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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与狂人


  回到中心站的大廳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些打不起精神。人們的心情是沉甸甸的。
  很長一段時間里,大家都顯得話少。
  郭尚云坐在葉紅楓身邊的沙發里,手中捧了一只茶缸,一口接一口地喝著,喝得很慢,卻一直在喝。
  葉紅楓壓低了嗓音,湊到郭尚云耳邊:“你剛才說讓我代管主机,是不是怕蕭蕭不能安心養傷才故意騙她的?”
  郭尚云搖搖頭:“不完全是。”
  “怎么講?”
  “憑心說,這段時間我确實是很想請你來管主机的。你要是能答應,我剛才的話就不是騙蕭蕭了。”
  “這怎么可能?”葉紅楓的聲音一下大了許多,她顯然有些意外。
  徐曄接口道:“剛才郭工跟我商量了一下,現在的主机數据庫太過龐大,這里其他的人根本代管不了。”
  “那為什么就認為我可以?”
  “這方面你畢竟是高手,何況主机數据庫當初是你設計的。”徐嘩并不是恭維。
  “但我已經七年沒插手了,而且現在我已經不是追光小組的人了,怎么能有權接手主机數据庫?”葉紅楓反駁。
  “有王總批給你的AA級紅色考察證,只要你愿意,隨時都有權重新成為這里的一員。”
  “這七年,我們給主机數据庫添加的只是資料性的東西,它的控制結构從沒有變過。”郭尚云補充,“你完全能應付的。我已經讓林瀟雨往國內報告了,估計馬上會有回音。”
  “你,你怎么能這么干?也沒和我商量就替我作主,我這次來藍圣地可不是為了讓你支使著干這干那的。”
  “更正一句,并不是我在支使你,是光明之箭确實需要你。”
  “又拿光明之箭說事,為什么最后讓步的總要是我?”
  郭尚云仍在慢慢喝著茶缸中的水,他似乎在思考:“這件事沒有勉強的意思,如果你覺得不妥,你有很多机會說不。”
  “我能說么?”葉紅楓的語气有些怪。她一直無法接受郭尚云那种永遠波瀾不惊卻也永遠不可更改的命令,她很想真的說一回“不”,但事到臨頭卻總是說不出口。這,是不是因為郭尚云每一次都真的很正确。
  郭尚云低著頭,沒有看葉紅楓的眼神:“不過我希望你能拋開我們之間的一些事,好好想一下這個問題。有些机會,是不該錯過的。”
  葉紅楓沒有再說話,她必須承認郭尚云的建議确實有道理。
  徐曄勸她:“小葉,你就回來做吧。”
  馮明彥勸她:“是呵,楓姐,我們現在真的很需要你留下來。”
  從到藍圣地那一天開始,葉紅楓就不只一次地受到這樣的邀請。她清楚得很,追光的人們并不是在講客套話。其實在最初見到光明之箭那獵獵光輝的時候,她已經覺得自己內心深處的那种沖動。也許這次藍圣地之行,讓她最覺得意外的莫過于知道自己仍無法抗拒光明之箭的那种誘惑。她這些天似乎一直在极力掩飾著心里這种感覺,但終于發現這好像是愈來愈不可能的一件事。
  面對郭尚云,她真的很想試著說一下“不”。但她很快覺得,這极有可能給她帶來一种無法彌補的遺憾,她實在不敢。
  葉紅楓這時終于明白了王總給她那張紅色考察證的特殊用意。她發現王總很了解她,所以才算得出她一定躲不過光明之箭的誘惑。
  郭尚云呢?
  羅天遠從萊茵站回來了。他帶來的是又一個惊人的消息。
  “知道了么?飛鷹Ⅰ號已經發射了。”
  人們為之一愣,郭尚云驀地抬起頭:“什么時候?”
