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八章 淚水歡歌



             1

  1945年2月初。

  中國駐英軍事代表團的桂永清和郭汝瑰二位將軍從歐洲戰區風塵仆仆歸國,給蔣介石捎來個令人興奮的消息,英國政界主動要求同中國長期結盟。

  原來,英國人認為邱吉爾領導戰時的英國政府,為保衛大英帝國的利益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但那是他作為一個英國人應盡的責任和義務。為了避免邱吉爾因顯赫戰功而由公民變成“神仙皇帝”,滑到獨裁統治者的邪路,在全力支持他抗擊法西斯侵略的同時,已在國內政治圈內醞釀著形成一种力量。一旦戰爭胜利,就請他下台,另選政治家組閣,以保證他們的民主制度的連續性。

  當時最有執政希望的英國工党已經明确地意識到,戰后將形成美、蘇兩霸主宰世界的格局,英國原來的霸主地位將繼續被降低。為了与之相抗衡,英國工党政治家暗中与中國駐英軍事代表團團長桂永清密談,許諾說該党若在選舉中獲胜,愿將香港交還中國(邱吉爾一直反對這樁事),作為交換條件。中國在戰后不附美,也不要靠近蘇聯,而与英國結成緊密聯盟,英、中兩國于戰后在美、蘇之間撅起一股第三勢力。

  桂、郭等人得到英國工党方面這個許諾,認為只要能使香港回歸,自然是一大喜事,便怀著難以抑制的激動心情,匆匆回國向蔣介石匯報。

  蔣介石听了桂永清和郭汝瑰來自英國的報告,思考了几天,才作出答复:令其轉告英國工党方面,中方不接受此建議。因為在蔣介石看來,中國在抗戰最艱難的時期中,得到美國的幫助,才越戰越強。也因為在美國的力主之下,才得以躋身于世界四大列強行列,因此,只有堅定地站在美國一邊,才能保持強國地位,此時,蔣介石已明确表示要把中國綁在美國全球戰略的戰車上了。

  沒過多久,中國駐美大使魏道明發來一道密電,頓時使蔣介石惊得目瞪口呆。

  密電說:2月上旬,在蘇聯克里米亞半島的雅爾塔召開的美、英、蘇三國首腦會議,對外公報為專門討論歐洲戰場問題。實際上,對亞洲的對日戰爭也進行了磋商,訂有极不利于中國的秘密條約。美國為了換取蘇聯出兵對日作戰,在斯大林的強硬態度下,妥協屈服:(1)承認外蒙獨立;(2)大連開為國際商港,蘇聯有优惠權利;(3)蘇聯租借旅順為海軍基地;(4)中東、南滿鐵路由中、蘇共管。

  抗戰,中國全民奮起的大血戰,為的是收回失地,包括1895年前被日本奪去的台灣島。現在卻要將北方一百五十六万五千平方公里的外蒙領土割出去,讓其“獨立”;將被日本侵占的東三省收回來,卻又淪為另一個國家的勢力范圍。

  這是在中國尚在淌血的傷口上又殘忍地割了一刀。八年抗戰,中國軍民死傷兩千多万,豈不成了無謂的犧牲。

  造成這個苦果的直接原因,是1944年中國和太平洋戰場對日作戰都不理想。羅斯福和邱吉爾都并不了解日本在這一年,大力強化擴軍,在原有六十九個師團的基礎上,突然突擊擴充為一百零一個師團的兵力。而這眾多的兵力,又主要用于中國作戰,企圖以打通大陸作戰來鼓舞日本士气。這樣,美、英軍在太平洋上受到更加強大的抵抗和中國軍隊遭到突然增強的日軍猝不及防的沖擊。于是,美、英方面把在太平洋上受到的強大阻擊,怪罪于中國軍隊沒有有效地牽制日軍兵力,同時,又毫無理由地指責中國軍隊的又一次大潰敗。認為中國已無能力与日軍對抗。他們把對日作戰的胜利寄托在蘇聯出兵身上。因此,當斯大林在雅爾塔會議上提出那些侵害中國領土主權的要求時,羅斯福和邱吉爾都出于自身利益考慮,不惜犧牲中國這個忠實伙伴,而先后表示同意。因為在他們看來,美國、英國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的。

  蔣介石看過魏大使發來的密電,惊愕之后,又發出一番感慨。在日記本上寫道:

  中國之獨立統一,自由民主政治之建立,而煩友邦

  勞心,且勞其征求英、俄同意,殊為我國恥辱;國不自

  立,人不自強,宇宙之大,其尚有我民族生存之地耶?能

  不戒懼乎哉?

  蔣介石令行政院院長兼外交部長宋子文,以私人身份去見美國新任總統杜魯門(羅斯福于1945年4月12日因患腦溢血溘然去逝),表示中國政府不能接受雅爾塔會議有關中國的密約。但仍無任何結果。

  6月12日。

  蘇聯駐華大使彼得羅夫會見蔣介石,提出兌現《雅爾塔密約》中給蘇聯的那些利益,并轉告說,斯大林要求宋子文于7月1日以前,去莫斯科談判有關事項,簽訂《中蘇友好同盟條約》。蔣介石為了与蘇方討价還价,派遣宋子文、蔣經國等人前去莫斯科。

  斯大林在單獨會見蔣經國時,竟質問:“你們對外蒙古,為什么堅持不讓他獨立?”

  蔣經國說:“你應當了解,我們中國八年抗戰,就是為了把失上收回來。今天日本還沒赶走。東北、台灣還沒有收回來,一切土地都在敵人手中,反而把這樣大的一塊土地割讓出去,豈不失卻了抗戰的本意?我們的國民一定不會原諒我們,會說我們出賣了國土;在這种情形下,國民一定會起來反對政府,那我們就無法支持抗戰,所以我們不同意外蒙古歸并給蘇聯。”

  斯大林反駁道:“倘使你的國家有力量,自己可以打倒日本,我自然不會提出要求。今天,你沒有這個力量,還要講這些話,就等于廢話。”

  宋子文、蔣經國的莫斯科之行,也是無果而返。

  蔣介石一方面繼續派人四處活動,以爭取拔出插進中國人背后的那把“刀”,另一方面,他也看到了這种活動對于已決意犧牲中國的美、英而言,根本無濟干事,于是,加快了与日本單獨媾和的步伐。事實上,從抗戰開始起,他就從來沒有放棄過這個念頭。只不過那時日本人大軍壓境、態度太傲慢,條件太苛刻,逼得又太急,更加上全國民眾和軍隊的反對,美、英的反對,他不得不迫于形勢,“堅持抗戰”。雅爾塔會議的密約一傳到他的耳中,他就立即意識到了兩個問題:一是被美國“盟兄”出賣了,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被耍弄、被拋棄的苦衷。二是如答應密約要求,則東北很可能在蘇聯幫助下成為共產党的基地和大本營,這不能不對他的統治產生极大威脅。

  蔣介石經過仔細盤算,反复思量,決定干脆拋開自己一年多前所許下的絕不与日單獨媾和的諾言,馬上派人去上海秘密探求中、日媾合之方案,以對抗斯大林在《雅爾塔密約》中提出的條件。

          2

  1945年春。

  曾任汪記南京政權上海市政府顧問的日本特務船津辰一郎,從上海來南京,向派遣軍總司令官岡村宁茨大將報告(1944年11月22日,岡村由第6方面軍司令官升任派遣軍總司令官),重慶方面來人,現住在上海,帶來了蔣介石的口信。重慶來人因不便直接來南京,務請岡村宁茨近日前去上海會晤。

  岡村偕同幕僚若干人前往上海。

  重慶來人帶來蔣介石的口信有三點:

  第一,中國与美國的同盟牢不可破,但蔣介石認為中日合作對整個東亞地區的和平至關重要。因此,愿与日本合作。

  第二,日本在中、美、英、蘇的聯合打擊下,將面臨滅頂之災。拯救日本非蔣莫屬。因此,蔣決計不記前嫌,准備于适當時机為日本講話。然而,日本人往往不能理解中方的善良愿望,實為憾事。

  第三,希望中、日雙方軍隊互相盡力克制,在再擴大戰端。

  岡村宁茨根本不相信蘇聯會出兵進攻日本,而且此時他正值新官上任階段,哪里听得進這些話,認為蔣介石口出狂言,不予理睬。錯過了中、日單獨議和的第一次机會。

  不久,何應欽又派遣一個名叫余万青的人,親往南京找岡村宁茨,密商中、日停戰撤兵之事。但狂妄的岡村宁茨竟拒絕會見,只叫一名小參謀接待來者。岡村宁茨還將親筆書信一封,交余万青帶給何應欽。此書信跟王勁哉對日下戰表的態度和做法有過之而無不及,口气更加狂妄,聲稱:岡村總司令官率百万侵華日軍,決不与中國政府調和,誓將中國政府消滅等等。

