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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一只閃閃發亮的玩具拼圖貓


邁克爾·比什普

  我們是那么習慣于把科幻小說當成一种体裁,以至于很容易忘記事實上這個領域比所謂的主流要复雜得多。如果哪一天約翰·阿普代克和丹尼勒·斯蒂爾發現他們竟然坐到了同一張餐桌上,他們之間可能也無話可說。但是盡管如此,比起另外一些人——比如說——邁克爾·比什普和最后一部于關一個銀河王國或者說關于追尋一個金遮陰片的三部曲的作者來說,他們在美學的和含有隱喻的假設上的的确确已有更多的共同點了。換句話說,對于你即將讀到的這本小說,如果我們能夠想象它是阿普代克所寫的有關點瘋狂的人格化作品的話,就絕不可能想象它是遮陽片三部曲的作者所作。
  1982年,比什普的中篇小說《复活》贏得了星云獎。第二年。這個特別的獎項又頒給了他的那部惊人的時空旅行小說《時間是唯一的敵人》。他更近一些的作品包括《菲利浦斯·K·迪克死了》,《獨角獸山》,《蓋伯爵的藍調》和我個人最喜歡的一部既動人又具諷刺性的《日子的祖先》。他的短篇小說收集在《血染阿拉克尼》,《在伊登的一個冬天》,《遭遇上帝》和《絕非科幻小說》几部集子里。他的編輯才能也在《光的年代与黑暗》(榮獲第23、24、25屆星云獎)和《改變》(与伊恩·華生合編)里展現出來。1994年春,班太姆將出版他關于二戰時的棒球的科幻作品《脆弱的一局》(最后已將片權賣給電影公司),以此作為主流的標志。
  當被要求描述一下《生活,一只閃閃發光的玩具拼圖貓》這部作品的起源時——當然,這部作品的名字是模仿穆爾·R·迪萊尼的《時間宛如半珍貴的石頭的螺旋線》——比什普回答說:
  “1990年,編輯和小說家珍妮·斯根特為一本《大西洋月刊》的選集《文學中的狗》向我購買我一篇相當老的故事的再版權。這篇故事叫作《狗的傳記》。正如這本選集的名字所揭示的一樣,它所選的都是同時代的作家(其中有勃比·安馬森,約翰·阿普代克,道利斯·尼森和特比斯·沃爾夫)的獨特的作品。在這些作品中狗都扮演了支配全局的——即使不都是處于領導地位的話——并且是敘述性的或者是主題性的角色。在這樣的一組作品中能有我自己的一篇故事,我至今都感到十分高興。”
  “在編纂《文學中的狗》時,斯報特夫人提議再編一本以貓為中心的下冊,并且問我是否有合适這個計划的故事。當時我沒有,但是就在她提及此事后不久,我開始深思熟慮《狗的傳記》的下篇。那些組成現在這篇故事的場景開始以千變万化的片段在我頭腦中閃現,無論在我清醒的時候還是在熟睡時的夢中。斯根特夫人喜歡最后完成了的這篇故事,但她在一封信中告訴我她的關于描的冊子不會出版了,同為有太多相似主題的選集。
  “我的事業發展到現在,我已經寫過和出版過近一百部短篇小說,從超短篇的到差不多有一部書那么長的。《生活……》這篇故事是我最偏受的,因為在整個一批各种各樣的作品中,我認為它是最好的(也就是最富誠意的,從審美的角度看是最成功的)。有些人暗示過我對這部小說的感情泄露了我所有的缺乏客觀性的事實,但我一直在想,他們之所以這樣認為是因為他們沒有非常仔細地讀過這部小說。”

正文

  你的岳父,雖然你宁愿叫他布萊格先生,他卻堅持讓你叫他哈威。他很喜歡拼圖游戲。如果憑他她的技術和耐心玩某個拼圖游戲有困難的話,他自然知道用鬼鬼祟祟的辦法來解決問題。
  你和瑪蒂結婚后第三年的圣誕節里,你發現哈威穿著一件帶兜帽的防水短外套坐在牌桌旁。戴著一頂表形帽,上面飾有勃良地皮革所做的花冠,腳上穿著有毛里子的鞋(從十二月到次年二月,在斯波坦堡城外布萊格的都擇式的宅子里是相當冷的)。他正在組裝一幅巨大的拼圖板,因為布萊格家里的人每個圣誕節都給他一幅。他所面臨的挑戰是在新年糖缸節之前把拼圖板拼到一塊儿,但不許任何來的客人或家人指點他。
  今年,這個拼圖板是關于貓的。
  那個動物警察把“電子刺激大腦”程序裝在你身上,他的同事則和貓連在一起。當他們敲擊你樹立起來的電极的時候,所有与貓有關的記憶就紛紛浮現在你腦海里,象煙花一樣噴涌出來。
  拼圖板盒上的蓋子是布萊格先生,也就是哈威的藍圖。它描繪了形形色色有著特殊表現形式的貓,簡直就象是“人口爆炸”。這些貓既是些神奇的動物又是古怪的卡通。拼圖板上沒有任何背景而是被貓滿滿地占据。他們有的在奔跑,有的昂首闊步,有的在吮牛奶,有的扭打成一團,有的在用舌頭舔他們的毛,還有的在打盹。那种只有一個顏色主宰,很快就能拼裝好的了不起的奇跡在拼圖游戲中是不會出現的。
  哈威卻自有他的辦法。當盒里還剩下一把圖片時,也就用刮胡刀片把任何不合作的,不愿意乖乖就位的圖片刮出來。這其實是在作弊,連哈威自己也欣然承認。但是在新年前夜,當迪克·克拉克正站在時代廣場上而糖果的游戲即將開始的時候,一個人是經不起浪費時間的。
  “看上去不錯。”你說。此時電視里的人群已經喧鬧著開始新年倒計時了。“你已基本上完成了。”