  “今天中午。”
  對大廳里追光的人,這無疑是最最沉重的一擊,空气頓時凝住了。
  “消息确實么?”徐曄忍不住從座位里站起身。
  “已經見報了,而且傍晚的新聞里剛剛播過,怎么,你們都不知道?”羅天遠似乎沒有料到中心站里的人們消息會這樣閉塞,“你們晚上沒看新聞?”
  眾人搖頭。羅天遠奇怪地望著大家,不明白傍晚時大家在做什么。
  “報道上怎么說?”郭尚云關切地問。
  “無非還是杰克·塞維爾上次新聞發布會提到的那些東西,不過不同的是,這回它真的飛起來了。”
  飛鷹Ⅰ號飛起來了。
  這是不是就從此意味著追光的人們七年之功付之流水了?沒有人愿意接受這個事實。
  馮明彥忿忿道:“惡魔杰克這种人簡直太可惡了,這种小人,我真想宰了他。”
  徐曄深感遺憾他說:“我只是覺得我們太冤了,就差那么一點,要是咱們的光明之箭不在那种關鍵時刻出故障,這會儿還有他杰克·塞維爾什么事。真是人要背運,喝口涼水都塞牙。看來我們注定得看著那家伙出風頭了,這叫什么事。”
  馮明彥同意:“我們的确太冤了,簡直比竇娥還冤。”
  郭尚云擺擺手:“算了,要是他真的成功了,現在我們就算罵死他也沒有用。”
  馮明彥道:“可我實在太憋气,就這么便宜那家伙了?那豈不沒天理么。郭工,有沒有什么法子能治它一下?”
  徐嘩截道:“能有什么法子?國際專利公法擺在那里,多少年來那么多的這种官司,有几件打清楚了?像杰克·塞維爾這种小人,你有一句來言,他准有八句去語盯著,否則他也不敢這么干。”
  “那我們就這么認了?”
  “反正打官司別考慮,吃不著肉,再咬一嘴毛。”
  馮明彥漲紅了臉,他确實難以忍受。其實這种事情誰都很難……”
  沒有人再爭論。大廳里一下變得很靜。葉紅楓感覺得出,周圍的空气里彌漫著一种很難表達的悲觀情緒。
  郭尚云在思索,他忽然放下手中的茶缸,問羅天遠:“你說他的飛鷹Ⅰ號是不是和我們的光明之箭真的一模一樣?如果那樣的話,會不會……”
  人們突然抬起頭來。
  大廳的門響,進來的是高博。
  高博的手里捧了厚厚的一疊數据紙,一跨進門就在叫,听得出語气里有一种興奮:
  “出來了,出來了,找著毛病在哪儿了!”
  屋里沉悶的空气仍然凝重,所以高博進來后就已經感覺到:
  “哎,怎么了,干嘛都這么嚴肅?”
  大廳里的人几乎同時轉過身來,弄得高博直發愣。
  高博四下打量了一下:“你們又討論什么難題呢?瞧這一臉沒精打采的樣子,郭工,出什么事了?”
  郭尚云搖搖頭,截住了他的話頭:“沒大事,老高,發現什么
  高博“晤”了一聲,把那疊數据紙抱到郭尚云面前:“難為你們怎么想到的……”
  “什么?”
  高博側側身,豎起拇指朝一旁的葉紅楓神神秘秘地比了一下,回頭告訴郭尚云:“你們猜測的那种光障,看來真的存在。”
  語惊四座。高博的聲音不大,但郭尚云卻驀地從沙發中坐直了身子,兩眼放出一种迫人的光:“真的?”
  “剛才紅楓過來給我講了這件事之后,我就把光明之箭在光速結點周圍的數据都調出來查了。我怕咱們的主机能力太小,這不,特地跑到基地計算中心重新分析的。”高博邊說,邊翻動著那疊數据紙。徐曄起身給他讓個座位,他于是坐下。
  “結果怎么樣?”郭尚云急切地問。
  “一點儿也沒錯,那种變化的确因光速而起。我想那就是你們所說的光障。”高博鄭重地判斷。
  “光障?”羅天遠忍不住問,“老高,你們說什么呢,什么是光障?”
