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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气球

[美]雷·布拉伯雷/著 武振民/譯


  《火气球》是他杰出的短篇之一,描寫地球上的神父到火星傳教的故事。通過神父們的心理活動和對話,通過火星人的舉止和對宗教的看法,小說諷刺了宗教的虛偽,贊頌了火星人的“美德”,暗示了宗教并不能拯救人們的罪惡。這种以宗教為題材的諷喻科幻小說,在60年代以前,曾經影響到許多作家。
   
         ☆        ☆        ☆
   
  夏夜,一團火在草坪的上方突然出現。人們看到叔叔阿姨的面孔在火光的映照下閃閃發光。焰火向下散落,照著門廊里表兄弟們亮晶的褐色眼睛;完全燒焦的焰火殘体,辟辟啪啪地落在遠處干枯的草地上。
  最受尊敬的神父約瑟夫·丹尼爾·伯爾格林睜開了眼睛。多美的夢!仿佛多年以前,在祖父古老的俄亥俄州家里,他在和表兄弟們縱情地玩耍!
  他躺著,其他神父躺在小隔間里,傾听教堂沉重的鐘聲。在“十字架號”火箭發射的前夜,他們也躺著回憶七月四日嗎?是的。這好像是獨立日那天的黎明,人們屏住呼吸,等待第一個沖出去,涌向清新的人行道,歡呼非凡的奇跡。
  就在這微風吹拂的黎明,主教神父們乘焰火飛向火星之前,把香火撒在天鵝絨般的空間教堂。
  “我們真的該走嗎?”伯爾格林神父低聲說,“難道我們不應該在地球上贖清自己的罪孽?我們不是在逃避這儿的生活嗎?”
  他站起來,笨重地走著;肥胖的身体上長著莓狀痣、乳白斑、一塊塊堅實的肌肉。
  “要不就是懶惰?”他感到疑惑。“我懼怕這次旅行嗎?”
  他走進盥洗室淋浴。
  “我要把你帶到火星上去,身体。”他對自己說。“把舊的罪孽留在這儿。到火星上去發見新的罪孽?”這近乎是個令人高興的想法。這樣的罪孽從來沒有人想過。哦,他自己寫了一本《關于其他世界罪孽的問題》的小冊子。這本小冊子沒有引起他同教會人們的重視,認為它不夠嚴肅。
  就在昨天晚上抽著最后一支雪茄的時候,他和斯通神父曾談過此事。
  “在火星上,罪孽也許像是美德。在那里,我們一定要警惕那些過后可能被發現是罪孽的善良行為!”伯爾格林神父微笑著說道。“多令人激動!几百年來,一個傳教士的前程伴隨了多少險景!”
  “我會辨認出罪孽,”斯通神父直截了當地說,“即使在火星上面。”
  “哦,我們神父自夸我們是石蕊試紙,只要一出現罪孽顏色就發生變化。但是,如果火星人的化學是我們根本不能得到顏色的那种化學,結果會如何呢!假如在火星上存在新的意識,你必須承認有可能認不清罪孽。”伯爾格林神父反駁道。
  “要是沒有預謀,就沒有罪孽,也就沒有懲罰——上帝使我們确信這點。”斯通神父回答道。
  “在地球上是這樣。但是,也許火星人的罪孽以心靈感應的方式來喚起無罪惡的潛在意識,使人們有意識的思想隨意行動,看起來沒有預謀!那又怎么樣呢?”
  “新形式的罪孽在那儿會怎么樣呢?”
  伯爾格林神父使勁向前屈了一下身体。“亞當獨自不會犯罪。添了夏娃就增加了誘惑。再添上一個人,他就使通奸成為可能。由于增加了性或人,也就增加了罪孽。假如男人沒有胳膊,他們就不可能用手殺人,也就沒有那种特定的殺人罪。增加了胳膊,就增加了新的行凶的可能性。變形虫之所以不能犯罪是由于它們通過裂變而再生。它們不渴想妻子,也不會互相凶殺。假如給變形虫添上性,添上胳膊和腿,它們就會犯凶殺和通奸罪。添上一只胳膊或一條腿或一個人,或去掉其中一個,它就增加或減少可能的罪孽。在火星上,如果我們想像不出有五种新的意識、五個新的器官、五個無形的軀体,結果會怎么樣呢?會有五個新的罪孽存在嗎?”
  斯通神父气吁吁地說:“我看你很喜歡這种事情!”
  “我對這种事很敏感,神父;只是敏感而已。”
  “你又在耍戲法,不是嗎?——鏡子、火炬、盤子。”
  “是的。這是因為教堂有時看起來好像那些已經擺好的雜技場,揭開台幕,男人,白色的,氧化鋅的,滑石粉的塑像聚集在一起呈現出抽象的美人。絕妙极了。但我希望在這些塑像中間始終有我奔跑的地方。你呢,斯通神父?”
