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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中國炮兵星夜急馳中蘇邊境,中蘇大戰珍寶島;
        T62坦克變成了蘇軍的“鐵棺材” ,火箭筒手對
        付了蘇軍坦克;中蘇炮兵展開激烈較量

             中蘇珍寶島之戰一触即發

  中國領土珍寶島,位于黑龍江虎林縣境內,在烏蘇里江主航道中心線中國一側,面積0.74平方公里。該島北端与中國大陸相連,由于江水沖刷,1915年才形成小島。因它兩頭尖,中間寬,形似古代的元寶,故得名珍寶島。

  島東与蘇聯隔江相望, 相距400余米,每到冬季,江面的冰層達兩米以上,汽車,坦克都可通行。島上的水泡与烏蘇里江相連,是魚類繁殖聚栖的地方。每到中秋時節,我邊防戰士常在此捕撈大馬哈魚。當地中國居民祖祖輩輩都在此進行生產和打魚等活動。

  本世紀以來,由于中國漁民張蓋和、張蓋年等几位老人,相繼上島建房、捕魚和种菜,因此珍寶島又被當地人先后稱為“張蓋島”和“翁島”。

  1945年以前,珍寶島歸虎林縣公司村管轄,后來歸虎頭區管轄。這個地區一直有中國邊防部隊巡邏。大量的歷史事實證明,珍寶島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領土,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守衛珍寶島的是合江軍分區公司邊防站。公司是离珍寶島不遠的一個小村子,沒有多少人家。這個邊防站有30多人,主要是執行巡邏任務。站長孫玉國,白白淨淨的瘦長臉,中等偏上的個頭,眼睛有神,一看就知道是個特別机靈的人。他1961年入伍,1967年到1969年,他帶領部隊与蘇聯邊防軍22次武裝挑釁進行了堅決的斗爭。曾一人指揮七個不同建制的分隊,面對蘇軍24輛坦克和裝甲車的進攻,斗智斗勇,以少胜多。珍寶島之戰后,孫玉國在党的“九大”上得到了毛澤東主席的接見,并在大會上發了言。孫玉國在保衛祖國邊防中的功績,人們是不會忘記的。

  在珍寶島的對面是蘇聯邊防軍庫列比亞克依內和下米海洛夫卡邊防站,總站在中國饒河對面的比金。總站的站長是楊辛中校。蘇軍邊防部隊晉升條例規定,中校升到上校之后即离開邊防總站到內地上任。珍寶島沖突后,蘇軍邊防部隊總指揮改為列昂諾夫上校,便是根据條令戰時選派高一級軍官指揮部隊的規定執行的。由這一點也可以看出,蘇軍是以戰時任職的原則對待中蘇珍寶島沖突的。

  蘇聯邊防總站的人數多達200人, 配有坦克、裝甲車、小型指揮車,緊急情況下還可動用直升机。离其邊防站十多公里的后方即有專線鐵路可直達几百公里之外的哈巴洛夫斯克遠東軍區司令部。

  中國邊防站當時的條件之差,說起來令人難以置信,沒有道路,沒有汽車,在大雪封山時人員和外界是隔絕的,一切給養和糧草都是在封山前運進去的。在發生了沖突之后,臨時搶修的急造公路,也沒能一直修到珍寶島,臨時調來的汽車,部隊也沒有駕駛員,只好由縣反修辦公室派來的地方老司机代勞。當時,邊防部隊的一名參謀得了急病,有生命危險,請求派直升机搶救的報告,不知通過什么渠道到了周恩來總理的辦公桌上,周總理當即打電話命令空軍立刻派飛机搶救,這才挽救了這名參謀的生命。

  1967年1月到1969年2月兩年多時間里,蘇聯邊防部隊入侵珍寶島16次之多,而且每次都以比中國邊防部隊多兩三倍的兵力,攔截和毆打執行正常巡邏任務的中國邊防軍人。造成多人受傷,為此黑龍江合江軍分區和黑龍江省軍區給沈陽軍區發來了緊急電報,要求增派部隊。

