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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拉子山之戰耗彈千發林彪罵娘;大戰在即,炮兵
        司令員朱瑞血染黑土地;黃維嘗到了解放軍炮兵
        的厲害;天津城頭的炮聲震惊北平

        毛澤東問陳銳霆:“這個山你們能不能爬過去?”

  1948年8月, 河北省平山縣西柏坡村里,一下子熱鬧起來,這個并不出名的小村子,現在已經成了中共中央所在地。有一爿靠山坡的房子,便是毛澤東的住處。山坡的下面連著大道,兩旁是黃澄澄的谷子和紅透了的高粱。

  大道上車來人往,不時還有馬隊通過。過几天中央工作會議就要召開了,來自各戰略區的領導人,三年前离開延安,這還是頭一次相聚到党中央來開會。

  8月22日, 太陽從地平線升起來,云的邊際薄如輕綃。毛澤東、周恩來站在院子里,一邊談著話,一邊望著遠處翠綠的群山,微風輕輕地吹拂,帶來一陣陣清新的花香。

  “主席,華東的特縱司令員陳銳霆已經來了,我們也都談過了,今后打攻堅戰,炮兵是個很重要的問題。”

  “是啊,馬上要開中央工作會議了,也沒有時間听他們的匯報,我只好看看材料了。不過我今天還是要見一見他們,了解一些情況,不知道他們安排了沒有。”看來毛澤東對山東炮兵的情況還是很關心的。

  “已經安排了,他們現在在葉參謀長那里,馬上就過來。”周恩來說完朝院子外望了一眼,看到大道上有几個人正朝這邊走來。

  “主席,他們這就來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毛澤東說著快步走到了院子門外。

  葉劍英走在前面,他看到毛澤東和周恩來后興奮地說:“毛主席、周副主席,華東軍區的同志來了。”邊說著邊給毛澤東介紹:“這是華東特縱司令員陳銳霆,這是華北炮兵旅旅長高存信。”

  陳司令員和高旅長快步走過去与毛主席緊緊握手。

  “歡迎你們到我這個地方來,大家快到屋里坐。”毛澤東邊說邊領著客人朝屋里走去。

  大家坐下來之后,毛澤東指著陳銳霆和高存信說:“你們談,我們先听,你們是從前方來的,最有發言權。”

  陳司令員說:“還是請主席作指示。”

  “哪能不听情況就作指示,哪不是亂放炮了嗎?”

  周副主席說:“主席叫你們說,你們就先說吧,咱們也算是一塊討論問題。”

  陳銳霆先說道: “今年4月,山東兵團打下了濰縣,對敵人震動很大。對下一步打濟南增強了信心。我們炮兵和特种兵發展很快,在戰斗中的作用也是越來越大。這是個不小的進步。”

  “打濟南,你們有沒有信心?”這是毛澤東最關心的問題,因為濟南將是我軍進攻的第一座大城市。

  “我們有信心,并進行了充分的准備。”

  “你們炮兵准備得怎么樣?”毛澤東問高存信旅長。

  “參戰炮兵10個團,500多門炮,還有坦克和工兵配合。”

  葉參謀長在一邊說:“攻打濟南,我軍的炮兵還是很強的,應該是能夠打破敵人的防守的。”

  “我看王耀武說了大話,他也很不好辦的!是騎虎難下了!”周恩來在一邊說。

  “是啊,解放戰爭的形勢是很好的,這就像爬山一樣,爬過一個山坳子,又是一個山坳子,我們最吃力的那個山坳子已經爬過去了!”毛澤東話語間充滿信心。

  周恩來也深有感触:“主席說得很對,解放戰爭初期那個艱苦的時期已經過去了,現在是我們攻敵人守,這就好辦了。”

  “打濟南,這個山你們能不能爬過去?”毛澤東問。

  陳銳霆回答:“請主席放心,我們一定會解放濟南!”

  “我看話也不一定說死,留一點余地也可以,總是第一次打這么大的城市,一次攻不下來,還有第二次,總要打下來的,這個山我們一定是要爬過去的!”

