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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优良的海港可以造就大都市,但是海港有一個難以避免的缺陷,那就是它們的海拔肯定是低于海平面的。海洋的不斷擴張使紐約市浸在了水里。布朗克斯區在紐約的五個行政區中受到的影響也許最小;因武德和里弗戴爾周圍的高地仍傲然挺立。布魯克林區、昆斯區和斯塔騰島區的大部分地區則成為一片淺灘,上個冰紀冰川作用產生的冰蝕山脈還剩下几塊地方尚未淹沒,形成了寥寥無几的几座山峰。曼哈頓島就在這一片汪洋之中。有山突起的地方,哪怕是像默里山這樣的小山,上面仍舊是干的。華爾街已成為又一個威尼斯,摩天大廈之間的街道上灌滿了蔚藍色的海水,巨大的橋梁一端從水中升起,另一端又沒入水中。穿過原先的哈德森河——現在它己成為混雜了海水的下灣的擴展部分——河邊的岩壁仍然兀立于海面上,這儿就是哈德森市崛起的地方。這座城市之所以成為一個重要的大都市,是因為它具有兩大优勢。一個是它的打撈業,紐約市中心那些被淹的大廈里還有許多財物可以搶救。另一個是傷感。沒有一個老紐約人愿意接受一個沒有紐約的世界,哪怕它被挪到了新澤西州。

  軟式飛艇在哈德森市降落時,桑迪還在睡夢中。他錯過了看見這個曾是,或曾自以為是人類中心的城市的第一眼。他們驅車穿過哈德森市前往旅館的路上,他仍是睡眼惺忪。在困倦且心不在焉的狀態下,他仍注意到哈德森市比道森市要大得多,也繁忙得多。不過,他心中同瑪芝莉談話后產生的困惑很快就把他對這個巨大的人類聚居地的好奇心驅赶掉了。
  他和波麗這次住的不是分開的兩個房間,而是由三個相連房間組成的“套房”,一邊一個臥室,中間是一個較大的起居室。其他人一离開,桑迪就跟著波麗進了她的臥室,拿瑪芝莉說的話与她對質。
  不出所料,她的回答气勢洶洶。“對你撒謊?”她嚷道,“這是什么話?元老們當然沒有對你撒謊。你是不是滿腦子想著与那個地球女人交配而變得神志不清了?”
  桑迪緊握拳頭在旁邊的牆上擂了一下。牆壁震得直顫,波麗嚇得尖叫起來。“不許再說我和地球女人怎么樣!”他叫道,“回答我的問題!她說的是真的。我不記得飛船到過另外那顆恒星,你呢?”
  波麗囁嚅著。“我也記不大清楚了,”她承認道,“但這能證明什么呢?地球人對時間的膨脹一無所知,不是嗎?等我們回到飛船上,你可以向元老們詢問以澄清你的疑問。”
  他怒視著她。“誰說我要回飛船了?”
  “好吧,”她讓步道,“也許你不用回去。我不知道這個有沒有決定。”
  “也許我根本回不去。再說,誰有可能問元老們呢?”他用英語吼道。
  “好吧,那你可以通過無線電去問清泰奇-羅。我今天上午要同他聯系。等我講完了,你可以親自跟他講話,不能比這再早。還有,和我說海克利語,別說地球話。”她最后補充道。
  他眨眨眼。“這是為什么?”他問,不過還是改說海克利語。
  波麗一副陰沉且理直气壯的神情。“拉桑德,你就是不知道留神。地球人隨時隨刻都在監視我們。看看你的房間,看看這儿……”她指了指天花板上的一個照明裝置。“你看不見那個鏡頭嗎?那是個攝像机。所有的房間都有攝像机。我早就看見過,這不是第一次。”
  桑迪盯著那個小小的、几乎看不見的玻璃片看。“別這么看!”波麗命令道,“別讓他們察覺我們已發現他們的秘密了。”
  他把目光移開。“所有的房間?”他重复道。
  “當然是所有的房間,而不是僅僅這一間,”她嚴厲地說,“你自己早該發現了。地球人隨時都在觀察我們,甚至睡覺的時候。現在你必須走了,一個1/12日內不准回來……”她頓了頓,看看手表又糾正道,“大約是地球上的85分鐘,這樣我就可以同清泰奇-羅單獨談話,不被偷听到。”
  “為什么你們要單獨談話?為什么我要离開?”