  斯通神父走開了。“我想我們還是去睡覺吧。再過几個小時,我們就要騰空而起,去看你的新的罪孽,伯爾格林神父。”

  火箭隨時可發。
  神父們祈禱之后在寒冷的早晨走著,許多是從紐約、芝加哥或洛杉礬來的最好的神父——教堂都派出最好的神父——他們穿過城鎮走向嚴寒的田野。伯爾格林神父邊走邊想主教的話:
  “伯爾格林神父,你作傳教士的首領,斯通神父當你的助手。選擇你去執行這個重要的任務,我覺得我的理由非常不明确,神父。但你寫的那本關于行星罪孽的小冊子不是沒有讀過。你是個靈活的人。火星就像我們已忽視了几千年的肮髒的密室。罪孽像古玩一樣積聚在那里。火星的年齡是地球的兩倍,因此周末夜晚的數量、酒醉的次數、以及對裸体女人光滑白嫩的肉体感到吃惊的次數,也增加了一倍。在我們打開那密室的門時,這些事情就會降臨到我們頭上。我們需要一個聰明靈活的人——一個精神可以超脫的人。任何有點固執的人都可能失敗。我覺得你有恢复的能力。神父,這個任務由你去辦。”
  主教和神父們跪在地上。
  他們祈神賜福,還給火箭撒了點圣水。主教站起來,對他們說道:
  “我知道,你們要去火星人中間傳教,上帝會保佑你們。愿你們在旅行中多動腦筋。”
  他們魚貫地走過主教,共20個人。教袍發出沙沙的聲響。他們握握丰教善良的手,然后走進經過淨化的火箭自動推進器。
  在最后時刻伯爾格林神父說:“不知火星是不是地獄?專等我們到達那里,然后一下子變成硫磺和火焰。”
  “上帝,保佑我們,”斯通神父說道。
  火箭發射了。

  來到宇宙之外就像來到他們所看到的最美的大教堂之外。接触火星就像你對上帝膜拜5分鐘以后走到教堂外面的普通人行道上一樣。
  神父們小心翼翼地走出熱呼呼的火箭,跪在火星的沙地上,伯爾格林神父感恩禱謝。
  “上帝,我們感謝你讓我們在你的空間中旅行。上帝,我們已到了一個新的國土,所以我們必須有新的眼睛。我們要听新的聲音,所以必須有新的耳朵。這里還會有新的罪孽,所以我們請求賜給我們更好、更堅定、更純洁的心。阿們。”
  他們站了起來。
  這儿就是火星,它像一個大海,在海的下面,我們好似海底生物學家,艱難地跋涉,尋找著生命。這儿就是罪孽隱藏的地方。哦,他們必須保持平衡,他們多么小心!好像是灰色的大雁,在這個新的自然環境里,深恐走路本身或者呼吸,或者僅僅是齋戒,都可能是罪惡!
  這時,第一個城市的市長伸出雙手來抑接他們。“你們來這儿有什么事呀,伯爾格林神父?”
  “我們想了解火星人。因為只有了解他們,我們才能很好地規划教堂。他們有10呎高嗎?我們就造高大的門。他們的皮膚是藍的、紅的還是綠的?把人物塑像放在彩色玻璃里的時候我們必須知道這些,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涂上正确的膚色。他們很重嘛,我們就為他們造結實的座位。”
  “神父,”市長說,“我想你不必為火星人擔心。火星上有兩個种族。其中一個差不多死光了;剩下少數的也藏起來了。另一個种族——嗯,他們還不完全是人。”
  “哦?”伯爾格林神父的心髒加快了跳動。
  “他們是圓形的發光球体,神父,住在那些山上。是人是獸,誰說的清呢?但我听說他們很聰明。”市長聳了聳肩膀。“當然,他們不是男人,所以我想你們不會關心——。”
  “恰恰相反,”伯爾格林神父迅速地說,“你說他們很聰明,是嗎?”
  “有一個傳說,一個勘探者在那些山上把腿摔斷了。他本來會死在那儿。發藍光的球体碰到了他。當他醒來的時候,正躺在一條公路上,他不知道如何到了那里。”
  “是喝醉了,”斯通神父說道。
  “這就是那個傳說,”市長說。“伯爾格林神父,由于大多數的火星人都死了,只有這些發藍光的球体,所以我直率地說,你住在這第一個城市的境況較好。火星正在開發,現在這是個邊遠地區。跟舊時在地球上一樣,還在邊遠的西部和阿拉斯加。人們正在向這里涌來。在這第一個城市里,總共有2000名愛爾蘭黑人机工、礦工以及做散工的人,他們都需要拯救,因為隨同他們一起來的坏女人太多了,而且火星上還有過多的千年陳酒——”
  伯爾格林神父凝視著柔和的藍色的小山。
  斯通神父清了清嗓子說,“嗯,神父?”
  伯爾格林神父沒有听見。“藍色的球体在發光?”