  談完話之后,毛主席將陳銳霆和高存信一直送到了大門外,看著他們走遠了,還在門口連連揮手。

  9月16日, 濟南戰役打響。我軍組成了14万人的攻城集團。并以18万人的兵力打援。陳銳霆司令員親自指揮炮兵參戰,華東野戰軍不負眾望一舉攻克了濟南。

  毛澤東聞訊高興地說:“這是一個大胜利,是兩年解放戰爭對敵人最嚴重的打擊之一。”

  中央軍委迅速向各野戰軍發出了濟南解放的捷報,從此,拉開了人民解放戰爭“三大戰役”的戰略序幕。

  9月28日,東北野戰軍司令員林彪看到濟南解放的戰報。從9月12日開始,東北戰場已開始了規模宏大的遼沈戰役。此時林彪已是無心旁騖,一心一意指揮作戰。我軍攻克濟南的消息,來得太是時候了,可以說使林彪為之一振,這時東北野戰軍正在攻打錦州,林彪最擔心的是關內的敵人空運出關,看來可以放心了。

  林彪把電報遞給一邊的羅榮桓說:“濟南打下來了,搶到前面了。”

  “形勢發展很快呀,有時候我們都想不到呀!”羅榮桓面帶笑容,他是真心地為解放濟南而高興。“陳毅還是很有辦法的,山東老根据地基礎也好啊!”

  林彪點了點頭:“還是山東的基礎好,我們基礎打得也不錯,就看下一步仗怎么打了。”

  林彪正說著,參謀長劉亞樓走了進來,遞給他一份電報。林彪接過來一看是12師關于東拉山作戰報告。他飛快地看了几眼,隨手把電報摔到了桌子上,站了起來說:“娘的,這仗是怎么打的?”

  羅榮桓接過電報看了看說:“這個問題是該抓一下了!”

  “這叫崽破爺財不心疼,這是敗家子作風!”林彪气得臉色發紅。

  “我也看了12師的報告, 拉子山一仗,斃傷敵109人,俘敵33人,他們卻炮擊了好几個小時,耗彈……”劉亞樓說到這里,羅榮桓朝他擺了擺子,意思是不要再說了。

  “說呀!怎么不說了?”林彪還一個勁地追問。

  “耗彈1433發!”

  “這他娘的打的什么仗!是什么問題?你們說!”

  一時沒有人回答林彪的問話。

  林彪思忖片刻:“是不是膽小怕死?”

  “這倒不是,主要是有的干部感到東北富足,炮彈要多少有多少。”劉亞樓這么一說,林彪松了一口气。

  誰都知道林彪只要一听打仗怕死,就要發火,就要罵娘。再說大戰在即,貪生怕死無疑是軍中大忌。

  “這是一种大手大腳的大老爺作風,認識不到愛惜一槍一彈的重要。西北野戰軍保衛延安一連打了三仗才用了1500多發炮彈。 消滅敵人1.4万余人。”羅榮桓不緊不慢地分析道。

  “我看還要下一個通知,要求各縱、師認真檢查一下,看看還有沒有這种現象,下一步作戰要特別強調節約炮彈。”劉亞樓邊說邊看著林彪。

  林彪點頭同意,又接著說:“大炮小炮都要算。馬上起草一個指示,以總部的名義發下去!”

  “是,我馬上去辦!”劉亞樓拿著電報走了出去。

          東北野戰軍炮兵司令員朱瑞血染黑土地

  1948年9月20日, 在東北的門戶錦州北部義縣的大道上,人民解放軍東北野戰軍炮兵縱隊正在緊急開進。炮1團、炮2團、炮3團從遼源和四平乘火車赶到了義縣。

  這是錦州攻堅戰的前奏,炮兵司令部決定,炮火攻擊義縣將是攻錦作戰的一次預演。因此,炮兵司令員朱瑞親臨前線指揮炮兵作戰。

  9月27日, 10多架蔣軍的美式運輸机,從義縣上空一掠而過,直向錦州城頭飛去,在錦州上空轉了一個大圈子,接著落了下去。

  第二天,朱瑞接到了總部的緊急電報:現已查明,敵正從沈陽空運49軍至錦州增援,目前已運至兩個團,命炮縱迅速封鎖錦州机場。

  當時炮縱已作好了進攻義縣的准備,接到這個緊急命令之后,朱瑞馬上命令炮1團派出一個營, 秘密開進至錦州机場附近。這時敵人的五架飛机正在降落,營長一看机不可失,便一聲令下:“開火!”

