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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馬士革的假日


作者:定金伸治    譯者:Rover

(圣戰系列)

  一輪銀色的月亮使得聳立的斷崖從黑暗里浮現。在月光的投射下,崎嶇陡峭的懸崖形成一片陰影,稀疏的樹木也溶入毫無生气的黑暗之中。偶有夾著小石的沙土從已經風化的崖壁滑落下來,述說這世界還存在著時間。
  無論誰看到這副陰森的景象,都會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當然,這得有人瞧見才行。
  但這陡峭的斷崖并非高度無限。垂直向上伸展的崖壁朝水平方向傾斜的一塊平地上,原本應該是銀色月光穿透的地方卻聳立著一座城塞。
  這座城三面都是斷崖,怎么看都不是居住的好地方。不過一看這建筑,便可知它易守難攻,對敵人的攻擊擁有絕佳的防衛能力。不論是多么驍勇善戰的軍隊,恐怕也奈何不了它。
  這座城叫麥西亞得。它就是伊斯蘭暗殺教團的大本營。
  死在暗殺教團刀下的人不胜枚舉。艾由布王朝的創建人,領導回教徒奪回圣城耶路撒冷的英雄沙拉夫·阿丁恩·伊文·艾由布,人稱沙拉丁,也是暗殺教團的目標之一。沙拉丁在登基不久之后決定討伐暗殺教團,便數度遭到暗殺教團的襲擊。還好最后總是千鈞一發,挽回了一命。之后他再也不敢對暗殺教團出手。
  暗殺教團打破近十年的沈默,再度開始蠢動。在麥西亞得城內,以策略家聞名的法國尊嚴王菲利浦二世所派遣的部下,正与暗殺教團的首領會晤。
  “你要我們暗殺艾儿希多公主和白痴侯維雷利嗎?布魯袞特公爵?”
  被稱為“山之長老”的暗殺教團首領拉稀德·阿丁·西納恩再次复誦對方的話以求确認。他的年紀雖大,卻精神飽滿,眼露精光,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
  “沒錯。”
  尊嚴王麾下的將領布魯袞特公爵點點頭。布魯袞特公爵是菲利浦最信賴的部下之一。雖然年齡稍長,但是体格強健,驍勇善戰,堪稱武人中的武人。他為人沈默寡言,忠心耿耿,因此深獲菲利浦信賴。
  “好,我答應。”
  西納恩充滿自信的答應了暗殺公主的事。但是他卻發現布魯袞特公爵表情嚴肅的環視四周,盯著每位當他護衛的暗殺教團團員。
  “哼,你好像怀疑我們的力量……好吧!我就讓你看看我的統帥能力。”
  話一說完,西納恩便叫了一名部下過來,命令道:
  “死!”
  那個男人沒有任何猶豫,拔劍自刎!鮮血四濺的頭顱滾在地上,表情依然露著一縷陰森!
  西納恩還要命令其他的部下,但卻被布魯袞特公爵阻止。
  “西納恩,我了解教團已經在你手下完全統一。但光是命令部下死,并不能證明你們的實力。”
  布魯袞特公爵冷靜的評斷。
  “好吧。‘完全(阿爾·卡米爾)’!讓布魯袞特公爵見識一下你的能力。”
  “是。”
  布魯袞特公爵把視線轉向那個叫阿爾·卡米爾的男人。他臉上的黑布几乎只露出眼睛,看不見臉。但以布魯袞特公爵的閱歷看來,他應該是年齡未及二十歲的年輕人。就在此時,阿爾·卡米爾的身影突然從布魯袞特公爵的視線中消失。不!与其說是消失,還不如說他溶入了黑暗之中……。在布魯袞特公爵還來不及如此想的時候,阿爾·卡米爾再次飄現在布魯袞特公爵的面前。布魯袞特公爵下意識的反射動作便是拔劍迅速一擊。但是他發現這一劍并沒有刺到人体。阿爾·卡米爾的身体就像海市蜃樓的幻象一般,穿過了布魯袞特的劍。
  “……幻象嗎?”
  布魯袞特公爵終于發現阿爾·卡米爾的實体在他背后出現。當暗殺者的劍刺向布魯袞特公爵的喉嚨之時,布魯袞特公爵已發覺自己難逃一死。
  “阿爾·卡米爾,不得對客人無禮。”
  在西納恩出聲制止之下,布魯袞特公爵才知道自己逛了趟閻王殿。布魯袞特公爵心想,這么年輕的人竟然有如此高超的幻術!才一瞬間,就已到自己的背后,動作之快,已超越常人知識所能理解的范圍。
  布魯袞特公爵惊駭不已。他不得不承認暗殺教團的實力,于是說了一番老套的外交辭令之后,便立即离開麥西亞得城。
  布魯袞特公爵离去之后,西納恩責備了阿爾·卡米爾,原因是西納恩接受尊嚴王的委托,答應暗殺艾儿希多及維雷利的時候,阿爾·卡米爾的臉上一瞬間有不服的表情。
  “我不是不服。我怕我們只是遭法蘭克蠻族利用而已。”
  阿爾·卡米爾的聲音很年輕,可以确定他才約十來歲吧!一大撮黑發從黑布里亮了出來,更顯示了他的年輕。
  “你知道我為什么讓尤斯夫活著嗎?”
  尤斯夫就是沙拉丁原來的名字。
  “這十年來我留他生路并非因為怕他的力量,而是他的聲望。因此我把殺他的工作交給法蘭克人。菲利浦尊嚴王所委托的事為殺死公主艾儿希多以及在背后操縱她的維雷利,好削弱尤斯夫軍。也就是只要我們殺了艾儿希多以及那個現在被叫做‘阿爾·阿帝爾’的男人,他就會替我們殺了尤斯夫。之后我們再赶走法蘭克人,在這塊土地上實現我等的理想--讓什葉教派統治這世界的偉大理想。”
  什葉教派是回教派系之一。回教可粗分為素尼教和什葉教派。素尼的意思是重視“預言者穆罕默德的素尼(言行)”。自阿布·巴爾克以后,武魯瑪一世、烏斯曼等哈里發(代理人)成為穆罕默德的正統繼承人。到了二十世紀他們占了全体回教徒的九成。而什葉教派則為“什葉·阿里”(阿里的党派)的簡稱,這些人否定前面三個哈里發的正統性。他們主張阿里以及其子孫才是正統的哈里發,因為阿里娶了穆罕默德的女儿法蒂瑪。阿里是素尼教派第四代的哈里發。由于阿里的儿子和沙珊王朝沛爾錫亞皇帝的女儿結婚,因此什葉教派獲得伊朗人的支持,到了二十世紀成為伊朗的國教。
  在這個時代里,沙拉丁帝國的艾由布王朝支持素尼教派,而暗殺教團則屬于什葉教派。由于沙拉夫·阿丁恩毀了什葉教派唯一的法蒂瑪王朝,并且自行建國,因此暗殺教團會要沙拉丁的命也是理所當然。
  “你懂了嗎?阿爾·卡米爾。我之所以接受尊嚴王委托的理由。”
  阿爾·卡米爾點了點頭。
  “你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事吧?去殺了公主艾儿希多以及維雷利,也就是那個叫阿爾·阿帝爾的男人。他們為了養亞克戰役的傷,現在正在大馬士革。”
  “是!”
  “但是你要記住,他們的周圍有很多不可輕視的強者。像是力大無窮的巨漢裘尼梅、与我們同為一丘之貉的女孩露易西,還有劍法超群絕倫、本領高強的拉斯卡利斯……。千万不可大意。”
  阿爾·卡米爾听了西納恩的話之后只是冷笑。
  “比我強的只有唯一的真神阿拉以及西納恩大人而已。”
  “很好。你去吧!‘完全(阿爾·卡米爾)’,我等你的好消息。”
  西納恩說完時,阿爾·卡米爾已經溶入了黑暗之中消失而去。
  西元一一九○年,當時的英格蘭王是理查一世,也就是以“獅子心王”聞名后世的勇猛人物。在長久的歷史之中他毫無疑問的是個厲害武將。以獅子之心与敵人交戰,以獅子之心打敗敵人。他在戰術上可說是個天才,而其力量在當代也無人能及。
  但在戰場上英勇無比的理查卻有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他對政治几乎毫不關心。在戰術上是個天才,但政治手腕以及戰略見識不足這點可說与后世的拿破侖很像。但是理查和拿破侖仍有決定性的差异。那就是他對自己的國家几乎沒有執著。拿破侖的野心是讓法蘭西帝國成為世界的帝國,對他而言,戰爭只是為了實現自己理想的道具之一。但是理查不一樣。他可以為了戰爭的資金而出賣自己的國家。也就是對他而言,只有戰爭才是他唯一的人生。身為武人的矜持,以及對胜利的執著。他僅為此而戰,為此而活。
  理查獅子心王就是這樣的男人。
  正由于他是這樣的男人,因此在攻陷亞克之后,他希望立刻出兵圣城耶路撒冷。可是堆積如山的問題把他的腳牢牢的綁在亞克。各种問題使得理查心浮气躁,最令他暴跳如雷的是法蘭西菲利浦尊嚴王。菲利浦對攻下亞克感到滿足,說要回法蘭西去。誰都可以看得出,他打算在理查外出時對英格蘭下手。
  現在菲利浦的使者跪在理查的面前。
  “你來這里干什么!現在立刻滾回菲利浦那里。告訴他,沙拉丁的下一個就是他了!”
  理查對菲利浦已經沒有加任何敬稱,他的憤怒可想而知。使者縮成一團。
  “這…臣知道您的憤怒,但是我國尚未如貴國安定……”
  “我已經要你走了。你如果再多嘴,我就不保證你的狗命!”
  理查的怒聲響徹室內,令周圍的人不寒而栗。
  “但、但是……”
  “看來你的身体好像不要腦袋了。”
  他的聲音有如火山爆發前的震動,劍亦同時出鞘。劍尖已指在使者的喉嚨上。
  “滾!難道你想在此身首异處?”
  血從使者的喉嚨處流了出來。此時使者終于知道理查當真,立刻逃之夭夭。
  “可惡的菲利浦!我一定要把你的瘦狐狸腦袋從脖子上扭下來!”
  理查的余怒不止,部下雖然叫苦連天,卻沒有人敢加以勸阻。大家都怕自己成為泄憤的對象,當然也沒有人勸理查回國。誰都知道他想急著攻陷耶路撒冷,然后火速赶去討伐菲利浦。
  總之,理查必須留在亞克好一陣子,所以沙拉丁得以在此期間思考對策,整頓態勢。
           ※        ※         ※
  菲利浦邊冷笑著,邊听從理查那里逃回來的使者報告。
  “哼,你就好好的生气吧!所謂越笨越弱的狗越愛吠就是這個道理。”
  菲利浦的表情雖然滿足,但是在他身邊的布魯袞特則露出擔心的表情。
  “怎么了?布魯袞特公爵。你認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嗎?”
  剛步入老年的布魯袞特絕不自己開口,因此由菲利浦發問。菲利浦信賴他的冷靜,給這武將五百騎兵及一万步兵,并決定讓他留在十字軍里。當然,這也是為了討教宗的歡心。
  “那么臣就請教陛下您一件事。”
  听了這武人般的古老言詞,菲利浦苦笑著令他繼續說下去。
  “陛下為何要請暗殺教團對付白痴侯以及女惡魔呢?臣以為這反而是陛下要幫助理查王。”
  白痴侯和女惡魔自然是維雷利和艾儿希多。
  “你問的很好。但是沙拉丁如果有那個白痴侯在,那理查有可能輕易敗北。他死了雖好,但要回英格蘭就麻煩了。”
  “…………”
  “我的計策是理查和沙拉丁的軍力平衡。不殺沙拉丁而殺白痴侯的用意就在此。我將你留在理查麾下并非只是為了討好教宗而已。你的責任是努力引發理查和沙拉丁之間的戰火,知道了吧!”
  “臣遵命。”
  菲利浦對布魯袞特公爵的回答滿意的點了點頭。
  我至少需要兩年。只要有這么長的時間,我就可以在英格蘭引發內亂,然后趁机介入。
  菲利浦的愿望如此,他也确信這場戰爭會拖下去。由于十字軍的戰力占絕對优勢,因此他利用暗殺教團使用計謀,可說只是興趣而已。不然他何必去利用實力未卜的集團呢?結果戰爭如菲利浦所預期的繼續拖下去。
  三天后菲利浦尊嚴王离開了亞克。之后他為擴大法國領土而努力,甚至被稱為“卡貝家的查理曼”。回到法國的他后來甚至要和教宗正面沖突,可惜壯志未酬身先死。總之自此尊嚴王再也沒有回到這塊土地上。
  尊嚴王离開后,獅子心王依然留了下來。第三次十字軍東征崩潰了一角后似乎減弱,但回教世界的苦難可說是現在才開始。
  而沙拉丁与暗殺教團的沖突則是其苦難的序章。
  大馬士革是個大都市,位于耶路撒冷北北東的兩百公里,距离亞克北東的一百公里。同時代又几乎同緯度的都市有正等待著日本幕府時代的來臨的平安京城。大馬士革周圍的乾土則間生著一些權木。
  留在大馬士革的有不少是舊亞克守備部隊的主要人物。在大馬士革雖然是休息養前戰之傷,但是武將和士兵們得以在此有時間恢复体力,也是因為沙拉丁帝國的領土即戰場。
  恢复力強的艾儿希多一開始雖然硬說不需要休假,但是現在卻乖乖的在自己的宅第里享受一時的和平。
  由于維雷利曾是放走俘虜的罪人,因此如果不讓他住到大馬士革,他就失去了落腳的地方。結果他留在艾儿希多的屋子里當食客。這位足智多謀的人雖然曾与獅子心王和尊嚴王的聯軍打成平手,卻必須過著稍嫌可怜的生活。
  艾儿希多人雖然在休假,但依然必須處理警備等工作。有一天她從無聊的公務地點回來時,發現侍女們正在等她。
  “怎么,發生什么事了嗎?”
  “是的。剛才突然出現了一位法蘭克女子……”
  “是露易西嗎?人在這里嗎?”
  艾儿希多想起了那個碧綠眼珠的少女。她雖然是個少女,卻是個細作之才,真是不可思議。
  “不在,她立刻离去了。”
  “她有留什么話嗎?”
  “有的。”
  “快點說,我最討厭浪費時間了。”
  艾儿希多討厭的東西很多,等待也是其中之一。
  “那位女子說,有几個可疑的男人來到了大馬士革。但是往這個城市的人很多,這話實在頗令人難以相信……”
  “不!她會這么說的話應該是真的。我雖然不喜歡她,但是她對這种事的消息卻很靈通。明天我會叫警備的人多小心點。對了,那個食客還沒有回來嗎?”
  艾儿希多看看四周,轉變話題后開始生气。宛如暴君的她,自然令周圍的人頭疼不已。
  “這几天他一次也沒有回來,會不會發生什么事故了……”
  “這种坏人哪會遇到什么事故啊!一定是去找女人玩瘋了!”
  “應該不會有那种事吧……”
  “住口!你們別待在這里偷懶了!快點工作!”
  艾儿希多雖然強詞奪理,但是之中卻有不可思議的可愛成分。每個見到艾儿希多的人就好像在照顧任性的小孩一樣,有股幸福的感覺。
  “真是不可饒恕。那個男人下次回來我一定不讓他踏進這屋子半步!”
  艾儿希多生气的踩著地面。但是當維雷利回到這屋子時,她雖然滿口怨言,仍然以欣喜的表情迎接他。
           ※        ※         ※
  性格剛好相反的人很少成為朋友。但是如果成為朋友,几乎都會好得令周圍不可思議。拉斯卡利斯和裘尼梅可說就是如此。拉斯卡利斯的風度翩翩,是個長于實務的認真青年;而裘尼梅的姿態則有如鬼怪,是個擁有一身怪力的莽漢。這兩個人共同的地方只有欽佩維雷利的人格,投身回教世界的經驗而已。但是兩個人卻常常一起聊天,徘徊在大馬士革里。這一天他們兩個也一樣在城里四處晃。
  “潛入這里有什么用啊?沙拉丁那老頭又不在,可疑的人物想要的東西一樣也沒有吧?”