  “是的,神父。”
  “哦,”伯爾格林神父歎了口气。
  “藍色气球,”斯通神父搖搖頭,“一個馬戲場!”
  伯爾格林神父感到他手腕上的脈搏砰砰地跳動。他看到這個小小的邊遠城市有著原始的、剛剛形成的罪孽,他看到這些古山上有著最老的然而也許甚至是一种更新的罪過。
  “市長,你的愛爾蘭黑工人還能在獄火中再熬一天嗎?”
  “為了你們我愿意把他們翻翻身再涂一層油脂,神父。”
  伯爾格林神父對著群山點了點頭,“那末,那儿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人群中出現了一片嘁喳聲。
  “到城市去太容易了,”伯爾格林神父解釋說,“我倒是認為,假如上帝走到這儿,人們說,‘這是一條路平了的道路。’上帝一定會說,‘給我看看野草在那里,我要辟一條新路’。”
  “然而——”
  “斯通神父,想想看,如果我們遇見罪孽而放手不管,那對我們該是多么沉重。”
  “可那是火球呀!”
  “我想我們人剛剛出現時,在其他動物看來也是可笑的。然而人有靈魂,盡管看著丑陋。所以,直到我們有另外的證据之前,讓我們假設火球也有靈魂。”
  “好吧。”市長表示同意,“但你會回到城里來的。”
  “我們看吧。先吃早點,然后你和我,斯通神父,單獨到山里去。我并不想讓机器或人群惊嚇那些火一般的火星人。我們吃早點好嗎?”
  神父們默默地吃著。

  黃昏時刻,伯爾格林神父和斯通神父來到了深山。他們停下來,坐在一塊岩石上,一邊休息一邊等候。火星人還沒有出現,他們倆沒有什么表情,感到有些失望。
  “我不知道——”伯爾格林神父擦了擦臉,“你覺得如果我們說‘喂!’那些火星人會答話嗎?”
  “伯爾格林神父,難道你是在開玩笑?”
  “除非上帝在這里。哦,請不要看上去這樣害怕、上帝并不是非常嚴肅的。事實上,除了愛之外,要了解上帝還做什么是有些困難。愛离不開幽默,不是嗎?因為如果你不能忍受某人,你就不能愛他,對不對?而且,如果你不能對某人發笑,你就不能經常地對他容忍。難道這不是事實?當然,我們是些可笑的小動物,沉迷于精碗里的甜食,所以上帝必然會更愛我們,因為我們迎合了他的幽默。”
  “我從來沒有想到上帝是幽默的,”斯通神父說。
  “鴨嘴獸、駱駝、駝鳥和人的造物主?哦,得啦!”伯爾格林神父大笑起來。
  然而就在此刻,從暮色蒼蒼的山里,火星人出現了,宛如一串為給他們引路而點的藍燈。
  斯通神父第一個看到他們。“瞧!”
  伯爾格林神父轉過身來,止住了笑聲。
  這些藍火球在閃星中徘徊,隱隱約約,飄忽不定。
  “怪物!”斯通神父惊跳起來。
  伯爾格林神父一把抓住他。“等等!”
  “我們本該到城里去!”
  “別說話,你听,瞧!”伯爾格林神父懇求說。
  “我害怕!”
  “不要怕,這是上帝造的!”
  “魔鬼造的!”
  “不,不是的,別說話!”伯爾格林神父使他平靜下來,接著,他們蹲下身子,火球越來越近,柔和的藍光照著他們向上抬起的面孔。
  又是一個獨立紀念日的夜晚,伯爾格林神父想著,渾身顫抖。他感到像個孩子,又回到7月4日夜晚,天空崩裂,一簇簇火星儿四向散射,發出辟辟啪啪的聲音,窗子震得叮叮作響,像是成千個淺塘中的薄冰正在斷裂消融。姑母、叔父和表兄弟們大聲喊叫“哦!”好像是求助于天上的醫生。夏夜的天空五彩繽紛。寬厚的祖父把火气球點燃,緊緊握在他非常溫柔的手里。哦,回想起那些可愛的火气球,光芒柔和,翩翩飛舞,如薄絹,如羽翅,如黃蜂蛻皮后新展的彩翼,藍的、紅的、白的、愛國的——火气球!祖父點燃的小蜡燭在溫暖的空气里形成火球,在他的手里散發出光芒,他模模糊糊地看到死去很久的、已經發了霉的親戚們的臉龐;那是光明的幻象,舍不得讓它离去;因為它一旦离去就意味著生活又失去了一年,又失去了一個7月4日,又失去一种美麗的東西。從家里的門廊下,人們靜靜地望著火气球,紅的、白的、藍的,在溫暖夏夜的星空中飄呀,飄呀,飄過伊利諾斯地區,飄過靜靜的河流,飄過沉睡的公寓大樓,最后消失在遠方,永不复返……
  伯爾格林神父感到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在他的上方,火星人猶豫徘徊,好像不是一個,而是上千個火气球在竊竊私語。他隨時都可以發現早已死去的神圣的祖父站在身邊,凝視著上方的美景。
  可這是斯通神父。
  “咱們走吧,神父!”