  20多年之后,當我們在干休所采訪馬憲則時,當年的偵察科長已是的多歲的老人了。他身穿一件黑色皮夾克,臉上透著剛毅的神采,兩眼炯炯有神,思路敏捷,談吐清晰:“你們應該寫一寫珍寶島,寫一寫那些死去的英雄,當年宣傳得紅紅火火,現在的年輕人哪知道……”老人顯得有些激動。

  我們從老人的口中听到了許多鮮為人知的故事。

  “其實大伙都不知道,中蘇之戰很可能不是在珍寶島,也不是在1969年。早在1968年初,蘇聯邊防軍在中國的七里沁島壓死中國漁民的時候,我們那一回就作好了還擊的准備。上級選來選去,選了我師偵察連的副連長陳紹光。他是四川宜賓人,個子有1.7米多,五大三粗,身強力壯,外號叫“黑瞎子”。這可不是說他長得黑,是說他厲害。摸爬滾打,擒拿格斗,一個能頂好几個,槍打得也好。游泳一下水就是几万米,滑雪走山坡、過樹林跟飛似的。沈陽軍區大比武的尖子。”老人說到這里,停住了,嗓音嗚咽,半天竟沒有說出話來。

  “第一次上七里沁島潛伏就是陳紹光帶著人去的。用的是反坦克手雷。那一回蘇聯邊防軍的裝甲車要是再過來,別說壓老百姓,只要它侵入了咱們的領土,就別想回去,陳紹光帶得那九個偵察兵,那是個頂個的,就是他們來上一個排,也沾不著便宜。可是蘇修裝甲車死活不來了。咱們的人在雪地里,一連貓了七天七夜,饅頭凍得像石頭蛋,放到怀里暖一暖,拿出來啃。人可凍慘了,將近零下30度,這可不是一天兩天,臉上全都凍起了大泡,就跟讓火燒的一樣,陳紹光的耳朵凍成透明的了……這是什么勁頭?什么精神?兩不怕,那是真不怕,沒有命令凍死也不回來。那一回他們沒來,要是來了就在七里沁島打起來了。蘇聯邊防軍是在這塊惹了事之后,又上了黑瞎子島,那邊干一下子,又跑到了珍寶島。他們干了坏事心里發毛,下一回他就不來了,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你想弄他一下,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老人陷入了沉思,老人常常是這樣,說一陣,又停一陣,接著再說下去。

  馬科長帶著偵察分隊,先是坐車,后來步行,晝夜兼程赶到了珍寶島,邊防站長孫玉國向偵察連介紹了珍寶島的地形地貌和對面蘇聯邊防軍的情況。開始巡邏時孫玉國為偵察連擔任向導,以后情況熟悉了,偵察連便開始單獨執行任務。

  陳紹光帶著巡邏隊上了珍寶島,剛剛走出几里地遠。只見對面蘇軍邊防站,几輛裝甲車,在一輛指揮車的帶領下,轟隆隆地開了過來。

  戰士小楊說:“副連長,敵人來了。”

  陳紹光說:“不要理他們,我們巡邏路線不變。”

  說話之間,裝甲車已經越過了烏蘇里江主航道,駛上了珍寶島,車頭一轉沖著陳紹光他們駛了過來。

  “大家沉住气,用身子擋住它!”

  隨著副連長的命令,戰士們一字排開,擋住了裝甲車的去路。

  蘇軍裝甲車開到中國邊防部隊面前,“吱”地一聲停住了。“光當”響了一聲,車頂蓋打開了,第一個爬出來的是伊万上尉,他的嘴里還冒著熱气,手里舉著一根光溜溜的大棒子。

  有個戰士小聲罵了一句:“土匪許大馬棒來了!”

  “不要說話,注意敵人。”陳紹光命令道。

  一會儿工夫,又從車上跳下來30多個蘇軍士兵,個個手持大棒,如同一群打手,擋住了我邊防戰士的去路。

  指揮車的門打開了,鑽出來几名軍官,蘇軍中校楊辛瞄了陳紹光一眼,大概猜想對方的職務要比自己低得多,于是他不屑一顧地哼了一聲,說:“我看你頂多是個少尉,本來你無權和我對話,現在你們已經侵入了蘇聯的達曼斯基島,(蘇聯稱珍寶島為達曼斯基島)我命令你們立刻退出去!”