  不愧是莽漢的言詞,但是拉斯卡利斯并沒有責備他,好像是已經習慣了。
  “有維雷利大人啊!”
  “襲擊那种混混有什么好處?和他等重的肉塊還比較有价值。”
  “還有艾儿希多公主。”
  “那种怪女人,被刀殺了也不會死的。”
  這句話似乎是維雷利常挂在口頭上的。
  “要是這句話被公主听到,你一定會被殺的。那個人一生气可殘忍呢!她人雖漂亮,但卻可怕得很。”
  “喂!這句話我轉達給那妞儿如何?”
  “…………”
  兩人就繼續聊著這樣的話,從城市中心走到了人行稀少的路上。裘尼梅突然放低嗓子要拉斯卡利斯注意。
  “你也真有名啊!會被刺客看上表示你已經出師啦!”
  “你怎么知道是找我的?說不定是你呢!”
  “哼,自古以來正義殺手的目標一定是坏人吧?”
  “……唉!”
  拉斯卡利斯歎了口气。這陣子他越來越像維雷利。
  “喂,出來吧!”
  裘尼梅這么一說,兩個男人就出現在他們的眼前。看起來都是很普通的商人。
  “你就是拉斯卡利斯吧!”
  這句話當然不是确認,只是攻擊的暗示罷了。兩人同時拔出黑色的彎刀,砍向拉斯卡利斯。拉斯卡利斯往后跳開,躲過兩人的攻擊后立即拔劍,同時襲向右手邊的男人。由于速度太快,那男人發現的時候為時已晚,動彈不得。另一個男人則早已被裘尼梅打倒在地。
  “快說,是誰命令你們來這里的?”
  “你只會問這個呀!”
  “不然要問什么呢?怪人。”
  拉斯卡利斯雖然問對問題,但并沒有幫助。他眼前的暗殺者已經咬舌自盡了。一灘血流了出來,暗殺者的眼睛漸漸褪色。
  “哼!真是可怕的狂熱信仰。人竟然會為這种無聊的事而死。”
  拉斯卡利斯感歎著,調查了另一個男人。那個男人露著白眼躺平在地,看來三天也不會醒。
  “你這蠻人,下手不會輕點啊?”
  “怎么處置這男人?等他起來嗎?”
  “別管他了,警備的人自然會來處理。我們還是快點找維雷利大人吧!”
  “這和他有什么關系?”
  拉斯卡利斯人已先踏出腳步,裘尼梅在他身后問道。
  “這些家伙只是送死的吧?現在應該有更厲害的家伙要來襲擊艾儿希多公主和維雷利大人。”
  “原來如此。公主待在屋子里,所以還比較安全……”
  拉斯卡利斯赶著路,似乎沒有听到裘尼梅的話。維雷利要是見到他說不定會笑他還是一樣的勞碌命。但是這時候拉斯卡利斯猜中了。
           ※        ※         ※
  當時的維雷利并沒有察覺周圍有异樣,正在城市一角的樹蔭下睡著午覺。不過他真的有無睡著,那就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雖然時刻已到黃昏,但是維雷利仍然沒有醒來的樣子。他雖然偶而動手搔搔頭,但是就立刻放下動也不動,可說是毫無防備至极。
  此時有個裹著黑布的男人從物体的影子里冒出來。如果有人看見,一定會以為是溶化在黑暗里的液体凝固了。但是有沒有目擊者對這個暗殺者而言都無所謂,因為他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睡在這种地方而且沒帶劍……。會不會是設下了圈套所以才如此安心呢?”
  暗殺者阿爾·卡米爾以緩慢的腳步接近維雷利。看來沒有圈套的樣子。他已經接近到揮劍可及的地方,但維雷利依然沒有發現。
  “他到底是個非凡的大人物還是個無藥可救的白痴呢……?”
  這個問題,阿爾·卡米爾已經有了答案。但是這對他而言并沒有意義,他只要把眼前這個男人殺死就成了。
  “世間的謠傳和實際總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去死吧,你這蚕食伊斯蘭的蠻族。到你的什么神之國度去永遠后悔吧!”
  阿爾·卡米爾拔出短刀向維雷利踏出了一步,他認為沒有必要拔長劍。但是他錯了。此是有只箭從稍遠的地方射向他,強迫阿爾·卡米爾中斷任務,好閃過那只箭。
  “你再靠近那個人試試看,那個時候箭會射穿你的喉嚨!”
  阿爾·卡米爾往聲音的方向望去,不得不感到惊訝。我竟然無法感覺這小女孩的气息嗎?但由于時已達黃昏,因此他那微妙的表情沒有讓露易西看到。
  “果然有人要襲擊維雷利大人。你最好小心點,要是那個人受了什么傷,至少會有几千人要殺你喔!”
  露易西拉著弓威脅著暗殺者。但是阿爾·卡米爾卻沒有听露易西的話。他朝露易西疾奔而去,打算先收拾麻煩的一方。阿爾·卡米爾的速度惊人,露易西連射箭的時間也沒有,只能往后跳開,好避開他的劍。但她在空中回轉准備著地的地方已經有阿爾·卡米爾在等著她了。
  但是露易西并沒有被長刀穿過。這并非因為她的能力,而是因為阿爾·卡米爾在一瞬間感覺到殺气,把注意力轉到別處的緣故。露易西利用那瞬間跳离了他。
  “又有礙手的人嗎?”
  阿爾·卡米爾如此說的同時,發現維雷利醒了。
  “哼,擁有完全之名的我竟然……”
  他惊訝著,知道自己的計划失敗了,因為他發現朝他而來的殺气是拉斯卡利斯及裘尼梅的。這兩人應該被他的部下拖住才對啊!在他還沒有時間想這個的時候,拉斯卡利斯及裘尼梅的兩條劍光已襲向阿爾·卡米爾。
  敵人絕對逃不掉!拉斯卡利斯及裘尼梅同時如此感覺,這感覺也沒有錯。大小不同的兩把劍迅速的向阿爾·卡米爾接近,超過了他所能反應的速度--然后通過了他的身体!
  “什么!”
  拉斯卡利斯及裘尼梅同時惊呼,因為他們几乎感覺不到暗殺者的身体有反應。原本應該被分為兩截的阿爾·卡米爾不但沒有噴血喪命,還在他們的面前發出大聲狂笑!
  “幻術嗎?”
  連拉斯卡利斯要察覺這件事也須要一會儿的時間。暗殺者阿爾·卡米爾當然不會錯失這個良机。
  阿爾·卡米爾的彎刀襲向拉斯卡利斯的背。當拉斯卡利斯感覺到背后的殺气時,瞬間咒罵了自己的疏忽。就在刀刃要取走拉斯卡利斯的性命當儿,阿爾·卡米爾再度被迫撤手,原因是必須躲開射向他的箭。
  射箭的人是已經重整旗鼓的露易西。箭雖然沒中,但正确冷酷,一點也不像出自于女性手中。
  現在應該留神的人反而是阿爾·卡米爾了。
  阿爾·卡米爾為了躲箭而有了破綻,裘尼梅便揮出他的大劍攔腰掃過暗殺者。但是他的劍依然只是掃過幻象而已。暗殺者的幻体在裘尼梅的面前如沙漠的海市蜃樓般搖晃著消失。
  看起來似乎是阿爾·卡米爾使用幻術在玩弄裘尼梅兩人,但是他在內心也惊訝于兩人的實力超過他的想像。兩人都是以一擋百的勇者,這等人才為何會對那种低能的男人甘拜下風呢?
  阿爾·卡米爾決定暫時退身。雖然他仍有辦法對付拉斯卡利斯及裘尼梅兩人,但是怕事有万一。自己的命雖不在惜,但是上面吩咐的使命一定得完成。為此還是應該在完美的狀況里下手才對。
  于是阿爾·卡米爾當場消失了。根据露易西后來的說法,就如同“溶化在黑暗里一樣”。
  這些情況維雷利也都看到了吧?拉斯卡利斯、裘尼梅、露易西三人向他走來時,他厚顏的如此說道:
  “這個余興節目太精彩了,發生什么事啦?”
  不必說,在他們回到艾儿希多的屋子前,維雷利被拉斯卡利斯及露易西兩人狠狠地刮了一頓。
  “下次您外出時,記得一定要帶劍喔!還有,要去哪里也一定要告訴別人。知道了吧?”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那种事不說我也知道。我總覺得你好像在罵我。”
  “我是在罵你!”
  “…………”
  維雷利往屋子里消失而去,似乎沒把斥責聲听進去。不久他又會被艾儿希多罵吧?最近他人生的唯一目的似乎就是挨罵。
  “真是的,躺在那里睡午覺還不帶武器……”
  露易西聲音里的憤怒還沒有消失。她的哥哥裘尼梅不知是否害怕妹妹的怒聲,人早已經离去。
  “不過那個人大概這樣子才好吧……”
  到剛才還一直和露易西罵著維雷利的拉斯卡利斯突然這么說。
  “好什么呀!”
  拉斯卡利斯慢慢的抬頭望著夜空,好像沒有听見露易西的話。
  “我想那個人待在那里,可能是為了引誘暗殺者而來。”
  “但是他要被殺之前還沒有發現吧?”
  “可能是等著的時候真的睡著了。”
  “那不是跟傻瓜一樣!”
  “那個人和我們不一樣的地方就在這里。因為一直邊走邊看著遙遠的星星,所以常沒注意到腳邊的小石頭而跌倒。但是在他這种不可靠里卻有种奇妙的……”
  “奇妙的什么?”
  “怎么說呢?對了,奇妙的可愛吧!雖然這不應該用來形容一個已經二十六歲的男人……”
  拉斯卡利斯的奇妙形容令露易西笑了出來。
  “也對!我好像了解你說的話了。”
  “像他那樣的人就叫度量大吧。但是我覺得那個人卻并非如此而已。要是沒有我跟著他,他就一塌糊涂……”
  拉斯卡利斯找不到适當的話,好像有點困惑。
  “你不必再說我也懂。我想大概……”
  露易西加快腳步超越了拉斯卡利斯,然后微笑的說:
  “大概每個人都這么想吧?”
           ※        ※         ※
  “將軍。”
  “嗯,那么只剩這里可以逃了……”
  “將軍。”
  被暗殺者襲擊的維雷利隔天清晨和艾儿希多公主在屋子的中庭里下著伊斯蘭棋。這里不愧是公主的宅第,所以中庭里有噴水池及花盆等裝飾,是個絕佳的休息地點。
  “現在我的戰果是三十五胜0敗啦!”
  “你的失誤太多了。戰術雖然不錯,但因為注意力不足,所以顧問官(以西洋棋來說就是皇后)老是輕易的就被取走。你那亂七八糟的生活方式原原本本的凝縮在棋里啊!”
  維雷利的人生和棋力一起被否定雖然很不愉快,但由于三十五連敗,因此也無話可辯。他雖然日夜努力,想盡了辦法,但就是嬴不了她。
  “對了,昨天襲擊你的那個家伙……”
  艾儿希多突然轉變了話題。從昨晚就一直為這件事被她罵個不停的維雷利不禁歎息。
  “你放心,我不失气。事實上他們好像是暗殺教團的人。”
  “…………”
  維雷利保持沈默,好像在裝蒜。
  “你好像知道了。”
  維雷利的才能雖然連獅子心王也佩服,但是他心里想什么卻被艾儿希多輕易的看出。他的智慧在艾儿希多的面前一向派不上用場。
  “你是故意去引誘暗殺者的吧?你做事為什么老是要瞞著我,我是那么不能信任的女人嗎?”
  “不是的。公主你是一國的重鎮,要是發生什么万一,那陛下開創的艾由布王朝支柱將會傾倒。你不必在意這种無關緊要的事。”
  “但殺我也是他們的目的吧?怎么可以說和我沒有關系呢!”
  艾儿希多話一旦出口就不會罷休。維雷利原本想趁她不注意的時候解決一切,沒想到艾儿希多已經知道了。
  維雷利終于讓步。
  “……沒錯,你說得對。但是目前交由我來調查,你只要如往常般生活便是。有暗殺者出現在你面前時,我一定會待在你身邊的。”
  “而當你被襲擊的時候我卻愛莫能助嗎?”
  艾儿希多擔心的說著。
  “你不必想那么多。昨天不是抓到一個男人嗎?襲擊我的男人也是那种程度罷了,沒什么好擔心的。”
  艾儿希多听了維雷利的話反而更擔心。她好像知道襲擊維雷利的男人武功非凡,但是她沒有說出口。
  “好吧!但是以后不允許你專斷獨行了。”
  艾儿希多說完后便挽著黑發离開中庭。
  生于黑暗,成長于黑暗的阿爾·卡米爾如今繼續在黑暗里蠢動。
  “哼,全身破綻,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有才能的人。”
  阿爾·卡米爾已經潛入艾儿希多的屋子,監視著維雷利。
  為什么有人心甘情愿的服從他呢?
  阿爾·卡米爾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答案,因此他決定在找到之前先留維雷利活口。這也是阿爾·卡米爾年輕的驕傲,他對無法理解的東西絕對不承認其存在。
  阿爾·卡米爾日夜觀察維雷利后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和維雷利說話的人全都很高興。他觀察的對象從只會對屬下遷怒的艾儿希多到士兵們、大馬士革的一般市民,每個人在維雷利的面前總是快快樂樂的。
  “他沒有統帥能力,又不勤勞。沒有人會跟從懶惰鬼的。”
  但是那個叫拉斯卡利斯的男人不是跟隨著阿爾·阿帝爾嗎?這一點阿爾·卡米爾就是無法理解。
  事實上阿爾·卡米爾批評維雷利懶惰實在有點錯誤。維雷利和大馬士革市民說話是為了解決他們生活上的因難。以前他在亞克的時候也几乎都是一個人處理市民的困扰。由于他的判斷既适當又迅速,因此他看起來總是很懶惰。可以說這個時候的阿爾·卡米爾是被這個所迷惑了。但由于阿爾·卡米爾不認為有人跟從維雷利是因為他的勤勞,所以他就有了疑問。
  阿爾·卡米爾不得不想辦法解開這疑問。他無法留著不明了的部份而拋棄這個問題。他想以自己的力量暴露維雷利的無能。
  “好吧,阿帝爾。我就揭開你這偽裝有能力的面具。”
  阿爾·卡米爾低聲自語,像是決定了什么。
  “明天開始我就混進你的身邊,這樣一切就清楚了。”
  之后阿爾·卡米爾停止思考,溜出屋子舉頭望著半夜的天空。但是他的眼睛還沒有見到寬廣的世界。
  以“公正”聞名的不良青年維雷利遭刺客襲擊后過了几天,拉斯卡利斯來到艾儿希多屋子里的客廳。訪問的目的似乎沒什么重大的事,只是心血來潮而已。這也可以說是維雷利的坏影響之一吧!兩個人坐在那里并沒做什么,只是閒聊而已。從他們談話的地點可以見到艾儿希多正在庭院里揮汗練劍。
  “真是的,她竟然能夠每天那樣練。難道她真的是不死之身?”
  “您不覺得應該好好學習嗎?您今天又沒帶劍了吧?真想讓露易西看看您這個樣子。”
  “但是我可不敢想像不死之身的殿下,那一定比魔神還可怕。”
  “請好好听我說話啊!”
  維雷利把他的話當耳邊風,拉斯卡利斯忍不住責備他。
  “我的信念是只听使自己的人生更富有的話。”
  “請不要抱持這种無聊的信念。”
  “是嗎?我倒是很喜歡耶!”
  維雷利常常漫不在乎的這么說,難怪艾儿希多要叫他坏人。
  “她那么小的身体竟然有那么大的力气,你不覺得奇怪嗎?我從以前就有這种感覺,那會不會是异常体質呢?”