  “我要給他們說話,”伯爾格林神父急速向前,但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因為他過去對火气球沒說什么,只不過心里想:你真美,你真美。現在這樣做是不夠的。他只好舉起笨重的手臂,像從前常常愿意向吸引人的火气球呼喊那樣,仰天喊道,“喂!”
  然而火球只是燃燒,像一塊黑鏡子中的影像。它們似乎永遠是固定不變的、气態的、不可思議的。
  “我們是隨上帝來的,”伯爾格林神父對著天空說。
  “傻瓜,傻瓜,傻瓜。”斯通神父用手捂著嘴說。“看在上帝的份上,伯爾格林神父,住口吧!”
  可是磷火球現在飄到了山上。剎那間不見了。
  伯爾格林神父又喊了起來,最后一次喊聲在山上回蕩。他轉過身,看到一塊山石滾滾而下,掀起一團團灰塵;山石稍微停了一下,接著迸發出霹靂般的轟鳴,順著山坡向他們壓來。
  “看你于了些什么!”斯通神父喊道。
  伯爾格林神父差不多惊呆了,感到非常可怕。他轉過身,意識到他們跑不了几呎就會被山石碾碎。他只能有時間咕噥一聲:“哦,上帝!災難來了!”
  “神父!”
  他們像麥殼脫离小麥一樣分開了。圓球閃耀著藍光,寒星轉移,一陣呼嘯,他們站在200歎以外的一塊岩石頂上,眼望著他們差點被几吨石頭碾成齏粉的地方。
  藍火消失了。
  兩個神父緊緊地靠在一起。“發生了什么事?”
  “藍火把我們帶到這儿來的!”
  “我們跑來著,不是嗎?”
  “藍火球救了我們。”
  “不可能!”
  “确實他們救了我們。”
  天空一片寂靜。好像一個大鐘的鳴聲剛剛停止,回聲依然繚繞在他們的心頭。
  “我們离開這儿吧,否則你要毀了我們的。”
  “多年來我一直是不怕死的,斯通神父。”
  “我們什么也沒證實。這些藍光一听到喊聲就跑了。沒有用。”
  “不。”伯爾格林神父滿怀難以消除的疑惑。“不管怎樣,他們救了我們。這說明他們是有靈魂的。”
  “這只能說明可能是他們救了我們。一切都亂了。也許是我們自己跑掉的。”
  “他們不是動物,斯通神父。動物不會救命,特別是陌生人。這里有仁慈和怜憫。也許明天我們會得到更多的證實。”
  “證實什么?如何證實?”斯通神父現在非常疲勞了;古板的面孔上顯出他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受到傷害。“乘直升飛机跟蹤他們,找到他們的出處?他們不是人。他們不像我們,沒有眼睛、耳朵,也沒有軀体。”
  “但對于他們我總覺得有些事,”伯爾格林答道。“我知道一個偉大的發現就在手邊。他們救了我們。他們也這樣認為,讓我們活著還是死去,他們可以選擇。這證明他們是自愿的!”
  斯通神父點燃一堆篝火,他望著手中的柴枝,灰煙嗆得他透不過气來。“我自己愿為幼小的雌鵝開一個女修道院,為圣豬開一個寺院,而且我要在一台顯微鏡里設置一個微型的拱點,以便革履虫可以參加禮拜儀式,用它們的鞭節禱言。
  “哦,斯通神父。”
  “對不起,”斯通神父隔著火眨了眨映紅的眼睛。“這就像鱷魚在吃掉你之前為它祈神賜福一樣。你在讓整個傳教遠征隊冒險。我們屬于第一個城市,任務是不讓男人喝酒,不讓他們亂搞女人!”
  “難道你在這非人的東西里辨認不出人性?”
  “我倒宁愿在人性中能辨認出非人的東西。”
  “但是,假如我證實了這些東西會犯罪,知道罪孽,知道過道德生活,有自由的意志和才智,那又怎么樣呢,斯通神父?”