  “你必須离開,這是命令,沒有任何理由。”她果決地說,“走吧,別讓那個地球女人久等。”
  桑迪下到旅館大廳里,第一眼就看到了瑪芝莉·達普。她精神煥發,見到她几乎讓桑迪的心情好多了。他告訴她,波麗呆在房間里發無線電,她的表情也陰沉下來。“可漢姆·博伊爾想帶她去見一些太空學家,他們要談有關會議的事情。”她說。桑迪聳聳肩。“好吧,”她接著說,“我想這可以推一推。畢竟現在人人都在擔心佩思。也許你愿意讓我帶你參觀一下這座城市?”
  “老是領著我參觀這個,參觀那個,我厭煩透了。”桑迪沒好气地說。
  她端詳著他。“我想你今天早上起床時下錯了地方。”她說。
  “我懂這個比喻。你是說我今天心情不好。也許吧,原因可能是我正受到所謂‘文化震撼’的影響。反正原因多著呢。”
  她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是有可能,桑迪。那你想做什么呢?有人要見你,我想這可以推遲。”她想了一會儿,“你想去散步嗎?”
  “到哪儿散步?”
  “你喜歡去哪儿就去哪儿。也許就在城里轉轉。我車里帶著你的帽子和太陽鏡。”
  他噘起嘴巴。“不用被那些想見我的人提問了嗎?”他同她講條件。瑪芝莉笑了。
  “桑迪,親愛的,”她說,“就我們兩個。我不能保證我不會問你問題。不過,你想不想回答,完全由你決定。”
  “真的?”他問,對這個提議感到惊訝。“那好,我想起碼可以試試。”這時他才想起問:“‘佩思’是什么?”
  他們沿著哈德森市的街道閒逛,在瑪芝莉的提醒下,桑迪想起佩思是澳大利亞的一座城市。人們擔心它是因為有一塊重達150吨的巨型太空垃圾將要脫离自己的軌道,它的飛行軌道剛好經過澳大利亞佩思市上空。而它脫离軌道的時間不能十分精确地預測出來,因此澳大利亞的人們變得惶恐不安。其他地方的人們也跟著不安起來。
  他們到達了一個小公園,公園俯瞰著不斷上漲的哈德森河和海灣。“我想,我也很‘不安’。”桑迪說,
  瑪芝莉安慰他:“你會克服的。這個地方好就好在它能讓人忘掉煩惱,看著這大片綿延的水面能讓人神經放松。”
  “是嗎?”他思忖著她的話,發現她說的不錯,他确實感到放松多了。他用手指著遠處橫跨水面的一片建筑物輪廓,“紐約市就在那儿嗎?”
  “那是紐約市僅存的部分,”她說,“你可以看見很多地方都淹沒了。海平面開始上升時,人們試圖在全城筑堤防護,可只抵擋了一陣子,后來暴風雨卷起的海浪一下子就沖過了堤壩。你要是愿意,我們可以去那儿瞧瞧。”
  “現在?”他吃惊地問。
  “什么時候都行。”她允諾。
  他想起波麗要与清泰奇-羅聯系的事情。“這會儿不去了。”
  他說,連忙看看手表,發現才過了半小時,便松了口气。他倚著防護矮牆向下凝望。水面上,一些小船無聲無息地隨波上下漂移,正下方是一長溜沙灘,衣著暴露的人們在水邊或坐或躺,有的在水里扑騰著。“下面那些人在干什么?”
  她朝欄杆下望了望。“在游泳,”她說,“你想試試嗎?”
  “我?”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扭頭向下望著水里的人們。
  “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游泳,”他但白道,“我從未游過。”
  “沒有比這更簡單的了,”瑪芝莉勸慰他,“我想你一定沒有游泳衣吧,買一件很方便的。”
  “現在不了。”他敷衍道。他環顧了一圈下面宁靜的海灘景色和紐約老城的遠景。“也許午飯后吧,”他說,“我有點事要回旅館去辦,我們回去吧。”
  “好的。”瑪芝莉說。他們轉身正要离去,一個戴著眼鏡和太陽帽,穿運動短褲的年輕女人走近他們,向桑迪遞過去一個筆記本和一支鋼筆。
  “對不起,”她說,“你是那個來自太空飛船的人吧?能給我簽個名嗎?”