  “這里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領土,如果你不懂歷史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就是按不平等的1860年《中俄北京條約》,這一段的邊界以主航道划分,珍寶島也是中國的,你們已經入侵中國領土了,請你們立即走開!”

  楊辛中校搖了搖頭:“你的歷史學得也不好,你們只知道過去并不知道現在,而現在這里是蘇聯的領土,我講得是現實。”

  “中校先生,現實是老沙皇來不及霸占的中國領土,新沙皇卻要霸為己有!”

  “你說蘇聯是新沙皇,這是對我們社會主義國家的污蔑,我們是絕不允許的!”楊辛中校無理聲高。

  伊万上尉見自己的頂頭上司已經理屈詞窮了,便在一邊惡狠狠地說:“少跟他們羅嗦,叫他們嘗嘗大棒子的滋味。”他的話音剛落,蘇軍士兵便舉起了棒子。

  楊辛一擺手,連他自己也感覺到了,這時候大打出手,顯得太沒有水平了,作為一名中校軍官,連中國軍隊的一名下級軍官都說不過,不是太有損尊嚴了嗎?于是他又繼續狡辯道:“你們不了解我們的政策,我們不是帝國主義國家,我們講和平,講友誼,從不侵略。”

  “你們入侵捷克,不是侵略嗎?在中蘇邊境陳兵百万也是為了和平嗎?”陳紹光連珠炮式的發問,問得楊辛中校張口結舌。

  楊辛回頭一看,見几個蘇聯士兵正听得出神。不由火冒三丈:“不要听他的反蘇宣傳,全是一派胡言,把帽耳朵放下來,不要听!”

  蘇軍翻譯走了過來,說道:“這個問題,不是我們能講清楚的,你們回去,我們也回去,這總可以吧。”

  陳紹光理直气壯地說:“這里是中國的領土,我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用不著你們操心!”

  楊辛中校又与伊万上尉咕嚕了几句,伊万上尉板著臉下達了退回的命令。

  蘇軍士兵跳上裝甲車,狼狽不堪地撤出了珍寶島。

            中國火箭筒手首戰蘇軍裝甲車

  半夜時分,偵察分隊在夜幕的掩護下,無聲無息地向珍寶島開進。空曠的原始森林里寂寞無聲,月光透過挺拔的樹梢瀉到林間,在雪地上留下了一團團晃動的亮影,遠處傳來一陣陣低沉的狗叫聲……

  陳紹光在前面帶路,這一帶的地形,偵察兵們都已經很熟悉了,所以走得很快。一路上沒有人說話,只听到卡卡的踏雪聲和呼哧呼哧的喘气聲。

  他們進入了潛伏地點之后,挖了雪坑,上面擋上白褥單。每人又做了几個雪球,發現有人睡覺,便用雪球砸。

  大約到了3月2日早上6點多鐘,從蘇聯下米海洛夫卡方向駛來一輛軍用吉普車,下來兩名蘇軍偵察了一會儿后,便上車開走了。馬科長他們憋住气沒吭聲,但心里卻在想看來今天要有事。

  正想著,孫玉國和周登國帶著巡邏隊上島了。孫玉國帶著第一小組走在前面,排長武永高和周登國帶第二小組走在后面。

  對面傳來了一陣轟鳴聲,從蘇聯境內下米海洛夫卡和庫列比亞克依內兩個邊防站,開出來兩輛裝甲車,一輛軍用卡車和一輛指揮車。車速很快,向珍寶島急駛而來。卡車上蘇軍士兵頭戴鋼盔,荷槍實彈。他們搶先赶到了珍寶島的東側,擋住了我邊防巡邏分隊的去路。

  蘇聯士兵從車上跳下來70人,手里全都平端著槍,一下車就擺開了戰斗隊形。

  孫玉國一看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他提醒大家:“要注意,敵人今天有准備,來勢洶洶,很可能要挑起事端,要作好自衛還擊的准備!”

