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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奇怪的會議”和“閘門”的關閉


  11月28日,中國軍隊的攻擊更加猛烈。在整個西部戰線戰斗已經進入白熱化的時候,麥克阿瑟在東京舉行了一次被世界軍事歷史學家稱之為“朝鮮戰爭中最奇怪的會議”。
  會議時間是1950年11月28日晚上21時50分。
  美國國旗飄揚在東京第一大廈麥克阿瑟的官邪上,官邸內燈火輝煌。二戰中戰敗的日本人似乎已經把戰爭遺忘得一干二淨,東京繁華的街道上人流涌動,從麥克阿瑟會議室的巨大的落地富向外看去,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參加會議的人已經到齊,他們是:麥克阿瑟、希基、賴特、威絡比、惠特尼以及被從戰場上倉促召來的沃克和阿爾蒙德。對此,美軍戰史描述道:“麥克阿瑟現在的言行舉止馬上變得自相矛盾,令人困惑——這些行為表明他既迷惑不解,又惊慌失措,還不希望他所身臨其境的現實損毀他意向中的幻夢。這一系列令人奇怪的行動之第一步是他把他的兩位戰地指揮官召到東京,參加一個戰爭討論會。”
  會議之所以“奇怪”,是因為世界軍事史上還沒有過這樣的會議:戰爭的前線危在旦夕,參戰的部隊已面臨絕境,在戰爭最需要指揮官拿出決策和辦法的時候,戰場指揮官卻被命令丟下前線的部隊,乘飛机到距前線上千公里之外的地方去研究軍事問題。
  在朝鮮戰爭第二次戰役的關鍵時刻,一向被稱之為“敢于上前線的”麥克阿瑟這次沒有上前線而在大后方開會了。
  會議一直開到29日凌晨1時30分。
  將近四個小時的會議討論的軍事問題是:面對中國軍隊的強大進攻,聯合國軍該怎么辦?
  會議開著的時候,前線指揮官的告急電報一封接∼封地被送進來,報文的意思基本一致:再不全面撤退,就可能全軍覆沒。
  會上,沃克和阿爾蒙德不斷地重复著一种工作,就是用盡可能形象的字眼來描述中國軍隊龐大的數量和堅強無比的戰斗力:“這次不是局部的反攻,完全是一次預謀好的大規模的進攻!中國軍隊指揮有方,紀律嚴明,進攻時一波接一波,沒有停歇,沒有節奏,即使死傷無數,他們也還是不停地沖擊!沖擊!”
  “中國軍隊都是飛毛腿,往往會在你根本想象不到的地方突然出現,而且往往是一個整師!中國士兵沒完沒了地吹一种特制的喇叭,好像還有哨子和燒鈦之類的響器,波浪般擁上我們的陣地。他們根本不把生命當回事!”
  “他們特別喜歡在我們陣地的后面打仗,在夜間發起突擊。
  那些中國士兵們的視力特別好,黑夜并不影響他們作戰。”
  沃克尤其抱怨的是南朝鮮軍隊防守的右翼的崩潰給整個戰
  線帶來的巨大危險:“沒有側翼的戰線是脆弱的。中國軍隊擅長迂回戰術,右翼的缺口如果阻擊無效,聯合國軍的退路將會被切斷,那樣的話局面不堪設想!”
  麥克阿瑟此時确實陷入了一种极度的困惑和恐懼中。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在聯合國軍全線進攻,并計划在圣誕節前結束戰爭的行動剛剛開始的時候,中國軍隊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以巨大的兵力突然反攻了。更糟糕的是,聯合國軍竟然潰敗得如此之快。是情報有問題?他看了一眼威洛比——這個情報大員閉著眼睛,從會議一開始他就擺出了誓死不吭聲的架勢。
  是聯合國軍,具体地說是美軍的戰斗力低下?真的是二戰后的舒适生活把這幫家伙們養得膽小如鼠了?真的像有些記者說的,美軍成了一支“榻榻米軍隊”了嗎?更令人難以接受的是,大批的中國軍隊是從什么地方冒出來的?在長達兩個多星期的大規模轟炸之下,他們是怎么從中國本土集結到北韓的土地上的?