  哈威承認——或者說是抱怨——他的拼圖板是“真正的迷幻藥”。要將上千的卡片疊加,拼到最后卻缺乏線索而走投無路,那种情形簡直令人發瘋,哈威卻偏偏落喜歡這种挑戰。但是為什么這次這幅拼圖就那么特別呢?而在平時,他通常會拼出一幅攝影的風景畫或者是雷明頓的一幅西部油畫。
  “我不喜歡貓。”他告訴你說,“他們大多都是些鬼鬼祟祟的小雜种,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
  瑪蒂喜歡貓,但是當你在亞特蘭大的派德蒙特運輸公司被解雇之后,她就和你儿子雅各布搬回斯波坦堡去了。雅各布也許有貓過敏症。于是在你養了兩只有斑點的雜种貓之后,瑪蒂离開了你。每當你想喂那兩只貓成者逮住他們的時候,他們總躲得無影無蹤。當然,最后你還是捉住了他們,并且用裝動物的塑料容器把他們送到了動物收容所。這個容器是瑪蒂不知從得爾他還是斯特思或者別的什么哈茲菲爾德以外的航空公司買回來的。
  彭菲爾德,也就是那個動物園警察,想知道你是怎么丟掉亞特蘭大派德蒙特運輸公司的工作的。他給了你一道多次選擇題:(A)全公司范圍的裁員。(B)頑忽職守加上無法令人接受的工作表現。(C)和某個長官的私人沖突。(D)被怀疑對公司不忠誠。(E)以上全部都是或者全部都不是。
  你告訴他一個被毫無根据地斷言為是性騷扰的偶然事件,牽涉到了一個女秘書,而這位女秘書的名字,即使是在“電子刺激大腦”這种裝置的促動下,你現在也想不起來了。你所能想得起的就是現實的或是想象中的每一只貓,他們的形象曾經常常地刻進你的意識里。
  被解雇后,你把你的兩只貓斯布林格和奧賽(全名叫奧賽羅)送到了動物收容所。當你從收容所的門口往回望時,一個十三四歲的職員給了你毫無疑問的是邪惡的一瞥。但這都是斯布林格和奧賽的命啊。在這繁忙的大城市里誰會要一只雜种的母豬呢!正等待著九歲的雅各布那兩只貓的命運——這兩個同謀犯害得雅各布患上了可怕的气喘病——將是進毒气室。但是今天你就象一個這些日子以來的Eiohmanm一樣對貓的命運無動于衷了。你對分子水平的上升已經麻木。
  “我們的确把他們的卵巢切除了。”你為自己辯解道,“難道你們不能利用這點有利條件反把他們送給某些好人家嗎?”
  你開始笑起來。
  這是又一個不良情緒的例子嗎?除了給你笑气讓你沉住電极之外,你已經脫离所有的藥物有……你也不知道有多久了。
  被解雇僅僅三年之后,有一天你發現一直蓋著的那張訃告宣布了一個老朋友的死訊。于是你站起身來,在街上一邊手舞足蹈,一邊對著流浪漢們的下流玩笑悲傷流淚。
  有一次,一個黑人女孩儿從信仰三位一体衛理公會教徒聯合會的停車場里討到一支煙。她嚷到:“我得了艾滋病,小子!任何煙都毒不死我了!我那衰老的肺已經變成C形,想死掉都來不及了!”你咯咯地笑起來。
  既然彭菲爾德讓你停止服用抗精神病藥,難道那种舊的不良情緒又回來了嗎?還是那是“電子刺激大腦”的副產品。無論如何,猛擊丘腦下部任何相隔不到二百分之一英寸的兩點都會給人帶來完全不同的反應(狂怒或者愛慕;膽顫心惊或者虛張聲勢)。
  “別笑了,阿道夫!”彭菲爾德說,“有什么這么好笑?”
  “貓在變戲法。”你告訴他。(你從沒叫過“阿道夫”這名字)
  “什么?”
  《急動》中的斯蒂夫·馬丁。一种違法的墨西哥運動。你知道那是個玩笑。貓要戲法。
  你停止了急促的笑,因為它傷害了別人。但是你的興高采烈并非不合适。那部電影是個喜劇,就是要讓人笑的。忘掉當你閉上雙眼時你把自己看作犯法的變戲法的人;忘掉瞄瞄叫春的貓中包括斯布林格、奧賽、太太、羅蜜歐和一只不知名的患白化病的小貓。這只小貓是從你死去的祖父母在蒙哥馬利城外的農場的谷物槽里撿來的。當你小時候還在哈培維勒時你最喜歡的貓是太太。那是你媽媽和你從搬出去的那家人那儿得來的一只公暹羅貓。在你媽媽叫他“太太”之前,它并不是這個名字。這個名字有點假冒中國人的意思,就象他原來叫的龍·思或者是毛塞爾·唐一樣。搬出去的那家人不想帶著這只貓。因為他們的爸爸在科羅拉多普布羅的一家奧特羅鋼厂找到了工作,并且毛塞爾·唐不可能會喜歡戶外的冰雪。他是一只典型的南方貓,在美國南部出生和長大。
  “你該是什么還是什么。”當這只暹羅貓在媽媽長統絲襪上抽脫的尼龍絲時,她對他說,“但是從現在開始你的名字叫太太。”
  “你為什么叫它這個?”你問她。
  “因為它适合一只南方的暹羅貓。”他說。
  你意識到暹羅貓現在的名字叫“泰國”并且在阿爾巴尼的東南問有個被蠓虫煩扰的小鎮叫做太太時,那已經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是的,太太。你媽媽是個聰明的女郎,有著充滿活力的頭腦和帶點怪癖的幽默感。你爸爸怎么會認為她不配做他的妻子呢?真是不可思議。
  “正是她的充滿活力的頭腦和帶點怪瘓的幽默感讓你媽媽進入了你的頭腦。”動物園警察說,“并且撐開了你的眼皮。”