  日方,第二次錯過了中、日單獨言和的良机。

  2月底,日本內閣首相小磯國昭有意尋求結束戰爭,電召与國務相緒方竹虎等人有聯系的重慶方面的纓斌前去日本,以便了解中國方面的態度。

  3月16日。

  繆斌帶著蔣介石的議和條件抵達東京。

  日本皇室東久彌宮首先与之會晤。蔣介石的使者竭力宣傳中方議和原因:中國和日本再打下去,蘇聯將以反擊日本侵略為名,出兵東北。那時,日本將被摧毀,中國亦將受蘇侵略。因此。中、日兩國面臨共同威脅。當務之急,只有中、日雙方盡快罷戰言和,締結和平,以消除蘇俄出兵的口實。

  同時面呈蔣介石議和的條件,大約是:

  第一,歸還東北;

  第二,日本從中國全面撤兵;

  第三,重慶政府暫在南京設置看守府,三個月內還都南京;

  第四,南京看守府由重慶派員組織;

  第五,南京汪偽政府必須取消,汪偽政府的頭面人物由日本政府收容;

  第六,日本在与中國媾和的同時,与美、英媾和,共同防拒蘇聯侵略。

  繆斌正与日方有關人員進行磋商,又收到蔣介石電令:前述六條絕對不容變更。

  小磯首相對和平條件非常熱心,力主按此條件締結日、中和約。

  4月2日。

  小磯首相對如何具体實施和平工作,向天皇匯報,提出:日本方面切莫錯過這一良机,爭取与中國議和,体面退兵,結束戰爭。

  可是,天皇對此卻不感興趣,召集陸、海、外三相,听取意見。結果,三相均表示反對議和,主張堅決戰斗到底。

  4月3日。

  天皇召見小磯首相,”以三相反對為由,令其停止對和平途徑的探索,讓繆斌立即回國。

  4月5日

  由于小磯首相的和平工作遭到天皇和軍方反對而失敗,再加上戰局惡化,為此宣布內閣總辭職。

  日本又一次惜過了拯救自己的良机。

               3

  日本方面敢于在絕境中拒絕蔣介石的媾和建議,是基于蘇俄在二次大戰中与日本的一貫“友好”態度,估計蘇聯無論如何不會在1945年秋季前參戰打日本,多數人則根本否定蘇聯會對日本用兵。因此,用于防御蘇軍的關東軍,也一再抽調兵力到長江方面作戰。

  在日本和蘇聯關系一度緊張時,關東軍确有六、七十万兵力。但是從1944年初日軍決定進行打通大陸走廊作戰時開始,就大量向南調用該軍。在 1至3月間,關東軍一部分調往華中,使總兵力由一百六十五個步兵大隊減少到九十六個大隊,炮兵由七十三個大隊減少到五十一個大隊。兵員總數則由六十五万人減至五十万人。當豫中會戰打響后,再次從關東軍抽兵南下,至4月中旬,關東軍總人數僅為四十万人。

  至1944年底,日軍打通大陸走廊作戰結束時,關東軍比1943年減少了一半,僅二、三十万兵力。調出的主要兵團達十二個師團和一個坦克師團,以及大部分航空兵。1945年初,日軍大本營制定了《駐滿兵備大綱》,決定讓關東軍在外觀上保持強大軍備威容”,“以外貌強大的軍備威脅蘇聯。”

  根据這個“外強中干”的決策,1945年1至3月,關東軍再次被調出八個師團(其中一個坦克師團)和第6軍司令部(調往華中)。

  3月底時,關東軍的外貌是:二個方面軍,三個軍。關東軍的實際兵力是:

  第 1方面軍:

  直轄:第122師團;

  第3軍:第112、第124、第127、第128四個師團;

  第5軍:第126師團。

  第3方面軍:

  直轄:第119師團;

  第4軍:第123、第125師團。

  被一直宣稱為百万精銳的關東軍,在蘇軍參戰前夕,僅為那點可怜的人馬。而且,据日軍陸軍部記載,關東軍的師團基本上是1944年底至1945年初臨時征招補充的,名為師團,“實際上与精銳師團相比,戰力僅為其30%。”

  在這同期,駐于長江下游地區的派遣軍第13軍一個軍、就有第60、第61、第65、第70、第69,第118、第63、第117、第59、第110、第39、第133十二個師團,再加一個坦克師團和三個獨立混成旅團,而且這些師團几乎全是日軍精銳。

  1944年7月底,中、美空軍第一次從成都基地出擊“滿洲國”的大連、鞍山、奉天等重要城市;8月初,又接連以B29 飛机轟炸鞍山、大連、本溪和朝鮮半島。中、美空軍已經有能力大規模反擊到關東軍腹地。

  1944年底,日軍大本營的戰略意圖是:派遣軍以主力置于東南沿海,阻擊美、英軍登陸。

  岡村宁茨不以為然,認為派遣軍既然有如此強大的兵力,就應該繼續西攻,等打敗了蔣介石,再回過頭來對付美、英登陸。具体設想是:發動芷江進攻,奪取芷江要地,再突進重慶;發動者河口進攻,進而攻取西安,再由西安北攻四川盆地。

  經過堅決力爭,大本營讓步,同意了岡村宁茨的西攻方案,并將日本國內東部、中部、西部各軍,及關東軍的部分通信部隊(計有線電六個中隊、無線電十個中隊)調入派遣軍,又將第8飛行師團的兩個獨立飛行中隊,調入第5航空軍。

  1945年初春,大本營再次為派遣軍增調各种兵力,計有:從日本國內調往的汽車部隊和兵站等若干;新建的三個師團、十二個獨立混成旅團,若干個獨立警備隊,以及從關東軍調往的部隊。

  1月29日。

  岡村宁茨在南京召開各方面軍和各軍司令官會議,正式下達老河口和芷江進攻作戰的命令。

  令華北方面軍實施老河口作戰,第6方面軍之第34軍配合進攻。令第6方面軍實施芷江作戰。令第5航空軍一部協同以上兩軍作戰。

  最后,岡村宁茨在會上狂妄叫囂,“本總司令官決心在三軍將士奮起之下,在北方确保大東亞圈內的寶庫;在東方海岸要域布成鐵桶般的陣地,當敵登陸時予以殲滅;在西方排除万難挺進深入重慶要域,以摧毀敵之根据地!”

              4

  3月18日。

  豫西大地風云突變,戰机勃起。

  日軍豫西地區部隊從洛陽向西猛攻,大有要打開潼關,進攻西安之勢。

  南陽北面,也有三路大軍气勢洶洶殺來。

  第一路:第110師團,從臨汝、登封地區向南進攻。

  第二路:以山路中將的坦克第3師團在前,吉武支隊在后,從魯山向南猛進。

  第三路:第115師團在前,騎兵第4旅團在后,從舞陽向南扑來。

  日軍的進攻,如同去年5月的豫中會戰一樣,利用坦克群和騎兵部隊,在豫中平原上快速推進。

  南陽西郊劉相公庄。

  第五戰區第2集團軍總司令劉汝明在此召開師長以上軍事會議,布置迎敵。該集團軍根据蔣介石的電令,決定以第55軍、第68軍會同友軍新編第8軍,在南陽以北云城、唐河、南召地區阻擊日軍,然后,相机向南陽西南方轉進。

  劉汝明命令第68軍第143師堅守南陽城,他對該師師長黃樵松說:“你師必須死守南陽城,以保障第五戰區長官部老河口的安全!”

  黃師長知道南陽東、北、南三個方向無險可守,孤軍守城,已無生還希望,便橫下一條心,表示誓与南陽共存亡。

  會后,黃師長与好友們一一握別,悲壯他說,“來生再見!”

  黃樵松回到南陽城,首先派師部政工人員會同南陽縣政府人員,將城內居民全部轉移到城外安全地方。又令工兵部隊在城關四周大量埋設地雷。

  做完這些准備,他又把師部副官處長張世發叫來,叫他馬上派人赶做一口棺材,并按照黃師長的要求擱置在師部大門口。黃師長揮筆寫上:“黃樵松之靈柩。”

  官兵見了棺材上那几個大字,莫不抱定血戰到底決心。

  3月25日。

  日軍三路大軍兵臨南陽城下,在坦克導引下從四方八面攻城。

  日軍以兩個師團和坦克師團以及吉武支隊,在飛机的大力配合下猛攻兩天,未能突破城防。敵總指揮第12軍司令官感到南陽一時難以攻下,為了加快向老河口和陝南方向的進攻,不得不改變原計划,令一部兵力繞過南陽向老河口進攻;以另一股兵力向西峽口方向進攻,其余部隊仍向南陽猛攻,勢必拿下該城。

  黃師長指揮全師沉著應戰,哪里戰斗最激烈,他就去哪里督戰。他在從指揮所赶往打得最危急的北關途中時,隨身衛士全部被激烈的炮火打死,他只身一人來到前沿陣地。官兵見此倍受鼓舞,同仇敵愾,拼死打退敵人的進攻,穩住了陣地。

