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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喬治日的祝祭


  4月22日晚間時。
  又大又圓的月亮升起來了。
  打夜戰的中國軍隊的每次大規模進攻都必挑選月圓之時。
  明月柔和的光線正好照亮中國士兵前進的道路。
  在寬度達200公里的正面戰線上,中國軍隊大規模反擊作戰的炮聲驟然轟鳴起來。
  空寺洞礦洞里,彭德怀坐在巨大的地圖前,他習慣在戰役的整個過程中都這樣坐著,看參謀在地圖上插著小旗幟,那表示著各軍沖擊所到達的位置。
  戰役前的炮火准備,無論火炮數量還是炮擊的時間,都是空前的。
  彭德怀在那一刻也許想象到了敵人的前沿在中國軍隊猛烈炮火的轟擊下土木橫飛的景象。
  沖擊的時間到了。
  開始!
  突然參謀報告,有部隊來電詢問:“我們還在向沖擊開始的位置運動中,怎么就命令沖擊開始了?能不能推遲沖擊時間?”
  一個晚上能有多少時間?炮兵的炮火准備后,步兵不立即沖擊,那么炮火准備不就沒有實際作用了?等他們到達沖擊位置,下半夜了,天亮前完不成突破,大白天的還指望什么?這些部隊是怎么回事?
  彭德怀臉色鐵青。
  沖!不顧一切,直接沖擊!
  盡管出了一點問題,但包括彭德怀在內的所有的中國官兵都對這次大規模的戰役胸有成竹:看這陣勢!一下子投入這么多部隊,打美國鬼子還能有什么問題?
  軍號齊鳴!
  近20万中國官兵在整個戰線開始了排山倒海的沖擊!
  左翼第九兵團迅速突破敵人的防御前沿,主力向縱深發展,先后殲滅美第二十四師和南朝鮮第六師各一部,23日已挺進敵縱深30公里。
  中央集團第三兵團盡管從國內到達攻擊陣地才十天,但也突入了敵人縱深,分割了東西敵人的聯系。
  右翼第十九兵團殲滅臨津江西岸之敵后,于23日強渡臨津江,向當面敵人發起了持續攻擊。
  在中國軍隊突然發起的反擊面前,美第八集團軍司令范弗里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組織部隊撤退。但是例外的是,他從一開始就下決心無論如何不放棄漢城,他認為漢城的丟失不僅是一座城市的丟失,而是要關系到整個戰爭態勢的關鍵。
  誰說這個“舊式軍人”不懂政治?
  范弗里特立即下令將空降一八七團緊急調往永登浦待命,將預備隊騎兵第一師五團配給第九軍,加強漢城正面的防御。
  同時命令全線向“堪薩斯線”撤退。
  美第二十四師立即受到中國軍隊的猛烈沖擊。由于南朝鮮第六師迅速潰敗,致使美第九軍側翼暴露,第九軍各部隊邊打邊撤,部隊几乎處于失控狀態。美第二十五師受到的沖擊更劇烈,中國軍隊的沖擊部隊不但炮火猛烈,而且還有坦克參加。午夜時分,二十七團頂不住了,開始向芝浦里一線撤退,二十四團也撤退到漢灘川南岸組織防御陣地。中國軍隊利用二十四團撤退的間隙將土耳其旅包圍,該旅進行了殊死的抵抗,炮兵一夜之間打光了所有的炮彈,并以一個營為先頭殺開血路,引導全旅向南逃跑,一夜之間便向南撤去15公里。
  掩護漢城方向聯合國軍撤退的部隊,是英軍第二十七旅。
  第二十七旅再次充當為聯合國軍打前鋒的角色。范弗里特的命令是:“堅守陣地。”
  在中國軍隊發動反擊作戰開始的時候,只有英軍第二十九旅一開始沒有受到沖擊。他們看著映紅半邊天的炮火,以及從東西線兩邊陣地上傳來的劇烈槍聲,不明白自己這里為什么沒有動靜。