  如此大部隊的行軍為什么美軍的偵察机竟然沒有發現?——麥克阿瑟想起來了:這就是杜魯門一伙人不讓徹底轟炸鴨綠江大橋和直接轟炸中國本土的后果!
  麥克阿瑟于是突然想到威洛比剛送到他案頭的一份“絕密情報”,情報的內容据說是中國的林彪對其部下的一次談話:如果我事先不曾确切知道華盛頓方面會制止麥克阿瑟將軍對我們的補給和交通線采取适當報复性措施的話,我決不會發動這次進攻,拿我的部下和軍事名譽來冒險。
  麥克阿瑟更明确了:正是華盛頓給中國人壯了膽!這些賣國賊!
  其實,連麥克阿瑟的下級軍官們都不會相信這份“情報”,原因很簡單,指揮中國軍隊參加朝鮮戰爭的不是林彪。這份文件极有可能是從戰爭一開始就遍布在戰場上的那些蔣介石的特工們干的,他們把這种偽造的文件扔給美軍是很容易的事,只有蔣介石才迫切地希望美國對中國本土實施大規模的轟炸。
  麥克阿瑟當然也不會輕信這樣的“情報”,但這無疑是為聯合國軍的潰敗所能尋找到的最好的理由。
  四個小時的會議沒有討論出任何解決問題的方針和辦法,如果說最終決定了什么的話,那就只有兩個字:撤退。
  會議結束后,麥克阿瑟向華盛頓發出一封電報,美軍戰史稱這封電報的實質是麥克阿瑟在推脫責任:由我們的進攻行動導致的形勢發展現已展示無疑。現在,把朝鮮沖突局限于針對北朝鮮軍隊和象征性的外來因素組成的敵軍的所有希望,都應徹底排除。
  中國在北朝鮮投入了大批的軍事力量,而且實力仍在增強。任何在志愿名義或其他托詞掩飾下進行少量支援的借口,現在都不具有一絲一毫的有效性。我們面臨著一場全新的戰爭。
  目前,由于鴨綠江封凍,中國人開辟了越來越多的增援和補給通道,這使我們的空中力量無法實施封鎖。
  顯然,我們目前的軍力不足以應付中國人的這一場不宣而戰的戰爭,天時地利對他們更加有利。因此而產生的形勢帶來了一個全新的局面,這种局面擴大了從全世界范圍來考慮問題的可能性,超出了本戰區司令的決定權限的范圍。本司令部已在其職權范圍內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但它目前所面臨的局勢卻超出了本
  司令部的駕馭能力。
  這封電報到達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布萊德雷將軍手里的時候,已對朝鮮戰局發生逆轉有所了解的布萊德雷對麥克阿瑟現在的口吻仍是感到了吃惊,因為几乎是在昨天,麥克阿瑟還說他“對很快結束戰爭充滿信心”,一夜之間,戰爭就變成了“一場全新的戰爭”,“超出了本司令部的駕馭能力”。電報明顯地傳達了一個信息:麥克阿瑟開始為戰爭失敗尋找借口了——反正我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如果參謀長聯席會議做不出什么決定的話,出了什么意外我概不負責。
  麥克阿瑟的電報于29日早上6時送到了杜魯門手中。這時的杜魯門正准備按照慣例在賓夕法尼亞大道上進行每日的早散步,然而布萊德雷的電話來了:“中國人把兩只腳都踏進了朝鮮!”布萊德雷說,“第八集團軍在清川江北撞上了大量的中國軍隊,右翼已經瓦解,美軍正在潰敗!”