  “您要惹公主生气是您的事,可別拉我當共犯。”
  “……你最近越來越會做人了。”
  艾儿希多并沒有听到這樣的對話。但是她好像發現自己成為話題,几天后逼問拉斯卡利斯當時談些什么。
  “沒有,我只是向他請教劍術……”
  面對艾儿希多的問題,拉斯卡利斯痛苦的回答。
  “問那家伙劍法也是沒用的。那家伙是异常体質,不然像那种呆瓜的力量怎么可能會足以和我匹敵呢?”
  艾儿希多固執的如此主張。但是拉斯卡利斯從那天開始在心里發重誓,看到別人不好的地方一定要先反省自己。
  維雷利和拉斯卡利斯兩人在下午閒聊時,有個艾儿希多的侍女露著困惑的表情出現在他們面前。
  “怎么了嗎?”
  “是……有人要找阿帝爾大人。”
  “誰?我認識嗎?”
  “這……我想您恐怕認識……”
  “恐怕?難道有什么不妙的事嗎?”
  “嗯,那個人好像還未成年。”
  “那又如何呢?”
  “那個人說他是阿帝爾大人的儿子……”
  這句話令拉斯卡利斯惊訝得眼睛似乎一輩子也不起來,但維雷利只是覺得奇怪而已。
  “讓他進來吧!”
  維雷利對仆人如此說,態度和往常并沒什么兩樣。
  等了一會儿之后,自稱是維雷利儿子的人終于進到了客廳。艾儿希多也出現,好像听見仆人的話了。她的眼珠噴出憤怒和輕蔑的強烈光芒。何必告訴她呢?維雷利苦澀的自語。
  “我叫阿爾·卡米爾,十七歲。”
  阿爾·卡米爾以冷靜的口吻說著。他的頭發顏色雖然不一樣,但是臉形有點像維雷利。由于他的頭上沒有蒙布,因此看得很清楚。兩人的個子也几乎一樣。如果說他是維雷利的同父异母兄弟,誰都會相信。而這件事更讓阿爾·卡米爾的話增添了信賴性。也就是說,如果阿爾·卡米爾不是維雷利的親人,那他不會故意說自己是維雷利的儿子而遭人怀疑。說他是維雷利的弟弟就好了,那樣誰都會相信。
  “無論你承不承認,我都是你儿子,你有義務扶養我。”
  “最近的年輕人連話也不會說嗎?”
  才剛過二十歲的艾儿希多第一次說這种像老人家所說的話。
  “你是這男人的儿子?這男人才二十几歲耶!”
  阿爾·卡米爾雖然在艾儿希多冷眼的注視下,卻几乎毫無害怕的樣子。
  “誰能證明阿帝爾的年齡?無論你相信哪一邊,事實都不會改變。”
  阿爾·卡米爾并沒有打算說服發怒的公主,他認為在場的其他兩人不相信也無所謂。只要這三個人之間發生裂縫便行了。裂縫產生后,再觀察他們會如何行動。行動越丑陋,阿帝爾的面具就越挂不住,如此便可暴露出他的無能。
  但是維雷利的話卻令阿爾·卡米爾以及其他兩人非常意外。
  “好吧!既然本人這么說,那應該是真的吧。公主,能否讓他住在這棟屋子里呢?”
  連尊敬、完全信賴維雷利的拉斯卡利斯也惊訝得說不出話來。而艾儿希多的樣子更令人不忍不瞥。
  “你……你的意是是你有印象!”
  “這個嘛,也不是沒有。”
  “……隨你便吧!”
  艾儿希多說完后就离開房間了。
  白痴侯這名字果然适合這個男人。竟然會有人自己要周圍的人鄙視他。阿爾·卡米爾動了一下薄唇冷笑。
  維雷利好像沒注意到,叫來了侍女。
  “請問有什么事?”
  她可能看到了艾儿希多不尋常的樣子,露著擔心的神色。
  “嗯,把這位阿爾·卡米爾帶到空房間去。”
  “……遵命。”
  侍女的回答里帶著微妙的鄙夷,但是她仍然默默的帶著阿爾·卡米爾离開了房間。房間里只剩下維雷利和拉斯卡利斯。
  “維雷利大人,那個男人會不會就是以前襲擊您的刺客呢?”
  “你發現啦?沒錯。”
  “那么您為何還要養虎為患呢?”
  “動物不見得全都會害人吧!”
  “喂!我不是在跟您玩文字游戲!我要問的是,您承認那男人是你儿子到底有什么目的!”
  拉斯卡利斯的聲音很激動。他受不了維雷利遭別人睥睨的樣子。
  “你不覺得那個叫阿爾·卡米爾的青年很像以前的你嗎?”
  “…………”
  拉斯卡利斯一惊后沈默不語。原來和我以前一樣,他要把那個暗殺者從魔道里救出來啊!拉斯卡利斯一想到此便無法反駁。
  維雷利似乎察覺了拉斯卡利斯的心,于是笑著對他說:
  “這件事你可別告訴公主喔!要是她知道阿爾·卡米爾是暗殺教團的一員,一定會殺他的。或許阿爾·卡米爾會危害殿下,但是我會留心公主的周圍,你不必擔心。”
  “我還比較擔心您呢!”
  拉斯卡利斯望著沒有佩劍的維雷利,表情就如同他的話。
  “順其自然吧!”
  維雷利挽起遮住眼前的頭發,說出這种沒責任的話。拉斯卡利斯對他輕輕行禮之后离去。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瞧不起他,我還是尊敬他。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与他為敵我也一定會站在他這一邊。拉斯卡利斯邊走邊如此告訴自己。這并非只是因為單純的忠誠而已,這是他自己對自己所發的誓約。
           ※        ※         ※
  “喂,你對那個叫阿爾·卡米爾的小鬼有什么看法?”
  裘尼梅拿著大劍敲著肩膀問道。常人可能連拿也拿不起那把劍。
  “你在說什么?”
  “別裝蒜了!我在問你那小鬼是否真的是那混混的儿子。”
  “這個嘛!那個人可能裝傻裝太久了。我听說以禁欲為美德的基督教社會里反而會有故意倒行逆施的人。那個阿爾·卡米爾說不定真是大人的儿子呢。”
  拉斯卡利斯雖然极力的輕描淡寫,但是他的努力卻沒有半點代价。
  “哈,看來真的不是他儿子。我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最好別亂玩危險的事喔!”
  “我可沒說他一定是冒牌貨吧!”
  拉斯卡利斯慌忙的反駁。裘尼梅見到拉斯卡利斯的樣子不禁大笑。
  “不會說謊的人最好不要太多話。但你放心,我的口風緊是天下有名的。”
  “…………”
  拉斯卡利斯默不作聲,沒有回答裘尼梅的話。然后轉變話題向裘尼梅問道。
  “對了,露易西人呢?最近都沒見到她耶!”
  “哦,你也會擔心啊?”
  “……嗯。”
  拉斯卡利斯避開裘尼梅的視線回答。
  “維雷利命那家伙潛入亞克了,維雷利一定在意獅子魂的動向吧!”
  獅子魂指的就是理查獅子心王。
  “什么……!讓她獨自一人闖入敵陣中心嗎?”
  “你果然擔心羅?”
  裘尼梅看到拉斯卡利斯惊慌的樣子后愉快的笑著。
  “你不知道那家伙的實力才會擔心啦!知道的人只有我和維雷利而已。總之無論什么樣的敵陣,對那家伙而言只是栽花的庭園而已。”
  “…………”
  “不過我們的休假可能會因為獅子魂的行動而泡湯呢!”
  裘尼梅輕松的說著不祥的預言,眼里似乎毫無悲觀的部份。拉斯卡利斯雖然羡慕他,但是并不希望自己也變成那樣。
  占有埃及与敘利亞的艾由布王朝國王沙拉夫·阿丁恩傷透了腦筋。原因是決定今后方針的會議上,各大臣的意見紛歧,毫無結論的樣子。造成這結果的人是誰呢?是阿爾·阿帝爾,也就是維雷利。
  “菲利浦尊嚴王人雖已走,但敵人的兵力仍然超過三十万。老臣覺得沒有阿帝爾的力量這將會是場苦戰。”
  發言的人是沙拉丁的心腹兼顧問巴哈武丁。能夠在沙拉丁面前如此毫無顧忌說話的也只有他,但是他的外表看起來只像個慈祥的老人。
  “我們不能啟用毫無功勞的人吧?何況他還是個罪人。”
  黑人將軍雷瓦尼卡向巴哈武丁反駁。
  “呵呵,你知道我國能動員的兵力界限有多少呢?”
  雷瓦尼卡答不出話。就算把領土內的所有男人找來,艾由布王朝現在也湊不到十万以上的兵力。但是他無法因此就扰亂了一國的秩序。
  “這件事和阿帝爾應該沒有關系。”
  “太有關系了,如果沒有他,我們大概嬴不了獅子心王吧!”
  “但是,我們不能啟用對我國毫無貢獻的男人……”
  結果從早到晚不停的繼續著這樣的爭論。沙拉丁知道兩者的意見皆屬正确,因此遲遲無沒作出決定。
  “阿帝爾在亞克不是立下大功嗎?你的意思是那樣還不夠?”
  “那是場敗仗。”
  “就算打敗了,也成功的救出了三千守備隊吧?”
  “那是艾儿希多公主的功勞,和阿帝爾沒有關系。”
  巴哈武丁對著冷靜的雷瓦尼卡歎了口气。
  “唉,你真是認真啊!”
  “承蒙過獎……”
  “我這不是在夸贊你。好吧,由我來讓那男人立下誰下沒有怨言的大功勞。陛下,老臣現在想到大馬士革去,求陛下恩准。”
  沙拉丁沒有阻止他。他雖然不知道巴哈武丁在想什么,但是只要能夠再度召回維雷利就行了。
  時候的維雷利每天都在艾儿希多的憤怒和輕蔑中過著丟臉的日子。
  “老巴哈武丁來了?”
  維雷利露出難得的惊訝表情回答了艾儿希多。
  “他在客廳等你,你去見他吧!”
  艾儿希多的態度愛理不理的。仔細一瞧,可以發現艾儿希多的黑發气得豎了起來。但是她沒繼續說什么,就此离去。人要是真到了气頭上反而很沈默。
  “……那個討厭的老頭來做什么呢?我最怕那家伙了……”
  維雷利在嘴里念念有詞的走到了客廳。
  “好久不見啦,阿帝爾。你和艾儿希多不一樣,精神飽滿,真是太好了。”
  “您到這里是特地來給我診斷健康的嗎?”
  “呵呵!在那里監視我們的男人是誰啊?”
  阿爾·卡米爾發現巴哈武丁正指著他的方向,于是立刻躲了起來。
  “那是我的儿子。”
  “哦,那就是公主所說的阿爾·卡米爾啊!”
  “您不必放在心上。”
  維雷利故意要避開話題,但巴哈武丁并不是會為此在意的老人。
  “奇怪,你怎么會連暗殺者和自己的孩子也搞不清楚呢?”
  “……我不懂您所說的意思。”
  “你裝蒜也罷,我看過的人比你多千百倍,你也很清楚陛下攻擊過暗殺教團吧?像他那种全身都是殺气的人,我一看就知道啦!”
  “…………”
  “也好,我來這里的目的就是要你討伐暗殺教團。對方既然已經出動,那么你也比較好辦事吧!”
  “為何要我做那种事呢……?”
  “為了讓你再度回到陛下的身邊啊!”
  維雷利正确的听出了巴哈武丁這話的意義。原來如此,只要我能夠消滅暗殺教團,那么說不定補我以前的過錯還有余。但是……。維雷利心里想著。暗殺教團還未傷害到我周圍的人,雖然那是以暗殺為業的危險集團,但我可以就此將之毀滅嗎?
  維雷利將心里所想的全告訴巴哈武丁,并拒絕了他的請托。
  “你真是的,連這种無聊的地方都和陛下一樣啊!一直拘泥于形式,那什么事也辦不成的!”
  “無論您怎么說,我都不會改變心意。”
  “好吧!看來你要對那個叫阿爾·卡米爾的男人費心了。明天到我的房間來,我幫你一點忙吧!”
  “……您不會又要硬推些麻煩的事給我吧?”
  “如果你不想來,那就得接受暗殺教團的事。除了你以外,沒有人能夠攻下那座麥西亞得城塞的啊!”
  “…………”
  維雷利的意志并沒有因為巴哈武丁的話而產生變化,巴哈武丁受不了似的歎了口气。他和維雷利閒聊了一會儿之后,便离開艾儿希多的屋子。
  隔天下午維雷利到巴哈武丁的屋子去時,屋子的主人已經在等他了。
  “這么晚才來,怎能讓老人等這么久呢?”
  听到他久等了這句話,維雷利有股很不好的預感。
  “今天叫你來的目的是想,你也該成家了吧?”
  “…………”
  維雷利什么都沒回答,打算就此离去。巴哈武丁叫住了他。
  “你別誤會,我可不是要你結婚。事實上我有一個朋友病死了,他留下了個孫女,我想你收她為養女。”
  “那還不是一樣。”
  “難道你對失去唯一親人的可怜少女,沒有一絲怜憫之心嗎?”
  面對維雷利冷淡的回答,巴哈武丁裝作很惊訝的樣子。
  “何必一定要推給我呢?今天您找我來,不是要談阿爾·卡米爾的事嗎?”
  “像那种少年,讓年齡相仿的女孩對付是最好的了。我雖然不知道事情會如何演變,但一定會很有趣吧?”
  “…………”
  “由此可見你不知道我國的法律。二十五歲以上的男人有義務扶養孤儿。”
  “這一定是您剛剛制定的法律吧?”
  “不愧是阿帝爾,一眼就看穿了。”
  “……您饒了我吧!”
  雖然沒有什么特別的大理由,但維雷利真的希望別管這檔事。阿爾·卡米爾的情況特殊,而巴哈武丁所說的收養女可就得真的當父親了。
  但結果在巴哈武丁的強迫之下,維雷利還是同意收養那女孩。
  “她叫夏拉扎多,是個才十歲的少女。”
  我已經二十六歲,所以有這樣年紀的女儿也不奇怪吧?維雷利這么一想也就釋怀了。雖然實際上年紀大一點的比較好帶,但維雷利絕對不會為了那种功利的想法而猶豫。
  “明天我會要她到公主的屋子去,你就期待吧!”
  巴哈武丁說完后,張開滿口白胡子的嘴呵呵大笑。
  “維雷利大人,有位女孩找您。”
  侍女的聲音如例行事務般,依然帶著濃厚的不屑。當初維雷利并不了解為何只冒出個孩子就會被如此討厭,等巴哈武丁告訴他原因后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回教世界里男性有守護女性的嚴格義務,拋棄生子的女性于不顧會被看成畜生不如。而艾儿希多也是在男女規律嚴苛的世界里長大的。
  但維雷利并不介意他人的輕視,并不是他認為侍女的白眼無所謂,而是他已經習慣了。他已經在別人睥睨的眼光下活了十几年,換作一般人,一樣也不會在意那种眼光了吧?
  就在維雷利胡思亂想的時候,客廳里已經出現了一位少女。
  “我叫夏拉扎多。以后要給阿爾·阿帝爾大人您添麻煩了,請多關照。”
  維雷利見到了那位少女之后,掩不住惊訝的神色。原來那少女怎么看都十几來歲,說不定還比艾儿希多年長。雖然她的臉和身上的紗布使她看來更成熟點,但光是這樣并無法說明。她已經不是丫頭,而是姑娘了。看起來頗年輕的維雷利,年紀似乎和她沒差多少。
  “夏拉扎多,你今年几歲?”
  “十六歲……怎么了嗎?”
  那只老狐狸!維雷利差點吐出這句狠毒的話,但是在女性面前終于忍了下來。他在見我之前一定早就計算好,要說多少年紀我才會答應。對了,那個老頭說過她和阿爾·卡米爾年齡相仿啊……我太大意了……。
  “好吧!”
  維雷利后悔了一下子,第二下子就已經忘了那件事。由他這种健忘的能力可以看出艾儿希多的影響。
  “請問……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嗎?”
  “不,沒什么。”
  “那么今后我就叫阿帝爾大人您為父親羅?”
  夏拉扎多說完后微微一笑。
  “……稱呼我這种青年為父親,你不會覺得奇怪嗎?”