  這個旅已經做好了祝祭的一切准備。因為第二天是英國人的一個重要日子:圣喬治目。這是個宗教紀念日,英國人一般稱之為守護神日。
  但是,守護神日來臨的時候,降臨在英國人頭上的不是守護,而是中國軍隊的猛烈打擊。
  等英軍第二十九旅突然覺得自己的陣地周圍開始有動靜的時候,中國軍隊已經把他們三面包圍了。
  位于最前邊的比利時營最先受到打擊。這個營的位置在臨津江北岸,當中國軍隊的第一個沖擊波開始時,這個營立即陷入
  了混亂。与旅的通訊聯系中斷,背后是黑暗中的大江,前面是中國士兵的一片殺聲,于是全營在一片絕望中呼天喊地。第二十九旅派出一個營企圖渡過江去解救,但是很快這個營就自顧不暇了。比利時營被洪水般沖過來的中國士兵吞沒,惊慌四散的比利時人紛亂地跳入臨津江逃命,其幸存者在坦克的掩護下上岸,一窩蜂地消失在向南奔逃的茫茫夜色之中。
  最急急的是第二十九旅的左翼格羅斯特營。午夜,渡過臨津江的中國第六十三軍的士兵在第一次沖擊后就把這個營最前邊的A連包圍了,連部首先被襲擊,連長安格少校被亂槍打死。
  天亮時分,在全連大部傷亡的情況下,中國軍隊占領了這個營兩側的高地,切斷了英軍的后路。第二十九旅投入一個營的炮兵支援,一個營的每門炮都發射了上千發炮彈,炮管打紅了,但是依舊設有令格羅斯特營的情況好轉。美軍的飛机開始向陣地空投大量的補給,但是敵我混戰中投下的物資基本上讓中國士兵利用了。格羅斯特營彈盡糧絕,四面悲歌。他們接到旅指揮部的最新的命令仍是:就地堅守。
  格羅斯特營是英軍中惟一綴有兩顆帽徽的部隊,這是這支部隊在150年前遠征埃及被包圍時轉敗為胜所獲得的殊榮。
  黎明前,天下起蒙蒙小雨。中國第十九兵團司令員楊得志和他的指揮部涉水渡過臨津江。迎面走來的是中國士兵押著的俘虜。江岸上遍地是尸体和零亂的物資。一隊英制坦克正往北開,是從英第二十九旅手中繳獲來的,中國士兵不會開,就押著英軍俘虜開。太陽升起來了,第十九兵團的將領們手拿樹枝舉在頭頂赶路,為的是防空。
  運送第十九兵團的火車剛一進入朝鮮,因為白天就不能行駛,火車就躲在山洞里。結果火車的制動閘失靈。在沒有車頭的情況下順著陡坡自行滑動,越滑越快,10分鐘后就風馳電掣般地沖入一個車站,眼看就要和停在車站里的車廂撞上,幸虧一個朝鮮小男孩机敏地板開道岔,令車廂滑到了安全的軌道上。車廂里包括楊得志在內的第十九兵團的全部高級指揮員,一想到一個跟槍差不多高的朝鮮男孩救了整整一個兵團,不免有些后怕。另外,在戰役開始前,第六十三軍軍長傅崇碧帶著几個參謀去找北朝鮮人民軍第一軍團,誰知路遇一群敵人的坦克,一問,人民軍第一軍團已經撤退了,美軍現在正在反擊。傅崇碧軍長只能隱蔽到山上,其結果是第六十三軍沒能到達預定的防御地點就開始阻擊敵人了。
  第六十三軍的阻擊正打得激烈的時候,擔負穿插議政府任務的第六十四軍進展緩慢。議政府從正面威脅著漢城的攻守,彭德怀對此特別重視。第六十四軍渡江之后,在美軍坦克和飛机的阻擊之下,始終無法向前推進。為此,楊得志接到彭德怀電報:“你們必須繼續努力,組織火力与運動相結合的作戰,勇猛地向議政府及其南北線挺進。否則,正面之敵將節節抗擊,退至漢江南岸,增加渡江開展戰局的困難,望深体此意,堅決執行之。”
  于是,楊得志給第六十四軍連發兩次電報,催促其迅速突破敵人的阻擊防線,電報的措辭十分嚴厲:(一)江南之敵為英二十九旅、偽一師全部僅兩万余人,雖有工事,火力強,飛机瘋狂轟炸,但散布于四五十里寬的正面。