  桑迪回到旅館房間時已經晚了,沒赶上与清泰奇-羅講話。
  波麗房間里的無線電已悄無聲息,桌上狼藉一片,散落著她午餐剩下的食物。處于昏厥狀態的波麗正打著呼嚕。
  “哦,媽的!”桑迪大聲罵道。他湊近看了看波麗剩在餐車上的東西,連續吃了几天怪异的地球食品,這些食物熟悉的味道變得十分誘人。他挑了一些碎塊,把它們堆在一個原本放花瓶的銀色托盤上,拿回自己的房間。
  吃完之后,桑迪向窗外凝視了一會儿,然后打著哈欠坐下來,開始為一首新詩打草稿。
  他想好了這首詩要寫成一首真正的人類的詩,暫且不押韻,因為他還對自己沒有把握。但要像一首地球人的詩,也就是說,不再把詩句扭成某個物体的形狀。波麗打著哈欠走進了他的房間,生气地抱怨他錯過了同清泰奇-羅談話的約定。桑迪笑了。
  波麗沒有笑。“你遲到了,不准時。”她用海克利語精确的方式責怪他。
  桑迪毫無悔意地反問:“你有沒有問他,我們為什么不記得自己是否去過半人馬座α星?”
  “我為什么要問?你可以自己回來問他的嘛。”
  “你問了嗎?”
  波麗打了胜仗似地說:“我當然問了。他給了我一個回答。他說:‘這种事情要等元老們決定有必要討論時再討論,而非在此之前討論。’”
  桑迪接到瑪芝莉的電話下了樓,發現“那些想和他談話的人們”已聚集在旅館的舞廳里。“怎么這么多人?”他不悅地說,一邊向里探頭探腦地張望。將近100人坐在里面,鬧哄哄地彼此交談著。
  “按我們的話來說,這是一個新聞發布會。”瑪芝莉說,“大家不過是想認識一下你,僅此而已。你可是個名人。”
  “我是嗎?”他高興地問。
  “當然了。你感覺不出嗎?不然人們為什么讓你簽名呢?”
  听了這番話,他乖乖地被瑪芝莉領了進去,站在房間前面平台上的一張演講桌前。照明燈打亮了,攝像机眨著紅色的眼睛沖他閃個不停。瑪芝莉·達普簡短地介紹了几句,人們就開始提問。他對哈德森市印象如何?下午在“海灘”過得怎么樣?那個海克利人,希波呂忒,將要告訴地球天文學家們什么?飛船上會不會有更多的海克利人登陸地球?什么時間?确切的人數是多少?
  桑迪對大部分問題只能回答“我不知道”,意識到瑪芝莉·達普靜靜地坐在他身后,他已經盡力而為了。有些問題問得讓桑迪只有拼命咽口水的份儿,比如說“你打算在哪儿定居?”他扭頭求助地看看瑪芝莉,她沒有做聲。“我的意思是,”那個記者窮追不舍,“你會留在哈德森市嗎?更确切點,你是留在地球上,還是海克利人离去時和他們一起回飛船上去?”這問題真是難以回答。在此之前,桑迪還從未考慮過是否有一天海克利飛船會离開地球前往別的星球的這种可能性。他想著這個,不禁蹙緊了眉頭。就在這時,有人提出了一個最刁鑽的問題:“如果留在地球上,你會干什么?”這個問題他完全沒有料到。
  桑迪朝下面刺眼的燈光眨著眼,迷惑地重复道:“干什么?”
  “我是指,你將做什么樣的工作?”那個女人說。
  桑迪搜腸刮肚地思索著,以前他從未考慮過這個。真的,他將做什么事情才算得上是一件地球上的“工作”呢?“我會駕駛海克利登陸船。”他試著回答。
  四周響起了一陣低低的竊笑聲。“但是我們沒有海克利登陸船。”那個記者向他指出。瑪芝莉終于出面為他解圍了。
  “華盛頓先生有很多技能,”她對記者們說,“不過你們要給他時間來決定怎樣使用它們。我想我們利用他的好脾气已經把會議拖得夠長了……再說,我己答應下午帶他去游泳!”
