“現在是非常時期,非常情況下,你們要小心謹慎。倒是可以提供你們一個得天獨厚的條件:我是司令部情報處副處長,又是警備司令部稽查處處長,也就是說有公開活動的身份,你們明白了嗎?”
  兩個頭目明白了,特務机關的活動是不能明目張膽的。在重大的搜捕活動時,需要向軍、憲、警方面打招呼和求得支持配合。張倩所以兼任了兩個處長職務,就在于有了公開合法身份,便于調動軍、憲、警。特別行動小組卻缺乏這個條件,自然相形見細了。
  “那我們就不是十拿九穩,簡直是十拿十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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