  維雷利還特地強調了“青年”的部份。
  “不,不會呀!”
  “……是嗎?那就好。”
  維雷利失望的喃喃自語。“都快三十的人了,還常常在留戀些什么啊?!”艾儿希多心情好的時候一定會笑著如此說吧?
  總而言之,維雷利因為巴哈武丁的陰謀,收養了看起來像是妹妹的夏拉扎多。
  夏拉扎多的勤勞惊人。她在房間里不戴面紗,整天四處忙著洗衣打掃。后來甚至連侍女們都害怕自己無事可做,她的勤勞由此可想而知。
  裘尼梅對這件事情的看法是:“父親有多荒唐,女儿就有多能干”。
  這一天夏拉扎多也是和侍女們一起做完早餐后便熱心的工作。
  “父親,您會妨礙我打掃的,請外出散散步吧!”
  維雷利一沒地方去就常會在庭院里晃,結果老是這么被赶出去。
  “……打掃不必每天做啊,你總不會為此而樂吧?”
  維雷利雖然抱怨著,但夏拉扎多的表情依然不變。
  “看到髒的地迫變乾淨我很高興呀!”
  “真搞不懂你。”
  對習慣在肮髒里打滾的維雷利而言,這种崇高的精神他一輩子也不會了解。
  維雷利原本還在口中念念有詞的,好像在發心中的不平,但最后還是起身离開了屋子。
  “請等一下,您要那樣外出嗎?”
  “不行嗎?”
  “傍晚的時候會冷,得穿外套才行。您等一下,昨天我已經縫好了。”
  小跑而去的夏拉扎多很快的就拿了件寬松的上衣來。
  “天這么熱,我想不需要吧……”
  “熱的時候脫下來就好了呀!等您著涼,后悔也來不及了喔!”
  “……對了,卡米爾到哪里去了?”
  維雷利被夏拉扎多強迫穿上外套后,好像突然想起了這件事。
  “他剛才外出了。對了,我剛要他穿外套時,他也和您一樣的討厭。不過哥哥比您沈默,所以并沒說什么話。”
  維雷利打了個哈欠,然后蹣跚的离開了屋子。
  夏拉扎多送走了維雷利之后依然勤奮的工作,但是原本應該已經外出的阿爾·卡米爾卻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阿爾·卡米爾雖然宛如從眼前的空气里突然冒出來,但是夏拉扎多并不惊慌,依然露著她平時的笑容。
  “你覺得阿帝爾那個人如何?”
  夏拉扎多比他還晚和維雷利見面,但是卻愉快的和維雷利談笑。阿爾·卡米爾無法理解這一點。
  “如何?您這話什么意思?”
  “你當那种愚蠢男人的女儿為什么會滿足?”
  面對阿爾·卡米爾的問題,夏拉扎多稍微側頭想了一下。
  “我不覺得父親愚蠢啊!就算他是也一樣吧?我依然想當父親的女儿。”
  這句話給了阿爾·卡米爾很大的沖擊。就算他愚蠢也一樣?這是怎么回事?
  “父親覺得我人在這里很自然,我待在父親的身邊也能夠放心。這個和父親的才能沒有關系吧?”
  夏拉扎多完全沒有動搖的表情,說不定她的度量比維雷利還要大得多。
  “哼,我不明白。”
  “您胡說。”
  夏拉扎多明确的反駁了他。
  “您明白的,您只是不想承認而已。”
  阿爾·卡米爾覺得夏拉扎多就像是母親或是姊姊一樣的在開導他,因此不禁發怒。但是他見到夏拉扎多的眼睛后,不知為什么無法表現出來。
  “哥哥,別說這個了。天就要涼了,去把外套穿起來吧!”
  “我不是你哥哥!我和阿帝爾毫無瓜葛!”
  面對不慌不忙的夏拉扎多,阿爾·卡米爾不禁說出了真話。
  “哦?但您還是別忘了穿外套喔!”
  夏拉扎多的回答听起來似乎瞧不起人,但這時候阿爾·卡米爾也知道了,夏拉扎多不是會愚弄人的女孩。
  阿爾·卡米爾混亂、疲倦似的搖了搖頭。之后他一語不發,离開了屋子。
           ※        ※         ※
  阿爾·卡米爾很輕易的就發現了漫無目的四處的維雷利。他為什么要找維雷利呢?這個問題阿爾·卡米爾自己也回答不上來。總之,阿爾·卡米爾出現在維雷利的面前,与他對峙。
  “你想再度暗殺我了嗎?完全!”
  維雷利的話雖然嚴厲,但表情如同往常的穩重。
  “……你知道那個刺客就是我嗎?”
  維雷利默認。含著熱气的風吹過了兩人之間,揚起了一點沙塵。
  此時,阿爾·卡米爾知道他低估了這個男人。面對曾經襲擊自己的暗殺者而面不改色,光是這一點就非常人所能為。
  “既然你知道,又為何承認我是你儿子呢?”
  “這個嘛,日常生活總要有些變化才有趣啊!”
  維雷利如此回答,不知道他是開玩笑還是認真。阿爾·卡米爾發現維雷利和以前他襲擊的時候一樣,沒有帶劍。
  我不懂。他那么有自信嗎?
  想到這一點,阿爾·卡米爾就無法動身。他第一次對眼前這男人有种近于畏懼的感情。當我拔劍的時候,斃命的會不會反而是我呢?顯然的他很害怕。
  害怕?我是連死也不在乎的暗殺者,我在怕什么呢?我不懂。
  維雷利呆呆的繼續站在阿爾·卡米爾的面前。對阿爾·卡米爾而言,那是他充滿自信的表現。雖然維雷利實際上什么也沒想,但是阿爾·卡米爾覺得他的心理已經被摸透了。
  維雷利把頭轉向手里握著劍,動也不動的阿爾·卡米爾。光連這一點,在阿爾·卡米爾的眼中也是他游刃有余的表現。
  正确的說,阿爾·卡米爾并非怕維雷利這個人,而是怕他自己所無法理解的東西,就好像常人怕靈魂等東西一樣。但是阿爾·卡米爾卻沒有這樣的經驗。
  “……為什么?為什么你手里無劍,卻仍然能夠這么輕松?你看不起我嗎?”
  “我不帶劍只是覺得劍很重、很麻煩而已,并沒有侮辱你的意思喔!”
  維雷利并非自傲,也并沒有說假話。每次當他被拉斯卡利斯和露易西罵了之后,就會愉快的帶劍外出。他并沒有什么高傲的自信或主義。
  維雷利的話還沒有說完時,阿爾·卡米爾終于拔劍襲擊維雷利。維雷利輕輕往旁邊一跳,躲過了從胸而來的一劍。
  “你果然厲害……為什么要隱瞞……”
  阿爾·卡米爾低沈的說著,又把身体轉向維雷利。
  “別再鬧了!為了不見得正确的理想而死,不是什么快樂的事吧?”
  “住口!你豈能了解西納恩大人的思慮。為了達成西納恩大人的目的,沒有人會在惜自己的性命。我也一樣,我不會怕死的!”
  阿爾·卡米爾強烈的說著,似乎要掩飾自己的不安。他將劍握在手中擺好架式,隨時可以出招。
  這時候維雷利的眼中第一次出現憤怒。
  雖然寂靜,但卻是激怒。
  他那沈寂的魄力壓倒了阿爾·卡米爾。
  “你殺得了夏拉扎多嗎?”
  維雷利的眼里充滿了憤怒,說出了愛女的名字。
  “你殺得了自己的妹妹嗎?你殺得了一樣給你這暗殺者愛情的少女嗎?殺死家人的痛苦可不是你所能夠想像的。”
  “說得你好像有經驗似的……”
  “正因為我知道,所以才能夠給你忠告。”
  我知道殺死家人的痛苦,維雷利這么說道。這句話的意思,阿爾·卡米爾在很久之后才從艾儿希多那里知道,但是當時沒有其他人(含艾儿希多)知道。
  “住口!”
  阿爾·卡米爾沒有隱藏自己精神上的混亂,叫了一聲之后再度襲擊維雷利。他使出幻影,揮劍從左右包夾維雷利。這世上無人能夠看出這兩個阿爾·卡米爾的劍吧?阿爾·卡米爾那連月光也自歎不如的冷酷劍气逼向維雷利,朝他的身体砍下。
  但是接下來劍那端卻沒有反應,阿爾·卡米爾一惊,他眼前的維雷利如海市蜃樓般搖晃--然后消失!
  “我想大概是這個樣子吧!雖然還沒有辦法像你做得那么好。”
  阿爾·卡米爾愕然回頭一看,衣服被劈碎的維雷利立于當地。
  怎么可能!你只不過見過兩、三次而已!不可能有這种事!
  阿爾·卡米爾害怕了。他第一次遇到比自己更強的敵人,身体不禁顫抖不已。
  接下來他逃了。逃得無影無蹤。恐懼、害怕、苦惱。被養育成暗殺机器的他開始有了人類的感情。是誰造成的呢?是維雷利。
  阿爾·卡米爾奔跑离去后,維雷利才將視線轉到自己身上。
  “他比我想像的還厲害,要是他和公主之間能夠和平相處的話就好了……”
  他的右胸到手臂上方被砍了一條直線,而且內部也被他的血划成一道紅線。維雷利看著自己的傷口,他在暗殺者面前雖然眉毛皺也不皺,但是現在卻顯露了絲微的恐懼。那恐懼并非針對自己,而是對阿爾·卡米爾和艾儿希多之間,如果發生戰斗的想像。
  在無生命的風中所聳立的麥西亞得城和以前一樣,沒有絲毫變化。城內那含著金屬臭味的空气也和以前一樣凝滯。
  离開維雷利身邊的阿爾·卡米爾几天后到達了這個城塞。這風景應該依然不變,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阿爾·卡米爾卻不由得感到有點寂寞。他并沒有發覺這是因為他自己的改變而消失在城塞里。
  “西納恩大人叫你,立刻前去晉見。”
  一名暗殺教團如此命令阿爾·卡米爾。阿爾·卡米爾雖然厲害,但地位并沒有多高。不知為什么,阿爾·卡米爾這時候對那毫無感情的聲音非常在意。如果是阿帝爾,一定不會這樣說話……。
  “我知道了。”
  阿爾·卡米爾簡單的回答,赶走了那男人。他照著自己的話,立刻走向西納恩所在的房間。他雖然想稍微休息一下好消除疲勞,但是這里不允許那种隨意的行動。對!這里不允許,和在維雷利的身邊不一樣。阿爾·卡米爾在自己也沒有注意的時候,想起了維雷利那溫和的臉龐。
  阿爾·卡米爾穿過暗灰色的通路,踏入了房間。西納恩和以前一樣,站在那里輕視的望著他。
  “你回來做什么?已經有數人為我教團的崇高理想殉身,你尚未完成使命,竟敢入城來。你忘了羞恥嗎?”
  阿爾·卡米爾回答不出話來。他自己連為何回到這里來也弄不清楚,如果要計划殺死維雷利,根本不必回到這里來。
  阿爾·卡米爾終于知道自己回到這里來是為了求救,而同時他也知道,這里沒有人會救他。
  “現在立刻离開,把艾儿希多和阿爾·阿帝爾的首級提來見我!”
  阿爾·卡米爾听了西納恩的話之后全身僵硬。
  “我不容許你抗辯,你只有遵行使命的義務。如果你不了解我的話,就立刻消失在我的面前!”
  西納恩的話不留半分余地。阿爾·卡米爾默默的离開房間后歎了气。
  “可惡的阿爾·卡米爾,竟敢對我有貳心。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西納恩喃喃說完后,集合了几名部下。
  “剛剛我見到了阿爾·卡米爾,我确信他對我開始有怀疑之心。不!他可能已經打算要背叛我了。你們給我殺了他。”
  “是。”
  房間里的三個男人如同沒有感情的机械同時回答。
  “但是要讓他死在大馬士革,我要讓阿爾·阿帝爾看到他的死。”
  “阿爾·阿帝爾是誰呢?”
  “他的本名好像叫維雷利,現在大家都如此稱呼他。阿爾·卡米爾會變心也是他干的,不過我不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男人。”
  “能夠讓那個阿爾·卡米爾變心的人……”
  之前感覺不到絲毫感情的暗殺者們,此時稍微露出了動搖的神色。西納恩看到之后眼睛展露凶暴之光。
  “听好,你們的靈魂可別被他勾去了,別忘了義務比血還重。”
  “是。”
  “那么去吧!去展示我教團的力量。”
  西納恩的表情有點急,這是稀有的現象,暗殺者們不得不感覺到他們的目的地上有片陰暗之云。
  在含著乾沙之風的吹拂下,阿爾·卡米爾終于到達大馬士革。但是他不知道該去哪里好,他已經完全失去目的地。
  阿爾·卡米爾繼續走著,如同沒有靈魂的傀儡。
  他雖然發呆,卻沒有舍棄自己的使命逃走。不!應該說是別人不允許他逃走。
  阿爾·卡米爾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向艾儿希多的房間。
  在艾儿希多的屋子里,總是可以看到維雷利被夏拉扎多拿著掃把赶出來、掉到噴水池里被艾儿希多臭罵,以及他和拉斯卡利斯聊天的情景。阿爾·卡米爾總是有机會跳出來對維雷利下手,但是他每次都讓時机逃過,沒有出手。特別是有夏拉扎多在時,他總是會對行動躊躇。
  “我一定要殺了他……。殺他是我的使命……”
  阿爾·卡米爾低聲自語了好几次,下定了決心。他終于從陰影里跳到維雷利的背后。維雷利突然感到背后有一股殺气,回頭一望。在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准備拔出短劍的阿爾·卡米爾。
  不知道是事情太突然,還是維雷利避開不了。
  阿爾·卡米爾惊訝過度,發不出聲,因為他相信維雷利能夠閃得過他的劍。但是他的确信卻落空了。他的短劍輕易的插進維雷利的身体。
  “你在做什么!”
  艾儿希多听到聲音后出現,朝暗殺者叫了一聲。但是阿爾·卡米爾已經听不到這聲音了。維雷利露著悲傷的眼神看著他,使得阿爾·卡米爾一時動彈不得。他完成了使命,應該感到欣喜,但是他卻無法高興。
  由于阿爾·卡米爾的臉以黑布裹著,因此沒有被艾儿希多認出來。
  阿爾·卡米爾像逃命似的跑開。在這同時,無法忍受激烈疼痛和出血的維雷利則單腳跪到了地上。艾儿希多連忙赶到他身邊,這里已成一片血海。
  艾儿希多認為自己是很果斷的人,她相信自已擁有迅速的行動能力。但是她現在卻抖著嘴唇,如同幼儿一般無助,什么也不會做。眼前維雷利的意識已經漸漸的离開了他的身体,但她卻不知所措。
  “……公主……你不要惊慌……還有其他的暗殺者……不要管別人……”
  “不要……我不要再看到別人死了……”
  艾儿希多已經失去控制。維雷利為了讓她安心而對她微笑,但是接下來則發出了銳利的警告聲。
  “公主!注意你的后面!”
  維雷利發現了艾儿希多的背后有其他的暗殺者,但是艾儿希多的全心全意已經放到了維雷利身上,沒有听見他的話。而維雷利由于全身是血,所以無法動彈。
  暗殺者高舉著短刀,然后露著殘酷的笑容,毫不留情的將短刀揮向艾儿希多。短刀由艾儿希多的右手插入,然后貫穿骨頭,深深的划到她的右胸。冷酷的暗殺者得手后立刻拔起短刀,切過艾儿希多的喉嚨。
  艾儿希多撒著鮮血倒地,但是暗殺者仍然打算給她最后一刀。此時瀕臨死亡的維雷利揮劍阻止了他。
  暗殺者雖然一瞬間露出了惊訝的表情,但是接著立刻轉為冷笑。維雷利一劍揮完之后終于力盡倒地。
  但是暗殺者的冷笑并沒有多長,因為有人將他的胸膛一刀兩斷。劍術有如神技,正拿著血刀站立在維雷利面前的人,就是那個老巴哈武丁。
  但是維雷利沒有時間向他道謝了,他立刻轉身抱起艾儿希多,艾儿希多冒出的鮮血漸漸轉弱。
  “這下沒救了……”
  維雷利對在這种狀況下仍能冷靜判斷的自己不禁感到生气。
  “你在做什么啊……不快點包扎的話,你會死的喔……”
  艾儿希多乾澀的說著。
  “喂……我會死嗎……?我還想多了解你的心……沒辦法了……”
  艾儿希多的聲音越來越輕。
  維雷利發著呆,用昏花的眼睛望著自己的血染紅了艾儿希多的衣服。他害怕知道總是健康有活力的艾儿希多并非不死之身……。
  事件發生后五天。完成使命,原本應該被稱贊的阿爾·卡米爾卻發現有几個男人在追殺他。
  “誰?艾儿希多的手下嗎?”