  高博回望了他一眼:“那是個好東西。想當年咱們花了將近兩年的時間想找追光者號失蹤的原因,我想當時要找的就是這個東西。”
  “什么?”馮明彥忽然伸過頭探問,“找著追光者號的故障原因了?哎,老高,怎么回事?”
  屋里的气氛竟陡地活躍起來。
  光障?!這是一個惊人的消息。
  郭尚云擺手制止了七嘴八舌插言的人們:“老高,說說你都找到了什么?”
  高博點點頭,把那疊數据紙攤到了桌上,翻了翻道:“剛才,我比較了到達光速結點前兩分鐘里所有可能与郭工和紅楓的想法吻合的數据,結果一出來就讓我大吃了一惊。”章西
  他頓了一下續道:“你們猜,當時的故障最早出現在哪個部位上?你們絕對猜不到,是我們一直認為最不可能有問題出現的k2主推裝置,是S77套環故障失效。”
  嘩然。
  “這不可能!”馮明彥輕叫了一聲,“那种S77套環是經過疲勞加速模擬實驗的,理論上它至少能承受三倍光速的加速負荷,要讓它失效,那得是什么樣的負荷強度。”
  “我知道這叫人難以置信,但事實上千真万确是這樣。”高博重申,“也許我說是故障失效有些不大貼切,不過那情況實際差不大多,我們權且叫它暫時性失效好了。”
  人們的眼睛睜大著,像是在听一段最夸張的奇聞。
  “從最終的分析結果上看,現象就是這樣的。”高博解釋,“問題就出在光明之箭的K2主推系統上。記得培斯現象么?實際就是相當類似的一种反應。當飛行器接近光速時,光障現象出現,這主要是儲備箱体的特質合金內部產生劇烈的培斯現象,導致PB高能燃料出現歧化反應,放射大量庫克卡爾能量,并且通過T11單元泄漏出去,這种如同微波一樣的能量一經泄出,就會促使它輻射范圍內的一切物質在內部產生高頻分子振蕩,這种高頻分子振蕩會在极短時間內產生极高熱量,這對金屬物質來說,先是要出現大面積的應力疲勞,隨后由于金屬良好的導熱性能,致使所有板壁溫度瞬時超高,在真正達到光速時,金屬板壁內表層會出現高溫熔化,而外表層原子會突破金屬鍵的約束而逃逸。內外表層的反應在短時內會傳遞給表層下面的金屬,動作毫不走樣地重复進行下去。現象一旦出現,和原子彈被引爆的情況几乎沒有不同,反應一層接一層地發生,根本不可能被阻止。這樣最終的結果恐怕就是,大量外層金屬成齏粉狀拋入太空,而內層以及主艙中一切被庫克卡爾能量輻射的物体,有机的、無机的、乃至生命体都會被高溫由里到外的烤分解或碳化,最終使得整個飛行器灰飛煙滅,那情形應該像一只燃著的焚化爐……”高博有意無意地望向郭尚云,親身的感受是否更不一樣?
  每個人都感覺到了背上冰涼的冷汗。高博講述的也許只是一种不太難懂的理論,但這理論卻几乎讓周圍所有的人感到毛骨惊然。沒有人能想象得出中銀大廈般大小的飛行器,如果眼睜睜地焚化了,會是怎樣的情況。
  死一樣的沉寂。
  良久,良久。
  郭尚云定了定神,問:“真的不可阻止?”
  高博回答:“現在看來的确如此,光速狀態下的S77套環有些像是坏了的拉鏈,一旦局部出現縫隙,用不著太大的外力,很快整個拉鏈就會失效,和這個道理差不多。”
  郭尚云沉吟:“這么說,我在光明之箭上看到的就是這种光障現象?”
  高博點頭說:“我想光明之箭當時只是處在一种臨界狀態,還沒有完全被光障控制,所以之后速度減下去,光障現象也就隨著消失了。”
  郭尚云忍不住又回想起那种噩夢般的經歷:“你是說,如果速度降不下來,光明之箭也會像追光者一樣,莫名其妙地失蹤?”