  “那就有巨大的說服力了。”
  夜晚很快就冷起來了。他們一邊吃著餅干和漿果,一邊注視著火堆,像是要從中發現他們最狂熱的思想。不久,他們在和諧的星光下縮成一團,准備睡覺。斯通神父想了好久,想找點事打扰伯爾格林神父。就在最后一次要翻身之前,他望著柔和粉紅的木炭盆說,“火星上不是亞當和夏娃,沒有原罪。也許火星人在上帝的恩賜下生活。那我們就能回到城里,從事拯救地球人的工作。”
  伯爾格林神父想起要為斯通神父祈禱一下,因為他有些瘋狂,而且想進行惡意的報复。愿上帝保佑他。“是啊,斯通神父,但是火星人殺害了我們一些移民,這是有罪的。這里一定也有原罪,一定有火星上的亞當和夏娃。我們要找到他們。人畢竟是人,不幸的是不管他們是什么形狀,總是很容易犯罪。”
  但斯通神父假裝睡著了。

  伯爾格林神父并沒有閉上眼睛。
  當然,他們不能把這些火星人怎么樣,能嗎?他們能違背良心回到新的殖民地城鎮去嗎?這些城鎮到處都是罪惡,秋波閃閃的女人,玉体裸露,孤獨的勞動者跟她們一起在床上尋歡作樂。難道那不是神父們應去的地方嗎?這种到山里艱苦跋涉難道不是一种個人的狂想?他真地在想上帝的教堂還是滿足好奇心呢?這些圣·安東尼火光似的藍色球体——怎么竟在他心上燃燒!要發現假面具后邊的人,要在非人的東西里發現人性,簡直是一個挑戰。假如他能說,甚至秘密地對自己說,他已從根本上改變了火球的信仰,難道他不驕傲嗎!多么罪過的驕傲!簡直可以罰以苦行!但人們出于愛做了很多驕傲的事情,而且又非常熱愛上帝,感到非常幸福,以致想使其他所有的人也都幸福。
  在入睡前,他最后看到藍火球又回來了,像閃光的天使在飛舞,默默地唱著促他安歇。
  清晨,伯爾格林神父醒來,藍色火球的夢景依然挂在天上。
  斯通神父像一根木頭直挺挺地躺在那里,靜靜地睡著。伯爾格林神父注視著火星人,他們一邊飄游,一邊看著他。他們是人——他知道。但他必須證實這一點,否則就要去見面目嚴肅的主教,主教就會慈善地讓他停職。
  但是,假如他們藏在很高的天穹里怎么去證明他們的人性呢?如何能使他們靠近些來為許多問題提供答案呢?
  “他們從山崩中拯救了我們。”
  伯爾格林神父站起來,离開一塊塊岩石,向最近的一座山攀登。他爬到一個地方,一塊懸崖垂直地矗立在200呎的地面上,于是他停了下來。他冒著嚴寒,拼命地攀登,累得透不過气來。他站起身歇口气。
  “如果我們從這儿摔下去,一定就沒命了。”
  他擲下一塊卵石。過了一會,卵石才卡嗒一聲落在下邊的石頭上。
  “上帝決不會饒恕我的。”
  他又扔下一塊卵石。
  “這并不是自殺,是嗎?假如我是出于對上帝的熱愛……”
  他抬起頭來,把目光轉向藍色的球体。“但首先要再試一次。”他對著這些藍色球体大聲喊道:“喂,喂!”
  回聲飄蕩,前后交織,然而這些藍火球既沒閃亮也沒移動。
  他向他們說了5分鐘。當他停下來的時候,他向下看了看,發現斯通神父還在下面的小帳篷里憤憤地睡著。
  “我非把一切都搞清楚不可。”伯爾格林神父走向懸崖的邊緣。“我上了年紀,死就死了。上帝一定會懂得我是為了他才這樣于的吧?”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的一生浮現在他的眼前。他想,過一會我就要死嗎?恐怕我太喜歡活著了,但我更喜歡其他的事情。
  這樣想著,他走下了懸崖。
  他跌下去了。
  “笨蛋!”他喊道。他在空中翻滾著。“你錯了!”岩石向他涌來,他看到自己撞在這些岩石上,上了西天。“為什么我干這种事?”但他知道為什么這樣干、片刻過后,一片寂靜,他摔下去了。風在他周圍呼嘯,岩石猛飛過去迎接他。
  然后,群星移動,藍光隱約出現。他感到自己被藍光所包圍而懸浮起來。又過了片刻,他輕輕地落在岩石上。他在這儿坐了好一會儿,他沒有死。他摸摸自己,抬眼望著這些迅速通去的藍光。
  “你們救了我!”他小聲說。“你們不愿意讓我死去,你們知道死是錯誤的。”
  他跑向還在熟睡的斯通神父。“神父,神父,醒醒!他搖晃著他,使他醒來。“神父,他們救了我!”
  “誰救了你?”斯通神父眨眨眼睛坐了起來。
  伯爾格林神父把他的經歷講述了一遍。
  “一個夢,一個惡夢;回去睡覺吧。”斯通神父煩躁地說。“又是你和你那馬戲气球。”
  “但我是醒著的!”
  “好啦,好啦,神父,你鎮靜一下。好啦。”
  “你不相信?你有槍嗎?說真的,喂,把你的槍給我。”
  “你要干什么?”斯通神父把小手槍交給了他,那是他們為防止蛇或其他類似的預想不到的動物而帶來的。
  伯爾格林神父抓住手搶。“我向你證實一下!”
  他用手槍對准自己的手開了一槍。
  “住手!”