  阿爾·卡米爾的推測錯誤了,從暗地里出現的是暗殺教團的人。
  “什么事?艾儿希多和維雷利已經收拾掉了,你們應該沒有理由留在這里。”
  “沒錯,但是我們的任務不是針對那兩人。”
  在他左后方的男人低聲回答了他的疑問。
  “這是怎么回事?”
  “你沒有質問的權利了,我們奉了西納恩大人的命令要殺你。你現在只有死的義務而已。”
  阿爾·卡米爾并沒有吃惊。他心想“果然如此”,并且坦然的接受了。
  三個男人同時扑向他,而阿爾·卡米爾也立刻拔劍應戰。這一瞬間他浮現了沈穩的表情,就好像他從過去的束縛解放了一般。
  “你認命了嗎?阿爾·卡米爾!”
  三把黑色的彎刀襲向阿爾·卡米爾,欲將他碎万斷。但是阿爾·卡米爾的反射能力卻超過了三把刀的速度。
  他一避開暗殺者的刀,立刻朝其中一人挺進。但是敵人有三個,他雖然勇猛,但這負擔未免太沈重。只要他想殺其中的一人,其他兩人就會趁机襲擊他。而每個暗殺者的實力又都可以与他匹敵,他漸漸的被壓制下去。
  其中一人終于傷了阿爾·卡米爾,阿爾·卡米爾的左腕上方被刀划了一條鮮血的直線。這雖然不是救命傷,但是對繼續戰斗卻是個深刻的痛。阿爾·卡米爾的防御出現了破綻之后,三個男人更加緊揮刀。黑色的光芒在風中傷他無數,漸漸的取走了他的生命力。
  阿爾·卡米爾雖然尚能保住一命,但死也是遲早的問題而已。就在阿爾·卡米爾要接受決定性的一擊時,其中的一人突然從背后噴出鮮血倒地。
  “背后這么容易就被砍到,實在沒資格當暗殺者耶!”
  原來砍到暗殺者的人是拉斯卡利斯。
  不知道是沒時間說卑鄙,還是也沒有意思說,兩個暗殺者分頭各砍向拉斯卡利斯以及阿爾·卡米爾。
  但是以一對一,暗殺者哪是拉斯卡利斯和阿爾·卡米爾的對手。一瞬間暗殺者即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這樣你知道西納恩和維雷利大人的差別了吧!”
  阿爾·卡米爾低頭答不出話來。
  “你的妹妹很擔心你,快點回去吧!”
  “我殺了她的父親,我不想見夏拉扎多。”
  拉斯卡利斯浮起了笑容。
  “哈,可惜維雷利大人不是那樣就會死的善人。”
  阿爾·卡米爾听完拉斯卡利斯的話后惊訝得說不出話來。這也難怪,因為他親眼看到了維雷利和艾儿希多的遺体被埋到了屋子旁邊。
  “哦,那個啊!那是假人。由于暗殺者太過難纏,因此我建議那么做。”
  拉斯卡利斯還滿足的說,之后暗殺者的行動就此消聲匿跡。
  “如果沒地方去的話,就待在維雷利大人的身邊吧!你也知道他的寬容吧?你不怀念他那老是被人出气的樣子嗎?”
  “但是……我曾經殺過他……”
  “我也一樣打算過要殺他。如果我有像你這樣的實力,說不定也會傷了他。”
  拉斯卡利斯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對著眼前的少年說道:
  “与其傷腦筋思考,不如依照感情行動看看。”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拉斯卡利斯點了點頭。
  “我差點殺了阿帝爾,難道你不恨我?”
  “當然恨。我只能保護維雷利大人,但是你的力量在我之上,就這樣。”
  阿爾·卡米爾不得不惊訝。這個男人竟然不忌妒我的力量,只是純粹希望阿帝爾安全而已,而且他完全沒有要求報酬的心。這點暗殺者集團雖然也一樣,但卻是由西納恩大人自己親手制造。而像他這樣男人則是自然的待在阿帝爾的身邊。在阿帝爾不知不覺之間,這樣的人便來到了他的身旁。
  就算他愚蠢也一樣。此時阿爾·卡米爾似乎稍微了解夏拉扎多所說的話了。
  常是大馬士革里騷動中心的公主艾儿希多的屋子里住著兩位年輕的女性。一個是屋子的主人,另一個則是客人。第一次見到這兩個人的人可能會把前后者弄錯。此時這兩個人正在屋子里快樂的聊著天,原來活潑的艾儿希多雖然受了傷,但是忍不住整日躺在床上,因此叫來了看似比她年紀大的夏拉扎多。
  新陳代謝能力舉世無雙的艾儿希多,此時傷已近乎痊愈。她受了那么重的傷還沒有喪命,全賴那老巴哈武丁的功勞。
  “我原來就是個醫生,最近為了飯碗不被搶走,只好展露一下醫術了。”
  當時巴哈武丁如此說著,瞬間止住了艾儿希多的出血。以邁摩尼得斯為代表的伊斯蘭醫學,當時是也界最高的水准,而巴哈武丁則完全吸收了這些知識。那時候他剛好來訪,可說是艾儿希多的運气。
  “你每天淨做些同樣的事,竟然不會厭倦。這個我實在學不來。”
  艾儿希多對著正在打掃自己寢室的夏拉扎多受不了似的說道:
  “你當那男人的女儿太可惜了。”
  艾儿希多難得稱贊別人,但是夏拉扎多卻只露出如慈母般的微笑而已。
  “如果當女儿可惜,那么就當他的妻子吧!”
  夏拉扎多這話當然不是認真的。可是艾儿希多的臉色轉眼一變,嘴唇僵硬有如涂了淡粉色的金屬。
  “我不能答應那种事。”
  “哦,為什么呢?”
  “……因為父女變成夫婦違反道德。”
  對艾儿希多痛苦的反駁,夏拉扎多則笑咪咪的望著她,那樣子就好像在看待小孩子一樣。
  艾儿希多焦躁了。原因則是她對自己的容貌有個煩惱,她看起來太過年輕了。當時的艾儿希多已經二十歲,早該是個亭亭玉立的大人,但是她的臉和身材卻沒有變成成熟的女性。她以前為了看起來大人樣些,曾經戴過紗、化過妝。但卻被維雷利說成“好像少女要學大人樣,徒勞無功”,受了很大的打擊。平時她雖然不怎么介意,但是待在年紀輕卻成熟的夏拉扎多身邊時,她的煩惱就會變成焦慮往外爆發。
  “我得去縫補父親和哥哥的衣服了。”
  夏拉扎多說完后便离開了公主的寢室。
  “縫補嗎?……”
  看著夏拉扎多那么勤快的縫補衣服,充滿好奇心的艾儿希多曾經要她教過。可是無論她做几次都做不好,最后終于厭倦放棄。當時艾儿希多生下來第一次感覺到厭惡自己。
  戰斗間的和平只時一時的。
  阿爾·卡米爾之后便回到了這棟屋子。他在走廊步行時,夏拉扎多正好迎面而來。
  “你終于回來啦,下次不要出門太久喔!”
  “嗯。”
  “你看你,還受傷了。父親也是一樣,男人實在讓人傷腦筋。”
  阿爾·卡米爾看著一如往常的夏拉扎多,心里不禁有股奇妙的放心感覺。夏拉扎多雖然有點生气,但是他卻感到高興。
  “阿帝爾人呢?”
  “父親剛才在庭院里散步。”
  這句話也給阿爾·卡米爾一股奇妙的怀念。
  但是阿爾·卡米爾卻沒有露出這樣的神色,他只是低頭沈默著离去而已。夏拉扎多則以溫柔的微笑送走了他。
  阿爾·卡米爾來到中庭,果然見到維雷利正在休息。
  “你終于回來啦!對夏拉扎多道過欺了嗎?”
  傷勢尚未痊愈的維雷利臉色仍然蒼白,但是他好像沒有注意到自己,對著阿爾·卡米爾微笑。
  “…………”
  “沒有的話最好快一點喔!因為她每天都惦記著你。那种女孩一生起气來,比艾儿希多可怕多了呢!”
  維雷利說完之后笑著。阿爾·卡米爾看到這里,似乎覺得看到了故鄉。可以成為所有人故鄉的男人,現在正在他眼前。
  “我話先說在前頭,說不定有天我會改變心意再度殺你,那樣也無妨嗎?”
  “不,可能的話我不想死耶!”
  圣人君子大概不會吐出這种世俗的話吧?但是從這句話,阿爾·卡米爾卻感受到他的親切以及宏大,他曾經持劍殺他的恐懼感已經消失。
  阿爾·卡米爾終于露出珍貴的笑容,离開了中庭。
           ※        ※         ※
  過了几天,艾儿希多也已經完全康复到恢复以往的生活。她在房間晃來晃去時,當然會遇見阿爾·卡米爾。艾儿希多每次見到阿爾·卡米爾時,總會露出不高興的臉。維雷利雖然曾經勸過她好几次,但她卻是個感情比理性优先的人。
  有一天,艾儿希多的積郁終于爆發。原因的開端則是前几天又有暗殺者襲擊她。好久沒外出的她雀躍不已,卻突然被几個男人包圍。而且那些暗殺者張著貪婪的眼睛瞄著艾儿希多的身体,為了滿足自己的性欲而襲擊她。由于當時維雷利也在場,并且笑得和往常一樣,因此事情就變复雜了。至于那几個輕視公主的暗殺者,一下子就被打倒在地。
  “昨天襲擊我的人是你吧?阿爾·卡米爾!我和維雷利不一樣,眼睛可不是玻璃做的!”
  “……喂喂,昨天的凶手不是捉到了嗎?”
  眼睛被說成玻璃的維雷利慌忙的反駁。內容當然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自己的儿子,但是當時的阿爾·卡米爾一點變化也沒有。
  “那些家伙逃走了啦!哼,真是的。”
  艾儿希多提高了嗓子,以憤怒的烏黑眼珠望向阿爾·卡米爾。
  “我一想到昨天的男人,那身高和聲音,除了你之外沒有別人!你竟然還有臉待在這里,蠻不在乎得很啊!”
  “哼!被人看上眼,連對方的臉也記不得,你也真是純真啊!”
  阿爾·卡米爾這毒辣的諷刺使得艾儿希多气得拔出了劍,她立刻以飛快的速度向阿爾·卡米爾出手。
  但是艾儿希多所揮的劍并沒有能夠致阿爾·卡米爾于死命。阿爾·卡米爾巧妙的穿過艾儿希多的劍隙,离開了她。艾儿希多咆哮一如野獸般,再度襲向阿爾·卡米爾。
  “老是我被砍,偶而換換他也好吧!”
  阿爾·卡米爾听到了維雷利的這句話。哼!真是不負責任的父親。阿爾·卡米爾雖然想抱怨,但卻沒那個時間。艾儿希多的劍比想像的還快,有好几次都快看不見了。
  由于他一直想著和面前交手無關的事,因此一瞬間終于看漏了艾儿希多急速的一劍。他無法躲掉這一劍,終于拔出自己的劍來抵擋。但是阿爾·卡米爾并不知道艾儿希多有超人的臂力。接下來的瞬間,阿爾·卡米爾的身体被劍的力道彈到空中。不!或許是阿爾·卡米爾怕劍被砍斷,所以自己跳開的。不過至少在別人的眼光里,阿爾·卡米爾是被艾儿希多那惊人的力道彈出去的。
  在阿爾·卡米爾忍著手上的麻,准備站起來之前,艾儿希多已經看准了這點攻到了他的身邊。維雷利慌忙的介入兩人之間。
  “你敢阻止就納命來!”
  艾儿希多喊著,將劍朝維雷利劈下。激動的她行動已經失去控制,亂七八糟。
  維雷利閃過了第一擊,但須臾間,艾儿希多再度出劍往他的身体掃去。維雷利不想和阿爾·卡米爾一樣被彈走,于是使出他剛學會的幻術,躲過這一劍。但艾儿希多并非是會被這种小把戲迷惑的人。她正确的看出了維雷利的所在,踢出如風車般的一腿。
  維雷利正面接住艾儿希多這优美的一腳,身体如同剛才的阿爾·卡米爾一樣,騰空而去,然后落至地上。
  “受不了你!這根本插不了手啊……”
  面對有如野豬般攻擊他的艾儿希多,維雷利的台詞就好像飼養小象的人。當艾儿希多立刻要欺至他身邊時,維雷利算准時間,掃了一記妙腿。扑通一聲,艾儿希多跌倒在地。她全身結結實實的跌在地上,一時就滾在地上呻吟。
  “你……你沒有想過要對女性客气點嗎?”
  艾儿希多揉著手肘,毫不猶豫的說著。
  “……這种任性的話你也說得出來啊!”
  維雷利雖然受不了她脾气,但艾儿希多并沒把話听進去。
  “哼,今天就這么算了!有一天我一定會真心和你打的!”
  艾儿希多說著老台詞,收起劍之后用力踏步而去。
  “受不了,美麗的暴君可也令人頭疼啊!”
  維雷利悠哉的說著。
  不必說,第二天早上艾儿希多又在屋子里笑嘻嘻的,完全忘記她曾經把阿爾·卡米爾當作凶手的事。
  由于大馬士革比耶路撒冷還內陸,因此白天熱晚上冷。不過白天雖然熱,由于空气乾燥,因此并不是那么燠熱難耐,到了九月下旬,甚至可說是舒服。
  市場里戴著面紗的女性和商人們亂成一團。由于价格是買賣雙方討价還价后決定的,因此這喧鬧聲更是厲害。不過維雷利喜歡這熱鬧、充滿生活感的地方。
  呼吸著市場的空气漫步行一陣,人行漸漸稀少。維雷利眼睛往旁邊一瞄,看到了黝黑的藥商老板正坐著。店里沒有半個客人,乾燥的大馬士革沒什么病,客人當然也就少了。
  “唉,生意真是爛透了。”
  老板雖然歎著气,但卻以滿面的笑容望著維雷利。自己沒賺錢,證明這城里的病人少,大家都健康幸福。他笑容里的涵意在此。那是愛好自己的職業,并引以為傲的微笑。維雷利打從心里羡慕他。
  “阿帝爾大人哪里不舒服嗎?”
  店里的老板似乎認識阿帝爾。由于大馬士革里沒什么法蘭克人,因此也可說是理所當然。老板一定常常听別人論及維雷利的相貌吧!
  “不,病是沒有,倒是最近晚上常常睡不著,就是所謂的失眠啦。您這儿有安眠藥嗎?”
  “有是有,但是我有更好的治療方法。”
  “哦,有那种東西啊!”
  “簡單,那就是不要睡午覺。”
  看來維雷利在午睡里被襲擊的事,似乎已經成為人們的話題。
  “可是我很少睡午覺的耶!”
  維雷利似乎很介意,小聲的抗議著。
  維雷利說的雖然是實話,但由于他懶惰的時候看起來比勞動的時間多出几千倍,因此他的話并沒有說服力。
  維雷利只好露著苦笑离去。
  城外的田里,有個女性揮著汗在樹蔭底休息。由于下田工作戴面紗很麻煩,因此農家的女性多不避忌諱。
  田里的農夫似乎是那女性的丈夫,正專心的拔著雜草。偶而會朝著那女性微微一笑,那微笑和藥商老板的一樣。
  好國家,好人民。維雷利心里這么想。和這相比,我如何呢?為了一己的我,像白蟻一樣的蚕食著這些人所拼命建設的社會。不!白蟻的話還很清楚被害的狀況和原因吧?