  布萊德雷在電話里把麥克阿瑟的電報念了一遍。
  杜魯門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那個說“在任何情況下,圣誕節前結束戰爭”的老家伙正在推卸責任——如果形勢到了連這個狂妄的老家伙都急于尋找下台的台階的時候,那就毫無疑問他說明朝鮮戰局真的面臨危机了。
  接著,麥克阿瑟連續發來要求增加兵力的電報,其中竟然兩次要求允許他在朝鮮戰爭中使用蔣介五的部隊。麥克阿瑟的理由是:蔣介石的要求以前被拒絕,是因為擔心共產党對台灣的進攻和給共產党參与朝鮮戰爭的口實,現在這些考慮已經不存在了,朝鮮戰場又急需兵力。
  帶著极其糟糕的心情,杜魯門立即召開了國家安全委員會特別擴大會議。
  与會者听了朝鮮戰局的介紹后,個個睜大眼睛不作聲。
  國防部長馬歇爾堅持自己的觀點:美國作為單獨的國家,或者作為聯合國的一個成員,都不應該卷入与共產党中國的全面戰爭中去,否則就會陷入蘇聯人精心布設的陷阱。所以美國不應該進入中國領土,也不應該使用蔣介五的軍隊。
  布萊德雷補充說:“辦果我們卷入一場与中國的戰爭,我們在歐洲的力量就不能繼續擴大。”
  副總統巴克利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提出一個他認為對本政府來說是十分危險的“公共關系方面的問題”:麥克阿瑟的關于“圣誕節前讓孩子們回家”的話已經被媒体廣泛引用,而麥克阿瑟將軍是否說過這樣的話?
  布萊德雷說:“麥克阿瑟昨天對記者說,他正式否認說過這樣的話。”
  “作為戰區指揮官,簡直是儿戲!”巴克利敲著桌子,“滑天下之大稽!”
  在与會者一致認為應該嚴密監視蘇聯的態度之后,會議討論的問題轉為:如何体面地离開朝鮮?
  這個令人尷尬的問題從此被提出了,并且糾纏了美國政府達兩年之久。
  華盛頓的會議和東京的會議一樣,沒有任何實質性的結果。
  既然麥克阿瑟在安排部隊的撤退,那就沒有必要再向他下達什么新的指示了;況且,即使華盛頓有什么新的指示,華盛頓知道那個老家伙也不會听的。
  中國第三十八軍的指揮官們于27日興奮地看到了毛澤東打來的電報。電報中祝賀在德川方向殲滅南朝鮮軍隊的胜利,而后指出,下一步的任務更為艱巨,那就是以殲滅美軍第一師。
  第二師、第二十五師的主力為目標的戰斗。如果這個目標達到
  了,戰局發展就順利了。
  第二次戰役全線進攻打響后,中國第三十八軍的指揮官們的認識是:能不能殲滅美軍的一兩個師,關系到整個朝鮮戰局的前途;而殲滅美軍師的關鍵,在于第三十八軍能不能穿插到位。
  彭德怀命令第三十八軍立即向三所里方向前進,把美軍的退路徹底封鎖住。
  剛剛結束德川戰斗的第三十八軍官兵們十分疲勞。當暫時松弛下來時,饑餓和困頓悄悄襲來。土兵們無論是挖工事還是轉移行軍,都可能隨時隨地睡著。—一三師三三八團團長朱月清剛端起一碗稀飯,用筷子攪和的時候,一頭栽倒就睡著了,稀飯洒了一身。
  向最重要的目標三所里穿插的部隊是—一三師,—一三師的先頭團就是朱月清率領的三三八團。
  —一三師師長江潮在電話里對朱月清說:“命令你團立即出發!身邊有地圖沒有?”