  坐在瑪芝莉的小車里,桑迪向她解釋為什么那個問題如此難以回答。“瑪芝莉,我不習慣決定這种事情。海克利人從不自己選擇到那里居住或要做什么工作,都是元老們為他們決定。”
  她安慰地拍拍他的手。“我們這里做事的方式不一樣。”她對他說。她把車泊進了一個空車位,打開車門之前,她轉身看看他。“你會留在我們這儿的,是不是?”
  “哦,是的,這正是我所希望的。”桑迪說。
  “那海克利人呢?”她緊逼道,“他們會繼續旅行嗎?”
  他撓了撓腮幫。“我想會吧。”
  “你的語气并不肯定。”她說。
  他搖搖頭。“在我的記憶中,這种問題從來沒有人考慮過。但除此之外,他們還能做些什么呢?”
  瑪芝莉嚴肅地點點頭。“這是個疑問,不是嗎?不提這事了,瞧,這儿就是海灘。”她傾過身子,伸手去拿汽車后座上的一個包。“我在旅館商場里為你買了一件游泳衣,希望能合身。”
  “謝謝你。”他心不在焉地說,開始解襯衫的扣子。
  “你不能在這儿脫衣服,”她連忙說,“有專門的更衣室。我等你出來。”
  桑迪再次碰到需要解決的難題,不過這次還算容易。他比葫蘆畫瓢地模仿著其他男人的做法,同時意識到他們也好奇地打量著他。對此他沒多想什么,他的腦子里塞滿了瑪芝莉已經提出和不斷提出的各种問題。
  問題實在太多了,缺少的是答案。
  20年來一切對他而言都再清楚不過了:他將要回到地球上,作為海克利人送給地球人的一件禮物,就是這樣。他從未想過“在這之后”事情會怎樣發展——對他自己或是海克利人。
  桑迪离開那一排標著“男士”的更衣室,身上已換上一條游泳褲,腰圍剛好夠大。他一眼看到瑪芝莉正在“女士”更衣室那儿等他,腦海中那些無法回答的問題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費力地咽了下口水。穿著平常衣服的瑪芝莉已經令他激情澎湃了,而穿著比基尼的瑪芝莉讓他的呼吸也為之停止了。她肩頭披著一件輕薄的、几乎透明的寬松袍子,可它不比泳衣多遮住些什么。“你真美。”他對她說。
  她朗朗地笑了起來。“噢,”她說,“桑迪·華盛頓,你可真會滿足人的虛榮心啊。”然后她蹙了一下眉。“我忘了給你買一件浴袍,這樣我們最好別在陽光下呆太久。來吧,讓我們先濕濕腳。”
  進入水中的感覺把桑迪腦中所有的思緒一掃而光。
  他意識到人們在盯著他看,不過他們都朝他鼓勵地微笑,一面拍照。他也高興地朝別的游泳者咧嘴笑了。把身体完全浸入一种能浮起,或几乎能浮起他的重量的液体當中,真是太有趣了!這是一种飛翔的感覺。瑪芝莉拉著他的手趟到及腰深的地方,在她的指導下,他試著把腳离地,卻沉了下去。
  他連忙站起,用腳撐住實地,冒出水面,又咳又嗆,一面還大笑著。“對不起,”他說,“恐怕我一點儿也不會游。我覺得我的身体密度比水要大得多。”
  她努起了嘴唇。“你長得夠結實的。不過,這不是個大問題。你要是需要,我給你找個救生圈什么的。然后我緊緊跟著你,怎么樣?”
  “下次吧,”他謹慎地說,“我們就——那個詞怎么說的,‘趟’一會儿水吧,好嗎?”
  “隨你。”
  他默然地在水里扑騰了一會儿。“這水不是很冷。”他說。
  她笑了。“并不是一直這樣的。去年冬天你要是在這儿就好了,整個海灣都結冰了!”
  理桑德疑惑地四處尋視。“你是說‘冰’?凍結的水嗎?怎么會呢?”
  “當然是因為冬天了。”她說,又跟他解釋什么是“冬天”。“原先人們在這里可見不到這樣的冰凍。”她有點驕傲地說。
  “但是你說過現在气候變暖,而不是變冷了。”桑迪向她請教,“气候變暖怎么能讓空气變冷呢?”