  不管怎么樣,爸爸和一個象瓶子一樣又矮又胜的白膚金發的男人從前是個理發師,后來開始做減肥品的郵購訂貨生意,并為此掉了好几磅肉。爸爸一去就是九個星期零四天。
  當你注意到太太的時候,發現他是一個相當体面的伴儿。他躺在你腿上時就把爪子收攏。他以令人能夠接受的音域發出愉快的聲調。他吃去了葉的蔬菜——象豌豆、利馬豆、菠菜——就和吃熏肉皮或者碎雞片一樣恰然自得。媽媽叫他“冰娃娃”,他也真稱得上是個紳士。
  這個“電子刺激大腦”的東西把事情都扭曲了。它把各种各樣的事件、觀點、偏愛擊得顛三倒四。最后的也許應該是第一個,而第一個則應該是最后一個。這种集中在,比如說,貓身上的顛倒的次序,正是你被羅克代勤生物供應公司誘捕以前的生活的巨大扭曲和誤入歧途的撞憬。
  彭菲爾德能明白這些嗎?哈哈,不可能。他太熱衷于釘緊羅克代勒生物供應公司的那些要人們。他那一方也許有公理,但是對于他來說——無論如何,目前是如此——你只不過是他烤箱上的又一塊蛋糕而已。如果溫度升高時你這塊蛋糕碎了,那么好,赶快擰開關。動物園警察,給我調個低點的溫度吧。我于是得到了公平的待遇。但事情是,你偏愛的是狗,甚至當你還是孩子的時候,你就更喜歡他們。你把迷了路的有班點的小狗帶回家,并且請求把他們養在家里。當你住在阿拉巴馬時,你還垂誕那只中國的獅子狗,森巴。每天下午他都在諾特蘇格的校園里等威斯利·都普蘭蒂爾。一直是狗,而不是貓在你注意力的前沿潛行,直到遇見了毛塞爾·唐——也就是太太——乃至所有你認識的貓。甚至最初連太太在佐治亞洲來到你和媽媽身邊也只不過是好比你們喬遷新居時臨時得到的一件小禮物而已。一直是狗,動物園警察先生,而不是貓。
  “事實上,”彭菲爾德說,“我正在形成這樣一個印象:什么東西最能引起你的注意呢,阿道夫,是女人。”
  自從青春期后,就再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最吸引你的注意力了。各种各樣的刺激因素向你俯沖而來,狂轟亂炸。姑娘們的臉就是路邊的廣告牌,她們的身体則是更大的廣告牌。拼圖板作的廣告設置成路標,這儿一塊,那儿一塊。還不只是姑娘們,任何東西都一樣。汽車、樓房、電視通話接頭、成群的蚊子、噴气机飛過留下的凝跡、晚飯時形形色色的男性來訪者、早晨六點新聞節目中穿梭變換的畫面、無比光亮的石頭玩具等等等等。整個相互關聯的集合体裂成無數碎片塞滿了你,這個“少年精神黑洞先生”。你的頭腦時刻象磁鐵一樣吸收著這极度瘋狂的二十世紀向人們發射的所有高射炮,除非在你向甜蜜女郎示愛的時候。
  “我正在尋求性對象,對嗎?”媽媽說,“你正在象韋伯一樣尋求性伙伴。我的老天!”
  這是一個保持精神集中的方法。當人們的臉和身体都沉到你下面去時,他們就不再是廣告牌。你重新又成為一個人,而不只是個廣播收听者或者一個重力漏斗。這种行為把轉瞬即逝的秩序強加到每時每刻都在跳躍、飛閃的紛亂上,用意識把它粘合到一起,從而把你變成一個用不相稱的硬紙板塊做的脆弱的紙盒子。
  這就是尋求性對象嗎?柔嫩的軀体組成的聯合,可以抵抗把貓的拼圖倒進一盒子紙片里然后重組裝成——可以描繪為比如說——一幫布陣以待的指向西班牙殖民地長官的高射炮手這樣一個結局嗎?
  “上帝呀,”動物園警察說,“這個追尋線索的理由太夸張了,我從未听說過!”
  你的高中生活就是和貓在一起爬著渡過的。那些冷靜的貓,不中用的貓,有斑點的貓以及死了的貓。他們中間有些是人,有些不是。你在生物實驗室解剖厂一只貓。實驗室里在巴黎石膏做的底座上,用直立的繩索牽引固定著一幅漂白了的四足獸的骨架。奧斯丁先生——他是競賽場上的同時也是女孩儿們的壘球教練——發誓說這只四足獸是凱斯特貓,一种普通的象貓的一員。
  帶著掩藏不住的枯槁的形容,頭蓋骨閃爍著脆弱和怪誕,這幅骨架頗有點類似什么史前的東西。帕米拉·凡·菜恩和另外兩三個女孩想知道實驗室的貓是從哪儿來的。
  “從一個科學供應公司,”奧斯丁教練說,“就是給我們提供牛蛙、顯微鏡的載物片的同一個地方。那些載物玻璃片可以做昆虫表現實驗。”他看著載物片點了點頭。
  “那個供應公司又從哪儿弄到這些的呢?”帕米拉說。
  “我不知道,帕米。也許是他們養的。也許他們圍捕有斑點的貓。你有丟過一只小貓咪嗎?”
  實際上,有傳聞說,是奧斯丁先生自己在徑賽場南看台后面發現了他的骨架的活的原形。然后用三氯甲烷把它麻醉了帶回家去,在地下室里的一只舊爐子上放到鍋里把毛燙掉了。就因為當時那個气味,他的妻子還搬到奧古斯都去和她媽媽住了一個星期。傳聞還說那段時間喜歡貓的人都听說最好讓他們的寵物呆在家里。
  當你把供應公司提供的標本切開到胸腔時,你發現你自己丟掉了它。你是奧斯丁教練實驗室里唯一一個架上惡心和一個勁向上胃的厭惡感覺的男孩,也是唯—一個手掌又冷又濕并且頭暈目眩而不得不离這個房間的男孩。你那假裝的對于离開的羞愧在遇到帕米拉時就無影無蹤了。因為在梅希護士的辦公室里答應那天下午晚些時候在會議室和你約會。
  “這是心髒。”我仍然能夠听到奧斯丁在說,“看上去就象一個溫漉漉的橡膠草毒,不是嗎?”