  朱月清根据師長的指示,在地圖上標出前進的路線。在地圖上測量,從出發地到三所里,直線距离是72.5公里。
  當時,三三八團沒有几個團一級的軍官明确知道要他們急促奔向三所里到底是去干什么。朱月清隨即向各營下達的命令是:飯邊走邊吃,任務邊走進下達,不難讓一個士兵掉隊。
  德川一役,第三十八軍繳獲的輕武器很多,中國士兵們很多人換上了美式的湯姆槍和机槍。
  13名會開汽車的俘虜,包括8個南朝鮮人和5個美國人被挑選出來,在中國士兵的押解下,開著13合滿載繳獲彈藥的汽車,跟隨著—一三師前進。
  朦朧的月色中,—一三師的隊伍不顧一切地向預定目標奔去。長長的隊伍穿越山林河流,盡量保持肅靜,但還是不斷有人跌倒,發出很大的聲響。极度疲勞的士兵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倒在山澗里時清醒了,然后再爬上來。只要隊伍一停下,哪怕是一瞬間,就有人睡著了,鼾聲一下子連成一片。有的人怕自己睡著了掉隊,休息的時候干脆躺在道路中間,這樣即使是睡著了,隊伍再前進時也會把他踩醒。炮兵更加艱難,他們扛著炮件和炮彈跟著步兵一步不落,气喘之聲大得嚇人。—一三師副師長劉海清率領的先頭部隊三三八團,于安山洞消滅了南朝鮮軍隊一個排,又于沙屯擊垮了南朝鮮軍隊一個連。之后在翻越1250多米高的長安山時,為了防止极度疲勞的士兵由于打瞌睡而掉下深淵,這個團的所有軍官走在前面開路,后面的士兵抓住前面士兵的子彈帶,一個拽著一個地向前移動。
  在距离三所里還有30多里的時候,天亮了。几十架美軍飛机沿大同江飛來,在—一三師數里長的行軍隊伍上盤旋。士兵們想,自從入朝以來照例白天是不行軍的,只要一听到隱蔽的命令就赶快藏起來,然后可以好好地睡上一會儿。結果,命令在隊伍中傳達下來了:“繼續全速前進!”
  —一四師穿插的目標是夏日岭。夏日岭是自德川向西南20公里處的一個天然屏障,在高山密林中,有一道僅10多米寬的險峻坯口,它是穿插部隊向軍隅里方向前進的必經之路。但是,根据可靠情報,為恢复破碎的右翼,沃克將軍已命令土耳其旅的先頭部隊從价川出發向夏日岭而來。從价川到夏日岭30公里,乘坐汽車用不了兩個小時,而—一四師距离夏日岭還有18公里,疲勞的土兵靠步行先敵占領縣日岭的坑口已經來不及了。
  土耳其旅的5000官兵是几天前才到達朝鮮的。沃克在右翼崩潰的時候讓這支部隊去堵缺口,這個調遣被美國軍事史學家形容為“用一個阿司匹林藥瓶的軟木塞去堵一個啤酒桶的桶
  口“。土耳其旅既沒有得到應該得到的有關戰場情報,也沒有像他們想象的那樣沃克會派美軍顧問來參加他們的行動。此時,西線上的美軍在向后撤退,而他們卻受命向前沿開進。土耳其旅出發几個小時之后便傳來了他們”大獲全胜“的消息,根据他們自己說,他們”与蜂擁而至的中國軍隊進行了激烈的戰斗“,他們經過”浴血奮戰“守住了陣地,并且還抓獲了”几百名俘虜“。
  美第二師的軍官們听了喜出望外,立即派情報官和翻譯前去審問俘虜,軍官沒問几句就明白了,土耳其人打垮的是一群潰敗下來的南朝鮮第七師的士兵,這些南朝鮮士兵從德川逃出來,逃進了土耳其人的陣地,剛上戰場的土耳其人既不懂朝語又不懂英語,被他們打死在陣地上的“中國士兵”全是南朝鮮士兵。
  第三十八軍軍長梁興初和政委劉西元赶到了距縣日岭只有兩公里的—一四師指揮所,已在這里的副軍長江擁輝向軍長報告說,土耳其旅的一個加強連果然先我占領了夏日岭主峰。
  入夜,戛日岭主峰上閃著火堆的光亮。
  江擁輝和—一四師師長翟仲禹等人經過討論,決定采取三四二團團長孫洪道和政委王丕禮的建議:既然敵人在明處,咱們來個偷襲,悄然接近,突然開火,一舉拿下。
  正在商量,不遠的地方傳來手風琴的聲音,琴聲在寂靜的夜色中十分響亮,令所有的人吃了一惊。
  拉手風琴的是三四二團二營營長姚玉榮。他是那個揣著情書入朝參戰的一營營長曹玉海的戰友。手風琴是姚玉榮的戰利品,他因為喜歡而一直背著這個沉重的東西行軍。他拉得雖不成調,但他的士兵們都覺得很有意思。師長翟仲禹在黑暗中朝著這個浪漫的營長赶來,罵道:“混蛋!惊動了敵人我槍斃了你!”