  這時一股蘇聯邊防軍繞到了我邊防部隊的左側,另一小隊也在快速向右側運動。他們的意圖很明顯,想從三面包圍我邊防部隊。

  不能讓敵人的陰謀得逞。孫玉國一邊向蘇聯邊防部隊發出警告,一邊命令中國邊防部隊向島西撤去。

  我邊防部隊一再忍讓后退,蘇聯邊防部隊卻緊迫不舍,約有20多人持槍緊逼過來。這時我邊防部隊已經退到了島邊,再也無路可退了。

  孫玉國看到蘇聯邊防部隊的士兵,一齊端起了沖鋒槍,他知道敵人可能要開槍了。便揮手高喊了一聲:“提高警惕,保衛祖國!”這是發出的准備還擊的暗號。

  我邊防部隊剛剛散開,蘇聯邊防部隊首先開槍了,“噠……噠……”一排子彈飛了過來,我邊防部隊6名戰士倒下了……

  孫玉國臨危不懼,再次向蘇聯邊防部隊提出嚴重警告。可他們不听警告,再一次向我邊防部隊開槍射擊。

  馬科長一看如果再不還擊,孫玉國帶的小分隊,怕是一個人也回不來了,便果斷地發出了還擊的命令。參謀金泰龍用手槍朝天鳴槍發出了還擊的信號。

  偵察分隊和巡邏分隊同時開火了。兩邊的槍聲響成一團,對打起來。正在這時,只听島的另一側我邊防部隊第二小組巡邏的方向,也響起了一陣密集的槍聲。

  “那邊也打起來了,沒准又是他們先開的槍。”馬科長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要是他們先開槍,咱們的人就吃大虧了。”曹副參謀長憋著一口气。

  馬憲則橫下了一條心,咬了咬牙說:“先別管那邊了,這邊無論如何不能再吃虧了。”

  “對,眼前的敵人,讓他們有來無回!”

  “給他包餃子,一個也甭想回去!”金泰龍話音未落,副連長王慶容帶頭沖了上去。几個戰士緊跟在后面,他們沖過一片小樹林時,敵人發現了他們,机槍吼叫著向他們掃射過來,王慶容又向前沖了几步,只覺眼前一黑,跌倒了。他用力一挺身子,又站了起來,沖了兩步又跌倒了。他趴在地上,吃力地對戰士們說:“同志們,人在珍寶島在,一定要堅持到最后胜利!”

  這時,冰面上傳來了隆隆的響聲。一輛蘇軍裝甲車,發瘋一般從島的東面駛了過來。“噠噠……”裝甲車上的机槍發出一陣陣吼叫,几分鐘之后便駛上了中國一側北面的江汊,裝甲車邊開邊打,一直駛到了我邊防部隊的身后。

  “火箭筒,快打火箭筒!”馬科長喊了起來。

  當時偵察連沒有裝備火箭筒,火箭筒手是從步兵分隊調來的。看著裝甲車上來了,舉起火箭筒就打,一連打了兩發也沒有擊中,主要是提前量掌握得不准,裝甲車開得又很快,不是打到了前面,就是落到了后面……

  盡管几發火箭彈都沒有擊中蘇軍裝甲車,但是裝甲車里的蘇軍,看到我邊防部隊的火箭筒手沖了上來,而且越來越近,便掉頭往回跑去。

  一看蘇軍裝甲車嚇跑了,我邊防部隊抓住戰机馬上反擊。

  陳紹光很快帶著尖刀班沖到了敵人的后面,他們趴在一道土坎下,作好了射擊的准備。一股被打散了的蘇聯士兵退了下來,一個個低著頭只顧一個勁地往回跑,冷不防撞到了我邊防部隊的槍口上了。陳紹光一聲令下,一排子彈飛了過去,蘇聯士兵倒了好几個,活著的趴在地上再也不敢動了。這時從陳紹光的身后傳來一陣机槍的吼叫聲,一排子彈從他的頭頂飛了過去,他回頭一看,在几百米遠的樹林后面,有几只蘇軍的鋼盔在動,一團團火舌就是從那儿噴出來的。看來敵人是想把我們包在中間。他一揮手,帶著几個戰士向敵人沖去。

  “副連長,你身上冒煙了!”戰士小李叫了起來。陳紹光摘下帽子一看,帽子上打了兩個洞,燒得黑乎乎的,他用雪一搓,朝頭上一戴,又向前沖去。离敵人只有100多米遠了, 敵人的兩挺机槍交叉火力,封鎖了前進的道路。陳紹光沖到一棵大樹后面,剛要射擊,忽然身子一歪跌倒了,他低頭一看,胸部和左臂都負了傷,鮮血直流,戰士小李沖了上來要給他包扎,他推開小李,一只手端起沖鋒槍向敵人的机槍打出了一梭子子彈,敵人的机槍不響了。