  此時,戰區長長官部轉來蔣介石電令:黃樵松師長,喋血抗敵,忠勇用命,著即傳令嘉獎。

  3月30日,上午。

  日軍坦克沖進守軍一個陣地,發現守軍只有一個受傷的士兵尚在喘息,其他全部戰死。敵人將他抓起來,用刺刀逼著要他引路,那傷兵拖著受傷的身子,掙扎著朝城里走去。他把敵人帶進地雷區,在一連串的爆炸聲中,与敵人同歸于盡。

  這個傷兵名叫葛子明,是一個班長。

  3月30日,下午。

  黃樵松接到集團軍總司令劉汝明轉來蔣介石電令:第143師己完成牽制、阻擊日軍的任務,現敵人已分別西犯和南犯,南陽孤城已無死守必要,著令該師迅速撤出城垣。

  是日夜,第143師順利做出城區。黃師長离開師部時,十分遺憾地在“黃樵松之靈柩”上題寫了打油詩一首:

      苦戰十晝夜,南陽成廢墟。

      始將好頭顱,留待最后擲。

  老河口之戰。

  3月21日,日軍第6方面軍第34軍之一部,從湖北荊門北上,攻占襄陽后,轉鋒一指,攻取谷城,形成南北夾擊第五戰區長官部老河日態勢。

  第五戰區直轄第41軍代理軍長陳宗進,奉命率部從棗陽向谷城出擊,攻擊敵第34軍。

  在此之前,敵騎兵第4旅團,隨第115師團跟進,到達南陽東南方的源潭鎮時,突然超前突進,于3月23日,順利跨過唐河和白河,向老河口扑進,為了隱蔽企圖,旅團主力避開南陽至老河口大道,稍向東側迂回推進。

  3月25日。

  日軍騎兵旅團騎炮兵第4聯隊千百匹戰馬和一排排戰炮,正浩浩蕩蕩行進在三十里屯附近,突遭中、美空軍飛机攻擊,滾滾鐵騎炮隊盡都成了肉靶。該聯隊官兵被炸死殆盡。聯隊長尚存一口气,躺在血泊里痛苦地掙扎蠕動。少數幸免的戰馬尖聲嘶鳴著狂奔亂跑。B29轟炸机俯沖下來。每架飛机上十挺12.7mm机關炮一齊吼叫,彈丸如同暴風驟雨,戰馬連同戰馬背上的“武士們”都統統被消滅了。

  3月27日。

  旅團長藤田少將下達攻擊命令:令騎兵第26聯隊攻擊老河口飛机場,騎兵第25聯隊占領老河口北關渡口后,向市區進攻。

  3月29日,騎兵旅團經兩天激烈戰斗,推進到老河口城下。在野炮兵大隊的炮火支援下,第25聯隊和赶來增援的步兵大隊從北關,第26聯隊從南關,同時發起進攻。

  守備老河口的是第45軍125師和第41軍的368團,統由第125師師長汪匣峰指揮,第22集團軍的炮兵部隊,在漢水河西岸擺開陣勢,對進攻老河口的日軍日夜轟擊,

  31日拂曉,日軍野炮兵隊將北面城牆炸開了兩個大缺口。早上六時許,第25聯隊全部人馬一齊發動強攻,妄圖一舉奪取老河口。從缺口處突進去的兩個中隊遭到全殲,聯隊主力亦遭到守軍包圍,被壓制在西北角。

  漢水河對岸的守軍炮火立即集中轟擊第25聯隊之敵。

  日軍獨立步兵第30大隊,連續發動兩次沖鋒,拼死救援絕境中的騎兵第25聯隊,兩次沖鋒,均被守軍打垮。

  被包圍壓制在城西北角的日軍第25聯隊,占据有利地形拼死頑抗。中島曹長帶了一個机關槍小隊,企圖攀越城牆打出去,在城牆下遭到守軍炮擊,全隊被炸死。日軍傷亡慘重,第2中隊長夏目大尉、聯隊炮中隊長鍛冶大尉等先后戰死。聯隊長古澤大佐命令燒毀密碼本,准備全体戰死。

  第25聯隊苦撐到夜里,少數人突圍逃脫。

  第26聯隊自3月20日以來,連續夜間急行軍(白天怕中、美空軍襲擊轟炸),又加上多次遭到中、美混合空軍的攻擊,人員戰馬死傷嚴重,到達老河口時早已人困馬乏。31日黎明,從南關勉強發起攻擊,遭到守軍猛烈掃射,又被漢水西岸炮火狠狠轟擊,死傷無數,無法前進。沖鋒隊伍垮了下來,無力再發動新的沖鋒。是日正午,便接到藤田旅團長撤退的命令。正當聯隊長山下大佐下令撤退時,退路卻又被中國軍隊截斷。

  第26聯隊左沖右突,拼死苦戰,于翌日四時才沖出重圍,退回到馬屈山南側,收整殘部。

  日軍之騎兵旅團徹底敗下陣來,只好堅守待援。

  4月 1日夜間,一愁莫展的藤田旅團長收到第12軍司令官電報:令其停止攻城,待第115師團到達后,騎兵旅團由該師團長指揮。

  接著,藤田少將又接到第115師團長杉浦中將電令,令騎兵旅團撤到后邊休整,由第115師團接替攻打老河口的任務。

  日軍第115師團以步兵第85、第86兩旅團的兵力,從南陽南下,在鄧縣、文渠地區遭到曹福林第55軍阻擊。經過一番苦戰,沖破守軍防線,向南強行突進。

  第115師團來到老河口,猛攻數日,同樣毫無進展。

  4月6日,調來一個聯隊的炮兵,把城牆轟塌若干道缺口,又令工兵對城牆進行爆破。日軍從那些缺口處,交替發動多路進攻。結果,一次次沖進城去的日軍;都被守軍用手榴彈全部殲滅,無一生還。

  4月8日,黃昏。

  日軍在付出慘重代价之后,終于占領了老河口城。

  此時,陳宗進指揮第41軍正好攻下谷城,推進到漢水西岸。見老河口已升起太陽旗,便下令就地占領陣地,构筑工事,与日軍隔河對峙,互放冷槍冷炮,誰也不敢到江邊汲水。直到8月15日,老河口城上的太陽旗落下,挂起白布片為止。

  策應老河口作戰的日第34軍,也于此時向南退卻。回到荊門地區。

  西峽口之戰。

  向西峽口方向進攻的日軍,是此次作戰中日軍最強的一路——坦克第3師團主力和第110師團主力。

  日軍以坦克開道,步兵炮兵蜂涌跟進,沿著南陽至西安的豫陝公路,在叢山峻岭之中的狹窄公路上拼命突進。3月28日,坦克第3師團的先頭部隊抵達西峽口鎮南約一公里處。

  守衛西峽口的是吳紹周第85軍之23師和暫55師。

  日軍坦克部隊和第110師團之139聯隊,猛攻一天一夜。占領了西峽口鎮區,接著,馬不停蹄地沿著狹窄的豫陝公路繼續西進。4月5日,先頭部隊到達重陽店,并向守軍發動進攻,

  此時,以王仲廉第31集圖軍為骨干的中國軍隊,正按計划向西峽口至重陽店之間的公路兩側山地運動,計有吳紹周第85軍,賴汝雄第78軍,謝輔三第27軍一部,武庭麟第15軍,第90軍王應尊之第28師等部。

  4月4日,第85軍廖運周第110師奉命赶到西峽口至重陽店之間的丁河店,在公路北側占領陣地。同日,豫省保安第2團亦奉命抵達丁河店公路南側。

  翌日凌晨四點鐘,公路南北兩俯的中國軍隊同時發動反攻。頓時,山谷中炮聲隆隆,喊殺聲震天,丁河店在猛烈炮火中頓時火光沖天。

  廖運周師同保安2團經一天半激戰,奪取丁河店。接著又將丁河店東約八里的奎文關之敵數百名,盡行殲滅,擊毀敵坦克數輛,攻占了奎文關,還將西峽口至重陽店之敵,攔腰斬斷。重陽店之敵頓成瓮中之鱉。

  中國軍隊第23師、第176師和裴昌會部共三個師,向重陽店的敵第110師團之139聯隊和坦克師團一部進行反攻,將其全殲。

  王仲廉統一指揮各部隊,從山地躍進,以約十數個師的优勢兵力,對西峽口之敵形成包圍態勢。并令廖運周第110師和王應尊第28師兩精銳部隊,向西峽口鎮發起反攻。

  日軍一再增加兵力,死守西峽重地,雙方成膠著狀態。

  兩軍咫尺相對,寸步不讓,連日爭奪攻戰。中、美空軍也頻繁出動飛机,對日軍進行轟炸掃射。真是狹路相逢,誓死不讓。直至8月中旬,日軍從房頂上撅起白布片為止,峽谷之中激烈的槍炮聲才停息下來。