  全營的10多門火炮同時開了火,敵人的兩架飛机已經落到了跑道上,一隊士兵剛剛走出机艙,就被迎面飛來的炮彈炸了個暈頭轉向。另外三架飛机正在跑道上滑行,剛剛滑到跑道的中間,便遭到了一陣炮火襲擊,前面的一架飛机中彈起火了,火苗一下子竄起几丈高……后面一架正在滑行的飛机撞到了前面的飛机上,接著也起了大火,机上的敵人,鬼哭狼嚎喊成一片……

  敵人机場的救火車開了出來,一直開到了飛机跟前。

  “瞄准救火車,開炮!”張營長一面下命令,一邊說:“想得倒美,還想救火,還想保飛机,我讓你啥也保不住!”

  隨著一陣轟隆隆的響聲,又有几十發炮彈,落到了敵机跟前,有一發炮彈擊中了敵机的彈藥艙,只听“轟”的一聲,敵机炸成了几段。

  張營長又下令,瞄准敵人机場的指揮塔,連連開炮,炮彈如長了眼睛一般,在敵人的塔台上炸開了,把指揮塔炸倒了一半。

  錦州城防司令范漢杰正在召開緊急會議,听到炮聲之后問道:“怎么回事,這是哪里打炮?”

  “是共軍炮火封鎖了机場。”93軍軍長盛家興回答。

  “范長官,參謀部剛剛得到消息,共軍炸毀了机場,還擊毀了五架飛机,49軍已經停止了空運。”一名作戰軍官向范漢杰報J七 口。

  范漢杰不由得“啊”了一聲,49軍停止空運,城內只有12万人,何以擋得住共軍的進攻!

  “共軍要攻下錦州,首先依靠的是炮兵,有情報說共軍剛剛組成了一個炮兵縱隊,可見共軍對炮兵也是越來越重視,對此我們不可掉以輕心。”范漢杰本想給部屬打打气,不知為什么即席卻改變了話題,談起了共軍炮兵的厲害。

  “共軍這次對錦州外圍加強了攻擊,集中了很強大的炮兵,我們必須特別注意。”盛家興已經不是第一次提醒范漢杰了。

  “近日內共軍定對我義縣有攻擊之行動,20師要有作戰准備,必要時將給予20師以火力支援。”

  20師師長站了起來:“請司令長官放心,我們誓与義縣共存亡!”

  “要有這個決心,不過你們還是要想點辦法,對付共軍的火炮,切不可大意!”

  10月1日, 天還沒亮,我東北野戰軍炮兵司令員朱瑞匆匆赶到前線指揮部,檢查炮兵火力的部署。 炮縱副參謀長張志毅向他報告:“攻擊義縣之敵,將以炮1團支援5師從西南角突破; 以炮3團支援8師從東北角突破;以3縱炮兵團支援9師從城南与5師并肩突破; 以炮2團擔任壓制敵炮兵火力及重要目標。目前已下達命令,3時炮兵全部進入陣地完成射擊准備,9時30分完成以打開突破口為主的炮火准備。”

  “炮火准備要多少時間?”朱瑞問道。

  “一個半小時。”

  朱瑞點了點頭表示滿意。他從指揮部里望出去,看到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遠處的地平線上也顯出了一絲亮光。我軍大炮已經進入陣地,戰士們正在擦拭炮彈。

  早上9點多鐘, 太陽光直射過來,義縣城頭敵人的炮樓看得清清楚楚,許多人頭不停地晃動,從望遠鏡里可以看到敵人正在加固工事,城頭上又堆起了一層麻包。

  9點30分,指揮部下達了開炮的命令。擔任正面射擊任務的200多門大炮同時開火,如同一陣惊雷從義縣城頭滾過,剎時,除了巨大的爆炸聲,好像一切都變得無聲無息了,連敵人惊恐的叫聲也听不見了。隨著我軍的炮擊越來越猛烈,大地也開始抖動起來,天空中的煙塵遮住了義縣的城頭。在遠處只能看到炮彈爆炸之后刺眼的閃光……

  炮擊按計划進行了一個半小時。朱瑞從望遠鏡里看到,義縣的城頭已經倒塌下來,正面的城牆被炮火打開了30多米寬的口子。

  朱瑞滿意地點了點頭,對炮縱的副參謀長張志毅說:“如果是打錦州,突破口還應該再大一點,也可以考慮多打開几處。”

  我軍的火炮這時候開始向敵后延伸。

  朱瑞命令道:“30分鐘之內一定要壓制住敵人的火炮,同時也要把突破口前面的敵人壓下去!”