  維雷利以苦惱的表情搖了搖頭。他在地面輕輕一踢后,慢慢的轉了身,离開了那里。
  他走了一陣子之后,終于到達當初的目的地,一到河邊,維雷利就呆呆的把沒有餌的釣鉤沈到水里。由于他忘了裝餌,當然釣不到魚。不過維雷利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他害怕自己。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竟然正在想攻陷麥西亞得城的方法。
  暗殺教團嗎……?
  維雷利突然想起數次主張攻擊暗殺教團的艾儿希多。
  “要毀掉那种罪惡的教團還有什么好考慮的呢?應該給他們的只有地獄的烈火,而不是慈悲的圣水。把整座城全燒光就行了。”
  在如此強烈主張的艾儿希多面前,維雷利曾經有過恐懼的念頭,那是因為艾儿希多對罪惡有异常的憎惡以及破坏念頭。
  公主以自己的价值判斷認定為惡者,就要赶盡殺絕,毫不听對方的辯解吧?
  維雷利不得不想起艾儿希多小時候家人被慘殺的心理傷痛。是這深刻的傷口蒙蔽了她的眼睛,使她無法觀察污穢的事物吧?是十几年前的悲慘記憶變成了自動的甲胄在她的身体上,使她無法接近丑惡的東西吧?
  這疑念也是他對攻擊暗殺教團猶豫的理由之一。
  但是曾經將艾儿希多推臨死亡深淵的暗殺教團,實際上也曾經激怒了維雷利,他曾經為感情和理性而矛盾。
  那時候維雷利突然感覺到人的气息,于是將視線從釣竿轉到左后方。
  那里站著一位很像基督徒的少女。年紀大約十三、四歲,少女以紫色的眼睛一直望著維雷利。
  “難得這种地方會有法蘭克女孩,難道你有流浪的嗜好?”
  維雷利若無其事的把視線轉回釣竿后問道。
  她沒有回答。維雷利再度往后一看時,那個少女已經消失。維雷利輕輕的側著頭思考,然后又把視線轉回釣竿。不知什么時候,那個少女竟然已經坐在維雷利的右邊了。
  “如果你是魔道士,臉長得未免太可愛了。找我有什么事嗎?”
  維雷利問著她,沒有任何惊慌的樣子。此時少女首度開口:
  “你為什么不討伐暗殺教團呢?”
  維雷利不可思議的望著那位少女。
  這個少女和暗殺教團有什么仇恨吧?例如像公主一樣家人被殺害等。
  “這個嘛,大概是將來的罪惡不能成為現在懲罰的理由吧!”
  “你害怕的是,如果因為對方為异端就加以攻擊,那你的精神构造就和十字軍的狂熱教徒一樣了吧?”
  少女不拐彎抹角,一下子就沖到事情的核心。維雷利露著惊訝的臉色望向紫色眼珠的少女。
  這時候如果有人撞見這兩個人,一定會有奇怪的印象吧?原因是外表上維雷利的确比她年長近十歲,但是不知為什么,會覺得那個少女的年紀比他大。
  “但是暗殺教團打算殺的人,可說就是你家人喲!”
  “…………”
  “為了重要的人們而戰,這么想不就得了嗎?由于你還年輕,所以勇往直前的行動也很重要喲!后悔和反省等年紀大了多的是時間。如果你還是想繼續待在這里發呆的話,那就悉听尊便了。”
  維雷利沈默不語。當然,那少女可能只是單純的說出心中的話,因此他才會被打動。但是他對那少女的聲音卻有股奇妙的怀念感覺,他迷惑了。
  “男人常常會拘泥于無意識的仁德道義,你父親也是那樣吧?”
  少女接下來的這句話,對維雷利的記憶給了決定性的一擊。
  “……對啊!我終于想起來了。我以前為什么沒有發現呢?”
  “因為已經快二十年了呀!”
  少女微笑著回答。
  “是嗎?已經過了那么久啊!”
  維雷利陷入往昔的回憶。他很少如此做,由此可知他精神上的動搖。但是沒有人可以從外表上看得出來吧?他的外表和平常并沒有什么兩樣。
  “你還是听我的話吧!”
  “這是你的請求嗎?”
  維雷利開玩笑的問她。
  “重要的不是我的希望,而是你的意志。”
  “嗯,我知道。”
  少女微笑著站了起來,好像滿足維雷利的話。
  “但是在戰斗之前,別忘了治好艾儿希多公主的深創喲!”
  “這個可難了。”
  維雷利望著水面,紋風不動。釣魚線上下搖擺著,表示有傻魚儿正在對釣鉤有興趣,但是維雷利的樣子沒有變化。
  “我感謝你殺了我,請不要介意我的事情喲……”
  維雷利回頭往少女的方向看去,他看到少女的人影在夕陽下漸漸的失去顏色。
  “再見,維雷利烏斯·安地阿斯。不,你現在是阿爾·阿帝爾。希望下次見到你是几十年后的事了,希望神會祝福你的人生……”
  “維雷利烏斯·安地阿斯嗎……?”
  他舍棄那名字的后半已經快十九年了。維雷利這像是女性的名字是當時他假裝軟弱無能,周圍的人瞧不起,給他取的綽號。過了近十五年,時光風化了他原來的名字,使這名字從人們的記憶里消失了。
  但是維雷利現在一點也沒有恢复原名、重當貴族的念頭。
  維雷利深深的歎了口气,慢慢的起身离去,就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我想知道拉稀德·阿丁·西納恩這個人的性格。”
  維雷利在艾儿希多的屋子中庭里問著阿爾·卡米爾。維雷利坐在噴水池旁邊,阿爾·卡米爾則站在他的面前。
  “問這個做什么?”
  “雖然對不起你,但是我決定要討伐暗殺教團。”
  “那种事不是你一個人就可以決定的吧!”
  “我如果自己決定我自身的行動,會有什么障礙呢?”
  難道這個男人想獨自潛入暗殺教團嗎?阿爾·卡米爾怀疑了一下。但是阿爾·卡米爾已經知道,維雷利不是會犧牲自己以虛飾外表的人。而這和從剛才就一直在偷看這里的艾儿希多有什么關系嗎?阿爾·卡米爾雖然才十七歲,但他那敏銳的洞察力立刻就判斷出結果,但他卻只是默默不語。
  如他料想的,維雷利話一說完,艾儿希多人就出現了。
  “討伐暗殺教團是我從以前就決定的,我可不記得給過你獨自潛入的權利。”
  艾儿希多踏著充滿活力感的腳步接近,然后質問維雷利。
  “……你不應該參加暗殺教團的這場戰役。”
  “為什么?”
  艾儿希多的聲音里含著憤怒。旁邊的阿爾·卡米爾則一直在比較他們兩人的神色。
  “你認為暗殺教團是罪惡的組織嗎?”
  “當然!光想到那种惡魔集團和我踩在同樣的大地上,我就會發毛。”
  艾儿希多扯著嗓子,維雷利看到這里不禁歎了口气。這點微妙的動作,阿爾·卡米爾沒有看漏掉,但是他依然保持沈默。
  “要消滅惡魔,自己就必須是惡魔。如果要以神的人降伏惡魔,那就會產生殘酷的驕傲……”
  “………!”
  “而丑惡的東西,無論是加以處分還是加以改造美麗,都必須先用自己的手捉住才行。”
  維雷利故意以抽象的話繼續說著。艾儿希多無法反駁,僵立在當場。
  “對無法容許絲毫污點,一直過著美麗人生的公主而言,任一方都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你不适合這次的戰役。”
  阿爾·卡米爾覺得維雷利的聲音有股冷澈的回響,但是他無法了解那是為了什么目的。
  艾儿希多在一陣沈默之后,好像決定什么似的再度轉向維雷利,然后把包在自己肩膀上的布取下來,露出她手臂上的傷痕。
  “我身上已經有這樣的傷痕……,我再也說不上美麗了。而且我還殺過無數的無辜者,還有……”
  艾儿希多硬擠出微笑繼續說下去:
  “在此不久前,我還過著每天和好几個男人交合的丑陋生活,連墮胎也有過好几次經驗。我一直過著美麗的生活,那只是你的錯覺而已。”
  艾儿希多的手微微的顫抖。她和阿帝爾不一樣,不習慣自己眨損自己吧?不過,這世上也很少有人習慣如維雷利的。阿爾·卡米爾看了艾儿希多的樣子之后确信不疑。
  “所以,不能說我不适合討伐暗殺教團。明天起開始編成軍隊,五天后出兵。知道了吧!”
  “……嗯,我知道了。”
  艾儿希多看著答應的維雷利,那烏黑的眼珠有點后悔的神色。但是維雷利一直坐在噴水池旁,好像沒有注意到。艾儿希多最后的期待落空,咬著那微微血紅的嘴唇。然后她什么也沒說,离開了維雷利面前。
  “你在想什么啊?你應該看得穿那种小女孩的謊話吧?”
  阿爾·卡米爾竟然對比他大四歲的女性稱呼為小女孩。
  “……殿下是純洁的人。對,對我們而言,就等于是純洁的神。雖然她也是我身邊的粗暴女神,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希望她擁有觀察魔性的眼睛。”
  “哦……。”
  阿爾·卡米爾發出了解的聲音。
  “但是女性在結婚前必須保持貞節的回教世界美感,艾儿希多怎么也會根深适固呢?她又不是回教徒,真是不可思議啊!”
  阿爾·卡米爾說著他的感想,想起了自己也曾受過暗殺者教育的洗腦。
  “沒錯!教育真是可怕的雙鋒劍。陛下在內政中最重視教育,其原因并非因為陛下本身喜好學問的關系吧?”
  維雷利這話有如能夠看到對方的心,阿爾·卡米爾一瞬間露出惊訝的表情,然后他轉變了話題。
  “但是如果艾儿希多遵從回教世界的常識,那么為何過了二十歲還沒有談及婚嫁的事呢?”
  “听說她以前有結婚對象,你听過塔基·阿丁這個人嗎?”
  “……好像是沙拉丁的外甥……”
  “沒錯!他原本應該是公主的丈夫,听說已經死去近十年了。”
  “…………”
  “听說他和陛下很像,也是兼備寬容和才能的英雄,而且一點也不驕傲,深獲眾人的景仰。要是他現在還在的話,陛下也不會為繼承者而煩惱了……”
  維雷利說的沒錯。沙拉丁雖然有超過十個以上的孩子,但全都是平庸而且愚蠢的人,根本無法支撐動亂中的艾由布王朝。他現在雖然有意讓長子阿爾·阿夫達爾繼任,但他一樣毫無統治能力。
  但是維雷利,也就是后來的阿帝爾一世,這個時候作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會繼承沙拉丁之后吧?
  “听說他去世的時候公主悲傷不已,令人連看了都不忍心。你認為公主只是個不知世事的深閨女吧?事實上并非如此喔!她經歷過的試驗比我們還多呢!”
  “……所以,你和其他無數的人才會跟從那個少女嗎?”
  “沒錯。”
  維雷利滿足的微笑,再也沒提及有關艾儿希多的話。然后照他的預定,專心向阿爾·卡米爾詢問有關西納恩和麥西亞得城的情報。
           ※        ※         ※
  离開維雷利回到自己寢室的艾儿希多好像在沈思些什么。人趴在床上,樣子看起來很憂郁。無論如何,很少會看到她有這樣的姿態。
  但是艾儿希多并沒有她外表上的消沈。冷靜思考后,她不認為維雷利會相信她的話。難道那個男人以讓我痛苦為樂嗎?
  “不可能,他沒有坏到那种程度……”
  艾儿希多輕輕的歎了口气。那個男人說,只有惡魔才能討伐惡魔。正确的說,應該是必須知道自己就是惡魔吧?我以往戰斗的時候有一直記著這一點嗎?我曾經如他所說的,想要拿過丑陋的東西嗎?
  答案是否定的。我從來沒有救過陷入泥沼的人,我只會火上加油,赶盡殺絕。但是,這樣又和殘殺我家人的男人有什么不一樣呢?
  艾儿希多不禁發抖。她發現自己在沙拉丁以及維雷利的庇護下不斷的成長。
  “那個男人看穿了嗎……?連我自己也沒有發現的病……”
  艾儿希多抬起了頭,好像在望著遠方。
  維雷利和我差六歲。過了六年我有辦法和他對抗嗎?我什么時候才能夠看起來不像是個妹妹或女孩呢?
  艾儿希多覺得這六年的差距竟然寬如大河。
  “不!沒有哪一條河沒有對岸。我艾儿希多一定會渡過的。就算那真的是無限寬廣的河。”
  艾儿希多在心里發著誓,躺到了床上,眼睛再度恢复她應有的光芒。
  過了不久,她閉上她那美麗的眼睛,像幼儿般安詳的睡著了。
  如果維雷利能夠同時看見她的樣子以及心中的決定,一定會這么說吧!
  “你已經到達河的對岸了。”
  但是艾儿希多并不知情,只是輕輕的呼吸著,繼續沈睡。
  按照預定,討伐暗殺教團的部隊在五天后出發了。兵力大約三千人,其中多數是曾經在亞克和艾儿希多共戰過的士兵們。
  在行軍途中,沒有遇到任何襲擊,由此可以想知暗殺教團對麥西亞得城的信賴。他們相信這信賴有其事實,而且今后也會永遠胜利。
  出發三日后,艾儿希多等人才到達麥西亞得城。以她而言,這算不上是迅速的用兵,但是她知道沒有急的必要。
  “無論怎么急也是沒用,大馬士革里的間諜應該已經得到情報,城內應該已經進入備戰狀態了。”
  她遵照阿爾·卡米爾的話,保持不讓士兵被憊的速度行軍。
  現在大家正聚集在艾儿希多的營帳里開軍事會議。由于這營帳也是軍隊的大本營,因此相當寬敞。
  “阿爾·阿吉姆和裘尼梅負責糧秣的警備,拉斯卡利斯負責投石机的攻擊,其他人則在沖入城內的時候听我指揮。”
  艾儿希多很快的分配完,并詢問有沒有反對的意見。
  “那么多的投石机會不會反而礙手呢?”
  有個部下問道。
  “那是為了不讓敵人睡覺用的。如果敵人忍不住沖出城來最好,我們可以趁机踏平這座城,咱們的兵力比他們的強太多了。”
  這句話是前几天維雷利說的,艾儿希多只是照晝葫蘆,翻譯成她的話而已。
  “要是敵人不出來呢?”
  “那個時候我們就不分晝夜的炮擊和政擊,讓他們困到眼里冒出血來。”
  艾儿希多用強硬的語句說服部下,然后宣告會議結束。維雷利和拉斯卡利斯,以及部下們陸續走出大本營,回到自己的營帳。
  維雷利在路上想著前几天他和艾儿希多商量的時候。
  “哦,難得你會想出這么平凡的計策。怪人如果不想點怪招,你就沒有存在价值了!”
  艾儿希多雖然用這种刻薄的話來批評維雷利的作戰,但結果還是采用了他的平凡計策。
  事實上,維雷利想過爬上斷崖從敵人的背后攻擊,以及利用敵人的俘虜等各种計策。他之所以選擇最平凡的方法,是因為想要交給艾儿希多去做的關系。他曾經擔心艾儿希多會不會對他的話感到煩惱,結果相反,艾儿希多一點也沒有苦惱的樣子。多么堅強的人啊!公主真是可敬可愛。她從來不會把自己的傷口展現給別人看,維雷利喜歡她這個樣子。
  “你就悠哉的看戲吧!像麥西亞得這种城堡我一個人就可輕易攻下了。”
  “……真有男子气概,你有這种想法真是太好了。”
  艾儿希多起先還以為維雷利在稱贊她。不過在她會意之前,維雷利已經逃之夭夭了。
  維雷利在路上想著這件事,拉斯卡利斯則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旁。
  “拜托你不要刺激殿下啊!”