             5

  4月中旬。

  長江北面西峽口激戰的槍炮聲竟日不斷。

  長江南面湘西大地戰事又起。

  日軍第6方面軍第20軍主力,從長沙、衡陽地區,分南、北、中三路,向雪峰山東面殺來。

  雪峰山綿亙數百里,從東北至西南側對湘西,東臨資水,西靠沅江,地勢險要复雜,是湘西芷江中、美航空基地的天然屏障。

  北路日軍:重廣支隊向雪峰山東麓的新化方面進擊。

  中路日軍:第116師團主力,由隆回經山門,向雪峰山中部腹地猛進。

  南路日軍:關根支隊和木佐木支隊,向新宁、武岡地區進犯。

  進攻初期,日軍進展順利,特別是第116師團的挺進部隊第109聯隊,4月11日從寶慶出發,途中未遇大的抵抗,即于4月17日深入到雪峰山中南部龍潭司附近的圭洞。

  第116師團長菱田元四郎中將异常興奮,對此判斷,日軍將不費吹灰之力,即可拿下芷江要地。該師團長一面命令挺進部隊繼續猛進,擴大戰果,一面与南、北兩路日軍商議,在深入雪峰山腹地之前,各路主力密切配合,從北迂回包圍,將雪峰山南麓尾巴上的洞口、武岡地區的第74軍吃掉。

  菱田元四郎中將的意見得到第20軍司令官的認可。

  4月19日,各路日軍紛紛調整部署,企圖向雪峰山南麓扑進。但是,正當日軍調整兵力時,戰場情況卻風云突變,使菱田中將的計划頓成泡影。

  北路,重廣支隊。前進到韶山地區丘陵山地后,遭到韓浚第73軍的堅決阻擊。4月21日清晨,該路日軍冒進到桃林徐家橋時,突遭西邊和北邊兩面山上迫擊炮、机關槍的猛烈轟擊掃射,抬頭一看,四面山上布滿了中國軍隊,始知鑽進了“口袋”。

  中國軍隊以發煙彈指示日軍集中的位置,迫擊炮彈如同冰雹似地在敵群中從天而降,哪里有大群的敵人,哪里就是一片火海。

  北路日軍開始展開痛苦的突圍作戰。

  南路的關根支隊為了策應第116師團的殲滅戰,決定從西、南兩面對第74軍构成包圍圈。令支隊主力突進到瓦屋塘附近,然后迂回到中國軍隊主力背后,企圖斷其退路:令支隊另一部兵力,向武岡前進。

  關根支隊在武陽、武岡地區遭到第74軍狠狠打擊,使之無法前進。

  中路:第116師團的情況最為不妙。

  首先傳來的是挺進部隊第109聯隊的呼救聲,第109聯隊突進到圭洞附近,立即遭到第100軍之51師的堅決阻擊。接著,第100軍之63師一部和第74軍之19師從清山界西進,將敵挺進部隊包圍在叢山大岭之中,從東、西兩個方向狠狠夾擊。日軍左沖右突,無法擺脫困境,遂搶占附近山頭陣地固守,同時向師團長呼救求援。

  師團主力亦處處受到守軍阻擊。中、美混合空軍從4月23日起,不斷出動戰斗轟炸机,把成百上千吨的炸彈傾倒在日軍陣地上。

  4月27日。

  日軍第20軍司令官板西一良中將見圍殲第74軍已不可能,又一次改變作戰計划,決定投入第47師團主力,傾力向雪峰山突進,解救被中國軍隊包圍在圭洞地區的挺進部隊,同時,在沅水以東的龍潭司地區圍殲以第100軍為首的中國軍隊主力。

  根据板西軍司令官的命令,第116師團長菱田中將對本師發出命令:

  第一,挺進部隊應确保現占据地帶,与師團主力的進出相呼應,准備攻擊龍潭司一帶之敵。

  第二,加川部隊迅速突破江口附近敵陣地,然后向龍潭司突進。

  第三,儿玉部隊在攻占洞口后,應首先向江口前進……

  日軍的整個企圖是:以挺進部隊堅守在雪峰山中,吸引中國軍隊主力于沉江以東龍潭司附近而聚殲之,卻正中中國軍下怀。

  芷江。

  第4方面軍總司令部。

  中國陸軍總司令何應欽將軍偕同美軍作戰司令麥克魯將軍、參謀長巴特魯將軍一行。飛抵芷江,与第4方面軍總司令玉耀武將軍一起策划雪峰山會戰下一步的戰略。

  何應欽認為,日軍采取多路進攻,分進合擊,意在奪取我芷江空軍基地,作為向重慶進攻的第一步。但是,日軍的多路進攻明顯暴露出兵力分散不足,易于被我各個擊破。同時,雪峰山地形复雜險要,易守難攻,對我軍有利。因此,要采取誘敵深入,待敵進到有利地帶,乃進行全力反攻,將分路進擊之敵各個殲滅于雪峰山區。

  基于以上原則,何應欽下達命令:

  一、王耀武第4方面軍之100軍、74軍、 73軍會同王敬久第10集團軍之92軍一個師,分別在龍潭司、雪峰山南麓和新化地區吸引阻擊敵人。

  二、第六戰區胡璉第18軍火速從鄂西南下,撥歸第4方面軍序列。其部隊應從辰溪、淑浦插入雪峰山東面的新化地區,再沿雪峰山東麓南下至隆回,截斷湘黔公路,与北進之湯恩伯軍會合,將日軍關閉在雪峰山區。

  三、湯恩伯第三方面軍第94軍和第26軍(一個師),從廣西邊境前出雪峰山南麓,配合第74軍,包圍殲滅南路日軍,并北上至隆回,与第18軍匯合,完成封閉雪峰山之敵的任務。

  四、陸軍總司令部直轄廖耀湘新編第6軍,從云南空運湘西,配置于芷江、安江地區,為總預備隊。

  五、中、美空軍混合大隊,以兩個轟炸机大隊配合作戰。

  何應欽同時還要各部隊在運動集結時,充分利用雪峰山作掩護,隱蔽其戰略企圖。

  各部隊按照命令積极運動開進。

  第18軍軍長胡璉率領部隊從鄂西日夜兼程向雪峰山赶來。5月13日,胡璉隨前衛部隊到達淑浦第100軍軍部,見到了他的黃埔軍校四期同學——第4方面軍參謀長邱維達將軍。老同學在戰場上相逢,分外親熱。

  胡璉對湘西情況比較陌生,寒喧几句后,馬上向邱參謀長了解戰場情況,以及這次會戰的計划,敵我雙方各部隊的位置和態勢。

  邱參謀長要為老友設宴洗塵,胡軍長婉言謝絕,說:“兵貴神速,不敢久留,等打敗了日本鬼子,咱們長沙再見,再敘友情!”

  說完跨上戰馬,帶著隊伍走了。

  中路日軍,挺進部隊仍在重重包圍中奮力掙扎。

  第116師團主力各部,竟相向雪峰山中突進。儿玉部隊于4月29日攻占洞口,打開了沿軍用公路進軍雪峰山腹地的大門,會同其他各部,向江口突進。上万人的大軍,沿著洞口至江口的山間公路推進。結果,被74軍51師的兩個連堵在了鐵山腳下。

  此處地形异常險峻。軍用公路北側是鐵山,南邊是鐵山庄。兩連守軍分別住在鐵山和鐵山庄,居高臨下,用迫擊炮轟擊公路上的大隊日軍。

  中、美空軍接連出動飛机,對峽谷中的日軍進行輪番轟炸掃射。

  日軍連續發動沖鋒,均未能打開這道“鬼門關”。

  第116師團長見情況險惡,未經請示軍司令官,便下令停止向江口進軍,部隊退回月溪,直接北上救援挺進部隊。

  奉命退回月溪北上救援的部隊,向北沒翻過几個山頭,就在上渣坪、土岭界附近遭到中國軍隊堅決阻擊,被堵住去路,無法前進,中、美空軍跟蹤飛來,又是轟炸又是掃射。使該部日軍陷入死地。

  從山門突進的另一股日軍,也在老隘塘附近受到中國軍隊的包圍攻擊,死傷累累,前進不得。

  自此,敵20軍關于在龍潭司附近殲滅中國軍隊主力的戰略企圖又破產了。

  日軍各級統帥部一片焦慮、惶恐。

  日軍第6方面軍司令官岡部直三郎大將頭腦比較清醒。從一開始,他就反對岡村宁茨那种不顧雙方戰力實際,狂妄西進的計划。對芷江進攻作戰持完全否定的態度。

  4月25日,日軍第6方面軍破譯了中國軍隊無線電報,得知有相當數量的中國軍隊正陸續空運到芷江。

  岡部大將深為憂慮,認為著不慎重指導,參戰部隊恐將全軍覆滅。兩天后,遂下決心放棄奪取芷江的打算。為了撤出陷進雪峰山區的第20軍,他命令第34軍主力立即向長沙附近集結,准備支援掩護第20軍的撤退。但是,奪取芷江是派遣軍總司令官岡村宁茨的決定,并得到大本營批准的,他岡部是無權改變這一作戰的。因此第20軍司令官板西一良中將面對陷入險境且被分割包圍的全軍,心急如焚,只得于5月3日向各部隊下達命令:各自整理部隊,等待新的命令。