  “應該是這樣。”
  “也就是說,按我們現在的設計,只要一進入光速飛行,就一定會遭遇光障?”
  “不錯。几乎沒有任何的偶然通過的机會。”
  “而且只要光障現象發生,飛行器就會解体?”
  “不是解体,是完完全全地分化。”高博抬頭望望郭尚云,緩緩地更正。
  郭尚云又陷入沉默之中,片刻,他忽然轉頭問羅天遠:“你說,飛鷹Ⅰ號是不是真的和我們的光明之箭一模一樣?”
  羅天遠點頭:“按前几次調查回來的情況,我看不出區別。”
  徐曄接道:“從時間上來看,飛鷹Ⅰ號只能是個抄襲的產物。應該和光明之箭沒有什么本質的不同。”
  郭尚云若有所思:“這么說,飛鷹Ⅰ號再繼續飛下去的話……”
  “怎么?飛鷹Ⅰ號已經上天了?”這顯然也是高博不曾想到的。
  “已經升空几個小時了。”
  “這么快?”
  也許,此時郭尚云關心的已經不是飛鷹Ⅰ號升空時机的問題了,他的腦子里本能地產生了一個念頭:“如果飛鷹Ⅰ號再繼續飛下去的話,是不是一定也會不可避免地遭遇光障……”
  馮明彥忽然重重地擊了一下手掌:“對呵,我說么,老天是有眼的,不然要真讓那种小人得志,不是沒有公理了么。”
  羅夭遠擔心:“不過不知道我們的光明之箭失敗后,杰克·塞維爾會不會在飛鷹Ⅰ號局部上作什么改動。”
  徐曄否認:“我看不會,杰克·塞維爾一定沒想到光明之箭會在他之前飛上去,所以他的計划差一點被打亂,只可惜光明之箭沒能成功。我想,他肯定很怕光明之箭最近再試飛,所以才會倉促讓他的飛鷹Ⅰ號升空,這樣他恐怕來不及對照光明之箭檢查設計。否則這么短的時間飛鷹Ⅰ號根本就飛不起來。”
  大廳里的空气一下變得活躍了。
  馮明彥滿怀興奮道:“照這么說,惡魔杰克怕是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了。老高,你說這家伙是不是肯定能碰上這种光障?”
  高博确定:“毫無疑問。如果飛鷹Ⅰ號真是抄襲的作品,它就絕對躲不開。”
  馮明彥几乎想從座位里跳起來:“太棒了。這可真叫做人算不如天算。那是不是說,只要一到光速,飛鷹Ⅰ號就得完蛋?”
  “只要一到光速,整個艙体就會立即因光障而分解,按現在我們所掌握的設計,這种情況根本沒有幸免的可能。”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馮明彥鼓掌喝采,“像惡魔杰克這种小人,這樣的結局簡直太适合他了。活該!”
  這种可惡的光障現象,坏事竟變成了好事。這實在令追光的人們有一种异樣的興奮。
  “我不這么認為。”郭尚云的臉色忽然很難看,他站起身來,在大廳中來回地走。人們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笑聲漸漸停下來,望著郭尚云。顯然,他在思考一個更棘手的問題。
  “羅天遠、去准備一下車子,咱們這就去飛鷹站。”郭尚云停下腳步,陡地這樣要求。
  羅天遠不解:“去飛鷹站,現在?”
  馮明彥也不解:“怎么了,郭工?”
  “我們不能讓飛鷹Ⅰ號再繼續飛了,必須把情況迅速告訴他們。”郭尚云說。
  馮明彥更不解:“為什么,這樣不是挺好?惡魔杰克本來就是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也好,剽竊成果也好,總之我們不能看著他分化在太空里。”
  “有什么不可以,對這种惡人連老天都覺得該惡治,我們何必可怜他。這下場對他豈不是很适合?”