  小李興奮地叫了起來:“副連長,敵人的机槍啞了!”他沒有听到副連長的回答,回頭一看,副連長躺在雪地上,腰部又受了重傷。他吃力地揮了一下手,意思是不要管我,消滅敵人要緊。小李把陳紹光扶到一棵小樹下面,讓他半躺在樹干旁,為他包扎起來。戰士們都圍了過來。陳紹光吃力地解開身上的子彈袋,對小李說:“拿去,打……打敵人……”在他說話的時候,血順著傷口滲了出來,染紅了他身下的雪地。

  當入侵的蘇聯邊防部隊突然開槍的時候,于慶陽身邊的几名戰友,在槍聲中倒下了,于慶陽被激怒了,他端起沖鋒槍朝敵人沖了過去。蘇聯入侵者亂作一團,几名士兵跟在一名軍官的后面向回逃竄。于慶陽緊追兩步,跳到一道土坎的后面,猛扣扳机,打出一串點射,五個敵人在槍聲中倒下了。于慶陽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又向前面爬了几步,他看到小樹林的后面有一挺机槍正在向這邊射擊,戰士們被机槍火力壓得抬不起頭來。過了一會儿,敵人的机槍停了,于慶陽抬頭一看,敵人的机槍手正在更換彈夾,他抓住這個有利時机,縱身躍起,噠噠……一梭子子彈打了出去,敵人的机槍手身子朝前一歪,栽倒在雪地上。于慶陽兩眼緊盯著那挺机槍,應該把它繳獲過來,它是蘇聯邊防部隊入侵中國的罪證。于慶陽朝机槍沖了過去,就在這時,從他的側面飛來一串子彈,擊中了他的頭部,他一頭扑倒在雪地上。

  “于慶陽,于慶陽……”衛生員邊喊邊跑了過來,他把于慶陽拉到一邊,查看他的傷口,發現子彈從右邊太陽穴進去,從后腦穿了出來,腦漿和血水不斷地往外淌。

  衛生員立刻把他抱在怀里,拿出繃帶為他包扎起來,于慶陽的嘴唇顫動了一下,衛生員知道他是想說什么,急忙將耳朵貼到他的嘴邊,他听到于慶陽微弱而剛強的聲音:“我……還……要……”

  衛生員用手摸了一下他的脈搏,几乎已經沒有跳動的感覺了。他伸手拿過于慶陽的沖鋒槍,只見上面沾滿了英雄的鮮血。

  “噠噠……噠噠……”前面不遠的小樹林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槍聲,于慶陽被這槍聲震醒了。他用力睜開了眼睛,推開衛生員的手,一把抓住沖鋒槍,“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如一尊巍然屹立的鐵塔,周圍的戰士都惊呆了。只見他用右手,“刷”地一下撕掉了頭上的繃帶,端起沖鋒槍向敵人沖去:一步,兩步,三步……他向前一連沖了六步,手中的沖鋒槍吼叫著,子彈朝敵人飛去……在他生命的最后時刻,當他倒下去的時候,仍然保持著沖鋒的姿勢。

  排長于洪東看到于慶陽犧牲了,高喊了一聲:“為于慶陽同志報仇,沖啊!”全排同志跟著他沖了上去。這時,他發現叢林中有兩個敵人在倉皇奔逃,便叫班長孫寶山去堵住敵人的退路,自己帶三名戰士追了過去。突然,從林中射來一排子彈,于洪東發現有個敵人趴在雪地里,向這邊射擊,他一槍就報銷了那個敵人。戰士小周在一邊著急地說:“排長,你看那兩個敵人要溜掉……”

  于洪東不慌不忙地舉槍瞄准,叭叭兩槍,遠處那兩個敵人應聲倒下了。

  馬科長來到陳紹光身邊看了一下他的傷勢,對曹副參謀長說:

  “老曹,我看打得差不多了,王副連長犧牲了,陳紹光的傷也不輕,咱們向上沖一下,就往下撤吧?”