  (二)我軍主力已停于江南狹小背水地區,如不堅決攻擊等于死亡,勢必遭到不必要的損失,會造成更多的困難。
  (三)各軍師本日晚應按原定任務不顧一切犧牲,組織火力密切協同主動配合堅決攻殲該放。六十四軍
  各師如不猛插進到目的地完成戰役任務,會要遭到革命紀律的制裁。
  由于第六十四軍的受阻,第十九兵團被迫派出第二梯隊的第六十五軍增援第六十四軍,楊得志直接与第六十四軍軍長曾思玉通話,命令他迅速突破,穿插縱深,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務。
  但是,激戰過后,第六十四軍只有一個偵察隊和一個營得以突破,雖然后來的插進縱深達120公里,占領了通往漢城的交通要讓道峰山,給美軍造成极大的威脅,但由于兵力太少而無法有效地堅持。第六十四軍主力在反复的攻擊中依舊不能前進,奉命增援的第二梯隊第六十五軍上來了,頂在前進不了的第六十四軍的后面,結果,中國軍隊五個師的6万多人全部擠在了臨津江南岸的狹窄的江邊。前進沖不過去,撤退沒有命令,正是白天,美軍飛机對沒有防空能力的中國士兵群進行了猛烈的轟炸和掃射,中國士兵密集的尸体血肉模糊地倒在臨津江南岸。
  在中國軍隊沖擊戰線的左翼,是宋時輪率領的第九兵團,轄第二十六、第二十七、第二十以及第四十軍。第九兵團在第二次戰役時,在東線与美陸戰一師的戰斗中損失巨大,士兵中凍傷的人數比戰斗傷亡還要大,他們在東線整整休整了五個月之久,在補充了新兵和裝備之后,他們重新投入了第五次戰役的戰斗。
  在第九兵團的正面,最前面的是南朝鮮第六師。
  就在中國軍隊發動反擊戰役的前一天,南朝鮮第六師還在按照計划北進。黃昏17時左右,他們在北進的行進途中突然遭到中國軍隊的大規模的攻擊。僅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之后,師長張都映便命令部隊撤退到“A”線。所謂“A”線是向后几公里處的一條預定的防御線。但是,兵敗如山倒,其二團的陣地被中國軍隊從兩側迂回,團指揮所遭到炮轟后,全團立即向后撤退。
  十九團看見二團的遭遇不敢再貿然前進,觀望了一會儿之后發現自己的側后也出現了中國部隊,于是知道大事不好也開始撤退。在撤退的時候,十九團被中國軍隊的沖擊打亂,團長林益淳無法組織部隊進行阻擊,于是形成全線潰敗。作為預備隊的七團本來在“A”線上做了阻擊准備,任務是掩護主力撤退,但是他們很快就明白,作為師預備隊的自己頃刻間便會成為前沿,前沿的命運不堪面對,因此七團沒有作戰就開始狂逃。
  在這個方向上,中國第四十軍的任務是打穿插。
  一二零師向南朝鮮第六師發起全面攻擊之后,師三個團并肩穿插,窮追猛打。三六零團在攻擊中發現山下的公路上一條足有兩里地長的敵人机械化的隊伍正在向南撤退。團長徐銳看見了“肥肉”,不容考慮,立即命令部隊攻擊。原來這是南朝鮮第六師炮兵營在南撤的公路上与美第二十四師住北支援的自行火炮營迎面頂在了一起,公路一邊是懸崖,一邊是大河,美軍命令南朝鮮士兵回到前沿去戰斗,而南朝鮮士兵讓美軍把路讓開。
  吵成一團的時候,中國軍隊來了。中國士兵把公路的兩端封死,然后手持輕武器向這支鋼鐵隊伍沖上去。美軍士兵和南朝鮮士兵在坦克的掩護下奪路而逃,但中國士兵猛烈的迫擊炮彈和槍彈把這一段公路打成了一片火海。中國士兵在火焰中追逐著四處奔逃的美國兵和南朝鮮兵,在汽車下、坦克里將他們殺死或者俘虜。天亮的時候,徐銳團長上了公路,他看見了一幕令他這個老兵都心惊的景象:無數坦克、汽車和自行火炮擁擠在一起燃燒,不少汽車已經被坦克撞得四輪朝天。一門自行火炮壓在一輛吉普車上,吉普車里的美軍軍官已被壓扁。到處是南朝鮮士兵和美軍士兵的尸体,尸体都已經被燒焦,在整條公路上,空气中彌漫著嗆人的气味……