  “他該不該受到懲罰也許并不重要,但你想過沒有,飛鷹Ⅰ號上還有32位跟艙試飛人員。讓32條生命陪他去承受這樣的懲罰,這代价是不是太大?追光這件事付出的代价已經不少了,這种代价無論是誰都不能再輕易付出了。”
  馮明彥忽然不說話了,人們忽然都不說話了。冷靜下來的時候,有些問題也許本該想想。
  葉紅楓站起身:“我陪你一起去,我那張AA級的紅色考察證在飛鷹站能享有免驗通行權,說不定可以讓路上少些麻煩。”
  郭尚云點頭,又望望座中的人們,眼光里似乎有些征詢的意思:“這么做沒什么別的不妥吧?其實我想,即便那上面只有杰克·塞維爾一個人,我們是不是也該阻止他一下呢?”
  高博抬起頭,合上了那疊厚厚的數据紙:“我看郭工這么做是對的,從道義上我們也不該見死不救。我們畢竟是科學家,不是劊子手。”
  一語中的!
  亮紅色的王子汽車飛馳在藍圣地寬闊平坦的站間高速路上。
  車輪飛轉,車燈雪亮。
  夜,已深。
  天上布滿了厚重的云,看不見月亮,看不見星光……
  飛鷹站位于藍圣地西南的海灣,是距長城基地最遠的一個實驗站點。
  這是整個藍圣地中有數的几個規模龐大的實驗站之一,占地面積僅次于長城基地。海灣一角中,在山坡、樹叢的掩映下,密布的樓字极鮮明地反映出一种异域的文化。
  地面指揮中心并不太難找,這時雖然已經很晚了,但指揮中心以及它周圍的建筑里仍然燈火通明。對飛鷹Ⅰ號來說,這段時間無疑也是最最關鍵的。
  頗費了一番周折之后,郭尚云終于見到了指揮中心里說話能算話的約翰·克里克博士。听說是長城基地過來的同行,約翰·克里克的態度總還算客气,但按照藍圣地的慣例,任何實驗站的通訊系統都是不能輕易讓外人介入的,所以郭尚云他們只好在外面等。
  也許有關光障的理論的确讓約翰·克里克真的感到了壓力,所以盡管很不情愿,他仍是同意了郭尚云提出直接与杰克·塞維爾通話的要求。
  子夜。
  一副對講器話筒送到了郭尚云面前。杰克·塞維爾的聲音從那一端傳來,听上去志得意滿:
  “哦,長城基地的老朋友,你們是赶著提前向我祝捷的?”語气中充滿了一种譏諷的味道;
  羅大遠有些受不了:“他太囂張了吧。郭工,像他這种人,真多余救他,就該看著他化在太空里。”羅天遠的牙根有些痒痒。
  郭尚云擺手止住:“塞維爾博士,我很希望是來向你祝捷的,不過很遺憾,我們發現了飛鷹Ⅰ號有致命的設計失誤,您得設法赶緊回來,不能繼續飛了。”
  話筒的那面似乎停頓了一下,接著是一陣很放肆的笑聲:“年輕人,你的謊話編得太不高明,你想這樣來阻止我的成功么?算了吧,這場游戲就快完了,你們注定要成為失敗者。我了解飛鷹Ⅰ號,就像了解我的手指一樣,你們是騙不了我的。”
  郭尚云的臉有些漲紅:“請你相信我,塞維爾博士,這是我們在光明之箭試飛失敗中才發現的,它肯定同樣會影響飛鷹Ⅰ號。”
  “唔,你們的光明之箭失敗了?這真是個不太好的消息。你是不是想暗示我什么?要知道,飛鷹Ⅰ號和你們的光明之箭不是一种東西,你們失敗,但我會成功,世界以后會記住我,不過我會替你們遺憾的。”
  “塞維爾博士,我希望你能尊重科學。我不想世界記住我,也不想看到您繼續再飛下去。那种設計失誤真的存在,不管是光明之箭還是飛鷹Ⅰ號都一樣躲不開。”郭尚云几乎是在喊。
  “呃,是么?”杰克·塞維爾用一种很滑稽的腔調應道,“我倒很想听听你說的那個失誤是什么?”