  前几天維雷利逃走之后,艾儿希多气得滿臉通紅,血管浮張,而拉斯卡利斯則拼命的安慰她。
  “別說這個了,你認為會順利嗎?”
  維雷利當然是在說進攻城堡的事。
  “如果敵人的确在千人以下,那么我倆都有嬴的把握吧?只要您不偷懶,一定沒問題的。”
  就在他們這無益的聊天不久之后,攻擊麥西亞得城的行動終于開始。
  開始攻擊麥西亞得城后的第五天夜晚,艾儿希多再度于營帳中召開軍事會議。雖然是會議,但樣子几乎是閒聊會。里頭也可以看到以醫師身份從軍的巴哈武丁、當顧問的阿爾·卡米爾。拉斯卡利斯并不在場,因為他直接指揮夜間的炮擊。勞碌命的拉斯卡利斯曾經對裘尼梅說過“打到最厲害的時候,還能睡得著的人神經實在有毛病。因為我是凡人,所以一想到像你這种不知道何時會跑出漏子的豬,就不得不擔心。”……。
  “不過你為什么穿這么厚?晚上雖然冷,不過才十月而已吧!”
  裘尼梅看到艾儿希多的服裝后似乎頗受不了。
  “抱歉,我身上可沒有像你那种橫肉和長毛包著,怕冷得很呢!”
  艾儿希多雖然反擊,但由于冷得全身縮起來,因此并沒有什么威嚴。
  “現在就這么怕冷,兩、三個月后可有好戲看了。公主穿著滿身衣服,說不定也很有趣呢!”
  “哼,就算我胖成羊,美女還是美女。”
  面對維雷利的調侃,艾儿希多也開玩笑的回答。她邊說就邊抱起膝蓋縮成像豬一般的圓,看來她真的很怕冷。可能是這里的晝夜溫差比大馬士革還厲害的緣故,如果是地中海沿岸的亞克,就不會這么冷了……。
  “美女嗎……?”
  不只這個時候,艾儿希多常常說自己是美女。但是根据維雷利的看法,證明她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容姿。她雖然會用寶石裝飾頭發和衣著,也會在嘴唇上涂淡淡的口紅,但要強調她那天生的美麗仍然不是很夠。要是公主有那個意思,可以用她的美麗誘惑敵人,并且將之成為令敵人害怕的武器。
  維雷利雖然會胡思亂想,但實際上他很少會說別人。他女儿夏拉扎多每天都會對他說:“難得您有美男子的气質,所以請多多注意打扮吧!”
  “對了,我想那個西納恩應該不會默默的看著他自己慢慢的毀滅吧?”
  巴哈武丁那穩重的聲音把話題拉了回來。
  “嗯,沒錯。今晚或是明天大概就可以讓裘尼梅好好盡他勞動的義務了。”
  “哼,最輕松的人有什么資格這樣說我。”
  裘尼梅雖然頂了回來,但是沒有人熱心的听他說話。
  “你的意思是,西納恩就要用什么計謀了嗎?”
  “沒錯。我想應該是裘尼梅所看管的糧秣,或是公主的性命,再者就是雙方!”
  維雷利簡單的回答了艾儿希多的問題。
  “喂喂,要是西納恩親自出動的話,別說我了,連艾儿希多也會有危險!”
  “這個你不必擔心。”
  阿爾·卡米爾首度開口。
  “西納恩和阿帝爾不一樣,絕對不會自己出手。他有部下當他的工具,只要他還有工具,就不會讓自己去冒險。”
  阿爾·卡米爾看了維雷利一眼之后如此斷言。
  “呵呵!不必擔心,只要你們的頭不被砍下來,我都能立刻治好。”
  只有裘尼梅一半高的巴哈武丁說著不負責任的話。誰能想像這個像枯木般的老人,竟然擁有無類可尋的武術和知識呢?
  “不過白天里艾儿希多公主的用兵可也精彩。敵人因炮擊而混亂的地方,立刻正确的用鉤梯攻擊,使敵人無法做有組織的反抗,然后像風一般的快速撤退。對艾儿希多公主來說雖然平凡,但卻不是凡將能做得好的。”
  維雷利心想,這話的确沒錯。公主所率領的士兵的确厲害,加上公主本身的武勇,可說是地面最強的部隊。如果在戰場上和她正面沖突的話,包含我在內,沒有人嬴得了她吧!
  維雷利想著這件事的時候也邊打了個哈欠,所以并沒有注意到艾儿希多。
  “……今天到此解散吧!大家各自回自己的營帳和崗位。”
  艾儿希多如鶴鳴般一聲令下后,在場的人便陸續离開她的帳蓬。艾儿希多看著大家走掉后,好像被維雷利傳染一樣,也張著口准備打哈欠。她露著疲憊的睡臉,對寒冷抱怨几句后,直接走到自己的寢室。
           ※        ※         ※
  “山之長老”拉稀德·阿丁·西納恩坐立不安。因為在敵人优勢的兵力以及斷續的攻擊下,他終于知道城里的士兵不怎么管用。難道現在和當初被尤斯夫的大軍包圍一樣,必須由我親自冒險才行嗎?不!現在和那個時候不同。敵人中厲害的角色太多。阿爾·卡米爾、馴服他的阿爾·阿帝爾,還有被法蘭克人稱為女惡魔的艾儿希多,我單獨行動的話太危險了。要是我有什么万一,理想就無法實現了。在到達界限之前,我還是應該使用部下才對……。
  “阿米恩!馬夫穆德!”
  西納恩以低沈響亮的聲音叫來兩名部下。
  “隨侍在身。”
  突然出現的兩人以尖銳的聲音回應。
  “我賜予你們足以左右這場戰役的重要任務,感謝我吧!”
  “是。”
  “阿米恩,你去燒敵人的糧秣,方法隨你選。為了提高你的成功率,馬夫穆德,由你襲擊艾儿希多公主,好分散敵人的注意力。”
  如果這個時候有神或者惡魔以看不見的線在操縱人類的話,一定會惊愕于地上有個男人手口的線比他的還要強韌。西納恩的這個命令和剛才在軍事會議里維雷利預見的几乎一致。維雷利的妙算真是可怕,他的敵人沒有不被他玩弄在掌上之間,而且本人到最后都還無法察覺。
  這個時候的西納恩作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維雷利的盤算之中,已經命令兩名部下執行他的命令。
           ※        ※         ※
  “為什么跟著我,我一個人你擔心嗎?”
  裘尼梅對著旁邊的維雷利說道。維雷利的表情比平常還困,悠哉的走著。
  “你有可能一抓到俘虜就把他殺了,要是你殺了俘虜,那就會失去了攻城的好机會。”
  “哦,你要利用敵人啊!你的點子還是那么坏。”
  這還算是裘尼海的稱贊話,他的嘴巴和艾儿希多不分上下。
  但是維雷利好像沒有注意到,只是想著事繼續走著。
  “……不!還是那邊先嗎……?”
  維雷利所想的是,敵人會先對艾儿希多出手,還是先放火燒糧秣?維雷利与阿爾·卡米爾商談后所下的推論是,西納恩應該會采取這兩樣行動,但是無法知道哪一邊先。
  西納恩會認為哪邊誘敵的成功机會比較高呢?
  結果維雷利選擇了暗殺艾儿希多那邊。但是他自己也無法否定,在思考的過程里,他的感情优于理性。
  維雷利轉了個方向,打算回到艾儿希多的營帳。裘尼梅開口對他說道:
  “喂,你要去那里做什么啊?”
  “……這個嘛,我想去對公主求愛。”
  維雷利給裘尼梅的回答雖然不像樣,但是他仍然走向艾儿希多的營帳。
  “哼!如果公主會是個輕易就被刺客暗殺掉的柔弱女子,敵人也就不必這么辛苦了。”
  裘尼梅望著維雷利的背影喃喃說著,走回自己的崗位。
  如果有刺客入侵,應該是這附近吧……?維雷利選擇了一處可疑的地方了望著。他料想的沒錯,果然有個可疑的小個儿男人出現,這個男人就是西納恩稱為馬夫穆德的人。
  “我雖然不想把陌生人全都當成敵人,但是看不出你有什么友好的舉動耶!”
  維雷利在黑暗中對馬夫穆德如此說著。駝著背的小個儿男人惊訝的看著維雷利,圓圓的眼睛好像開了個洞。
  “我躲過了那么多的警備兵,沒想到這么簡單就被你發現……”
  “我發現你可不簡單吶!”
  維雷利話一說完,那小個儿的劍光就籠罩在他身上,維雷利也拔劍抵擋。在兩把劍的殘影交錯瞬間,發強烈的金屬聲,飛散的火花胜過了銀色的月亮。
  “哼!”
  全身奮力的一擊被輕易的擋了下來,小個儿男人吃了一惊后跳了開去,保持著很遠的距离。
  那個時候,小個儿男人的背后突然出現了黑影。對暗殺者而言,這毫無疑問的非常不妙,不幸的是他并沒有發現。
  黑影中冒出了一條修長的腿,以惊人的速度和威力踢中小個儿男人的側腹。
  “……一定很痛吧……?”
  黑夜之中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只小腿深陷那暗殺者的側腹。下一瞬間,那可怜的小個儿身体像支毽子一般,往維雷利眼中的右方飛去。
  “卑、卑鄙……”
  “哼!趁人在睡夢之中偷襲的男人還有臉說這种話啊?”
  踢飛暗殺者的小腿主人是艾儿希多。她在熟睡之中被吵起來,很生气的樣子。那优美的眉毛間形成很不悅的形狀。
  “你在干什么?還不快點把那男人綁起來!”
  艾儿希多以粗暴的聲音命令一旁的維雷利。在維雷利動手之前,听到她聲音的警備兵已先赶來把暗殺者綁住了。
  “哼!這么冷的時候才冒出來,一點常識也沒有!既然要來,為什么不在白天來呢?”
  艾儿希多邊說什么常不常識的話責備著,邊撫摸微亂的頭發。
  “哈,捉住我也是沒用的。我們的目的在于他處,你們絕對想不到的……”
  小個儿男人的口齒不清,聲音有些漏風。他的聲音雖然表達了确信自己的胜利,但是艾儿希多一點也沒有興趣。艾儿希多的眼中几乎沒有那個被捕的男人,她憤怒的對象是維雷利。
  “听好,下次如果我的營帳周圍再發生騷動,你就沒命了!就算敵人攻進來,也不可以妨礙我的睡眠。知道了吧!”
  艾儿希多說完之后重重的踩著腳步,然后消失在營帳里。維雷利拿她沒辦法,沈默不語。
  “你們是傻瓜啊!你們沒听見我所說的話嗎?”
  “哦,你要說的是放火燒我們糧秣的事吧?”
  “那种事我一句話也沒有說喔!”
  維雷利對著警備兵手中的小個儿男人輕松的笑著。
  “……我原本想利用你早點攻下城堡……還是算了吧!利用你這种單純的人,總會覺得自己是個無惡不作的大坏蛋。”
  維雷利雖然不經意的主張自己是善良的人,但是他卻沒有發現結果那是導致失敗的原因。
  “你在說什么,你就是無惡不作的大坏蛋!你以前都沒有自覺嗎?”
  艾儿希多一定會冷淡的這么說吧?
  “不過你每天一直都待在我這种美麗的善人身邊,會看起來像坏人也是理所當然啦!”
  她或許會這么說,然后開怀大笑。不!她應該會突然發怒,然后四處揮劍吧?由于她的行動常常超乎想像,因此誰也無法預料。
  結果維雷利決定想想其他辦法,然后立刻思索下一個計策。
  “……對了,那么做吧……那樣可能比較好也說不定。”
  他喃喃自語著,准備進入艾儿希多的營帳。但是,突然又好像想起什么,于是停了腳步。
  “不,還是別把公主吵起來吧!弄醒她的話,我的命搞不好會有危險。沈睡的老虎還是別靠近的好啊!”
  維雷利說著一堆莫名其妙的話,然后离開了那里,好像是在閃避猛獸的牢寵一樣。周圍雖然還是夜幕低垂,但是清晨的味道已經開始飄散。
  “如何,抓到放火燒糧秣的不自量力之輩了嗎?”
  維雷利向裘尼梅問道。
  “抓是抓到了……”
  “抓到了……然后呢?”
  “俘虜在我沒有注意的時候,自個儿拿短劍刺脖子死了。”
  裘尼梅露出難得的消沈表情。他并非為死了一名暗殺教團的人而悲傷,而是因當初的目的沒有達成而悔恨。
  “是嗎……?暗殺教團的性格果然如此。”
  維雷利簡單的說了感想之后,再也沒有提起這件事。
  “對了,我剛想到一件事。留下兩天份左右的糧秣,其余的全都燒掉。盡量燒得熱鬧點。”
  裘尼梅惊訝得睜大了眼睛,有一會儿出不了聲……。
  維雷利當初從艾儿希多的營帳离開去散步,將這件事情告訴拉斯卡利斯時,拉斯卡利斯并沒有特別惊奇。
  “您要將糧秣燒掉,好讓敵人以為我們陷入混亂,然后守株待兔吧?”
  也就是反利用敵人要燒糧秣這一點。
  “要是敵人不出來那不就糟了?那時候怎么辦呢?”
  “逃跑。”
  “……我想您自有辦法,我就听您的吧!不過這件事您告訴公主了嗎?”
  而對拉斯卡利斯的問題,維雷利一瞬間露出難得的猶豫表情。
  “不!還沒有……”
  “那可不好,你說不定會被殺喔!”
  拉斯卡利斯的這點忠告,維雷利在此之前已經想過好几千次。
  “反正有沒有把她吵起來,我都會被殺啊!”
  維雷利抱怨了兩、三句后,就來找裘尼梅了。
  總之,在艾儿希多卷著毯子安安穩穩的睡覺時,大部分的糧秣已經被燒光了。
           ※        ※         ※
  西納恩看見敵人的火焰后,知道自己作戰成功。确信他必然胜利的慘絕笑容浮現在沒有血色的臉上。事實上這只是維雷利使計謀令他信以為真罷了,不過這點豈是西納恩所能料到的!
  “看到了嗎?阿爾·阿帝爾喔!我的神机妙算,還有我部下的干練!像你們這种烏合之眾,哪會是我等的對手!”
  “要趁著敵人混亂之際出擊嗎?”
  “不妥。那個叫阿爾·阿帝爾的男人畢竟是打敗過獅子心王以及尊嚴王的人物,一定會在混亂之中等待我等的攻擊。与期待必胜的敵人沖突太愚蠢了,等他退回大馬士革,疏于戒備的時候再予以暗殺才是最上之策吧!”
  西納恩不知何時變得如此饒舌。他那灰色的眼睛里露著恍惚的色彩。而西納恩陷于這樣的心理狀態也是維雷利一手造成的。
  天亮時,艾儿希多軍井然有序的開始撤退。實際指揮撤退的人是拉斯卡利斯,他做得可說是完美無缺,使人沒有半點可趁之机。無論是對敵人的戒備還是迅速的行動,除了他自己之外,可說無人能加以抱怨。這也是維雷利重用拉斯卡利斯的結果。
  當艾儿希多知道糧秣泰半被焚,而且還是維雷利瞞著她指示的時候,啞然說不出話來,接著則爆發了超越常人的憤怒。但是應該安慰她的維雷利卻消失得無影無蹤,結果可怜的士兵們成為艾儿希多遷怒的對象。不過半個鐘頭之后艾儿希多就又笑咪咪的,似乎連自己曾經生過气的事也忘了。當然,在此之前士兵們必然有過一番嘔心瀝血的努力。維雷利等到火山爆發平息后才厚著臉皮跑出來,他曾經令周圍傷透腦筋的事也就不必說了。
  眼見艾儿希多軍撤退的暗殺教團士兵們卻沒有露出歡呼的叫聲。原因是這几天的戰斗疲勞至极,連歡喜的力气也沒有了。拉斯卡利斯不分晝夜的精确炮擊,以及艾儿希多的斷續攻擊,几乎令所有的人都不眠不休,因此誰也無法加以責備。連西納恩自己也是在敵人撤退后就同時邁向寢室,厲害的西納恩都如此,城內的士兵就更不必說了。几乎所有的人都當場累倒,放松了自己的緊張。
  而維雷利的目的就是這松弛的精神。他并沒有夸示什么奇術,指出只是利用优勢的兵力与敵人的心理而已。燒掉自己的糧秣也是如此的過程之一而已。
  “現在開始總攻擊!敵人已經疲憊至极,看到我們偽裝的撤軍之后,一定放松戒備。現在一定可以輕易獲胜!”