  姚玉榮立即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他把手風琴扔向山溝,手風琴在滾落中,發出的琴聲更加響亮。翟仲禹師長看著士兵什在暗夜中瞅著他的眼光,气得不知該說什么好。
  三四二團二營的官兵對這里的地形很熟悉,因為第一次戰役的時候,他們曾在這里防守過。
  在三四二團團長孫洪道和政委王丕禮分別帶領下,二營的七連和八連向戛日岭主峰摸上去。他們把身上可能發出聲音的東西全部丟掉了,只帶槍支和手榴彈。但是,在接近主峰的時候,由于腳上穿的是繳獲的美軍大頭鞋,踩在雪上吱吱直響,于是這些中國官兵便把鞋脫了,光著腳在雪地上攀登。
  主峰上的土耳其士兵在寒冷的夜晚只顧得烤火,燃燒的木頭發出爆裂的聲音。火堆有十几叢,政委王丕禮把自己的士兵分成若干小組,命令一個小組解決一推火旁的敵人。在离敵人只有20米遠的距离上,中國士兵開火了。在手榴彈的爆炸聲中,土耳其士兵立即四處逃散,20分鐘后,夏日岭主峰落在中國士兵手中。土耳其士兵在慌亂中爬上汽車,汽車連成串地向山下開去。山道盤旋,團長孫洪道命令八連把敵人截住,士兵們抄最近的直線扑向山道的下端。山勢极其陡峭,士兵們徑直向陡壁下跳,摔傷的和沒有摔傷的都繼續前扑,在山道的一端堵住了逃跑的敵人。在戰斗中,中國士兵發現那些鑽進石頭縫和汽車下的單個儿的土耳其士兵,無論怎么喊話,堅決不投降,直到被打死。結果,在中國士兵的圍殲下,只有少數土耳其士兵被俘。
  中國士兵們看見被俘的土耳其士兵和他們在第一次戰役中看見的一些美國兵一樣,人人屁股上都挂著一只甚至几只朝鮮銅碗這些碗在他們走起來的時候叮當亂響。中國的翻譯人員跟他們解釋說這碗不是金的,但土耳其士兵就是不信,無論如何也不扔。
  這一次,土耳其士兵遇到真正的中國軍隊了。“軍官們把帽
  子扔在地上,以此為線,不許土兵后退一步“,土耳其旅在夏日岭方向的5000人的部隊戰斗結束后只剩下了不到兩個連的兵力。
  到了28日早上,西線戰役的戰局已經十分明确。美軍第九軍所屬第二師、第二十五師,土耳其旅,美騎兵一師以及南朝鮮第一師,都已經在中國軍隊的三面包圍之中,至此,只有自安州向肅川南逃的退路尚未被切斷,而三所里是這條退路上的必經咽喉之地。如果三所里堵不住,整個第二次戰役勢必會成為一場達不到殲滅敵人目的的擊潰戰。
  彭德怀的指揮部里迷漫著焦灼不安的气氛:負責向三所里穿插的第三十八軍—一三師現在到達了什么地方?他們能不能按時到位?一切的一切,沒有半點儿消息!
  向第三十八軍指揮部聯系,回答是:電台叫不通。
  彭德怀命令自己的電台直接呼叫—一三師,報務主任親自上陣仔細尋找這個師的電台訊號,但—一三師好像突然從整個戰場上消失了一樣,音訊全無!