  七歲那年,在鮑威爾農場的時候你逛進了一個谷物槽。一只叫做斯蓋的獨眼雜种母貓在鹿皮上生下了一窩小貓。那張鹿皮格蘭比·鮑威爾二十年前或者是更早的時候就堆在了那儿,到現在已經變硬并且被耗子咬爛了。所有的小貓正在匆匆吞咽或者發出嘶嘶的叫聲,你就斜靠在欄杆上研究這些小貓閉著眼睛的五重奏,而斯蓋則用一只眼睛滿怀疑慮地盯著你。
  這些小貓只不過是一堆一堆小東西而已。“長著毛的糞球”,頭天晚上格蘭比這樣叫他們。這讓米莫·安妮塔十分反感和震惊,卻讓你爸爸樂了好一陣子,因為小貓几乎一動不動。
  一只小貓在堅硬的皮上閃著白光,不安地蟋縮在斯蓋毛茸茸的怀里。你朝著斯蓋唾唾沫,就象另一只貓也會做的那樣,只是聲音更大些——吐!吐!——直到最后,斯蓋終于被迫站起身來,踱到食槽遠處的那面牆邊去了。他一起身,小貓們就象敞開的倉房中扔下的B-52炸彈一樣紛紛下墜。
  你翻過圍欄抬起那只小白貓。米莫·安妮塔給它取名叫海比·阿爾比諾。直到它睜開眼睛,他說,“我才能夠确定。”
  你把這只小貓放在手中翻過來翻過去。哪邊是頭,哪是是尾呢?實在很難說。哦,好了,這儿有一張好比用含淀粉的白土豆印出來的臉,上面有被打碎進去的獅子鼻,雙眼緊閉,耳朵象一幅折好的餐巾,嘴巴是小小的深紅色的裂痕。
  你抓起這個無助的小生命放到膝蓋上。貓的气味,干草的气味,皮子的气味,簡直讓你沒法儿不打噴嚏。
  你突然想到個主意。你可以把梅比·阿爾比諾象棒球一樣扔來扔去。你可以象丹尼·邁克萊思一樣掄圓胳膊,對
  著谷物槽那面這一點的牆把它猛擲過去。如果命中目標,它便可以擊中牆壁然后彈回來剛好碰到斯蓋身上。這時你就可以唱一首有趣的歌:“天空正在往下降,噢往下降,對此你會如何想,噢如何想?”于是從此之后,誰也不會知道可怜的小梅比是不是有雙粉紅色的眼睛了……
  這個突然的沖動把你嚇坏了,哪怕你只是個小孩,尤其因為還只是個小孩。你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小白貓死去的樣子。于是當斯蓋正努力想作出決定下一步怎么辦的時候,你已把小白貓放回到象硬紙板一樣的鹿皮上,并且從欄杆上爬回去,离那光溜溜的一窩小貓運運地站著。很沒有男子气的,你開始笑起來。“對,對,對不起,小貓。對,對,對不起,斯蓋。我真的,真的很抱歉。”你几乎想讓格蘭比或者是米摩·安妮塔這時候撞進來,看到在他們這間谷物槽里象教會一樣陰暗焦慮的气氛中,你正在為剛才想象堵塞而并沒有實施的惡行虔誠地贖罪。在你媽媽的伙伴面前哭一哭會好些的。
  “我被感動了。”彭菲爾德說,“但是大聲說出來吧,別再喃喃自語了。”
  你讀二年級后有好几個月住在亞特蘭大郊外精神病治療靜養中心的青少年分部。你在那儿中和了各种錯位的刺激因素。這些刺激因素——你把它叫作高射炮——從四面八方向你飛來。你在那儿重新學習怎樣在令人絕望的處境下生活而不求助于偽裝、性和藥品。
  坏的藥品,醫生們指的是。
  而在精神病治療靜養中心他們給你的是好的藥品。這是實實在在的情形而不是譏諷的廢話。金永漢,所謂的野孩子分部里的一們精神療法專家就是這樣向你保證的,并且抗精神病的藥不會上癮。你每天服二十毫克一种叫作氟□丁苯的液体,用玩具屋大小的咖啡過濾器一樣的紙杯子裝著喝下去。
  “你并不是有毒癮的人。”金說(治療靜養中心的每個人都叫他金)。“你服氟□了本就好比糖尿病患者要服胰島素一樣。你總不能不給糖尿病患者胰島素吧,那樣作是有罪的。”
  你不光只服用氟□丁苯,你還接受交談療法,休閒療法,家庭療法和手工藝療法。野孩子分部中的有些居民才只有十二歲卻已是吸毒者和性交泛濫的犧牲者。除了上面這些治療外,他們還接受寵物療法。星期三帶進來的寵物中經常都有貓。
  最后,彭菲爾德告訴一個同事:“上次那猛烈的一擊看來終究不是件坏事。”
  寵物療法是基于那些充滿敵意的,膽小的或者是孤癖的小孩子不善于和其他人交往,卻會和動物相處得很好。他們通常都是這樣的。那些不滿一歲的小貓,互相在一起打打鬧鬧或者追打著毛線球玩儿,或者豎起象汽車上的廣播無線一樣的尾巴探開寵特室的門。他們看上去倒好象是些卓有成效的四條腿的精神病治療專家。
  一個把自己叫做鷹玫瑰的十三四歲的女孩儿是躁郁性精神病患者。他簡直都要對這些小貓發狂了。“哦,”她一邊抱起一只局促不安的煙灰色的小公貓,一邊對著兩只在超大型的空紙盒里低聲咕嚨的小貓點頭說道,“他們是多么柔軟,多么干淨,多么……多么光彩照人哪!”
  盡管金永漢嘗試了很多次想讓你融進大家的生活中,你仍然和每個人都离得遠遠的。吸引你注意力的是鷹玫瑰而不是那些小貓。鷹玫瑰是一個不可接触的人。這儿的每個病人都是不可接触的人。想到其他任何事情都會造成可怕的暴露,因此,你几乎不去想。
  你們結婚前那一年,瑪蒂一直在北高地大道租一所房子住。那是一整幢房子,雖然不大,但是瑪蒂已經有了足夠的空間。她把一間睡房布置成畫室。在這間房的地板上舖著一張畫布,她就用大面積的藍色的陰影在上面畫放大了的木蘭心。她把這幅作品叫做——你覺得太直白了——“藍色的木蘭花心”。她一個季度都在畫這幅畫,并且經常站到梯子上來品評她的作品以決定下一步怎樣處理最好。每個周末作部和瑪蒂睡在畫室旁邊的睡房里。她的床墊就在地板上擱著,沒有彈簧也沒有床架。有時候你覺得你仿佛正躺在創作中的油畫中間,那是一种奇怪但卻令人滿意的感覺。你也許會也許不會把這种感覺帶到你下個星期在GSU的課上。
  一個溫暖的星期天,你醒來時發現瑪蒂的身上印著簡率的藍色花朵。一朵花在脖子上,更多的花在胸前,還有一個靛青色的花束印在她象牛奶一樣洁白平滑的腹部。你無力而惊訝地盯著她。這個你要娶的女入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幅由皮膚上頓亂香腫的象花一樣的擦傷組成的阿拉伯花紋。
  然后你看到鄰居家那只灰色的波斯貓,羅蜜歐在角落里一動不動地呆著,露著肚皮,那么象一個似乎時嘲笑的問后斜靠著滿身毛發的小男人。瑪蒂四處走動著。而羅安歐在用嘴舔著身上的毛。很明顯頭天晚上他從畫室的窗戶進來,在“藍色的木蘭花心”上亂踏一气,然后跑到臥室來騷扰了瑪蒂。