  看到延伸的炮火已經打得敵人抬不起頭來了。朱瑞說:“行了,看來沒有什么問題了,打錦州的時候,就這么打就行了,給突擊部隊創造一個好的條件。”

  30分鐘之后,步兵發起了沖擊,敵人已經沒有還手之力了,只一個沖鋒突擊隊就沖上了城頭,守城的敵人潮水般退了下去。

  到下午3點20分,敵守軍1万多人全部被殲。

  朱瑞從指揮部里走出來說:“走,到城頭上再去看一看,最好量一量突破口有多寬,這樣心里就更有數了。”

  一名警衛戰士說:“還沒有打掃戰場,首長是不是先不要過去?”

  朱瑞說:“不要緊,我們也可以一同打掃戰場嘛。”說著便朝城頭的突破口走去。眾人跟在后面,戰場上到處都是我軍戰士,正在搜索殘敵。

  當朱瑞走過一條小道,跨上一道土坎的時候,腳下突然踏響了地雷,只听轟的一聲,眼前火光一閃,一股熱浪朝他扑來。朱瑞那高大的身軀晃了一下倒下了……

  “司令員,司令員……”周圍的干部和戰士們惊叫著圍了上來。

  朱瑞全身至少中了几十處彈片,雙腿被炸斷了,全身血肉模糊,在他的身下,汩汩流動的鮮血滲入了那片黑土地。

  “快,快叫衛生兵來,叫軍醫來!”張副參謀長喊道。

  軍醫很快赶到了,他認真地摸了一下朱瑞的脈搏說:“很危險啊!”

  朱瑞在眾人的呼喊聲中醒過來了,他只是微微地睜開眼睛,朝錦州的方向望了最后一眼。

  “司令員,你就放心吧,我們一定要打下錦州!”眾人几乎是哭喊著說。

  朱瑞久久沒有閉上眼睛,他一直望著錦州方向,一直望著

  一個多小時之后,朱瑞司令員犧牲的消息傳到了東北野戰軍司令部。林彪听到這個消息,怔了一下,好像是自語又像是問別人:“這……這是怎么搞的?”說完站到牆角上板著臉一言不發了。

  羅榮桓連連歎息:“可惜啊!大戰在即又失大將!”這時在羅榮桓的腦海里一定想起了過去的朱瑞,從長征中的雪山草地,到敵后根据地,從延安炮校到東北的黑土地,多少艱難,多少困苦都頂過來了……他轉過身問劉亞樓:“我記得他還和你是蘇聯的同學。”

  劉亞樓長吁了一口气:“怎么不是,莫斯科軍事學院的高材生,真是壯志未酬,身先……”他說不下去了。

  10月3日,東野將朱瑞犧牲的經過向党中央作了報告。毛澤東聞訊后許久不語,悲憾不已。在党中央向全党發出的唁電中,毛澤東親自寫下:“朱瑞同志的犧牲,實為中國人民解放事業中之巨大損失。”

  朱瑞同志是人民炮兵的締造者之一,是我軍炮兵的高級指揮員,他創建人民炮兵的偉大功績將彪炳千古。

             國民党軍黃維兵團的覆滅

  1948年11月25日,國民党軍黃維12兵團,已被我中原野戰軍七個縱隊團團包圍在宿縣的雙堆集。

  天亮的時候,黃維上了吉普車,對司机說:“開車!”他也不說到哪里去,反正誰都知道雙堆集里已經沒有多大的地盤了。

  汽車慢慢地走著, 一會儿工夫就穿過了這個只有100多戶人家的村子。在村子邊上相距二三里遠的地方,有兩個海拔只有30多米高的土堆,一個叫平古堆,一個叫尖土堆。說是堆也好,丘也好,不過也只有那么高。站在土堆上可以看見淮北平原上的一片村子。

  黃維的12兵團是蔣介石的嫡系精銳,歷來都是用于危難解他人之憂,這一次就是為了解救黃伯韜兵團,沒想到自己反被共軍圍住了。

  黃維的副參謀長見他面帶愁容,便笑嘻嘻地說:“司令官,雙堆集可是大吉大利啊!”

  “這話怎么講?”

  “我會拆字,從地名上講對我軍十分有利。”

  黃維來了興趣:“你說說看。”

  “‘堆’者,十一佳也,‘集’者,十八佳也,雙堆集則是十一師佳加十八軍佳啊!”