  三千士兵以歡呼的聲音回應艾儿希多。事實上士兵們早已听過她如此說了,但是艾儿希多的聲音和容姿依然大幅提高了士气。在艾儿希多的指揮下,士兵們成為人馬的怒濤,以迅速的行動再度向麥西亞得城進擊。
  “快點爬上城牆!喂,那個男人別偷懶啊!”
  被艾儿希多罵的人是維雷利。不過在艾儿希多發現那是維雷利之前,她已經赶在士兵們的前頭,用鉤梯爬上城牆了。
  一束箭從城牆上朝艾儿希多飛去,但根本無法接近宛如戰神的她。想要添第二只箭的弓箭手,一個個被到達城頂的艾儿希多砍死。
  “好,跟我來!”
  艾儿希多看見士兵們終于可以追上她時,俐落的從城牆上跳到城內。
  “真是個悍將。行動雖然魯莽,但行事卻很有條理。”
  和其他士兵一樣攀著繩索下來的維雷利感歎的說著。
  當艾儿希多往城門跑去,准備由內側打開時,拉斯卡利斯的部隊終于攻破城門,沖了進來。
  “要逃的、要投降的,就饒他們一命!但抵抗的人格殺勿論!”
  拉斯卡利斯邊喊著,同時以惊人的劍速砍死了兩名敵人。他和維雷利一起投入回教世界后,本領的确增強了。
  “喂,沒看到維雷利和阿爾·卡米爾耶!”
  裘尼梅對拉斯卡利斯說著。他也和拉斯卡利斯一樣,已經讓好几名敵人爬在地上。不一樣的是,他的劍不是用來砍,而是用來砸倒敵人。
  “別擔心,他們可能去找那個据說很厲害的西納恩了吧!”
  “哼,誰擔心啦!”
  兩個人大聲交談著,暗殺教團的士兵則流了更多的血。站在拉斯卡利斯面前的人在還沒有發覺時,人頭就已落地;想和裘尼梅過劍的人則被他的豪劍粉身碎骨,跌入血泊之中。暗殺教團的士兵們雖然見到如此凄慘的光景,不但不為所動,反而更奮勇抵抗。
  暗殺教團的士兵們在面對死亡倒地的瞬間表情沒有恐懼,只有恍惚。拉斯卡利斯看到這里不禁顫抖。
  “利月狂熱的信仰支配部下的男人……。這是多么可怕啊!他竟然能把人類當成用完即丟的道具,要他們自殺。”
  面對行走肉般的暗殺教團,拉斯卡利斯不禁對西納恩這個男人感到狂怒,像西納恩這樣的人絕對不可饒恕。拉斯卡利斯在心里這么想著。
  离拉斯卡利斯和裘尼梅稍遠的艾儿希多也有如此的感覺。死于她劍下的人早已超過拉卡利斯所殺的,但暗殺教團的士兵們卻完全沒有投降的樣子。艾儿希多那像流水般美麗以及威力無比的劍不得不繼續殺人,直到令暗殺教團的士兵們惡心為止。
  “那個男人會如何做呢?如果面對這种情況,那個男人會采取什么行動呢?”
  艾儿希多一瞬間閉上眼睛甩了頭,似乎要去除雜念。長發飄逸,一絲女性特有的芳香溢在血臭之間。
  我是怎么回事啊!最近我太常依照維雷利的行動當標准了。那樣不行,如果只是跟著他所開創的路途走,那永遠也無法追上他。我的信念應該是以自己的力量走自己的路,如果我拋棄這信念,就一輩子也站不到維雷利的身邊。
  可能會有人說,這不像女性的想法。但是艾儿希多認為那樣也無所謂,我就用我的方法走吧!
  艾儿希多的眼睛露出開朗的神色后,以鈴聲般的怒聲對部下斥責。
           ※        ※         ※
  到剛才為止還夸耀易守難攻的麥西亞得城終于攻陷了,暗殺教團的統領拉稀德·阿丁·西納恩除了逃命之外別無他法。他命所剩的兵力全去抵擋艾儿希多軍,自己則帶著兩名部下在城寨內的通路拼命跑著,那里有通往斷崖洞穴的出口。
  霧和如石鐵混合般的臭。狹窄的通道里,西納恩和兩名部下默默的繼續跑著。但是他們終于不得不停下腳步,有個如影子般佇立的男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逼他們停止逃跑。
  “我就猜你會來這里,沒想到你竟然會在此強迫所有的部下犧牲……”
  從黑暗中浮現的人是阿爾·卡米爾。他在到達此處之前似乎已經殺敵無數,紅黑色的血厚厚的涂在他手上的劍。敵人中或許有他的舊友,但是阿爾·卡米爾此時,還有以后,再也未曾提起。
  “納命來吧!我要斃了你之后才會停止殺人。”
  “住口,乳臭未乾的小子!”
  西納恩身邊的兩人同時砍向阿爾·卡米爾。由于通道狹窄,因此產生了稍微的時間差。阿爾·卡米爾當然不會慈悲到放過這個机會。
  第一個人脖子中劍倒地,在他身体的鮮血噴到阿爾·卡米爾之前,第二個男人的胸膛已經開花。常人的眼里,只能夠看見一陣黑風掃過而已。
  “阿爾·卡米爾,你這個背叛者!你為什么不把那力量用在正确的地方呢?阿爾·阿帝爾是尤斯夫的手下,而尤斯夫則毀滅了我什葉教派唯一的法蒂瑪王朝,你忘了他是可恨的敵人嗎?”
  “哼,那种事現在和我無關。”
  西納恩的臉變成了紅黑色。對他而言,什葉教派支配世界是最高的理想,是不可侵犯的圣域。
  “愚蠢!有什葉教派的統治,世上才有保障永遠和平的樂園,你不懂嗎?”
  “可惜我不懂,不!正确的說是忘了吧……”
  阿爾·卡米爾以自嘲的語气回答。他想到了以前,當他還無法了解人類比宗教派系還重要的時候。
  阿爾·卡米爾雖然想反譏西納恩的說法,好确定自己的改變,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善辯的人。他令全身的思考与神經集中在殺死西納恩上。
  西納恩拔劍,阿爾·卡米爾全身緊張。他擺好架勢,眼睛极度留意著對手的行動。
  “是我一手培養你的,你沒有嬴我的道理。”
  西納恩話一說完,阿爾·卡米爾便即出手。速度和威力均為上乘的一劍橫掃西納恩的身体。但是阿爾·卡米爾那全力的一擊卻被西納恩以單手輕易的擋住了,臂力大得令人難以想像他會是個老人。阿爾·卡米爾在還沒思考至此之時,就已被西納恩打飛出去。阿爾·卡米爾騰空落地,站定后再度擺好姿勢。
  但是下一瞬間,阿爾·卡米爾發出了惊訝的聲音。
  “不見了?怎么可能……”
  西納恩應該在的地方人卻消失了,原來西納恩在一瞬間繞到了阿爾·卡米爾的背后。
  阿爾·卡米爾察知背后有劍气,雙手出劍擋住了西納恩的劍。
  “……哦?發現得好!”
  西納恩聲音沙啞的說著,同時踢飛了阿爾·卡米爾。
  阿爾·卡米爾身子往前滾,西納恩再度出劍襲擊。接下來兩人以高超的劍術交手,銀光不停的在黑暗中閃耀,火花四濺。兩人的劍法雖然都高超絕倫,但是經驗卻有此微的差距,而這些微的差距則成為決定胜負的關鍵。
  交手到最后,阿爾·卡米爾終于在西納恩的右手上深砍一劍。但是他的攻擊卻付出了更大的代价,在阿爾·卡米爾劍被彈開的同時,西納恩從他的肩膀到胸口深深的划了一道傷口。鮮血像瀑布一樣,從阿爾·卡米爾的身体飛濺而出。出血雖重,阿爾·卡米爾卻沒有倒地。
  “哦,傷口這么深,竟然還能撐得住。你的精神當敵人太可惜了!如果你不想進地獄的話,就再當我的部下吧!我有寬大慈悲的心,可以給你机會……”
  阿爾·卡米爾沒有應聲。他以再度舉劍代替言語的回答。西納恩的灰色眼珠閃耀著近乎瘋狂的顏色。
  “那么就去死吧!”
  西納恩叫著,舉起了劍,但是劍卻沒有向阿爾·卡米爾砍下。有人介入了兩人之間。
  “唉,沒想到我這身老骨頭會用來救你這种年輕人喔!”
  擋住西納恩的人是巴哈武丁。維雷利也來到阿爾·卡米爾身邊了。
  “巴哈武丁先生,拜托你治療阿爾·卡米爾,那個男人就由我來對付吧!”
  維雷利說著,逼退了西納恩。和巴哈武丁斗劍的西納恩為了躲開,只好离開巴哈武丁。
  “請把阿爾·卡米爾帶到安全的地方。”
  阿爾·阿帝爾對著巴哈武丁說著,但是阿爾·卡米爾拒絕了。
  “我一定要親眼見到西納恩死……還有我以前的束縛毀滅……”
  因為劇痛而跪倒的阿爾·卡米爾以沙啞的聲音對巴哈武丁說道。
  “唉,認真的男人可也真讓人頭疼啊!你死了我可不負責喔!”
  巴哈武丁抱怨著,立刻給阿爾·卡米爾急救。
  “…你就是阿爾·阿帝爾嗎?你數次妨礙我的理想,我絕對饒不了你,你休想活著离開這個城市!”
  “想急著离開這里的人并不是我吧?”
  西納恩的恐嚇無法動搖維雷利。
  “你為何要阻礙我?難道你有什么胜過我的至高理想?”
  “我沒有那种東西。只是有你這种危險的人在,我就無法悠哉的下棋啊!”
  西納恩的眼睛里發出怒火。竟然只是為了這种無聊的事!在西納恩的眼里,維雷利是個絕對不可饒恕的大罪人。
  “能夠安心享受那种無聊事的世界就叫和平,而只有沙拉夫·阿丁恩陛下才有辦法實現。”
  西納恩并沒有把維雷利的話听進去。他只是以怀著敵意的眼光瞪著維雷利,老朽的人格里充滿了痛恨。是誰踏平了他長年灌溉的美麗圣域呢?是維雷利!看來事情已經沒有商量的余地了。
  阿爾·卡米爾比較了對峙的兩人,和剛才我和西納恩交手的時候相反……。阿爾·卡米爾相信維雷利一定會胜利。
  西納恩終于搶先出手。他人雖老,劍卻快速的朝維雷利的身体砍去,欲將之一刀兩斷。一把劍化為銀光向目標接近。
  但是當維雷利和西納恩的影子交錯瞬間,阿爾·卡米爾卻看到了難以至信的光景,西納恩的身体噴著血倒地了。
  阿爾·卡米爾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等他看到時,西納恩已經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他最后能猜到的只有維雷利在与西納恩錯過的瞬間殺了他。
  “你……都是你害的……!”
  西納恩的嘴唇因痛苦与沖擊化為死灰,發出了這樣的呻吟。而維雷利則冷酷的看著他。
  “別以為這樣就結束了……我的肉体雖死,我的詛咒也一定會消滅你……。烈火与血流之間,你在死亡之前會永遠的在地獄之路徘徊……”
  西納恩吐著一塊塊黑血,露出悲慘的笑容。灰色的眼珠漸失去顏色,身体流出的血也開始減少。“山之長老”拉稀德·阿丁·西納恩的身体終于靜止不動。
  在西納恩臨終之前的瞬間,維雷利以怜憫的眼神望著他。阿爾·卡米爾沒有看漏這點。
  阿爾·卡米爾此時終于發現。這個樣子不是阿帝爾原本應有的姿態,反而是呆呆的讓夏拉扎多他們照顧的樣子比較适合他。這個因尺并沒有隱藏他的才能,那种東西對原本的他根本不必要,有沒有都一樣。
  阿爾·卡米爾一時忘了自己身体上的劇痛。他的心情充滿舒暢,就好像穿過了長長的洞窟一樣。
  “喂喂,你真的不要緊嗎?”
  維雷利擔心的問著,阿爾·卡米爾則以他難得的笑容回答。他在巴哈武丁的攙扶下,緩緩的站了起來,然后開始步行。之間他雖然一句話也沒說,一如往常的寡默,但是眼睛里卻充滿著年輕的光輝。
           ※        ※         ※
  暗殺教團的根据地麥西亞得城陷落了。暗殺教團因此受到嚴重的打擊,無法再危害沙拉丁。有關此事在歷史上的善惡,只是后世的人類,也就是用神的觀點來看的人所自行決定的;對活在當時的人并沒有什么深刻的意義,當時的人全都知道戰爭是項罪惡。
  戰爭結束后,維雷利站在河邊,那里是奇异的少女指點他迷津的地方。包圍維雷利的風景和那天一樣,但是他的眼神里卻看不到追憶過去的樣子,他眼里的強烈光芒所望的是世界和未來。
  “你派去偵查獅子心王的露易西回來了,那女孩說獅子心王終于開始行動了。”
  不知何時出現的艾儿希多對維雷利開口,維雷利點了點頭,只是回答他已經知道而已。
  “假日結束了。”
  “……嗯,沒錯。”
  “明天開始就是地獄之路嗎?”
  巴哈武丁好像將西納恩最后所說的話告訴了艾儿希多。被知道世無傷大雅,因此維雷利裝做沒反應。
  “不過要走那种路的人不只有你一個吧?我和陛下也是一樣。我無法像夏拉扎多一樣給你甘霖拯救,也不那么打算,看你痛著的話我倒是辦得到。”
  艾儿希多惡作劇般的笑了笑,維雷利在她的面前則露著頭疼的表情。維雷利一直用這個表情听艾儿希多說話,這兩個人的對話常常如此進行。維雷利很清楚舌戰他是絕對嬴不了的,而為了守護自身的安全,維雷利也在心里發誓要節制點。
  “做甚么都行,你就是要燒糧草,而且還是在我睡著的時候……”
  維雷利不經意的听著她的說教,并沒有擺在腦袋里。實際上,如果沙拉丁帝國艾由布王朝不是個富裕的國家,維雷利也絕對不會用那樣的計策吧?艾由布王朝占有埃及的尼羅河流域,物產丰饒,稅率也低。但事實上維雷利在燒糧秣之前還是有些猶豫。
  不過維雷利不停的被責備,罪惡感也減低了。說不定這正是艾儿希多的目的。
  預料中的長篇大結束后,艾儿希多終于歇了口气。但是她立刻再度開口:
  “對了,你的本名叫維雷利烏斯·安地阿斯嗎?阿爾·阿帝爾(公正)。”
  看來維雷利和那位少女談話的鏡頭剛好被她看到。
  “……你會讀唇術吧?你全都看到了嗎?”
  “不!當時你背對著我,而且我几乎听不懂你的母語。”
  艾儿希多又附加一句,最后少女轉身時說的那句話她終于看出來了。
  “那個像偉人般的名字不适合你,連公正這個名字都嫌太浪費啦!”
  “……那些又不是我自己取的。”
  維雷利的回答艾儿希多并沒有听進去,看來她真正想問的另有他事,艾儿希多停了一會儿之后終于開了口。
  “……那個女孩是誰呢?我覺得她有點像你……”
  假裝平靜的艾儿希多如此問著。那少女比她年輕約五、六歲,她不想被認為是在為此介意吧?但是由于維雷利的回答太過意外,使她的努力化為流水。
  “……像是當然了,因為她是我姊姊啊!”
  維雷利和往常一樣,說著不可能會被接受的真話。在艾儿希多气得叫出“少蓋了!”之前,他已經連忙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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