  “我的未婚妻要屬于十九世紀末期的那种唯美主義的牆報的式樣划圖,”你在那儿冥想著,“我就站在一朵爪子印出的花上給他貞洁的吻。”
  你睡在街上,一天到晚穿著同一件發臭的衣服。你有好几個月沒服氟□丁苯了。這座城市可能是利馬或者是伊斯坦布爾或者是龐貝,就象亞特蘭大一樣舒适。地獄,它很可能是月球上一個堆滿亂石的火山口吧。你就象個呆子一樣從一個地方晃到另一個地方。你和人打架,靈他們手中的漢堡,零錢、MARTA標記還有舊報紙,但實際上他們所有的并不比你更多。他們也許都是些全息圖上的虛像或者是幽靈或者是些男性樣的骨盆。企圖通過看起來象手表和鑰匙環一樣的搖控器來控制你的行動,好讓你一直都又髒又餓”
  對你來說,貓比人更有意義(這些人也許都不是人。)貓是生活中的幸存者,能夠聞出几個街區以外散發著臭气的東西,那便是食物。
  你跟著三只瘦骨鱗峋的貓沿著龐斯·德·利恩到一家鯰魚飯館的邊門。清洁工正在傾倒垃圾,沾滿油污的紙片和其他香味扑鼻的殘渣一古腦的流出來。貓就在這些碎片難成的小山上趾高气揚地來回穿梭,而你則在一只倒扣過來的垃圾梭上站著,發瘋般一個勁儿地挑三揀四。
  与奧斯丁教練的實驗室隔著七個屋子的一個間房里,貝蒂先生正在教授高等初級英語——詩歌。他象演員正在扮演哈姆雷特一樣在房間里踱來踱去,即使當奧格·萊什的詩中有些東西是沉默不語的,或者弗林格蒂的詩中有些東西變幻莫測并且封面是褻讀神靈的,或者卡洛斯·威廉的詩中有些東西是又短又讓人迷惑不解的,他也照樣十分投入地踱來踱去,絕不停步。
  威廉的一首詩是關于一只貓的。這只貓爬過一個碗櫥——里面裝著果醬——走進一個花盆里。實際上,貝蒂先生說,這只貓是威廉故意用簡朴風格塑造的形象。每個人都說那根本不是一首詩。它缺少隱喻,甚至還不如卡爾·三德博格的一首詩,寫一只青蛙,為了上帝起見用貓的腿走路來了。
  盡管如此,你喜歡這首詩。你甚至都能看見那只小貓小心翼翼地走進花盆去的樣子。第二次上奧斯丁教練的課的時候,你站在解剖台旁竭力想拯救自己。于是就使勁痛背為帕米拉·凡·萊恩、杰西·法婭·卡爾弗、凱西·巴金帶和凱恩西婭·斯比威寫的詩。奧斯丁教練搖著頭,讓人不停地重复那些詩行,好讓他自己也能念出來。這真是令人吃惊。
  “貓是用趾行走的動物。”他告訴實驗室里的人,“那意味著它們用腳趾走路,是趾行動物。”
  這時凱恩西婭·斯比威吸引住你的目光。她無聲地動著嘴唇,似乎在說:“嗯,我會變成一株褪色柳,誰曾想到過呢?”
  “不象狗或者馬,”奧斯丁教授繼續說,“貓在走路時先同時移動身体一側的前腿和后腿,再同時移動另一側的前腿和后腿。其他象這樣走路的動物只有駱駝和長頸鹿。”
  “還有赤裸裸的瘋狂的人們用四條腿走路。”你心想,一邊研究著凱恩西亞的嘴唇,一邊在想有不有被雪豹或者美洲虎養大的野孩子。
  太太得了尿路感染。無論什么時候他要解小便,他就去找媽媽,跨伏下來向她表示他解不出來,而不管此時媽媽是正在拔草還是在后院晾衣服。這樣過了兩三天的時間,馮媽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于是就和你帶著太太去看獸醫。
  媽媽在高速公路附近的一家丹尼獸醫院等待太太的床位。太太得的是尿路阻塞,一种公暹羅貓通常會得的病。但此時他手中并沒有為太太做手術清除阻塞的錢。她告訴你說要么你幫助他為太太付錢治好病,要么就沒收掉你下几個月看電影的錢。你抱住媽媽,默默地同意了你們現在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救治你們的貓。手術進行得很順利,但是一天后獸醫打電話來說頭天晚上太太突然病情惡化,快到早晨的時候就死了。
  太太那巧克力色和銀白色相間的身体中間纏了很多繃帶,看上去就象包裹起來的馬鞍一樣。
  你一個人埋葬了太太。因為媽媽太傷心而不能去。你把太太放在一個和逞羅貓一樣大小的紙盒子里,在后院的冬青樹下挖了個洞,讓他長眠于此,又用鐵鍬啪啪地往上填土,然后,极度悲傷地為他作禱告。不斷重复著那個悲傷的字眼:“請求上帝……請求上帝……”
  兩三個月以后,你剛從學校回來就發現后院一群狗已經把太太從地下挖了出來。你憤怒地蹲下身,痛苦地尖叫著預備向這群狗扑過去,終于把他們赶走了。太太的尸体只剩下一堆亂蓬蓬的毛和几根峋的骨頭。最明顯的特征就是它那摜緊的腰上把生的骨頭纏在一起的繃帶。
  “這不是太太。”你自言自語地說,“很久很久以前我埋了太太,而這不是他。”
  你用《亞特蘭大法規》的編輯部分把太太的遺体包好,帶到一個垃圾箱旁,粗魯而漠然地“砰”的一聲扔了進去。直到第二天,你才恢复過來。
  三月的一個星期天下午,你和另外200個無家可歸的人站在州首府附近“信印三位一体衛理公會教徒聯合會”湯房的人口處。天下著毛毛細雨。一個瘦瘦的但是看上去堅韌不拔的年輕女子正在向每一個想進地下室的人分發用手編了號的票。她穿著牛仔褲和毛衣,前額上立起一束深色的頭發。地下室外的樓梯口站著一個身穿叮格的寬松長褲和花格呢襯衫的男人。他負責檢查隊伍中的人是否有印著號碼的票。有票的人湊夠一組十個,他就讓他們等著,等到樓下的湯房伙計說聲“好了”才放他們進去,其余的人還得在外面繼續等下一輪。你的號碼——印在一張綠色小紙片上已經被細雨打濕了——是126。上一組下去的號碼應是96到IOS,你這樣想著。但是隊伍中推推攘攘,充滿了咒罵聲和戲虐的笑聲,你根本無法分辨清楚。一個還不該輪到的惱怒的黑人站在隊伍最前頭。雖然他的號碼是182,但每當新的一組十個人被叫到時他都滿怀希望地揮舞著手中的票,一個勁地想擠過在那儿維持秩序的人。
  “你接過多少Carads?”他問,“我生病了。小子,讓我去吃,否則我跟你沒完!這該死的雨。”
  當拿著1O9號的小伙子還沒有進去的時候,守樓梯的人就讓182號通過了。看得出來這善行完全是為了擺脫他糾纏不休。你混過接下來的兩組里。這些人當中有多少是被牽引器的橫杆拖到這個湯房來——和你被拖來的情形一樣——的机器人或者是人做的机器呢?守樓梯的人并沒戴表也沒晃動鑰匙串。也許他的結婚戒指就是那個遙控器吧。
  “上帝啊,”他一見到你就叫起來,“真的是你嗎?是的,是的,難道不是嗎?”