  黃維一听連連點頭。陳誠派發跡于11師、18軍,蔣軍中稱為“土木系”。黃維是“土木系”的骨干。自然听了這一派胡言,反而感到如沐春風。

  實際上這种文字游戲自有多种玩法,如果反過來說,雙堆集乃11師、18軍之墳墓也不是不可以,雙堆乃丘,丘乃墓也,這倒更符合客觀實際。

  12兵團的副司令官胡璉在部隊出發之時,以養病為由留在南京。12兵團被圍之后,蔣介石緊急召見他。胡璉并不知前方戰況,對蔣介石大吹了一通:“蔣主席盡可放心,此徐海之戰共軍已傾其全力,乃是強弩之末,這是國共最后的大決戰,這一仗我們打胜了,就可以以江淮為界固守南京,下一步便可全力反擊。”

  蔣介石沉思后連連點頭:“你馬上坐飛机到前線去,把我的意思轉黃司令官,只要你們能再守一段時間,援兵一到即可反攻。”

  12月2日, 胡璉乘坐一架小飛机飛到了雙堆集,向黃維傳達了蔣介石的旨意,并召見了軍、師長們,大大表彰了一番,12兵團又鼓起了士气。

  人民解放軍總前委指揮部里,也在分析黃維的動向。

  “我看黃維有點呆,沒有靈气。”劉伯承司令員一語中的。

  鄧小平風趣地說:“他那個12兵團,也是中看不中用。”他指著陳賡說:“還是你最有發言權,最知道黃維的莫過于你了,你們是老同學嘛。”

  陳賡笑了笑。他与黃維是黃埔軍校第一期的“同窗”,對黃維的打法十分了解。

  “黃維這個人,說起來頭頭是道,不是打出來的將軍,是辦教育辦出來的,書生气十足,且為人死性。這次他接到蔣叫他東援的命令,正在大洪山掃蕩,他看到我們的部隊這么多,可以拖著不出來,胡璉就是稱病不出嘛!”陳賡說到這里大家都笑了。

  劉伯承止住笑:“你陳賡還要教給他如何磨洋工!”

  “他還急匆匆帶兵來了,本來他可以往東靠近李延年部,先看看再說,可是他一頭扎向北邊,直奔澮河而來,哪有這么打的!”

  劉伯承說:“他黃維要像你陳賡那樣,他就不是黃維了!”

  “敵人總是過高地估計自己的力量,等仗打完了才可能知道錯在哪里!”鄧小平的話一針見血。

  劉伯承拿出了一份電報說:“毛澤東主席對全殲黃維兵團十分重視,已給總前委和華東野戰軍前委拍報:‘華東炮縱應全力開去打黃維,以厚火力。’這個指示很重要,華東的三個炮團已經開上來了。這樣,我們要將炮兵集中起來使用。”

  劉伯承走到地圖前面說: “以第4、第9、第11縱隊及華東特縱炮3團,縱隊炮兵14個連組成東集團, 由4縱司令員陳賡同志統一指揮;以第1、第3及華東13縱隊炮兵團、華東特縱炮1團兩個連組成西集團,由3縱司令員陳錫聯同志統一指揮;以第6、 華東第7縱隊、陝南軍區12旅及縱隊炮兵團組成南集團,由第6縱司令員王近山同志統一指揮,我們還留下華東特縱炮1團五個連組成戰役机動炮群,前委已經決定12月6日,三個集團同時發起進攻!”

  12月6日下午4時許,胡璉來到國民党軍第14軍軍部,見到了垂頭喪气的14軍軍長熊綬春。十多天之前,他指揮14軍撤出澮河時受到很大損失。黃維一气之下,給了他個記大過處分,所以他的情緒一直不高。

  胡璉坐到了他的對面:“熊軍長,要不要喝一杯?”

  熊綬春苦笑了一聲:“人生苦短啊!”說著拿起酒杯一飲而進。

  “黃長官身負党國之重任,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是啊, 是啊, 當前最要緊的是擋住共軍進攻。”熊綬春的話音未落,只听“轟”的一聲惊雷從天而降,震得草屋內灰塵如霧,連桌子上的酒杯都動了起來……

  “是雷嗎?”胡璉抬頭看天。

  “轟……轟……轟……”又是几聲“震雷”。胡璉用手比划著:“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熊綬春說:“是共軍的新式武器,落下來,一死一大片,几十米之內就見不到活人了。”