  “去年冬天到這儿的冷空气并不是异乎尋常的冷,”她解釋道,“只是它刮到了一個和往年不同的地方。”她眯起眼看了看頭頂的烈日。“現在可不是冬天,而且恐怕我們晒得太久了。讓我們去陽傘下坐一會儿,擦擦干。”
  他跟著她走上小小的海灘,那儿有許多帆布涼篷可以為游泳者遮擋紫外線的照射。“我一會儿就回來。”說完,瑪芝莉朝一個小吃攤的方向走去。回來后她遞給桑迪一個紙杯,里面是嘶嘶冒著气泡的飲料。“喜歡嗎?”她看著他嘗了一口,“這是‘根汁汽水’。”
  “喜歡。”他點點頭。和地球上所有其他東西一樣,它的味道和他預想的完全不同,但他還是喜歡喝了之后鼻子里痒痒的感覺。“听著,瑪芝莉,”他說,“對于冬天,我記得一些事情。我小的時候,瑪莎拉告訴我海克利人曾經到過一個一年四季都是冬天的行星。”
  他的話馬上令她全神貫注起來。“真的嗎?”她等待他的下文,可他講不出更詳細的了。
  “我不記得很多,”他說,“不知什么原因,那次經歷讓他們非常失望。海克利人是不喜歡談論令他們失望的事情的——我猜讓他們失望的事大多了。這件事确實發生過,是瑪莎拉說的。是在好几百年前。”他停下來想了想,還是搖搖頭。“我記得就是這些了。下次和清泰奇-羅通話時,我會問他的。你愿意我這么做嗎?”
  “當然,”瑪芝莉說,“我非常愿意。”
  他們各自回去穿上自己的衣服。桑迪在口袋里發現了那張紙條。他把這完全忘記了,看到它讓他的情緒明朗了許多。等他們回到她的紅色小車上,他把紙條拿了出來。
  “瑪芝莉,我有東西給你。”他說,怯怯地笑著。
  她看見了他的舉動。“哦,上帝!”她說,“又是一首詩!”
  “這首詩是按照地球詩歌的方式寫的。”他驕傲地說。他沒有把紙條立即遞給她,而是拿著大聲朗讀起來。
  
  “脆弱而纖柔的人儿,
  沒有尾巴讓人欣喜。
  雙腿不是粗大、貫于彈跳的那般,
  而是修長、柔滑、纖細且美麗。
  我想沿著這雙腿向上,親愛的愛人,
  我想沿著它們一直到達你我交融的地方。
  因為你是我的另一半,
  讓我們融為一体。”

  她久久地注視著他,然后把紙條拿了過來,也不說話,又仔仔細細地讀了一遍。
  她放下紙條,直視著他。“你可真夠直截了當的。”
  “我只是想把我的想法清楚地表達出來。”他抱歉地說。
  “哦,”她說,“坦白地講,你也許很清楚地表達出了你的想法,可你的做法太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明白。”他傷心地承認。
  她大聲笑了起來。“我也不知如何來教你,”她說,“哦,桑迪!”她默默沉思了片刻,突然轉變了話題,問道:“你想看看真正的紐約城嗎?”
  他眨眨眼,朝遠處河面上的建筑物輪廓揮了揮手。“我現在不正看見它嗎?”
  “我是說离近了看。如果能找到雙翼形充气浮袋或其他東西防止你下沉,我們甚至可以戴上水肺潛入水底,到水下看看真正的紐約街道。”
  桑迪思忖著她的話。他不明白這和他們前面的談話有什么聯系。他看過關于那個法國老人雅克·庫斯托1的一些電影,模模糊糊知道“戴水肺的潛水”是怎么回事。在海克利飛船上看電影時,感覺這种潛水似乎挺嚇人的。不過,要是瑪芝莉和他一起,特別是她穿上美麗的比基尼泳衣——她肯定會的,那么……
  
  1 庫斯托(1910-?):法國海軍軍官,海洋勘探家,發明水肺型潛水器。

  他抬頭朝她笑笑。“我很樂意。”他說。
  她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神情望著他。“希望如此。”她說,就不再提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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