  一二零師三五八團在穿插中和美軍陸戰一師的部隊相遇
  了。先是一連七班的韓勤忠發現山坡下有一架直升机停著,几名美軍軍官正從机艙中出來。韓勤忠立即帶七班士兵扑上去,直升机在手榴彈的爆炸和机槍的掃射中坏了。美軍往山上跑,七班就追,誰知道追到了美軍陸戰一師所屬部隊的一個陣地面前。韓勤忠和他的士兵管不了那么多了,堅決勇猛地往山上沖擊。美軍步兵被這么不怕死的沖擊嚇懵了,丟下陣地轉身就跑。
  一輛坦克向中國士兵開了炮,韓勤忠負傷了。憤怒的他爬起來向坦克沖去,把一個燃燒瓶扔在坦克上。中國士兵一直把美軍追進一個山洞里,大約一個排的美軍這才發現打他們的只不過是區區几個中國士兵,于是開始反擊。韓勤忠再次負傷,這回是胸部,鮮血涌出。這時,他听見了軍號的聲音,回頭看去,是主力部隊到了,他因流血過多而一頭栽在地上。
  韓勤忠作戰勇敢,是志愿軍中第一個步兵擊毀美軍直升机的士兵,因此他被記一等功,榮獲“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二級戰士榮譽勳章”。
  三五八團在三五九團二營的配合下,圍住了被壓縮在板尾洞的美軍。天已經亮了,在几十架飛机的掩護下,美軍開始突圍。中國軍隊不顧飛机的轟炸和炮火的阻攔,堅決沖擊,但是由于缺少反坦克武器,沒能封堵住美軍的突圍,眼看著美軍跑了。
  面對美軍強大的火力,中國軍隊即使圍住了美軍,甚至是以几倍于敵的兵力圍住,最終卻不能將敵全部吃掉,這是朝鮮戰爭中前几次戰役就已暴露出來的問題,在這次戰役中還在重演。
  一二軍師三五九團的二營,在追擊中包圍了美軍的一個炮兵營。這是美第九十二裝甲野戰炮兵營,裝備的全是大口徑火炮,有155毫米的裝甲自行火炮兩個連和200毫米牽引式榴彈炮一個連,野戰炮營的任務是對其集團軍各個方向進行火力支援。他們已經修筑好了環形工事,又配備有坦克群和高射机槍所織成的火力网,因此不把中國軍隊的攻擊當回事,還在公路上攔截潰逃下來的南朝鮮士兵,罵他們統統是混蛋。中國三五九團二營為把這個給中國軍隊的攻擊造成巨大傷害的炮兵陣地拿掉,兩個連不顧一切地輪番攻擊,整整打了三天三夜,兩個連最后只剩下不足百人,但是仍沒能把這個美軍的炮兵陣地打下來。
  而美軍的野戰炮兵營一邊阻擊中國軍隊的攻擊,一邊完成集團軍不斷賦予他們向各個方向開炮的支援任務,他們堅持了三天三夜才撤退,全營僅傷亡15人。
  一一八師迅速突破南朝鮮第六師沒有力量的抵抗,迅猛向縱深發展。那個打響入朝參戰第一槍的三五四團擔任著師左翼的突擊團。三五四團穿插之猛、動作之快連師指揮部都感到意外。其三營由于穿插得太猛,在打垮敵人的多次攔截之后,深入到了敵后120公里處。天亮時,他們到達了一個叫做沐洞里的地方。在這個地方,三營才發現,當面的南朝鮮軍隊早就沒影了,与他們對峙的敵人是白皮膚藍眼睛的士兵,用是英制“百人隊長”式坦克,沖鋒槍也是英制的,抓來個俘虜一問,原來是加拿大人。与后續部隊脫离過遠的三營很快就被加拿大第二十五旅包圍了,兵力懸殊,糧彈已盡,帶隊的團參謀長劉玉珠和三營營長李德章緊張起來。