  “有這么厲害?”胡璉臉色都變了。

  回到指揮部,胡璉向黃維報告:“黃長官,我在前面的陣地上,領教了共軍的新式武器,是一种大炮。”

  “大炮?!”黃維听他一說,嚇了一跳,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這种新式武器是人民解放軍第4縱11旅工兵連副排長高文魁發明的土飛雷。 要說這個新式武器還是叫敵人給逼出來的,劉鄧大軍轉戰大別山的時候,敵人在身后緊追不放,重武器全都丟光了。劉鄧首長讓大家想想辦法,能不能造一种威力大,又能就地取材、還便于攜帶的新式武器。

  高文魁帶著他的工兵排,天天用心思琢磨,后來他們用汽油桶立起來,箍上鋼圈當發射筒,里面放上炸藥包,一點火便飛上了天空,落到地上才爆炸。開始一次只能發射几公斤,后來就到了几十公斤。這次包圍黃維兵團,我們的地溝挖到了距敵人陣地几十米遠的地方,“土飛雷”正好發揮了作用。

  胡璉向黃維報告:“共軍的新武器只要落下來,工事和地堡全都飛上了天,地上都會震開一道道几寸寬的口子,共軍攻占楊圍子時,一連發射了80多發。14軍一下子就死了几百人,不少是死在工事里,身上沒有傷,尸体沒血,和好人一樣!”

  黃維許久無語,他知道在雙堆集這個地方,守是守不住的,就看能不能跑出去。好在他還有不少坦克。

  “坦克准備好了嗎?”

  胡璉明白了他的用意:“早已經准備好了。”

  “那就好,我們見机行動。”

  12月15日,黃維給蔣介石發了最后一份電報:決定這夜全線突圍。

  蔣介石一看急了,晚上突圍飛机無法轟炸支援,能突得出去?于是,蔣馬上派王叔銘飛到雙堆集傳達口諭。

  天近黃昏。突然,解放軍的炮兵從三個方向同時開火,炮彈急如雨落。黃維的汽車防線在陣陣轟隆聲中,變成了一條條火龍。

  炮彈的爆炸聲,一聲高過一聲,開始黃維還能听出他的炮兵還擊的聲音,最后几乎是一點也听不到了。他坐在指揮部里一動也不動。

  這時,好像有人下了命令,解放軍的大炮同時不響了。

  天空中傳來了飛机的轟鳴聲,這聲音中還夾著一個無奈的叫喊:“黃維將軍,蔣總統諭示,天亮之前不要突圍……”

  這時,天地間響起了巨雷,如同霹雷在地面上滾動……這聲音离黃維越來越近……“這就是那個新式武器?”

  胡璉點了點頭。

  解放軍的炮擊又開始了,“土飛雷”也在不停地響著,大地緊接著抖動起來……在惊恐中黃維突然想到14軍軍長熊綬春就是在他的指揮部里遭到共軍炮火的襲擊,惊恐之中沖出掩体狂奔亂跑,結果死于亂槍之下。想到這里他出了一身冷汗,此時不走,還待何時?!他朝胡璉做了一個走的手勢。胡璉一看就明白了:謝天謝地,黃長官這時候才明白過來。

  黃維上了坦克,胡璉的坦克跟在他的后面。前面開路的十几輛坦克終于沖開了一條口子,黃維的坦克沖了出去。正當他暗自高興的時候,坦克熄火了。

  “長官,是……發動机坏了……”駕駛員說。

  黃維一惊,呆坐了片刻,方想到胡璉的坦克在自己的后面,便急忙爬出坦克。只見胡璉的坦克,正加大油門朝外沖去。

  “胡璉將軍……等一下!”

  沒人能听見他的喊聲,四面傳來的全是解放軍的喊殺聲。黃維坐到地上,雙手抱住了頭。過了一會他可能想起了什么,摸起塊磚頭在頭上磕了一下,由于不忍自殘,只磕破了一點小口子,流出了一點血。

  黃維就是如此地做著小把戲,進了解放軍的俘虜營。

  整個黃維兵團中只有胡璉一人得以逃脫。國民党軍中常有人說,胡璉狡如狐,靈如鬼。也許胡璉早就為自己挑了一輛最好的坦克。

             入關第一戰,四野以炮揚威

  1949年新年,天津城邊的楊柳青特別熱鬧。在一座四合大院里,林彪穿一件皮大衣坐在一把太師椅上,盡管是從東北入關來到華北,天气已經沒有那么冷了,林彪還是習慣披著一件大衣思考問題。

  “林總,部隊已經全上來了,五個縱隊都過來了。”說話的是劉亞樓。

  這一次天津之戰,林彪決定拿出東總的主力,這是四野入關第一仗,要打出個樣子來看看。

  “炮兵准備好了沒有?”林彪關心的是炮兵。

  “各縱隊火炮全都集中上來,一共是538門,坦克30輛,還有10輛裝甲車。”

  林彪點了點頭,又問:“彈藥怎么樣?”