  那個守樓梯的叫德克·希利。他說在哈培維勒時他和你一起上學。“還記得帕米拉·凡·萊思嗎?還有凱恩西婭……叫什么來著?”你走進地下室,拿到你的兩塊白面包三朋治和一Styrofoam杯蔬菜湯,坐到一張搖搖晃晃的折疊桌旁吃起來。德克說服另外一個志愿者接替了他的工作,走過來坐到你身邊。這時候你在街上認識的同伴正一門心思地吃著東西。德克不問你怎么落到這步田地,不譴責你也不勸告你——在你看來,他也許是個月球上的人。
  “你已經脫离治療了,對吧?”你一听就來气,恨不得接他一頓。“嘿。”他安撫你道,“我去靜養所看望過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讓你回到那种地方去。”
  你抓過三明治,急速地喝湯,自顧自地吃著東西。你用一只眼睛透過水蒸汽瞪著德克,那樣子簡直就和許多年以前斯蓋從她那谷物槽的窩里用一只眼睛瞪著你時一模一樣。
  “我也許有件工作可以給你。”德克壓低聲音說,“听說過羅克代勒生物公司嗎?”
  一年夏天,為著你無法理解的原因,媽媽把你送到弗羅里達的一個鎮上去看望你的爸爸和他那做過理發師的情婦,她的名字叫卡羅·格蕾絲。他們住在那儿靠她郵購定貨生意的收入過活,有時候又在當地的靈,競賽場上賭狗。
  卡羅·格蕾絲也許在競賽場上賭靈,但是在家她是個愛貓的人。她共有七只貓,一只桔子醬顏色的公貓,一只黑白斑駁的公貓,三只三色相間的母豬,一只橙色的雌雄不分的安哥拉貓和一只曼島雜交貓。這只曼島貓尾巴只有四五英寸長,就好象被人用大砍刀砍短了一樣。
  “如果斯特布是純种的曼島貓,”卡羅·格蕾絲說,“他就不會有尾巴。他一定是他媽媽下的一窩小貓仔中的一只弄堂公貓。”
  說著說著,她打了斯特布一下,高興地咯咯笑起來。她和你媽媽看上去有點象。她們都活路而精力充沛。雖然似乎卡羅·格蕾絲更為粗俗,但是你那禿頭的爸爸——為了安全起見,卡羅·格蕾絲叫他“威比”——卻毫不在意在寵愛著她。
  他們那兩層樓的房子南邊有一棵山核桃樹,投下濃濃的樹影前護著房子。你在那儿住了几天之后,有一天,卡羅·格蕾絲和你發現她的一只母貓,哈迪·拉瑪縮成一團躺在山核桃樹下,它死了。你跑下來撫摸她,卡羅·格蕾絲跪在你身邊。
  “一定是摔下來的。”她說,“許多人認為貓的動作太靈巧了,絕對不會摔跤。但是它們也有犯錯的時候。我猜我的哈迪是忘了這點。多么遺憾的事情。現在看看吧。”
  那天你悲傷极了。卡羅·格蕾絲理了哈迪,為她做了祈禱。她的禱告充滿了令人憂傷的言詞,任何人看了都會掉淚的。任何人。
  “我听夠了這些蠢話。”彭菲爾德說,“告訴我你在羅克代勒生物公司做了些什么,為誰做的,為什么要這樣做。”
  “我正在盡我所能。”你咕嚨說,“我正在把你的腦袋放進緊硬的、不變形的夾鉗里去。”
  “阿道夫,”彭莫爾德說,“你正給我的是一幅貓的拼圖。”
  當其他藍隊的孩子(精神病治療靜養中心的野孩子分部分成兩隊,藍隊和金隊)都繼續在田野里郊游時,你一個人和金永漢呆在工藝室里。你在一幅拙劣的貓的畫像表面涂抹纖維。這只貓正頭朝下在屋頂上行走。貓下面一個女人和一個十几歲的男孩滿瞼怒容地對貓指指點點。
  “他們在生豬的气還是在生對方的气?”金問道。
  你看她一眼——多么愚蠢的問題啊。
  金走過來和你并肩站著。如果她是誠實的話,她會告訴你根本不是個藝術家。這幅畫也許算得上是你內心的流露,但是它也證明了你沒有任何繪畫或者色彩方面的天賦。
  “听說過英國畫家路易斯·万嗎?”金說,“他跟三個未婚的姐妹和一大群貓生活在一起。他的精神分裂症直到快六十歲時才顯現出來。但那時已經晚了。”
  “真幸運。”你說,“他不用在那么長時間里一直都在發瘋。”
  “現在听著,万只畫貓。他一定是真正地喜歡貓。起先,他為日歷和明信片畫那种討人喜歡的現實主義的貓。這是种普遍的蠢行。后來,一想到那些嫉妒的競爭對手,他就象遭到X光或其他什么東西的打擊一樣,因此他畫中的貓也變得怪誕,真正充滿敵意和威脅性。”
  “比我的還要怪誕嗎?”你用筆猛戳著你的畫說道。
  “你那只是個護船碰墊一樣的粗糙的織物罷了。”金接著說道,“在十五年的時間里他已經畫成一种固定的模式了。他畫了許許多多大眼睛的根据毛發直立的貓。在貓的周圍充滿了明亮的氛气和電場。背景則是紅色几何圖案。要在今天,你也許會認為這些貓是電腦畫的。無論如何,万的這些瘋狂的作品比他神志清醒時畫的那些蠢貓更好——更凶猛,更強壯。”
  “你是說我會徹底失敗,除非我發病嗎?”你說。
  “不。我想告訴你的是,被万放進畫中的那些三角、星星、彩虹和重复的阿拉伯花紋來自一种絕望的努力,為了……嗯,為了給他內心世界的混亂強加上某种秩序。這是可悲的,真的很可悲。他只能通過這种方式來努力面對和保持住他那被歲月的風霜侵蝕了的成年人的個性。明白嗎?”