  一道閃光過后,他們眼看著子彈在离手掌一時的空气中停止了。子彈懸挂了片刻,周圍就出現了藍色的磷光,接著,噗哧一聲落入塵埃。
  伯爾格林神父對著他的手、腿和身子連開了三槍。這三顆子彈開始逗留一下,發出亮光,然后像死了的昆虫,落在他們的腳旁。
  “你明白了嗎?”伯爾格林神父說著放下手臂,使手槍順著子彈的方向落下。“他們知道。他們能理解。他們不是動物。他們在道德的環境里去思考、去判斷、去生活。什么樣的動物能這樣保護我呢?什么動物都不能這樣做。只有另一种人才行,神父。現在你相信了嗎?”
  斯通神父凝視著天空和藍光,接著,默默地跪下一條腿,撿起還發熱的子彈,用手心托著,然后緊緊地攥上。
  太陽正在從他們的背后升起。
  “我想我們最好下山去找其他神父,告訴他們這些情況,把他們帶到這儿來,”伯爾格林神父說。
  太陽爬上了中天,他們踏上了返回火箭的道路。

  伯爾格林神父在黑板的中間划了一個圓圈。
  “這是救世主,上帝的儿子。”
  他假裝听不見其他神父急劇的吸气聲。
  “這是救世主,上帝的光榮,”他繼續說。
  “這看起來像是個几何問題,”斯通神父評論著。
  “這是個很好的比喻,因為我們這里說的是象征問題。你必須承認,不論用圓圈表示還是用方塊表示,救世主永遠是救世主。几百年來,十字架一直象征著他的慈愛和悲痛。所以,這個圓圈就是火星人的救世主的象征,這就是我們要把救世主帶到火星上來的方式。
  神父們一陣騷動,面面相覷。
  “馬賽厄斯兄弟,你去用玻璃做一個這樣的圓圈來,它象征一個充滿火光的球体。將來好放在圣壇上。”
  “這只不過是個不值錢的小魔術,”斯通神父咕噥著說。
  伯爾格林神父繼續耐心地說:“恰恰相反。我們要給他們帶來一個可以理解的上帝的形象。如果在地球上,如果救世主像一條章魚似的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們會馬上承認他嗎?”他伸開雙手。“通過耶穌,以人的形狀把救世主帶給我們,這難道是上帝的不值錢的魔術嗎?當我們把在這里造的教堂以及這里面的圣壇和這种圓的圣像都神化之后,難道你認為救世主不會接受我們面前的這個形象嗎?你們心里明白,他會接受的。”
  “但是一個沒有靈魂的動物軀体!”馬賽厄斯兄弟說。
  “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講過了。自從今天早晨回來,已講過好多遍了,馬賽厄斯兄弟。這些生物從山崩中救了我們。他們意識到自殺是有罪的,所以一次又一次地阻止此事發生。因此,我們必須在這些山上修建一座教堂,和他們一起生活,發現他們自己獨特的犯罪方式——外星人的方式,并幫助他們認識上帝。”
  神父們看起來對前景并不滿意。
  “是不是因為他們看起來很古怪?”伯爾格林神父有些惊奇。“但是形狀是什么?只不過是上帝賜給我們大家裝智慧靈魂的一种杯子。假如明天我突然發現海獅有自由的意志、才智、知道什么時候不犯罪、知道什么是生活、并且恩威兼施,熱愛生活,那末我就會修建一座海底大教堂。同樣,如果麻雀明天憑著上帝的意志奇跡般地獲得永生的靈魂,我就用氦气運來一座教堂,并且照他們的樣子建造圣像;因為所有的靈魂,不管是什么形式,只要有自由的意志,知道他們的罪孽,都會在地獄里受罪,除非他們得到适當的圣餐。我也不愿意讓球体火星人在地獄受罪,因為它只不過在我眼里是一個球体而已。當我閉上眼睛,它就出現在我的面前,那是一种智慧,一种愛,一种靈魂——我不能否認它。”’
  “但是那個玻璃球僅是希望放在祭壇上的,”斯通神父反對說。
  “想想中國人,”伯爾格林神父冷靜地回答,“中國的基督教徒信仰什么樣的救世主?自然是東方的救世主。你們大家都看過東方耶穌誕生的情景。救世主穿的什么樣的衣服?穿著東方的長袍。他在哪儿生活?在中國的竹叢樹林,在煙霧繚繞的山上。他的眼瞼細長,顴骨突出。每個國家、每個民族都給我們的上帝增加了些東西。這使我想起瓜德羅普圣母,整個墨西哥都愛她。愛她的皮膚嗎?你們是否注意到她的畫像?它的皮膚是黑的,和她的崇拜者一樣。這是褻瀆神明嗎?根本不是。人們應該接受另一种与他們不同顏色的上帝是不符合邏輯的,不管它是多么真實。我經常想,為什么我們的傳教士在非洲做得很好,雖然救世主膚色雪白。也許因為對非洲的部族來說,白色是一种神圣顏色。隨著時間的推移,救世主在那儿難道不也可能變黑嗎?形式無關緊要,內容才是根本的東西。我們不能期望這些火星人去接受外來的形式。我們要按照我們自己的形象把救世主帶給他們。”
  “在你的推論中也有不足之處,神父,”斯通神父說。“難道火星人不會怀疑我們偽善嗎?他們會認識到,我們不崇拜一個圓形球体的救世主,而是崇拜一個有著軀体和腦袋的人。我們怎么來解釋這种區別呢?”