  劉玉珠認為,部隊穿插的任務就是割斷敵人的橫向增援,既然打到這里,就要血戰到底,在敵后攪他個天翻地覆,盡最大努力打亂敵人的預定部署。決心下定,所有的干部把身上的文件和筆記本燒毀,以決死的狀態投入了戰斗。
  加拿大軍隊在飛机和坦克的支援下,向這支孤軍深人的中國部隊展開了瘋狂的攻擊。鋼鐵的坦克沖開中國士兵的阻擊陣形,把分散抵抗的中國士兵圍困在公路邊的數個小山包上。一些中國士兵開始与加拿大士兵肉搏,机炮連的火箭筒在擊毀敵
  人的几輛坦克之后沒有彈藥了,中國士兵們便朝敵人沖上去奪槍。衛生員郁長安手中拿著僅僅是准備給傷員固定斷骨的木夾板,加拿大士兵不知道這是什么武器,扔下搶就跑。文書姜臣与高大的加拿大兵扭在一起時感到自己体力不支,便伸手摸到加拿大兵的臉,一使勁,把他的眼球摳了出來。最后的時刻,營長李倫章和團參謀長劉玉珠商量,各帶一支隊伍分別從東西兩個方向突圍。李德章先突圍,吸引敵人火力,這支隊伍沒有越過公路就全部傷亡,李德章也中彈倒下。劉玉珠在猛烈的机槍掃射中陣亡,他帶的部隊也被打散。
  劉玉珠,1949年入伍,作戰勇敢,愛護士兵,是一個受到全團官兵喜愛的指揮官。火朝作戰以來歷經數次殘酷的戰斗,他一直与士兵沖殺在最前沿。
  三營殘存的士兵在突圍中頑強抵抗,堅持到天黑加拿大軍隊撤走了。
  李德章蘇醒之后,帶領全部負了傷的士兵轉戰敵后,四天之后歸隊。
  三五四團三營的中國官兵在敵人縱深牽制了敵人的增援部隊,從而為正面部隊的攻擊創造了有利條件。
  李德章營長好人長命,1994年离世。他的老戰友在送給他的挽聯上寫道:難得志宏膽大,身先士卒,万事湯火不避;向來心直口快,堅守信義,一生肝膽照人。
  左翼兵團各軍于23日已經挺進敵縱深15-20公里。
  第三十九軍的任務特別。該軍要用一部分兵力把美陸戰一師牽制在華川,使其不得西援。跟隨美國陸戰一師一起作戰的,還有一支南朝鮮的海軍陸戰團。就在中國軍隊開始進攻的當天,這支南朝鮮軍陸戰團還在北進,他們利用浮橋和水陸兩用車渡過北漢江,并且在接近中午的時候占領了華川地區的一個高地。南朝鮮軍戰史對此寫道:“經過激烈戰斗,中共軍狼狽潰逃,并且与美陸戰五團會合共享胜利喜悅。”為此,美陸戰一師師長史密斯給南朝鮮陸戰團團長打來“賀電”:“貴官和貴官屬下官兵們對敵軍強大進攻,堅決抗擊,固守陣地,對這种勇敢戰斗的精神我深表謝意。我們為能夠同如此強大的韓國海軍陸戰團共同戰斗感到無比驕傲。”
  然而,几個小時后,“如此強大的韓國海軍陸戰團”就在中國第三十九軍的強大壓力下聞風而退了。先是美陸戰一師与南朝鮮第六師的接合部被中國第三十九軍突破;南朝鮮海軍陸戰團立即后退,還沒在新的防御陣地上站穩,其十連陣地就告危急:連長負重傷,士兵們抬著連長往后跑。緊接著就是十一連陣地的危急:十一連的連長也負傷被抬下了陣地。南朝鮮海軍陸戰隊与美陸戰一師一起撤退里,天上美國海軍陸戰隊的支援飛机居然把炸彈投到了南朝鮮海軍陸戰團一營的指揮所頭上,凝固汽油彈的大火燒著了自己人。
  在中國軍隊左右兩翼突擊的同時,中央突擊集團的第三兵團也在華川方向突擊而入。突破后在漣川以北受到美第三師、土耳其旅的頑強抵抗,進展不快,23才回到達漣川地區,繼續向水平、哨城里方向攻擊前進。
  在漢城方向,英軍第二十九旅的格羅斯特管依舊孤立地堅持著。為了解救這個營,第二十九旅命令菲律賓營在一個坦克連的掩護下前去增援。在接近格羅斯特營的時候,菲律賓營遭到中國軍隊的阻擊而不能前進,坦克這也遭到襲擊,最前面的坦克被中國士兵擊毀而堵塞了公路。增援失敗后,第二十九旅把比利時營和六十五團的波多黎哥人的部隊加入進增援的行列,結果在距离格羅斯特營僅僅兩公里的地方還是打不動了。不久,第二十九旅被迫撤退,陷入重圍的格羅斯特營終于接到了突