  但你不是,不完全是。
  金用勃艮第的手指甲輕彈了一下你用纖維涂抹的貓。“你不會成為又一個畢加索,但是你也一定不會象万一樣遭受可怕的精神分裂的折磨。你畫中古怪的東西就是屋頂上那只貓,而它的色彩和构造都是很傳統的,這一點令人感到掀慰。這是一個好兆頭,說明你的精神正在恢复健康。還有就是,万的醫生沒能給他抗精神病的藥,而我們能。”
  “干杯。”你象演啞劇似的舉起一小杯氟□丁苯一欣而盡。
  金微笑道:“那為什么你把貓畫成頭朝下呢?”
  “因為我是頭朝下的呀。”你說。
  金在你臉頰輕啄了一下。“你不用對那些錯位了的大腦化學反應或者是不平衡的新陳代射負責,對吧?放松一些,好嗎?”你丟掉畫筆,拉過金要吻她,而她卻毫不費力地收回你的手把你推開了。“但是,”她說:“你必須得繼續控制自己。我們只是朋友,而不是情人。如果我讓你有了錯誤的念頭,真的很對不起。”
  “如果這些卡片到最后都不合适的話,”哈威告訴你,“你總可以用剃須刀片來解決。”說著他舉起一塊刀片。
  你試圖去拿那刀片,但它兩面都有刃,把你的大拇指划了,血濺到貓的拼圖板上。
  一個小伙子開著卡車進了羅克代勒生物醫學供應公司后面的深外標本作業平台和卸貨台。這是一輛計程車拖著的四面有檔飯的設窗子的也沒有任何標記的小型運貨汽車。開車的人似乎每周一換,但是你卻固定地每過兩周就來這混凝土的平台上工作,和那些滑動的籠子以及無痛苦致死呆在一起。回到這儿來之后你就是德克·布利的主要幫手,特別是他現在又出差不在這儿。
  你的工作不動腦筋卻消耗体力。羅克代勒公司綜合樓邊緣的一圈磚牆和楓樹護衛著卸貨台,好讓你保持神志集中。希利讓你服的氟□丁苯比你和瑪蒂還沒离婚的時候服的量要少些。也就是說你從前服藥過量,也就是說,哈哈,你從前是個了無生趣的藥物的奴隸。
  他應該知道,他在國內的藥品供應業一直是個炙手可熱的人物。
  “我們很快就會把你提到前面的辦公室去工作。”他向你保證說,“平台上的工作簡直就是种刑罰。”
  卡車里的小伙子把車倒好開始卸貨。滑動籠子里有一打打的貓。你戴著長及手時的皮手套,穿著一條沉甸甸的圍裙,感覺有點象舊時的西部鐵匠而這些貓則是一塊塊即將丟進鐵匠舖的廢鐵。你把每個籠子的門都拉開對著連接打開的平台和無痛苦致死室之間的過道,然后用一根長長的金屬釣魚竿使勁撥弄大桶里的或是邊上的貓。這些貓為了怕被你戳著都迅速地沖進房間里去。當房間裝滿之后,你放下安全門,檢查了一下計量器,就打開了毒气閥門。毒气嘶嘶直往外冒,聲音蓋過了貓互相抓爬的聲音,也蓋過了他們的嚎叫聲和紛紛跌倒的聲音。過不了多久這些聲音就漸漸減弱到最后完全消失了。
  你用手從櫥室卸下這些死貓,提著他們的尾巴或者是腿就扔了出去。你不再覺得自己象個鐵匠,而想象自己是個十九世紀專設陷阱的捕獵者,將一袋子狐狸皮、海狸皮、兔子皮、狼皮和,香皮裝上木橇,旅行到貿易市場去賣。這些皮都很漂亮,雖然很多皮上有明顯的皮膚病痕跡或者是又厚又黑的被毒气熏死的跳蚤的皮垢而損害了它們的完美。它們能值多少錢呢?