  當天,板西一良向岡部大將報告:“敵軍集中主力對芷江方面作戰,大大出乎意料。我軍無法按原計划進攻芷江,請求增加二至三個師團,予敵以大的打擊。”

  岡部直三郎的意見是放棄進攻芷江,所以否定了板西一良的意見。但他還是把自己的意見和第20軍的請求,一并上報南京的岡村宁茨總司令官。

  岡村宁茨當即表態:可以采納板西一良中將的意見,再增加二、三個師團的兵力,繼續西進。…

  派遣軍總參謀部宮崎作戰主任,卻堅決反對板西將軍的意見。此人亦是一個頭腦冷靜的軍人。他清楚地知道: 1944年冬季,就在日軍從廣西向貴州大舉冒進之時,重慶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為了适應与美、英等同盟國軍的聯合行動,由守勢轉為攻勢,在昆明設立了中國戰區中國陸軍總司令部,由參謀總長何應欽上將兼任陸軍總司令。

  陸軍總司令部所轄部隊為:衛立煌的中國遠征軍;以盧漢、張發奎、湯恩伯、王耀武為司令的四個方面軍;杜聿明的昆明防守司令部等部隊;共計二十八個軍,七十多万兵力。

  這些部隊都是蔣介石的精銳,多數已換成美式裝備,有的受過美軍嚴格訓練,戰斗力特別強。

  就在岡村宁茨輕狂西進之時,蔣介石正考慮在中、美空軍混合大隊配合下,以中國陸軍總司令部的精銳之師,從西南開始全面的反攻。

  因此,宮崎向岡村宁茨進言:“在雪峰山阻擊我軍的中國軍隊,雖然數量并不大,但全系中國陸軍總司令部所轄部隊,戰斗力不容忽視。從敵戰力等各种因素考慮,要扭轉雪峰山的被動局面,至少還需投入七個師團兵力。因此,現在應該采納岡部將軍的意見,果斷中止芷江作戰。”

  岡村宁茨無論如何也不愿承認派遣軍的失敗,因此,無論如何也不愿下令中止芷江作戰,但是,若要向雪峰山大量投入兵力,中國軍隊也必然熱烈響應,大量投入兵力,這樣下去,將出現難以預料的中、日兩軍大規模決戰的局勢。在雪峰山決戰,只有對中國軍隊有利,而對日軍來說,那里簡直是個無底洞。

  岡村宁茨痛苦地猶豫著。

  雪峰山前線。

  南麓戰場。

  湯恩伯的部隊如同出山之虎,前出廣西邊境,扑向日軍,會同第74軍,立即將南路日軍分割包圍,使其首尾不能相顧。

  5月4日。

  湯軍和第74軍發動總反攻。

  南路日軍關根支隊和木佐木支隊全線崩潰,一片混亂,各自奪路而逃,各級指揮官無法統率指揮自己的部隊。

  日軍呈現出兵敗如山倒的現狀。

  其第115大隊在万福橋附近被包圍全殲。關根支隊司令部及其附近部隊,被湯軍包圍,殲滅殆盡。其他各聯隊也在武岡、花園、隆回等地潰不成軍,几被全殲。

  湯恩伯將軍指揮部隊一路橫掃北上,在隆回的桃花坪地區,同南下的胡璉第18軍會師,完成了對敵的全面包圍。

  北路戰場。

  敵重廣支隊從韶山地區拼死突出重圍,進至新化、洋溪地區,又陷入中國軍隊重圍。激戰數日,損失慘重,于5月8日,未待接到撤退命令,即突圍逃跑。幸得前來增援的第47師團主力相救,殘余兵員才得以逃脫。

  中路戰場。

  第116師團各部陷進雪峰山中,被优勢的中國軍隊分割圍殲,戰況空前激烈。

  中、美空軍和地面部隊的配合作戰,達到較高的協調和一致。混合空軍頻繁出動,對重圍中的日軍實行地毯式轟炸,并大量投擲凝固汽油彈。在雪峰山中,到處是一片片火海,數万日軍在火海中痛苦掙扎。

  5月9日。

  菱田師團長終于收到第6方面軍轉來岡村宁茨總司令官命令撤退的電報,菱田中將絕望地向師團各部發出命令:“殺開一條血路撤退!”

  挺進部隊之殘部乘夜暗偷偷突出重圍,向東逃竄到老隘塘附近,再次被中國軍隊包圍。拼死突圍不成功,且已彈盡糧絕,雖經苦戰,仍全軍覆滅。

  師團主力被殲滅,殘部在第34軍主力和第47師團的拼死救援下,才僥幸逃脫。

  雪峰山一戰,日軍陸軍部承認,傷亡共計:二万六千五百一十六人。當然這是大大打了折扣的數字。

      6

  日軍中國派遣軍的西進計划,先是在西峽口碰壁而裹足不前,后又在雪峰山冒進遭受慘敗,使日軍統帥部感到岡村宁茨大將的西進計划,如果不是出于急于表現自己,就是一种毫不顧及實際的輕率行為。

  日本陸軍部鑒于美、英的大規模反攻和有可能在中國登陸、另一方面又凜于中國陸、空軍的加強,已具備大規模反攻的能力,乃提出了收縮集中大陸兵力的方案:即撤回長江以南的湖南、廣西、廣東數省的日軍。也就是撤掉用了一百五十個大隊的地面部隊和一個航空軍的兵力,掃了半年才完成的大陸走廊南段。

  此事經請示陸軍大臣阿南大將和陸軍次官柴山兼四郎中將,他們都表示同意,但又覺得自己一下子毀了那么一大段“走廊”不合算。于是又提出只撤出廣西全境、廣東一部分和福州的兵力,暫時保留湖南那一大片水网地帶。

  陸軍部將這個方案上奏天皇陛下,請其“圣斷”。

  天皇也覺得兵力排列在那么長的“走廊”上,實在是勢單力薄,隨時有被敵人攔腰斬斷,分塊吃掉的危險,同意從廣西撤退。

  陸軍部還考慮到,皇軍為打通“走廊”付出的代价太昂貴,僅在衡陽城下就損了一万多人馬。剛打通馬上又撤毀,實在有點儿“儿戲”。為了盡可能彌補這昂貴的代价,提出在將撤毀的“走廊”地段,徹底破坏城鎮和村庄(實行三光政策),同時,將撤退地段的鐵軌全部撬走,運回國內制造槍、炮、子彈。

  對此,天皇的指示有三條:第一,撤除“走廊”,要防止敵人的宣傳和世界輿論,不要讓敵人把我們說成是在敗退;第二,皇軍撤退時要隱蔽,仿止敵人追擊;第三,橇走鐵軌,破坏城鎮、村庄,要注意是否會給民心以不良影響。

  對于撤除“走廊”,向東方收縮兵力一事,岡村宁茨大將因在西峽口、雪峰山兩處丟臉,再也說不起硬話,只得同意執行。

  日軍首先從廣西南宁悄悄撤走。

  中國軍隊第四戰區司令官張發奎現改任第二方面軍總司令,率部駐于百色地區,密切注視著廣西境內日軍的動向。

  他的部隊改編為第4方面軍后,在美軍顧問博文上校等人的協助下,經几個月的休整,戰斗力有所提高,將士無不躍躍欲試,准備反攻廣西,收复失土。

  5月上旬,張發奎得到報告,駐南宁的日軍第22師團主力已秘密撤往越南,南宁僅有兩個聯隊的日軍。

  過了几天,張發奎派出去打游擊的突擊營,在南宁郊區打死一個日軍少佐軍官,從尸体上搜到第22師團長給南宁日軍的訓令:“如受壓迫,得向諒山撤退。”

  張發奎判斷:日軍准備放棄南宁。

  張上將激動不已,決心抓住這個有利時机,獨斷向南宁之敵發動反攻。

  5月中旬,張發奎命令兩個突擊營,挺進邕龍路兩側,截斷了南宁与越南的交通線。又令第64軍越過左江推進到南宁近郊,屯兵于南宁東南和西南方。令第46軍主力,突過右江,迂回到南宁北面。

  至此,南宁已處于中國軍隊包圍之中。

  5月26日。拂曉。

  中國軍隊對南宁之敵發起總反攻。經一天激戰,攻取南宁城。

  接著,張發奎命令第46軍往北,向柳州推進;令第64軍沿鐵路線向越南挺進;令第62軍從靖西,向越南高平方向挺進……

  5月下旬。

  何應欽命令湯恩伯第3方面軍主力,從雪峰山南麓地區揮師南下,會同張發奎第2方面軍,迅速包圍了柳州之敵,經數日激戰,攻取了該城。

  第2、第3兩個方面軍乘胜北上,包圍了桂林。桂林之敵勉強抵抗了一下,便奪路而逃,退人衡陽地區。

  中國軍隊收复了廣西全境。

  何應欽馬上擬訂了反攻廣東的作戰計划。

  5月中旬。

  福州。第80師師長李良榮得到偵察報告,日軍將從福州撤退。李師長立即指揮本師官兵,單軍反攻福州。經一天戰斗,日軍無心對抗,奪路逃走。

  5月18日,李良榮師長率部凱旋進駐福州城。

  日軍呈現一派窮途未日狀態。

              7

  中、美空軍的大規模反攻作戰,從1944年6月就開始了,進入1945年,空軍的反攻規模更加空前。從中國大陸西南航空基地起飛的轟炸机群,同太平洋上馬紹爾群島、菲律賓等地的航空基地上起飛的轟炸机群,對日本本上构成了空中央擊。