  “向他們說明沒有差別。救世主會拯救任何信奉他的人。不管是肉体還是球体,他都存在著;每個人都要崇拜他,雖然存在的方式各异。此外,我們必須信任這個我們稱之為火星人球体。我們必須信任一种形式,盡管其外表對我們來說毫無意義。這個球体將是救世主的象征。并且我們必須記住,對這些火星人來說,我們自己和我們地球上救世主的形狀是沒有意義的,是荒唐的,是一种物質上的浪費。”
  伯爾格林神父把粉筆放在一邊。“現在讓我們進山去建造我們的教堂吧。”
  神父們開始整理他們的行裝。
  這個教堂并不是一個真正的教堂,而是在一座矮矮的山上,辟出一塊沒有石頭的高地,把高地上的土弄平,打掃干淨,再修建一個祭壇,然后把馬賽厄斯兄弟做的火球放在上面。
  工作到六天頭上,“教堂”建成了。
  “這東西怎么辦呢?”斯通神父輕輕地敲著帶來的一個鐵鐘。“這個鐘對他們有什么意義呢?”
  “我想帶它來是為了自我安慰,”伯爾格林神父承認道。“我們要隨便些。這個教堂看起來不大像教堂。在這里确實有點可笑——我也有同感;因為改變另一個世界的人對我們來說也是生疏的事情。我總感到像一個滑稽演員。所以我就向上帝祈禱賜給我力量。”
  “許多神父感到不愉快,有些還對此開玩笑,伯爾格林神父。”
  “我知道。不管怎么樣,為安慰他們,我們要把這個鐘放在一個小塔上。”
  “風琴怎么辦呢?”
  “明天第一次禮拜式上我們演奏。”
  “然而,火星人——”
  “我知道,可是,為了自我安慰,我想還是用自己的樂器。以后我們可以找到他們的樂器。”
  禮拜天早晨他們起得很早。一個個像面色蒼白的幽靈在嚴寒中走著,衣服上的白霜叮叮作響;宛如全身都發出和諧的鐘聲,銀白色的水珠搖落在地上。
  “我不知道這火星上今天是否是禮拜天?”伯爾格林神父沉思著。但看到斯通神父畏縮不前,他赶緊走上去。“今天也許是禮拜二或禮拜四——誰說得清呢?但沒關系。我在瞎想。對我們來說今天是禮拜天。來吧。”
  神父們走進平坦寬闊的“教堂”,跪在地上,凍的渾身發抖,嘴唇發紫。
  伯爾格林神父祈禱了一會,接著把冰涼的手指放在風琴的鍵上。音樂像美麗的鳥儿飛翔。他按動著琴鍵,像一個人在荒園的雜草間移動著雙手,把美好的東西惊起,飛入山中。
  音樂聲使空气顯得宁靜。人們可以嗅到早晨清新的气味。音樂聲飄蕩到山里,在塵雨里把礦粉搖落。
  神父們等待著。
  “喂,伯爾格林神父,”斯通神父眼望著寂靜的天空,太陽冉冉升起,紅如爐火。“我沒有看到我們的朋友。”
  “讓我再試一次。”伯爾格林神父出汗了。
  他建起一座巴赫式的建筑,精致的石頭堆起一個音樂大教堂,它如此寬大,以致最遠的圣壇設在尼奈夫神那里,最遠的穹頂高到圣·彼德的左手。樂聲絛繞,似乎奏完之后也沒有消失,而且隨著一縷縷白云向遠處飄去。
  天空依然空空蕩蕩。
  “他們一定會來的!”但伯爾格林神父感到有點惊慌,起初不明顯,但越來越厲害。“我們祈禱吧,請他們到來,他們懂得我們的愿望,他們知道。”
  神父們又跪在地上嘰里咕嚕,低聲祈禱。
  禮拜天早晨七點鐘,或許在火星上是禮拜四早晨,或許是札拜一早晨,從東方的冰山里出現了柔光閃閃的火球。
  這些火球翩翩徘徊,徐徐下降,布滿了顫抖著的神父們的周圍。“謝謝你們;哦,謝謝你們,上帝。”伯爾格林神父緊緊地閉上眼睛,又奏起音樂來。演奏之際,他轉過頭去,注視那些令人惊奇的教徒。
  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里響了起來,這個聲音說:
  “我們已經來了一會儿了。”
  “你們可以呆在這儿,”伯爾格林神父說。
  “只呆一會儿,”這個聲音輕輕地說。“我們是來告訴你一些事情的。我們本應該早點給你說。但我們設想如果沒人管你,你會照自己的方式干下去的。”
  伯爾格林神父開始說話,但這個聲音卻使他沉默下來。