  “一只貓九十五元,”德克·希利曾經說過。那看上去是不可能的。那些貓不再能動,不再是——如果曾經是的話——那么光彩奪目。他們松塌塌地往下垂。已經無名無姓,他們已經死了,毛還被致命的毒气搞得污跡斑斑。
  一輛重型的兩輪手推車停在平台上的那堆貓旁邊。你解開水龍帶,往車里灌滿水。德克讓你把這些用毒气熏過的貓淹沒到水中以确定他們是否真死了。真聰明!有些貓是勇敢的調皮鬼,甚至在你把他們拎出來扔進手推車之前就會對著你喵喵直叫或者在貓堆里虛弱地游動。但是手推車的水把這一切都了結了。無可爭辯地了結了。水也洗去了跳蚤和貓長著疥瘡的最糟糕的樣子。你拉過一張折疊椅放到一邊,就開始清理那些戴著跳蚤頸圈的、感染頸圈的、犬太病標簽的貓。你戴著手套,把泡漲了的貓的尸体一只一只放到你圍裙上的网兜里,然后給他們取掉那些頸圈和標簽。因為手套濕濕的,所以干起來并不容易。
  遇上天晴,你就把那些死貓弄到平台上向陽的地方,一行行整齊地擺著晒太陽。
  “你能讓他別再咕嚨了嗎?”彭菲爾德向屋里的人問道,“他的話几乎不可理喻。”
  “他在重演他內心的經歷。”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他正開始對我們進行我向思考。”
  “瞧。”彭菲爾德說,“我們必須得讓他清清楚楚地用言語表達出來。否則我們就是在浪費時間。”
  离婚后兩個月,你開車到斯波坦堡布萊格的房子去看望布萊格先生——也就是哈威——仿佛從監視器里知道你的到來一樣,在前門就攔住了你。
  “我很抱歉。”他說,“但是瑪蒂不想見你,她也不想讓你見到杰克。如果你不走的話,我只好叫警察,嗯,你知道,來赶你走了。”
  你對此毫不爭辯,穿過大路向你的車走去。從那儿体能看到布萊格先生那裝飾華麗的大門兩旁磚砌的哨位頂上蹲著兩只怒吼著的花崗岩獅子。你記得以前沒見過這些石獅,但是那瘋狂的裂成小方塊的花崗岩的情形說明他們在那儿已經有些時候了。那是怎么回事呢……
  當你整理這些死貓時,你就給他們取名字。我取的名字總是梅希特貝爾,菲利克斯,塞爾維斯特,湯姆,希斯克利夫,加菲爾德和比爾。這七個名字肯定被平台上所有的貓都用過。隨后在你把這七個名字都用完之后又在名字后面加上羅馬數字變成了梅希特貝爾Ⅱ菲利克斯Ⅱ塞爾維斯特Ⅱ,湯姆Ⅱ之類的,這是一個簡洁而有效的体系。有一次,當你把所有你標本都命完名時已經到了塞爾維斯特Ⅶ。
  作為在諾特蘇加的第五個評委,你坐在那儿觀看一部關于美國太空計划的片子。
  一段舊的電影片段演了一只貓——其實更确切地說只是一只小貓咪——被倒吊在矮矮的屋頂上。那是個金屬的屋頂,設計這個試驗的科學家(他們研究小貓在首尾倒置時的反應,然后把研究所得運用到太空站的宇航員身上。)在貓腳上固定了磁鐵好讓他們能夠附著在金屬表面上。
  科學家也以同樣奇特的方式裝配了一對耗子好看看吊、的貓是否會被耗子攪得心神不宁或者是被他們引誘或者是被嚇坏。但是嚇著小貓的不是耗子(這兩只耗子看上去象是他們同類的麻木而缺乏想象力的代表),而是他們發現自己所處的奇怪的處境。小貓一次次地蹣跚向前,竭盡全力想要擺脫磁鐵的引力。他們堅著耳朵,大大地張開嘴巴無聲地哭泣。音帶上有個男性的聲音在解釋這個試驗的重要性和有用性,但是誰都听不清他說的話,因為貝斯切爾太太班上的大部分孩子都在對著小貓哄堂大笑。你有些失魂落魄地看著周圍的人。
  米莉·希克勒,艾格妮絲和另外几個小女孩儿好像被你嚇住了。但是這种情形并沒持續太長時間——也許比你象慢速盤式的錄像机一樣放映的記憶還要短——有那么一到好象你就是哪只小貓,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扭曲顛倒了。
  “我知道在你看來好象邪惡的人們正企圖侵占和控制你的思維。”霍爾醫生,靜養中心的指導,告訴你說。他愛撫著一只剛從老年醫學分部拜訪回來的被閹過的公貓。“但那只是你大腦化學反應雜亂無章帶來的症狀,事實上……”
  你精疲力盡,沒精打采地走出羅克代勒生物公司的邊門。你的公寓——希利提供的一套三居室——就在不遠處。你走在雜草叢生的人行道上,這時一輛最新型的豪華汽車開過來把你帶走了。前排乘客座位一邊的窗玻璃涂上了淺色的減少動力消耗。你瞥了一眼這個面部粗糙的人,他自我介紹說他叫大衛·彭菲爾德。難道是個化名?你怎么這樣想呢?
  “如果你喜歡,”他說,“就把我想成動物園警察吧。”
  這實在不是你想要的允諾。作為什么會選擇把一個西裝革履,相貌平平的有著明顯粉刺疤痕的就象什么失去了社會地位的東西比如說耶酥一樣的人想成是動物園警察呢?他是一個間諜嗎?他想要什么?
  接下來你知道的事就是你和彭菲爾德以及另外兩個一言不發的人呆在了車子里。
  再接下來你所知道的就是你們上了高速公路。動物園警察的一個同事——是個蠢人嗎——把一個陳舊的加菲爾德玩具吸水杯腳鎖在了他那染了色的窗子上。那是一种——怎么說——嘲笑嗎?還是指責或者警告?
  然后你知道你呆在了一間地下室里,很清楚那木是那間信仰三位一体衛理公會教徒聯合會的場房。你仰面平躺在一張桌子上,然后你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瑪蒂身上印著簡單的藍色花朵,一朵花在脖子上,更我的在胸部,還有一個靛青色的花束印在她象牛奶一樣洁白平滑的腹部。你無力而惊訝地盯著她。這個有一天會嫁給你的女人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幅由皮膚上煩亂青腫的象花一樣的擦傷組成的阿拉伯花紋。
  “瑪蒂,”你喃喃低語,“瑪蒂,別离開我。瑪蒂,別把我的儿子帶走。”
  彭菲爾德,也就是那個動物園警察(在你落入拼圖盒子時你意識到)不是個真正的警察。他恨你因為你曾為希利做的事是可恥的、卑劣的、罪惡的。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他想要找到希利,而希利上個星期就根本沒在這儿露過面。他也許匆匆跑掉到巴巴多斯或者是雅克坦或者是圣·朝培回去了。
  彭菲爾德是個動物權益生態恐怖主義者。他得到很好的資助,做事決斷。他和他的同事讓你接受“電子刺激大腦”的打擊是刺划好了用來控告德克和他的同伙的,并且要以此准确地識別他們的惡行,給他們定罪,很明顯這是他們應得的下場。你也一樣,你同樣該當此罪。沒有什么好爭辯的。絕對沒有。
  “上帝啊,”彭莫爾德說,“松開那個婊子的儿子把他帶上樓,把他丟到遠處去吧。”
  你去貓的收容所想另外收養一只貓來代替斯布林格爾和奧賽。他們在四年前就被毒气熏死了。工作人員告訴你收容所里有很多貓都可供收養。你挨著一排排籠子往下選。臭哄哄的鋸木屑里小貓們跌跌撞撞地用爪子抓著,瞄瞄叫著,顯露出沮喪的表情。
  “就這只。”你最后說到。
  “真逗人喜歡。”工作人員贊同地說,嗯,如果她沒有全。激過她他們也一定這樣干過。有個想法就是把這些動物收養出去,而不是讓他們錯誤地被人賣掉。
  “這是給杰克,我儿子的。”你告訴她,“他的气喘病并不是太糟。我想他能夠治好的。”
  “看著我的拼圖板,”哈威說著,一面從你身上拔出剃須刀片。“你的血都洒到拼圖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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