  進入1945年春季,在長江中、下游數千公里的戰場上,以及重慶和整個大西南后方基地上空,已很少見到涂著“紅太陽”的飛机了,相反,涂有美軍星徽和中國空軍星徽的戰斗机和轟炸机,卻經常大群大群地翱翔于廣闊的蘭天,對日軍進行了毀滅性的轟炸。

  1945年2月下旬開始,B29戰略轟炸机開始使用燃燒彈攻擊日本城鎮。

  3月10日,午夜。

  天气晴和,但北風猛烈。在強風橫掃下,日本領土上的雷達無法正常工作。

  深夜零時八分。三百三十架 B29轟炸机超低空飛臨東京上空,立即進行地毯式轟炸。大量燃燒彈爆炸后,使全城各處火光沖天。

  轟炸持續了八分鐘之后,東京才發出空襲警報。但此時市民已陷入极度混亂之中,無法組織疏散和躲避。

  東京防空飛行隊的飛机起飛迎戰,但因B29飛得太低而無法追蹤,急得在天上團團打轉。

  日本人信奉神道,但這天夜里,被他們虔誠供奉了千百年的神靈,好像都變了。陣陣強風,像是受了神的驅使,把被燃燒彈點燃的大火,一下子就吹騰上了天空,風助火勢,火借風勢,遙相呼應,全城火勢頓時蔓延開來,濃煙籠罩了整個城市。

  B29轟炸机的蹤影,被那彌天濃煙掩護得神神秘秘,忽隱忽現,簡直難以尋找和捕捉。

  日本飛机只得听憑中美飛机在他們的首都上空亂施炸彈。

  東京地區各防空陣地上千百門高射炮,紛紛翹起長長的炮杆,對著彌漫著濃煙的夜空亂放。那一夜,他們一共打了一万一千多發高射炮彈,卻沒傷及B29飛机一根毫毛。

  B29机群整整轟炸了兩個小時又三十二分鐘,才悠然离去。

  東京的大火,燒紅了半邊天際。大火直燒到翌日八點,与初升的太陽“比試”了一陣亮度,才漸漸被扑滅下去。

  這次大轟炸,僅東京民房就被燒毀三十余万戶;炸死、燒斃居民八万三千零七十人(駐軍死亡除外);輕、重傷十一万三千六百零二人;受災者達一百二十万人。

  天皇在宮內大臣們陪同下,巡視了災區。投入他眼底的是:一望無際的焦土,被燒焦的、發散著臭味的遍地死尸。

  居民們扶老攜幼,成千上万地向城外蜂涌奔逃,仿佛是天要塌地要陷,人類未日將要來臨一般。

  天皇心頭無限悲傷,他閉上雙眼,在心里默默祈禱:愿新日本由此灰燼中誕生!

  4月13日深夜和15日深夜,B29机群又接連對東京進行大空襲。皇宮被炸,火光沖天。明治天皇的神宮化為灰燼。皇族住宅、不是被炸就是被燒。宮內大臣們也成了無家可歸者。

  在轟炸東京的同時,全日本各大城市無一幸免,許多地方變成一片廢墟。生產設施大部被摧毀,戰力、國力已根本無法恢复。

  在對日本城鎮、工業區和軍事設施進行大轟炸的同時,美軍飛机還在日本列島周圍海域,投放了大量水雷,封鎖了孤島与外界的水運航線。

  日本空軍已無招架之力。飛机在戰爭中消耗之后,無力再行生產、補充,打掉一架少一架,越戰越弱。

  為了報复美國軍隊,海軍派遣了一艘名叫“伊一25號”的潛艇,從浩無邊際的太平洋水底潛過去,在美國俄勒岡州海岸冒出水面,對著哥倫比亞河港口,惡狠狠地打了十七發140mm的炮彈,但其中十六發都是臭彈。美國人為了譏諷、羞辱日本軍隊,就在那顆唯一不是臭彈的地方,高高地豎起一塊紀念碑,上刻赫赫然六個大字:

  歷史性彈著點。

  自1944年11月至1945年8月,美國空軍(含有一小部分中國空軍)轟炸日本本上共出動飛机一万六千五百架次,投擲炸彈、燃燒彈共七万吨。

  日本飛机對中國城鎮的侵略轟炸是慘無人道的。但是,日本本上遭到美、中空軍的報复轟炸也是很慘的。日本方面作過統計,以重慶和東京為例,日本飛机每向重慶丟一顆炸彈,那么后來東京遭到的報复轟炸,則為23顆炸彈。

  日本無力用飛机反擊美國飛机的攻擊,就研制了一种紙气球,讓气球攜帶十公斤的小炸彈,漂洋過海去炸美國人。

  這种气球是用日本紙和魔芋膠作外皮,直徑十米,內中充滿氫气。挂上十公斤重的炸彈,可升高一万至一万二千米高空,隨著太平洋上冬季特有的自西向東的急气流,以每小時二百五十公里的速度飄行,需用四十個小時時間,飛越八千公里寬的太平洋,對美國本土進行報复轟炸。

  日本軍閥為了進行這种軟弱無力的反抗,以保衛神圣皇國為口號,動員了大批人民投入這項紙气球的加工。日本各地劇場、國技館和舞伎座等公共場所,都成了加工紙气球的工場,穿著黑色短裙的中、小學校的女學生們也被動員起來,夜以繼日地為皇軍糊紙气球。

  1944年11月至1945年4月,日本共施放紙气球九千個,其中約一千個抵達美國本上。

         8

  1945年7月16日,意大利和德國先后戰敗,美、英、蘇首腦齊聚柏林郊外的波茨坦森林舉行會議。會后,于7月26日,以美、英、中首腦杜魯門、邱吉爾、蔣介石聯合署名,發表對日本最后通諜式的《波茨坦公告》.主要內容是:

  一、欺騙日本人民使其妄欲征服世界之威權及勢力,必須永久剔除。

  二、盟國軍隊必須占領日本,直至和平、安全及正義之新秩序成立,及直至日本制造戰爭之力量業已毀滅時。

  三、日本之主權必須限于本州、北海道、九州、四國及盟國所決定之其他小島之內。

  四、日本軍隊應全部無條件解除武裝。

  五、嚴厲制裁戰爭罪犯,阻止日本人民民主趨勢之复興及增強之所有障礙必須予以堅決消除。

  六、日本將被允許維持其經濟和工業,但可以使其重新武裝之工業將被禁止。

  七、在達到上述目的及成立一傾向和平及負責之政府以后,同盟國占領軍隊當即撤退。

  公告以非常強硬的口气限令日本無條件投降:“吾人通告日本政府文即宣布所有日本武裝部隊無條件投降,并對此种行動誠意予以适當及充分保證。僅此一途,否則日本將迅速完全毀滅。”

  日本國內一直存在著探求結束戰爭的政治力量。《波茨坦公告》發表后,促使他們更加公開自己的政治主張,他們認為:日本的決底失敗已成定局,戰爭往后拖一天,日本就加大一天的災難,長此下去,日本將徹底毀滅。因此,日本只有選擇無條件投降,以保全大和民族。

  但是,隨著蘇聯參戰的趨勢明朗化,他們又認為,這給日本的無條件投降增加了一個選擇机會。他們看出,美、蘇將很快成為水火難容的兩大陣營,日本是向美國陣營投降還是向蘇聯陣營投降,這是決定日本民族將來前途命運的异常嚴肅的大事。

  他們認為,就目前而言,美國是日本的頭號敵人,美國把日本炸得最慘,但是,鑒于前不久蘇軍占領半個德國后的一些做法,又使他們不寒而栗。經過反复爭論,他們認為,鑒于蘇聯占領半個德國后的情況,日本情愿向頭號敵人美國投降,情愿讓美國人來占領日本本上。

  日本軍方亦看到大勢已去,無力回天。但對無條件投降這一字眼諱漠如深。他們覺得,既然美、英、蘇、中各怀心計,那么,總有空子可鑽,總還可以爭取到比“無條件”稍稍体面一點的結局。

  他們主張在兩對矛盾的基礎上,展開外交斡旋:即美、蘇矛盾与中國的重慶方面和延安方面的矛盾。通過挑撥利用這些矛盾,使中國的民族抗戰分化瓦解;使盟國反法西斯陣營解体。因此,日本在這時的外交手腕是:准備對重慶和延安同時開展政治工作,對延安措施作為對重慶措施的牽制;离間美、英、蘇、重慶、延安,助長其互相爭執。