  “好,就這么辦。”曹副參謀長同意了馬科長的意見。

  我邊防部隊發起了沖擊,蘇聯邊防部隊面對我猛烈沖鋒,開始向后撤退,一直退回到主航道的江面上,爾后登上裝甲車開始向蘇聯境內后撤。

  馬憲則命令金泰龍:“發信號,往下撤,動作要快!”

  金泰龍發出了撤出戰斗的信號。戰士們紛紛跑了過來,班長石榮庭繳獲了一架照相机,孫寶山和班長周錫金各繳獲了蘇軍五支沖鋒槍。

  排長武永高和班長周登國,帶領的第二小組也撤了下來,除周登國腰部受傷外,再沒有多大的損失。大家一下子把他們圍了起來,爭著詢問第二小組的情況。

  當時,蘇聯邊防軍伊万上尉,堵住了他們巡邏的去路,排長武永高迎上前去,大聲抗議道:“這是中國的領土,你們已經越境了,必須立刻退回去!”

  伊万上尉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盯著武永高看了半天,二話沒說,抬手就打了武排長一拳。爾后擺出一副要掏槍的架勢。武排長這時候注意到,蘇聯邊防軍都沒有拿棒子,而是頭戴鋼盔,荷槍實彈。他們要干什么,是不是要把入侵升級?今天的情況不比往常。

  為了防止沖突擴大,我邊防部隊采取了克制態度,主動避開伊万一伙。伊万一看我邊防巡邏隊走開了,便一揮手帶著他手下的人追了過來。我邊防部隊快走,伊万一伙就緊追, 我邊防部隊慢走,他們就又推又打;這時已進入中國江面200多米了。我邊防部隊不再退讓,雙方在冰面上發生了激烈爭執。

  突然,從珍寶島的中間傳來了一陣槍聲,“噠噠……噠……”這槍聲清脆震耳,接著便是一陣短暫的平靜。雙方一下子全愣住了。誰也搞不清楚,那邊是哪一方先開的槍。這時空中傳來了我邊防部隊第一巡邏小組的喊聲,聲音斷斷續續听不大清楚,但是聲調激昂嚴厲。周登國明白了,這是我邊防部隊在抗議蘇聯邊防軍首先開槍,打死打傷我邊防戰士。

  也就是在這時候,伊万上尉歪著頭,兩只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几圈,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獰笑,眼睛在我邊防部隊官兵身上掃來掃去,手卻偷偷地去掏槍……這一切都被周登國看到了,他立刻端起了沖鋒槍。伊万的手槍掏出來了,他正要扣動扳机,只听“嘩”地一聲,周登國把子彈推上了膛,噠噠噠……他搶在伊万上尉的前面開火了。當場把伊万打倒了,其他蘇軍士兵全愣住了,有往回跑的,有原地臥倒的。這時,我邊防部隊一齊開火,一舉殲滅了伊万帶領的7人指揮小組。

  我邊防部隊沿著珍寶島邊上的樹林往下撤,不遠處不時地傳來蘇聯邊防部隊發射的槍炮聲。我軍的炮兵這時還沒有上來,無法掩護部隊后撤,只能邊撤邊隱蔽,蘇軍的炮火很猛烈,也給我邊防部隊造成了一定的傷亡。

  前面几個戰士用樹枝搭成擔架抬著昏迷不醒的陳紹光,后面的十几個戰士背著烈士的遺体。積雪很深,一步一個雪坑,走到急造公路的邊上,大家已經累得气喘吁吁了。馬憲則下達了原地休息的命令。戰士們三三兩兩坐在一起,望著犧牲的戰友,胜利的喜悅驟然消失。每個人都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遠處傳來一陣隆隆的炮聲,周圍不時有炮彈的爆炸聲。這是蘇聯邊防軍在向中國境內炮擊,這也預示著更大的戰斗還在后面。

  1969年3月2日,由蘇聯邊防部隊挑起的這場邊境武裝沖突,使中蘇關系嚴重惡化,兩國邊防部隊已進入實戰狀態。

            十万火急,中國炮兵緊急開火

  3月15日凌晨3時,正在珍寶島上潛伏待敵的我偵察排排長于洪東,听到對岸發出一陣陣沙沙啦啦的響聲,便向地上拋了一塊石頭向全排發出了戰斗信號。

  過了片刻,借著雪地的月光,看到蘇軍的六輛裝甲車開到了江邊,從車上跳下來30多個蘇軍士兵,手端沖鋒槍,貓著腰向珍寶島逼近。

  于排長馬上向指揮部報告:“敵人距島只有30多米了,是否開火消滅這一小股敵人。”