  圍的命令,但是,已經沒有突圍出去的希望了。全營一半人陣亡,連傷員在內,活著的不足300人。營長卡恩中校請求炮兵支援然后突圍,但由于第二十九旅已經跑得太遠了,所以得到的回答是“無法支援”。卡恩中校被迫下達了“分散突圍”的命令。傷員集合在陣地上,和傷員在一起的是營長卡恩中校、軍醫希基上尉、衛生兵三名,還有隨軍牧師戴維斯。
  突圍的英國士兵立即陷入中國軍隊的天羅地网之中。
  劉光子,中國第六十三軍一八七師五六一團一營二連的戰士,內蒙古杭錦后旗尖子地鄉六小村人,30歲。他出身于貧苦的逃荒農民家庭,為了還所欠的租糧,他入國民党軍隊當兵十年。1948年他被解放軍“解放”,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他性格內向,不愛說話。從入朝作戰的時候起,他就有立戰功的想法。
  隨部隊向北追擊的時候,他發現了几個逃跑的英軍士兵。他決心抓活的。在接近之后,他開槍站起來,吶喊一聲,結果把他嚇了一跳,石頭后面一下子站起來一大群英軍士兵!
  几十張凶狠的面孔和几十個黑洞洞的槍口向他逼過來。
  他鼓勵自己:沉住气!沉住气!
  英國人的槍口頂住了劉光子的胸膛。
  一個軍官的手槍對准了他的額頭。
  劉光子不動聲色地拉開了手雷的保險。
  就在手雷即將炸響的一瞬間,劉光子往后一縮,把手雷一扔,然后滾下山坡。
  手雷爆炸的聲音引來了部隊,中國士兵開始對英軍士兵進行圍剿。蘇醒過來的劉光子在黑暗的夜色中向四處逃跑的英軍士兵開始狂追。他身上的棉衣早已被汗水濕透,气喘得如同拉風箱一樣,他一心要追上去,抓几個活的立大功!
  劉光子再次截住了一大群英軍士兵。他站在英國人面前大喊:“誰再跑就打死誰!”
  為首的一個個子很高手提机槍的英軍士兵首先放下了槍,舉起了手。其他的英軍士兵也把槍扔在了地上。
  不遠的地方還有一群英軍士兵在跑,劉光子端著机槍掃了一梭子,又喊,那群英軍士兵也不再跑了。
  劉光子把四周一大群英軍士兵集中在一起,掏出怀里的英文傳單讓他們看,俘虜們安靜下來。
  連里長時間不見劉光子的影子有點緊張,以為他負傷了或者犧牲了。正焦急,突然看見遠處來了一隊某軍士兵,剛要射擊的時候,才見這些英國人是舉著手的,渾身是血的劉光子端著一挺机槍跟在后面。
  中國士兵們立即為劉光子抓到的俘虜點數,點了兩遍才點清楚:63個。
  這是朝鮮戰爭中一名中國士兵二隊俘虜敵軍士兵的最高紀錄。
  劉光子被記一等功。
  劉光子抓獲的英軍士兵是格羅斯特營的,因為他們的帽子上都綴有兩顆帽徽。
  英軍第二十九旅除人員損失大部外,裝備也大部分丟失。
  但是,從戰場全局上看,也許正是英軍第二十九旅的格羅斯特營在前沿陣地堅持了三天,在某种程度上牽制了當面中國軍隊的發展,才使漢城方向的聯合國軍能夠較為完整地撤退了。
  至25日,第五次戰役發起的第四天,中國軍隊連續三晝夜作戰,雖然在加平方向打開了戰役缺口,對美軍側翼造成嚴重威脅,但戰役發展基本呈平推態勢,殲敵不多。聯合國軍逐步撤退至錦屏山、竹葉山、縣里樹平、春川的二線陣地繼續阻擊。
  范弗里特堅決執行了李奇微的戰術思想,以每晚撤退30公