  日本軍方由于對蘇聯存在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導致他們對戰爭形勢的判斷產生根本錯誤。他們認為蘇聯与日本是講信用的,因此不會對日開戰。這是因為,在中、日兩國長達八年的戰爭中,日本經常通過朝鮮半島經滿洲、華北調兵遣將。在与蘇聯鄰近的長長的“走廊”上,日軍進進出出,來去自由,与蘇軍相安無事,使日軍對中國的戰爭未受到干扰。其間雖然在“滿”、蘇邊境有那么兩回大的摩擦,但都是莫斯科方面采取了高姿態,而使緊張局勢得以平息,同樣,在希特勒揮師從西線殺到莫斯科近郊,蘇聯處于生死存亡之時,日本人也信守了与蘇聯的友好“中立”,沒有趁火打劫,使蘇軍得以從容對付德軍。

  另一方面,日本自以為深知中、蘇兩大鄰國的心底,認為蘇聯絕不會為了一個完全倒向美國的中國政府的利益,而向中國的敵人宣戰。在這方面,日本的判斷錯得更厲害,在錯誤的路上走得更遠。因為自從1945年2月雅爾塔會議后,蘇聯恰恰是迫不及待地要履行密約條款,出兵中國打擊日軍,以換取在中國的權益,以致于會議結束后沒過多久,駐重慶的蘇聯大使就找到蔣介石門上,傳達斯大林元帥的口信,要求宋子文前去莫斯科簽訂《中蘇友好同盟條約》以便使蘇聯出兵中國“名正言順”。很簡單,如果蘇軍不出兵中國,就無法兌現雅爾塔會議上那些利益。

  日本軍方根据他們錯誤估計行事。當4月5日蘇聯外長莫洛托夫召見日本駐蘇大使佐藤尚武,陰沉著臉宣布廢除《日蘇中立條約》,又不斷向西伯利亞增兵時,日軍中央統帥部仍十分肯定地認為:至少在1945年末,蘇軍不會向日軍開戰。

  后來,隨著蘇軍向東線轉調兵力加速,日軍大本營才覺察到有點儿不對勁,但仍未改變以前的基本判斷。5月30日,才決定從派遣軍抽調四個師團,一部分充實到關東軍那座半空的架子內,一部分充實到朝鮮方面軍內。同時命令關東軍加強戰備,第一,准備反擊美軍從北朝鮮登陸;第二,才是對付蘇軍進攻。

  關東軍開始緊急擴充軍備。

  首先是增加兵員。當時日本本上正受到美軍的大規模空中攻擊和日已迫近的海、陸軍事壓力,一個兵也抽不出來。中國華北方面的派遣軍受到已相當強大的八路軍、新四軍的全面反攻,而在長江方面則受到美式化后的重慶政府軍的層層攻擊,也是自顧不暇,無法抽兵北上。日軍大本營只得命令關東軍司令官,由滿洲自身實行全体動員。動員最大兵員指數為九十万。實際上這只。是個理論數字。

  關東軍于6月初開始動員。對在滿洲的日本适齡男子,實行全体動員,好不容易才收羅了約二十五万人。

  關于武器裝備,那就更困難了。因為在這之前的几個月內,中央統帥部為了進行本土決戰,就已將關東軍山炮以上的武器和剩余的槍支、彈藥,全部運回日本國內。現在新動員起來的二十五万人,只好靠關東軍老部隊之間調整、挪用。同時,把偽滿軍盡量改為槁后勤,將他們手中的槍枝彈藥收歸關東軍新擴部隊。割肉補瘡,還是解決不了問題,關東軍司令官只得下令削竹槍裝備新編部隊。

  新擴編部隊的軍官、戰斗骨干都等于零。統帥部一個軍官也抽調不出來,仍然全靠關東軍就地取材。這樣的軍隊能否進行現代化的大兵團作戰,不言而喻。

  關東軍在后期實際上是一群由滿洲地區的日本僑民和公職人員臨時湊合起來的烏合之眾。嚴格他說,這是一支不能作戰的“軍隊”,它的存在和被消滅,事實上与日本無條件投降毫無關系。

             9

  7月21日,夜。

  柏林郊外的波茨坦。

  連日來參加三巨頭會議的美國總統杜魯門顯得有點疲倦。此時,意大利和德國先后戰敗,歐洲戰場業已沉寂下來。剩下的只有東方的日本了。

  這日本軍隊也打得真亡命,在沖繩島附近的海戰中,日本海軍竟以大將級的高級將領,親率神風特攻艦隊,与美軍進行搏斗。

  為了促使蘇聯早日對日作戰,共同打敗日本。5月28日,杜魯門派哈利·霍普金斯去莫斯科与斯大林元帥會談。斯大林卻把出兵的皮球一腳給杜魯門踢了回去,說蘇軍出兵打日本,涉及中國對雅爾塔提案的同意,只要蔣介石同意了密約中給予蘇聯的“利益”,他隨時可以出兵。

  當然,斯大林元帥在對蔣介石施加壓力的同時,也沒有忘記伸出橄欖枝。他向美國總統的這位特使表示:只要蔣介石答應了那些條件,他愿做一切能做的事,來幫助重慶實現一党專制的獨裁統治。唯恐特使不明白他話中意思,還進一步點明:他認為當時中國共產主義者中沒有能統一中國的有力人物。……

  此時,馬歇爾將軍急匆匆走進杜魯門的房間,告訴他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7月16日,就是波茨但會議的第一天,美國在新墨西哥州的阿拉莫戈多沙漠上,成功地爆炸了人類歷史上第一顆原子彈。

  原子彈的試驗成功,意味著美國擁有了瞬間可以抹掉一座大城市的打擊能力。

  杜魯門聞訊興奮异常,對馬歇爾說,我們既然擁有了這种神奇武器,就完全可以同英國和中國一道打敗日本。那就沒有請求蘇聯幫忙的必要了。

  馬歇爾說由于雅爾塔密約中蘇聯占有那么大的甜頭,現在不叫他們出兵,恐怕也辦不到。

  杜魯門和馬歇爾商定:美國仍歡迎蘇聯參戰,但并不對此寄予什么希望。同時,要盡力挽回雅爾塔密約中犧牲中國利益的部分,以便使中國更加堅定地站在美國一邊。

  杜魯門再次派哈利到莫斯科斡旋,勸說蘇方放棄對中國領土的那些要求,又一次遭到斯大林的拒絕。

  美國見無法勸導蘇聯,深感戰后蘇聯對亞洲的擴張欲望和威脅不容忽視,更認為不能不与中國保持密切關系。杜魯門向蔣介石捎來秘密信件,叫中國在中、蘇談判中,態度要強硬些,不要顧及得罪了蘇聯方而不出兵的事。

  美國態度的突然變化以及中國談判代表態度的突然強硬,使斯大林覺得這其中必有緣故。

  美國的原子彈對外是嚴格保密的,但斯大林元帥不可能不嗅出點味儿。

  千載難逢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就要在這亞洲的東方結束了,同盟國各方不可能不在這最后一幕重頭戲中擠上舞台去做一番突出的表演。

  蘇軍更加緊了向中國邊境集結兵力的步伐。

  8月6日,午夜。

  日本和全世界的收音机,都能收听到美國總統杜魯門的廣播聲明:

  美、英、中所以于7月26日在波茨坦發表對日本的

  最后通諜,其目的在于最后關頭喚醒日本當局的良知,使

  日本人民免遭全部毀滅。但是,日本當局執迷不悟,拒

  絕了那項旨在挽救日本人民的最后通諜。現在,如果他

  們仍拒不接受我方條件,可以預期,地球上從未出現過

  的毀滅性打擊將從空中向他們襲來。

  在杜魯門發表廣播聲明之前的十個小時、地球上從未出現過的毀滅性打擊武器,已經從空中襲擊了日本廣島。

  6日上午八點鐘。兩架B29飛机自東方飛臨廣島市上空約一万米,投下了一個胖男孩似的炸彈。“胖男孩”在二千英尺左右的空中,閃出一道眩目的藍白色閃光;一聲足以撼動大地的沉悶的轟鳴,一個巨大無比的火球;地面上騰起一個白中略帶黃色的巨型煙柱;火球、煙柱,劇烈地翻滾、蠕動;一個巨大無比的怪物——蘑菇云。

  五個鐘頭之后。美軍派出數十架F13型飛机,飛到廣島上空去偵察原子彈爆炸后的情況。一會儿,他們從空中向美軍總部報告:整個廣島城一片火海,濃煙遮天蔽日。廣島城還存在否,無法判斷。

  后來查明:廣島市當時共有三十二万零八十一人。原子彈炸后:死十一万八千六百六十一人(38%);傷八万二千八百零七人(25%);受害者合計二十万一千四百六十八人(63%)。另有駐該地的軍隊人員死傷:九千六百五十人。