  肖全夫沉思了一會說:“注意監視,敵人不開第一槍,我們決不開火。”

  果然,上島的敵人在島的東北部的叢林里悄悄隱藏了起來。

  8時整, 孫玉國帶領著12人的巡邏隊上島,走到敵人潛伏的東北部,快要進入敵人的伏擊圈了,孫玉國便命令巡邏隊停了下來,在敵人面前晃來晃去,就是不朝前走了。看到江岸上的敵人開始行動了,他下令:“全隊撤回!”

  蘇軍再也忍不住了,向我巡邏部隊開了第一槍。

  五分鐘之后,蘇軍三輛裝甲車,引導步兵20多人,沿著封凍的江面,向孫玉國率領的巡邏隊的位置沖了過來,這股敵人正好撞在了于洪東潛伏分隊的槍口下面。

  “准備戰斗!”于洪東斷然下達了命令。

  “50米,40米,35米……”

  “打!”于洪東一聲大喝,頓時珍寶島上槍炮齊鳴。

  此刻,我江岸上的兩個炮兵群也開始發言了。密集的炮火,將蘇軍潛伏陣地炸成了一個濃煙包裹的火球,江面上的裝甲車也連連中彈起火,叢林中的敵人再也呆不住了,紛紛在江面上亂竄。

  江面上遺留下蘇軍十多具士兵的尸体,一輛被擊毀的裝甲車冒著濃烈的黑煙。

  蘇軍指揮官列昂諾夫下令停止進攻。他從望遠鏡里已經看到了中國軍隊的炮兵群。

  几天之前, 蘇軍制定了一個大規模襲擊中國軍隊的計划,300多門重炮對中國境內一連轟擊了好几天,也沒有遭到任何還擊。

  這天晚上我軍炮兵某團2營, 星夜向中蘇邊境開進。夜色中不時傳來蘇軍的炮聲。在茫茫的雪地上,沒有路也沒有平地,甚至連一片可以作為炮陣地的空地也很難找到。

  2營多數火炮在公路上占領了陣地, 因為樹林中根本沒有空地可占領。接著戰士們便用炮斧猛砍樹杈,為火炮開辟射界。

  “轟通……轟通……”先占領陣地的火炮,向著中蘇邊境開炮了。

  3月15日9時46分,蘇軍第二次進攻開始了。

  蘇軍的炮火准備异常猛烈,把這個小島炸得体無完膚,爆炸的气浪將岩石般堅硬的凍土掀起1丈多高,然后又像降冰雹一般“劈里啪啦”地砸下來。

  蘇軍正面三輛坦克、三輛裝甲車引導,牽扯中國軍隊的火力,另外一個坦克中隊四輛坦克從島的南側后的江汊上沖了過來。

  孫玉國、周登國率領的巡邏組先敵開火,將敵人坦克后尾隨的步兵打得全趴到了地上。

  于洪東指揮著兩架40火箭筒和兩挺机槍也開了火,子彈打在蘇軍“烏龜殼”上,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響聲,后面有一輛裝甲車被我炮火擊中,冒起了黑煙。

  由于島岸太高,蘇軍正面的坦克無法登島作戰,引導步兵被我軍火力打得抬不起頭來。坦克只好停在江面上,像一座座鐵碉堡,不斷用坦克上的滑膛炮向島上轟擊。這時,我軍岸上的炮兵也相繼開火,雙方展開了對射。

  突然,于洪東身邊的賈玉明叫了起來:“排長,敵人坦克從后面沖上來了!”于洪東回身一看,果然,四輛蘇軍坦克和兩輛裝甲車,繞過了島南端,從中國內河的島西江汊上包抄過來。于洪東心頭一喜,來得正好,反坦克地雷該起作用了。

  他隨即命令戰士周錫金:“用40火箭筒,敲它兩炮,把他們引過來。”

  小周裝上了火箭彈,瞄准第一輛坦克的側甲板,“通!”地一聲,火箭彈准确地命中了坦克的中部,響了一聲,可是沒有穿透,只是微微一顫。

  這一炮使蘇軍發怒了,一加油門轟隆沖了過來,一下子就沖進了雷區,江面上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坦克履帶被炸斷了,剛才還亂沖亂闖的鐵家伙,頓時死在那儿不能動了。

  “快,火箭筒,給我打后面的那輛裝甲車,一定要擊中!”