  按計划,—一三師已經應該深入敵后方80公里,孤軍在如此縱深的敵對力量占領地域,什么情況都可能發生!
  彭德怀雙眼紅腫,嘴唇裂著口子,說話的聲音沙啞干澀:“娘的!這個—一三師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在聯合國軍的正面,中國第四十軍、第三十九軍、第五十軍。
  第六十六軍正全力向其壓縮。第五十軍向博川以西的天化洞。
  大化洞發展;第六十六軍在鳳舞洞地區向阻擊之敵攻擊;第四十軍則全力向軍隅里方向攻擊;第三十九軍向安州方向前進。
  而此時的第四十二軍則在全力穿插,這与第三十八軍的堵截同等重要:它必須刻不容緩地向前進擊,先敵占領順川、肅川,以徹底切斷敵人的退路。嚴格地說,第四十二軍所執行的任務相比之下更為艱巨,因為他們穿插的距离遠,所受到的阻擊更為劇烈。
  為此,毛澤東于28日凌晨電報指示:“……美騎兵一師(兩個團)正向德川、順川、成川之間調動,目的在鞏固成川、順川、地區,阻我南進。我四十二軍應該獨立擔任殲滅該敵……”
  28日夜,第四十二軍的部署為:一二五師沿假倉里、月浦里路線攻擊前進,攻占月浦里后占領順川;一二四師尾隨一二五師跟進,准備投入決定方向的戰斗;一二六師經松隅里。龍門里至新興里一帶配合主力作戰。
  跟進的一二五師在新倉里遇到北上的美騎兵第一師的阻擊。
  在新倉里,出現了一個英雄的中國排長,叫安炳勳。在向美軍陣地的攻擊中,他帶領一個排勇敢戰斗,連續攻下三個高地,創造了以一個排的兵力殲滅美軍一個排,并擊潰一個美軍排的戰績,從而榮獲“戰斗英雄”的稱號。戰斗中,他的左腿被子彈擊穿,血流滿面,但仍堅持指揮攻擊行動,在最艱難的時刻,他的排全排士兵与美軍肉搏在一起。
  在美軍的多次反擊中,一二五師三七三團傷亡巨大,為保存實力,三七三團撤出了戰斗。面對美軍的頑強阻擊,第四十二軍的指揮官們的信心動搖了,在反复討論“打還是不打”的問題后,直至30日才達成打的決心,決定一二四師和一二五師同時攻擊美軍。但在攻擊前,兩個師的決心又發生了動搖,在沒有得到軍里命令的前提下,一二四師和一二五師沒有發起攻擊,反而先后撤退了10公里。在撤退中炮兵被丟在后面,結果遭到美軍飛机的轟炸,損失慘重。
  由于第四十二軍沒有果斷攻擊,最終沒能完成彭德怀下達的穿插任務,致使美騎兵一師七團逃出了中國軍隊的包圍,整個肅川方向的敵人的退路沒有被封死。
  第四十二軍的先頭部隊曾一度深入到丫波里地區,這是第二次戰役中中國軍隊深入敵后的最遠的地方。但是,在丫波里,第四十二軍依舊沒有果斷地對美軍展開攻擊。三七零團遭到美軍飛机的猛烈轟炸,指揮的不利使部隊損失巨大。三七八團團長鄭希和于大同江東岸在美軍飛机的襲擊中犧牲。
  第四十二軍在穿插中受挫的原因很多。其時,中國士兵的体力已經到達极限,缺乏机械化的后勤保障使彈藥极度缺乏。
  中國軍隊還缺乏正面攻擊美軍陣地的有效手段,美軍的現代化武器裝備使中國軍隊一旦正面遭遇必定傷亡過大。最后,第四十二軍所承擔的任務也已超出了它的极限。
  就在第四十二軍穿插受阻的同時,令彭德怀焦急万分的一一三師其實一直在頑強地向預定目標三所里前進。
  三所里是地處西線的美第八集團軍腹地的一個小山村。它南臨大同江,北依起伏的山巒,山村村西有一條南北方向的公路使价川直通平壤。這里是西線的聯合國軍北進的必經之地;當然,當北進失敗后它便將成為美軍主力南逃的一道“閘門”。
  為了按時到達三所里,光天化日之下,—一三師的大部隊就在公路上明目張膽地前進。不是他們不怕美軍的飛机,而是他們只能這么做了。副師長劉海清的觀點是:我們是應該愛護戰士,但如果不及時到達三所里,戰士們的傷亡會更大,這就是辯證法,戰斗中最高的群眾觀念。