  “我們是造物主,”這個聲音說道;好像藍色的气体火焰,鑽進他的身体,在胸中燃燒。“我們是古代的火星人,离開大理石般的城市,來到這山里,放棄了我們原來的物質生活。在很久以前我們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的東西。我們也曾像你們一樣,是有軀体,有胳膊有腿的人。傳說我們當中有一個人,一個好人,發現了一种解放人們靈魂和才智的方法,能解除人們肉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悲傷,能解除死亡和形体變化,還能解除陰郁和衰老。這樣,我們就采取閃光和藍火的形式出現了。從那以后,我們一直居住在風里、天空和山中,既不得意也不傲慢,既不富有也不貧窮,既不熱情也不冷淡。我們不和我們留下的那些人——這個世界上另外那些人——住在一起。我們的來歷已被忘卻,整個過程全忘了。但我們將永遠活著,也不損害別人。我們已擺脫了肉体上的罪孽,得到上帝的保佑。我們從不覬覦別人的財產;我們沒有財產。我們不偷盜,不殺人,不好色,不怨恨。我們在幸福中生活。我們不能繁殖;我們不吃,不喝,不發動戰爭。當我們的軀体被拋棄時,我們擺脫了一切淫蕩幼稚和肉体上的罪孽。我們已遠离了罪惡,伯爾格林神父,它像秋天的樹葉一樣被燒掉了,像冬天令人討厭的積雪一樣被清除了,像春天有性生殖的紅黃花朵一樣凋謝了,像使人喘不過气來的酷熱的夏夜一樣過去了。我們的季節溫和宜人,我們這地方思想丰富。”
  伯爾格林神父站了起來,因為這聲音使他异常激動,差一點使他失去理智。狂喜和熱火在他的全身激蕩。
  ““我們希望告訴你,我們感謝你們為我們修建的這個地方。但我們并不需要它,因為我們每個人對我們自己都是一個寺院。我們不需要任何地方來淨化自己。請原諒我們沒有早點儿到你這儿來。可是我們不在一起,而且离的很遠,一万年來跟誰都沒說過話,也沒有以任何方式干涉過這個墾球的生活。現在你認為我們是這田野上的百合花,既不耕田也不織布。你說的對。所以我們建議你把這教堂的各种部件搬到你們自己新的城市里,去那里把它們淨化。你放心好了,我們和平相處,十分幸福。”
  在一大片藍光之中,神父們跪在地上,伯爾格林神父也跪在那儿,他們全都在哭泣。時間白白地流失,沒有關系,對他們來說,毫無關系。
  藍球咕噥著,一陣冷風吹來,又開始升起。
  “我可以”——伯樂格林神父喊道,他閉著眼睛,不敢發問,“——我可以——某一天——我可以再來——向你們學習嗎?”
  藍火閃閃發光。空气微微顫動。
  是的,有一天他可能再來,會有那么一天。
  接著火气球飄忽不見。伯爾格林神父像個孩子一樣,跪在地上,眼淚奪眶而出。他對自己喊道,“回來!回來!”祖父隨時會扶起他,把他帶到早已不存在的俄亥俄州城內樓上的臥室里去……

  日落時分,神父們從山上魚貫而下。回頭張望,伯爾格林神父看到藍火在燃燒。不,他想,我們不能為像你們這樣的東西修建教堂。你們自己就十分美好。什么教堂能与這純洁靈魂的焰火相比呢?
  斯通神父默默地在他旁邊走著。他終于說:
  “照我看來,在每個行星上都有上帝。他們都是主,是上帝的組成部分。他們就像一台堅鋸的部件,某一天一定會組合在一起。這已是一番震惊的經歷。我再也不會怀疑了,伯爾格林神父。因為這儿的上帝和地球上的上帝一樣真實,他們肩并肩地躺在一起。我們要到其他世界,增加上帝的組成部分,直到有一天,整個上帝站在我們面前,像新時代的曙光一樣。
  “你說的真不少啊,斯通神父。”
  “我現在有點感到遺憾。我們要到下面城里去管理我們自己的同類。現在那些藍光,當它們在我們身邊飄繞時,那聲音……”斯通神父顫抖著。
  伯爾格林神父伸手拉住斯通神父的胳膊,一起走著。
  “你知道,”斯通神父最后說,眼睛盯著小心翼翼地抱著玻璃球走在前面的馬賽厄斯兄弟,藍色的磷火永遠在里面閃閃發光。“你知道,伯爾格林神父,那里的火球——”
  “什么?”
  “這就是上帝,畢竟它代表上帝。”
  伯爾格林神父微笑著,他們下了山,朝著新城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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