  “科學界對這种現象還沒有命名,我們暫且稱它為‘光障’。”郭尚云回答。
  “光障?很有趣的名字。你說說那是什么?”
  “現象上是這樣的,當飛行器作超速飛行時,儲備箱体的特質合金內部將產生劇烈的培斯現象,PB高能燃料出現歧化,大量庫克卡爾能量通過T11單元泄漏,這會讓它輻射范圍內的一切物質發生高頻分子振蕩,生成高熱,影響下的金屬物質大面積的應力疲勞,所有板壁溫度將瞬時超高,以致于在光速狀態下,金屬板壁會出現內表層高溫熔化,外表層迅速解体的現象。內外表層的反應同時發生,根本無法阻止。所有外層金屬都會成齏粉狀拋入太空,內層和主艙中被庫克卡爾能量輻射的物体,將被高溫由里到外的烤分解或碳化,沒有東西能幸免。我在光明之箭上已經看到了這种光障現象,如果不是主艙里的意外變化,我已經回不來了。”
  話筒那面一陣沉寂,杰克·塞維爾好像在想什么。片刻,那种譏諷的怪調再次傳來:“精彩!大精彩了!不過,很可惜你回來了。年輕人,我很佩服你編寫謊言的本領,連我差一點都以為這是真的。要知道,你選錯對手了。你也許還不清楚,我在化學上的研究成績其實比光物理學還要突出,如果不是錯過机會,我已經拿到諾貝爾化學獎了。我對PB燃料的了解就像對自己手指一樣熟悉,你那篇惊人听聞的謊言只配哄哄小孩子。讓我來教教你,培斯現象根本不可能在這种條件下產生,PB燃料就算真會歧化反應,也只是少量的變性失效,而且需要吸收外界能量參与反應,要想大量放射庫克卡爾能量,根本就辦不到。年輕人,你太缺乏常識了。我親自作過試驗的,要不要我把試驗數据也給你?”
  郭尚云很想告訴他“那些試驗并不是在光速下做的”。但杰克·塞維爾并沒有准備再給他講話的机會:
  “年輕人,你很富有想象力。确實有資格作我的對手,只可惜我的對手還沒有過取胜的先例,你也一樣,不會是胜利者。對不起,我要占用通訊線路和基地校正數据了。如果你們有興趣出席我凱旋的新聞發布會,我會派人送請柬給你們的。年輕人,祝你好運。”在杰克·塞維爾結束了那番极其狂傲的宣言后,話筒里突然沒有了聲音。
  “喂!喂!塞維爾博士!杰克·塞維爾!”任憑郭尚云再怎么呼叫,沒有回音,一切訊號陡地被掐斷了。
  靜寂。
  郭尚云木然。
  這,也許是他沒有料到的。
  再沒有任何与飛鷹Ⅰ號聯系的机會。
  一小時過去。
  兩小時過去。
  72小時過去。
  消息傳來。
  那几乎是如每個人早已經預料到的一樣:
  “飛鷹站報道:下午的時候,飛鷹Ⅰ號在毫無警兆的情況下突然失控,此前的反饋數据曾一度不明原因地突發混亂,片刻之后,一切訊號消失,到傍晚,飛鷹Ⅰ號已被基地确定失蹤,失蹤前飛行速度為30万千米每秒。……”
  郭尚云的手重重地擊在牆上:“混賬東西!32條生命全被他一己之私給葬送了,連一點价值都沒有。這种事本來是不必發生的!”
  周圍沒有人說話,人們的心里不是滋味。事實畢竟是發生了。盡管大多數人都不愿意真的看到。
  一切在這之后顯得出奇的平靜,每一個人已經十分清楚:追光的路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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