  周錫金馬上裝上火箭彈,扳机一扣,“轟”地一聲,最后一輛裝甲車歪倒在了江面上。

  “好啊!”戰士們歡呼起來。這時好像到了射擊場,島上岸上的大小火炮、手榴彈一齊開火了,將敵坦克上的車燈、天線、履帶護板炸得四處亂飛。

  三輛蘇軍坦克在江面上受阻,急得前后打轉,最后用力將后面擋道的裝甲車撞碎,帶著累累傷痕,頂著我軍炮兵的轟擊,從原路逃了回去。

  蘇軍的步兵几次欲沖過來搶這輛打坏的坦克,都被我軍的炮兵攔了回去。一名蘇軍上尉從坦克里跳了出來,沒有跑出几步遠,于洪東舉手一槍,敵人的腦袋開了花。這時,于洪東瞅准了敵人坦克射擊的死角,沖過去,跳上坦克,拉開蓋子,將一顆手榴彈丟了進去。

  “轟”地一聲,這輛坦克成了死疙瘩,再也不能動了。于洪東當時不知道,蘇軍的中校指揮官楊辛就在這輛坦克里被炸得血肉模糊。

  下午15時13分,蘇軍炮彈飛蝗般傾瀉到中國的土地上。我軍岸上的兩個炮兵群也開始了還擊,中蘇炮兵進行了15分鐘的炮戰之后,蘇軍迫不及待地發起了進攻。

  蘇軍24輛坦克和裝甲車,分几路排開,引導一個連的步兵,向我珍寶島沖了過來。

  戰斗异常殘酷和激烈,火炮在轟鳴,鐵甲在奔突,机槍在猛噴,手雷在飛舞……雙方殺得難分難解。

  副營長冷鵬飛率領增援部隊沖了上來,穿過敵人的炮火封鎖區,沖到了島上來,我軍的火力得到了加強。蘇軍的坦克還在猛沖,前面的被擊毀了后面的又沖了上來……中國75無后座力炮手, 將兩門75炮推出了掩体,在不到100米的距离上,對著蘇軍坦克一陣猛轟,又有几輛坦克中彈不動了,把蘇軍坦克的火力壓了下去。

  蘇軍的指揮所里,列昂諾夫看到進攻受挫,火冒三丈,正在下令讓在江邊待命的70多輛坦克一齊殺過江去。突然,一發炮彈准确地落在了指揮所的頂上,指揮所炸塌了。列昂諾夫扒開壓在身上的橫木,吃力地爬了出來,還沒有直起身子,一顆飛來的流彈,就像長了眼睛一樣,不偏不倚地穿透了他的心髒,他重重地倒在了雪地上。

  蘇軍被迫撤出了戰斗。戰斗結束的時候,我參戰部隊官兵只能看到擊毀的坦克和倒在雪地上的蘇軍士兵,并不知道蘇軍的一名上校和一名中校被擊斃。事過一個多月之后,蘇聯《紅星報》上才披露了列昂諾夫和楊辛陣亡的細節。

  此次珍寶島之戰,我軍炮兵勇猛頑強,配合步兵作戰,有力地支援了邊防部隊,粉碎了敵軍的進攻。 此后,炮兵又掩護步兵,將蘇軍這輛被我擊毀的T62坦克牽引上岸。蘇軍炮兵也是千方百計地想把這輛坦克擊沉到江中,除了欲消除罪證,另外還怕我軍了解T62坦克先進的紅外夜視和火控系統。 只要蘇軍一開炮,我軍炮兵便以密集的火力扑過去,蘇軍的炮兵便不響了。

  如今,這輛坦克被放置在北京中國軍事博物館的陳列室內,成為蘇聯新沙皇入侵我國鐵的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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