  里為最大限度,因為30公里也是中國軍隊∼夜進攻的最大限度。撤退30公里之后停住,然后立即利用白天轉入防御,發揮其強大的火力优勢給中國軍隊盡可能多的殺傷。天黑下來的時候,再視情況而再一次后退。此時的范弗里特也知道了,中國軍隊攻擊作戰的持續時間是有限的。
  26日,彭德怀就第五次戰役的發展和下一步的打算,向毛澤東報告如下;(一)此役,我為推遲敵之登陸,避免同時兩面作戰,提前于四月二十二日開始,各項准備不充分。敵軍兵力部署齊頭靠緊沒有間隙;戰術上前進時步步為營,后退時節節抵抗。我插入敵縱深必須經嚴重戰斗,才能打開缺口,故作戰三晝夜,沒有達成迂回議政府、截斷放入歸路的計划。估計戰果有限,不足以打破敵之登陸企圖。
  (二)朝鮮地勢狹窄,海岸線長,港口多,且敵有強大海、空軍,這些是其登陸便利條件。放大量援兵到日本,在我后方登陸將更加明顯。下一戰役,須准備打敵登陸部隊。我軍在朝作戰,如不能大量殲滅敵之登陸部隊,則其登陸野心始終不會放棄。同時,朝鮮地勢狹窄,如敵不登陸,兵力集中,亦不易分割。不如利用敵之登陸,隔离其聯系,反而有利于各個擊破。
  (三)如敵很快登陸,我雖有准備,但尚難應付兩面作戰。如能將敵登陸推遲一個月至一個半月,我即能同時應付兩面作戰。
  (四)根据以上所述,此次作戰,我軍主力不宜南進過遠。擬在打破敵之抵抗后,以一個兵團及人民軍兩個軍團相机追擊至三十七度線為止。如敵扼守漢江及漢城橋頭陣地,我以小部隊監視之襲擊之,使敵預備兵團部分增援正面,推遲其登陸時間,減弱其登陸力量,以便殲滅之。我軍主力則置于三八線及其以北机動地區,准備殲滅敵登陸部隊,或各個打擊正面反攻之敵。
  彭德怀非常确定地認為美軍肯定要實施登陸作戰。而從戰后戰爭各方的大量資料上看,雖然麥克阿瑟和李奇微都始終存有在中國軍隊側后登陸的念頭,但是美軍從未真正地為此准備過。原因很簡單,在朝鮮戰爭中。美軍的軍事行動不可避免地受到政治因素的影響,從杜魯門政府的角度上看,美國政府沒有進一步擴大戰爭的打算,如果美國政府真的要動用一切手段与中國軍隊較量,那么至少麥克阿瑟不會過早地被解職。
  毛澤東同意彭德怀的分析,并再次強調“目前應以敵人會很快登陸做准備,免陷被動”。
  于是,中國軍隊26日繼續向聯合國軍的縱深發展,并于當日占領了聯合國軍的二線陣地。
  至28日,中國右翼第十九兵明占領了國祀峰。梧琴里、白云台地區;中路的第三兵團進至自逸里、富坪里地區,左翼第九兵團進至榛伐里、祝靈山、清平里、加平、春川地區。
  是日,美軍主力撤至漢城及北漢江、昭陽江以南組織防御。
  漢城城內再一次一片惊慌,無論李承晚甚至李奇微如何表示決不放棄漢城,漢城還是出現了朝鮮戰爭爆發以來的第三次難民逃离潮。
  美騎兵第一師奉命周至漢城,在漢城周圍組織起密集的火力网。火力网由大炮和飛机所組成,炮兵每個連平均發射炮彈3000多發,而美軍空軍僅28日一天就對漢城前沿進行了39次
  猛烈轟炸,美軍認為,能夠突破這個火力屏障,太平洋戰史上沒有先例。
  而此時的中國軍隊沒有占領漢城的打算。
  中國軍隊在前沿的所有部隊此時已是糧彈已盡。
  29日,彭德怀命令中國軍隊全線停止攻擊。
  第五次戰役從1951年4月22日始,到4月29日止,歷時整整七天。
  七天是一個星期,正是李奇微說的“禮拜攻勢”。
  但是,停止攻擊以后,中國軍隊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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