  劉亞樓說:“這一次准備了不少,我的意見,要多用些。”

  “在關外我們說要省一些,就是要在這個時候用,打天津也是給北平看看,傅作義心里也就有數了。”林彪自然要從天津想到北平,這也是党中央的戰略決策。

  天津工事非同一般,始修于日軍時期,后美軍進入天津,又再次加修。美軍撤走后,11戰區副長官上官云相來天津視察,責令再修,這一修一下子用了250億元“法幣”。天津老百姓的錢,全都堆到天津城牆上去了。

  天津最后修成了環城工事,共長80多華里。沿工事挖了一道寬5米、深3米的護城河。從河底到牆頂高達7米,在內牆之內,每隔30多米有一座碉堡,沿河共是380多個。加上市區內的一共是1000多個。城頭上是鐵絲電网,下面只留出了八個門供車馬行人出入。在護城河和各大碉堡之間,有散兵坑、掩蔽部、交通壕,汽車、人員都可行走。

  天津地勢平坦,因此守敵很看重護城河,平時河水不少于3米。

  天津工事建于兩年之前,那時解放軍尚無攻城之力,只是在野外打游擊戰。按蔣介石的看法,十年八年也打不到天津。那時解放軍也沒有大炮,區區几個炸藥包,有什么可怕的。這樣天津只有一個軍的兵力,也是按一個軍的防守修的地堡,且多是紅磚加水泥沙石。

  陳長捷到天津后,一看不行。馬上又動用了几十個億,修了一大批水泥地堡。又加強了外圍的防守。陳長捷還派人到處在天津尋找美軍留下的武器,因多有傳聞說美軍出手大方,撤走時常有武器丟下就不要了。

  終于在郊區的一個棄置不用的倉庫里,發現了美軍丟下的几千發拋射地雷。陳長捷大喜過望。

  地雷拉到郊區試驗,只听轟隆一聲飛起1米多高,接著便炸成了碎片。

  “好,可稱之為飛雷。要全部布到前沿陣地,再加上一些國內造地雷。”

  陳長捷一聲令下, 天津城外布滿了地雷,計有1万多枚,城內百姓外出多有被地雷炸傷者。

  在解放軍面前最大的困難不是地雷,而是搶渡護城河。天津蔣軍也認識到了這一點,在天津外圍被困之后,蔣軍在三元村的邊上將南運河和護城河挖通,使水流入了護城河。

  我軍則是在南運河的上游找到了減河的水閘,讓南運河的水流入了減河。

  總攻之前,敵人向河里放水,我軍就設法排水,兩邊先打開了“水仗”。

  林彪在觀看了天津的城防之后說:“主要還是這條河的問題,炮擊之后,部隊能不能快速過河,多在河上停一分鐘,就要多很大傷亡,這個仗打到最后,就划不來了!”

  部隊想了很多辦法,有的提出造大板橋,有的說用葦秸,還有的提出用汽油桶搭橋。

  “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林彪總是要新辦法。

  “蘇聯衛國戰爭的時候,用過坦克架橋。”劉亞樓在蘇聯留學的時候,就听說過這個辦法。

  林彪點頭了:“這個辦法可以試試!”

  “坦克填到河里倒不心痛,就是坦克兵。”

  “爬出來就是了!”