  8月9日,上午十一時許。

  B29飛机兩架,飛臨日本長崎市上空,投下了第二個“胖男孩”。摧毀該地區工業68.3%,死傷各數万人。

  在日本投下的那兩枚原子彈的當量各為二万吨級梯恩梯炸藥的威力,相當于一吨級普通炸彈三万三千枚的裝藥量。日本戰時生產梯恩梯炸藥的能力,最高年份為三万多吨。那兩個原子彈的當量,比日本一年生產的炸藥總當量還大。

  日本上上下下,對美國施行的核打擊力量,感到大惊失色、

  8月9日,夜。

  日本召開御前會議。天皇決走:“鑒于彼我戰力懸殊,縱繼續戰爭,徒使無辜涂炭,文化摧毀,導致國家滅亡,尤其原子彈的出現,后果不堪設想。為此,朕決定結束戰爭。”

  翌日,日本向全世界廣播,向美、中、英、蘇四國投降。

  8月9日。

  斯大林實在無法再等待同蔣介石簽訂《友好同盟》之后才出兵了,遂命令部隊向滿洲里進攻。同日,出動飛机,分別到齊齊哈爾、佳木斯、哈爾濱、牡丹江、長春、吉林、沈陽等城市上空光顧一趟,分別扔了几個炸彈。

  日軍本來就無力守衛滿洲,一直讓其唱空城計的,于是在蘇軍進攻的當天,統帥部便決定放棄滿洲。

  8月10日至11日,向滿洲里方向進攻的蘇軍僅前進到海拉爾附近。只有進到滿洲西面的一股蘇軍,才以每日約百里的速度向東南推進。

  在滿東北線上,蘇軍僅在黑龍江和烏蘇里江那邊打了些炮彈到中國的土地上,算是參戰了。

  日軍認為,蘇軍只是在國境線上打炮試探,生怕与關東軍硬打。由于日本天皇已經宣布投降,所以,蘇軍事實上是以戰胜國身份進入東北全境,接受關東軍的投降。

  8月14日。

  在蘇軍已經進入中國東北六天后,蔣介石生怕其再繼續南下,只得急電在莫斯科的談判代表在《中蘇友好同盟條約》上簽了字。

            10

  8月10日。

  日本投降的消息已在中國各地傳開。苦難深重的中國人民再也按納不住心頭的激動,紛紛奔走相告,盡情歡慶這來之不易的胜利。

  10日晚上,重慶、成都、昆明、貴陽、西安、延安等地,大街小巷,鑼鼓齊嗚,徹夜狂歡,鞭炮放過的紙屑,在地上竟積了厚厚一層。

  億万軍民狂歡縱舞,神州大地歡聲雷動。

  日軍投降前,蔣介石曾以最高統帥部名義嚴令前線各部隊保持穩定,密切注視當面之敵的動向。但是長江兩岸各戰區、各部隊廣大官兵,無法壓抑這激動人心的時刻所掀起的浪潮,紛紛從戰壕工事里一躍而起,舉槍狂呼。有的官兵違令燃放鞭炮,有的朝天射擊……

  第33集團軍總司令馮治安將軍,挂上一面小皮鼓,帶頭离開了自己的指揮所,沖上街頭,与千千万万的軍民一起游行歡呼,艱難的歷程和胜利的沖動,使這位將軍完全忘記了自己顯赫的身份,竟象孩子似地在人流中,一邊打鼓扭秧歌,一邊號陶痛哭,八年中打得太慘啦!無數將士為之捐軀,甚至前任總司令張自忠上將也戰死疆場,以身殉國。撫今思昔,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8月15日,上午十時,重慶。

  蔣介石發表題為“抗戰胜利對全國軍民及全世界人士廣播演說”。

  他說:

  我們的抗戰,在今天獲得了胜利。正義戰胜強權,在這里得到了最后證明。

  我要告訴全世界的人們和我國的同胞,相信這個戰爭是世界上文明國家所參加的最后一次戰爭,我們所受到的凌辱和恥辱,非筆墨和語言所能罄述。但是,如果這個戰爭能夠成為人類歷史上的最后戰爭,那么對于凌辱和恥辱的代价的大小和收獲的遲早,是無須加以比較的。

  我們相信今后地無分東西,人不論膚色,所有的人們都一定像一家人一樣親密地攜手合作。這個戰爭的結束,必然會使人類發揚互諒互敬精神,樹立相互信賴的關系。

  接著,蔣介石擺出一副寬宏大量的中國最高統帥的架子,要求中國軍民應以恕道精神,對待已放下武器的日本人:

  中國同胞們須知,‘不念舊惡’和‘与人為善,是我們民族傳統至高至貴的德性。我們到今天一貫地只識黷武的日本軍閥為敵,而不以日本的人民為敵。

  我們更不可以對敵國的無辜人民加以污辱,我們只有對他們的納粹軍閥所愚弄、所驅迫而表示怜憫,使他們能自拔于錯誤和罪惡。我們必須切記,如果以暴行答复敵人以前的暴行,以奴辱來答复他們以前錯誤的优越感,則將成為冤冤相報,永無終止。決不是我們仁義之師的目的……

  8月15日,正午,南京。

  岡村宁茨和派遣軍總司令部全体人員齊集總司令部廣場,木然地列隊面對日本方向。無線電廣播里,天皇略帶哭腔的聲音,像幽靈似地在廣場上空回蕩:

  朕深鑒于世界之大勢及帝國現狀,決定采取非常措施,以收拾時局,茲告爾忠良臣民:

  朕已飭令帝國政府通告美英中蘇四國,接受其聯合宣言……敵方最近使用新式殘酷的炸彈,使無辜國民慘遭殺傷,殘害所及,殊難估計。如仍繼續交戰,不僅終將招致我民族之滅亡,且將破坏人類之文明。如此,則朕將何以保全億兆之赤子,陳謝于皇祖皇宗之神靈?此朕所以飭帝國政府接受聯合公告者也。

  朕對于始終与帝國為解放東亞而努力之諸盟邦不得不表示遺憾。念及帝國臣民之死于戰陣、殉于職守、斃于非命者及其遺屬,則五內如焚。對負戰傷、蒙戰禍、損失家業者之生計,朕至為軫念。帝國今后之苦難固非尋常,朕深知爾等臣民之衷情。然時運之所趨,朕欲忍其所難忍,以為万世之太平計耳。

  朕于茲得以維持國体,信賴爾等忠良臣民之赤誠并常与爾等臣民同在。如情之所激,妄滋事端,或同胞互相排擠扰亂時局,因而迷誤大道,失信義于世界,此朕所深戒。宜舉國一致,子孫相傳,确信神洲不滅;念任重而道遠,傾全力于建設未來,篤守道義,堅定志操,誓必發揚國体之精華,不致落后于世界之進化。爾等臣民其克体朕意。

  在一片悲痛的哭泣聲中,岡村宁茨含淚向總司令部人員作了“謹遵詔命”,決心率百万派遣軍接受投降的訓示。

  9月11日至10月10日。

  華北、華中、華南(香港除外)日軍,共計陸軍地面部隊八個軍,二十立個師團,一百零九万三千四百一十人。向中國軍隊繳械投降。

  另外,尚有十數万在華日軍未計算在內,他們是:

  海軍遣華艦隊;

  第5航空軍;

  老河口、雪峰山會戰之后,調出派遣軍的有:

  6月25日調走:第34軍司令部、第117師團;

  6月19日調走:第59師團、第73師團;

  7月21日調走:第39師團。

  7月7日,重慶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公布,八年抗戰中,中國軍隊共打死、打傷和俘虜日軍:二百五十余万人。

  八年艱苦的抗戰中,中國軍隊正面戰場傷亡情況:

  陣亡將士:一百三十余万人;

  負傷:一百七十余万人;

  人民傷亡:一千八百余万人。

  滾滾長江,日夜不息地向東奔流。時而舒緩慢涌,時而洶涌澎湃;時而細濤潤堤,時而巨浪拍岸,它是中華民族文明的搖籃,它是中國軍民血戰的記載。它在嗚咽,它在呼喚,呼喚著在這民族生死存亡的時刻,挺身而出,以身殉國的壯士們的英靈:

  第33集團軍總司令:張自忠上將;
  第36集團軍總司令:李家玨上將;
  第9軍軍長:郝夢齡將軍;
  第29軍軍長:陳安寶中將;
  第42軍軍長:馮安邦中將;
  第3軍軍長:唐淮源中將;
  第98軍軍長:武士敏中將;
  第79軍軍長:王甲本中將;
  第29軍副軍長:佟麟閣將軍;
  第2軍副軍長:鄭作民中將;
  第五戰區第2路游擊司令,劉震東中將;
  蘇魯戰區第1路游擊司令:馬玉仁中將;
  蘇魯戰區政治部主任:周复中將;
  第21軍154師師長:饒國華將軍;
  暫編第5師師長:彭士量少將;
  第44軍150師師長:許國璋將軍;
  第84軍137師師長:鐘毅中將;
  第5軍200師師長:戴安瀾將軍;
  第3軍12師師長:寸性奇中將;
  ……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