  師長江潮同意這個觀點。
  奇怪的是,天上的美軍飛机雖然來回盤旋,但始終沒有轟炸。開始的時候,飛机到了頭頂,部隊還隱蔽一下,后來因為這樣嚴重地耽誤行軍,士兵們干脆把偽裝扔了,索性大搖大擺地走路。結果,美軍飛行員上當了,他們認為這支部隊必是從北邊撤退下來的南朝鮮部隊。于是美軍飛行員利用無線電,要求三所里的南朝鮮治安軍給這支“撤退的國軍”准備好飯。充滿溫情的美國飛行員除了要求准備好米飯、開水之外,還囑咐要准備一些朝鮮人喜歡吃的咸魚。
  中國士兵們很快就明白美國人上當了,干脆喊起來,借此壯膽和驅赶极度的睡意:“快走!快走!前邊就到啦!”
  行進中的士兵們每人手里都拿著一把草,在泥泞的地方為后面的炮兵墊路。
  當—一三師三三八團的前衛營到達三所里的時候,一個沖擊就把正在忙于做飯的南朝鮮治安軍殲滅了。而后,他們迅速占領了三所里那條南北向的公路兩側的所有高地。
  三三八團團長朱月清帶著指揮所也赶到了,他剛爬上三所里的東山,就听見前衛排方向響起了槍聲。朱月清舉起望遠鏡一看,不禁渾身一緊:北面的公路上煙塵滾滾,一眼望不到頭的美軍大部隊撤下來了!
  朱月清立即命令部隊跑步前進。
  后面的部隊一听說堵住了美軍,拼盡最后一點力气開始跑步。有的士兵倒在地上,把干糧袋和背包扔掉,爬起來再跑;有的士兵倒下,只是向前看了一眼,再也沒有爬起來。
  第三十八軍—一三師三三八團,14小時強行軍72.5公里,搶占了三所里,關死了美軍南逃的“閘門”——他們僅僅先于美軍5分鐘到達。
  在穿插的路上,這個師實施了無線電靜默。
  在三所里,朱月清立即讓師報務主任張甫向軍、師發報。
  電報是事先編定的一串密碼。
  在彭德怀的指揮部里,一直在尋找—一三師電台信號的報務員突然大聲地叫起來:“通了!”
  —一三師的電台從開机,到接通師、軍、志愿軍總部,一共只
  用了五分鐘,為此,報務主任張甫立了戰功。
  “我部已經先放到達三所里!”
  “敵人企圖通過三所里撤退!”
  “我部請示任務!”
  疲憊不堪的彭德怀惊喜得一時不知說什么好:“總算出來了,總算到了!”
  這時,第三十八軍指揮部電告—一三師,三所里的西北方向有個龍源里,那里有一條路也可以通往順川,也是敵人南逃之路。軍命令—一三師必須立即搶占龍源里。但是,在第三十八軍指揮部給—一三師的電報中,報務員把“龍源里”的“源”字打成了“泉”字,—一三師接到電報后,在地圖上怎么也找不到“龍泉里”在什么位置。時間不等人,反正大致方向明确,于是,—一三師命令三三七團向那個方向急促攻擊,29日凌晨,三三七團占領了龍“泉”里。
  与此同時,—一三師還派出一個營向安州方向前進,完成了破坏道路和炸毀橋梁的任務。
  南逃的聯合國軍的退路被全部封鎖了。
  于是,彭德怀給第三十八軍下達了一道嚴厲的命令:“給我像鋼釘一樣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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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書在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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