  劉亞樓看到林彪定下了決心。便馬上派人去試驗。

  下一個主要問題,便是炮兵了。劉亞樓向林彪報告:“我們已經在天津西南和平門集中了273門大炮,20輛坦克,炮兵六個團,分為四個炮群。這是1縱的主要進攻方向。另一個方向是7縱,由東向西,集中了160門大炮,10輛坦克,另外還有96門大炮擔任助攻。”

  林彪對這個打法很滿意,很合他“一點兩面”的戰術。

  “炮兵的任務要明确,總任務:壓制敵炮及觀察所,打亂敵指揮系統,打開突破口,支援步兵沖擊,摧毀与破坏鋼筋水泥工事及縱深堅固目標。在敵人反扑的時候,還要有足夠的火力攔阻射擊。”

  “這些我們全都考慮到了。”

  林彪低頭不語,過了一會儿又說:“還有一點就是炮兵不要打了自己人,步炮協同很重要。信號要弄清楚。”

  劉亞樓在小本子上記完之后,將林彪的指示馬上下到了各主攻部隊。

  1月14日早上, 大霧彌漫,天津城頭白茫茫一片,地面上几米之外看不見人。林彪一大早就起來了。他在院子里轉了兩圈后問劉亞樓:“等霧一散就開始總攻怎么樣?”

  “這是沒有問題的,10點一定會散的。”

  10時許,天空一片清朗,大霧散盡。

  劉亞樓下達了總攻的命令。 500多門大炮同時開火,彈雨紛飛,向天津城頭瀉去。在西南主攻方向上,10分鐘之內發射炮彈2万多發,重約300多吨,整個和平門城樓陷入一片火海之中。開始還能听到几聲城內打出的炮聲,10多分鐘之后,便什么也听不見了,只有一陣陣的轟鳴聲。

  這時天上出現了兩架敵机,地面上炮聲震耳欲聾,根本听不到飛机的轟響。這兩架敵机低空從我軍炮陣地掠過,看來又是從北平飛來探听天津戰況的。

  劉亞樓給高炮營打電話:“你們高炮是干什么吃的?沒有看到敵人的飛机?”

  “報告首長,我們沒有接到開火命令。”高炮營長說。

  劉亞樓也笑了:“地面上都打開了,你們還等什么命令,見敵机就打!別讓他給我跑了!”

  我軍高炮一陣齊射,兩架敵机在火网中,左沖右撞,中彈起火拖著黑煙栽到了地上。

  我軍經過1小時57分的轟擊, 敵人的天津城防工事已是千瘡百孔,城上敵步兵不少被震昏過去。

  步兵接到了沖擊的命令, 在前面開道的是5輛准備架橋的坦克,敵人的炮彈對准坦克打來,坦克越來越快,直向護城河沖去,后面的步兵也被拉下了一大截。

  第一輛坦克沖上了護城河,坦克兵加大了油門,坦克“轟”的一聲上了冰面。按照敵我雙方想象中的,坦克馬上就要掉到河里去了,連敵人的大炮也不開火了。

  可是大出人們意料,坦克轟響著沖過河去了!跟在坦克后面的步兵,一看坦克過去了,把手里拿的渡河的木板,全都扔了,從冰面上直接沖過河去。

  事后才弄清楚,盡管當時天津的气候不算冷,由于敵我雙方,一邊加水,一邊放水,結果冰一層一層地越凍越厚,最后連坦克也掉不下去了。

  陳長捷在他的指揮部里,听到解放軍的坦克直接從冰面上沖上了城頭,大吃一惊:“這是怎么回事?這是怎么回事?”

  他已經隱隱地感到,上帝跟他開了一個玩笑,連天气也和他作對。

  “天不助我!命令各部隊反擊!反擊!”陳長捷一下子坐到長條桌前,再也說不出話來。

  如果他能夠預見到20多個小時之后,他會成為人民解放軍的俘虜,這時,他會做些什么呢?

  站在地堡的門口,听著解放軍攻城的炮聲,他的心中難免要生出几分凄楚,一個多月之前,如果他听從了他的手下几位軍長的話,率部從塘沽坐船出走,又會怎么樣呢?

  他不敢決斷,沒有傅作義長官的指令,蔣介石也不會同意。

  如果他守不住天津,北平傅長官的命運,又會如何呢?

  他的擔心不是多余的,不過此時陳長捷已經來不及后悔了。

  攻克天津的第二天, 也就是1月16日,一封由林彪和羅榮桓具名的急函來到傅作義將軍的手上。

  除了北平守軍放下武器的條件外, 明确提到至21日下午2時為止,如拒絕起義解放軍將全面實行攻城。

  此時,傅作義將軍已經無心再打了,他知道從解放軍攻打天津的炮火來看,解放軍的大炮一開火,古城北平將毀于戰火之中,我傅作義將是千古罪人。

  1月21日, 解放軍前線代表蘇靜与傅作義的代表王克俊共同在18條協議上簽了字。

  國之大幸,北平不染炮火,便和平地回到了人民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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