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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醒吧


——我听見有人這么呼喚我

作者:定金伸治

譯者:許嘉祥

  被囚之人
  無法從身体得到自己存活的證据。
  只能從內心的悲傷
  了解到自己仍舊活著。
                ——獅子心王理查作 摘自“被囚之人”

  這個城名叫拿撤勒,是個位于圣城耶路撤冷北方約八十公里處的一個小城。這里同時也是基督教的搖籃,圣母瑪利亞在這里得到了天使加百列的受孕通知,所以城南有一所圣靈受孕教會。至于城外的北方則有一股涌泉,瑪利亞和耶穌曾來這里飲水,所以又稱為“圣母瑪利亞之井”。
  小城的西方,丘陵上覆蓋著一望無際、綿延不斷的森林,讓無數的動物得以溫飽。它們從未想過,到了二十世紀,這里會變成荒廢的禿山。
  其實不光是拿撤勒周圍,過去的巴勒斯坦也是一樣,都被丰饒的森林覆蓋著。人類剛前來開墾時,還稱這里是“肥沃的彎月地帶”,和如今亂石荒野的景象完全不同。
  不過,在沙拉丁時代,這里還隱約可以看出過去的盛況。
  种植了小麥和柳橙的農場滋潤了當地人的生活,蜜蜂也在散發著香气的瓜田中飛舞。
  然而——
  對那位佇立在大地上的青年而言,這一切的美好都离他那么遙遠。強風吹起飛砂走石,逐漸吞蝕掉草綠,彷佛想拒人于千里之外。
  年青人用包巾蓋住口鼻、左手牽著駱駝、遙望著遠方。雖然包巾將整個臉都蓋住了,但是從包巾縫中露出的雙眼,很明顯的是雙西洋人的眼睛。
  為什么一個西洋人,會單獨深入沙拉丁領地的拿撤勒近郊呢?
  年輕人名叫拉斯卡利斯—正是那個和維雷利一起投效伊斯蘭軍的拉斯卡利斯。
  自從上次雅法之戰,維雷利失蹤、生死不明之后,他就尋訪各地,不斷搜索。
  現在,他在這里等某個人。
  混著乾熱黃砂的強風也奪不走他的注蕙力。他只是一動也不動的,用他硬直的眼神凝望著西北方—亞克的方向。灰色的風也毫不歇息,持續的擊打他年輕的身軀。
  突然,拉斯卡利斯的目光稍許顫動了一下,他高高舉起了左手。遠方隱約的影子映入眼。
  那身影迅速的擴大,看得出是個女孩,正以超乎人類常識的高速接近拉斯卡利斯。女孩的額頭上一滴汗也沒出、迅速的來到拉斯卡利斯的正前方,迅速的站定了。
  不等這個女孩—露易西稍做休息,拉斯卡利斯就開口問了唯一一個問題。
  “怎么樣?找到了嗎?”
  “嗯,可是……”
  露易西低下頭去繼續回答:
  “可是照那种情況看來,誰也說不准還能活多久。”
  接著是沈默。站在風砂中的露易西咬緊了柔軟的嘴唇、身体也微微的顫抖。
  “去救他吧,現在就去!再不去說不定來不及了。要是他真的死了就來不及了!”
  露易西大喊著,似乎是在責備拉斯卡利斯的优柔寡斷。
  可是拉斯卡利斯也不打算因此就冒然行動,因為自殺是他的宗教禁忌。
  除非有万全的把握,否則…如今唯一能救他的只有我們,我們一旦失敗,他也就死定了。
  拉斯卡利斯當然也想照著露易西的方式行動,可是他不打算這么做。被人譏諷為优柔寡斷,對他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不在乎了。
  打定主意之后,拉斯卡利斯才緩緩的再度開口:
  “蒙地費拉特侯爵听說已經离開雅法,到亞克去了?”
  “嗯,集伊國王和圣騎士團也暫時脫离理查的掌控了。”
  這情報是哪里搜集來的?露易西面對拉斯卡利斯的快問,也只得用快答來回應。
  “去見見他吧……只有這個方法最牢靠了……”
  “見了他又能怎樣?你不明白自己的身份是背叛者嗎!?一定會被殺掉的。”
  露易西很自然的反駁道。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她不明了蒙地費拉特侯爵与維雷利間的關系……
  “不要反駁我的話,現在不准跟我唱反調。”
  拉斯卡利斯用接近頑固的堅決,回應了露易西的焦慮。他确信如今唯一能伸出援手的只有自己,沒有別人能幫得上忙了。
  “……我听你的就是了嘛。”
  被拉斯卡利斯嚴厲的斥責之后,露易西才不甘不愿的答應了。
  不等露易西的話說完,拉斯卡利斯就跨上了駱駝,鞭策前行。露易西只好嘟噥著跟了上去。
  風還是像方才一樣沈重、寒冷,團團的把這二個人包里了起來。

  蒙地費拉特侯爵肯拉多—統領巴勒斯坦境內提爾都市的義大利貴族。他靠著自己的辯才,鼓動耶路撤冷國王集伊、神殿騎士團与圣約翰騎士團的兩位總長、以及的黎波里伯爵雷蒙,導致眾人与理查相猜忌。
  如今,他正在班師回提爾的路上。從雅法到提爾,中途還有亞克這一站,肯拉多打算明天抵達亞克之后稍做停留,為的不是休息,而是要藉著看不見的線的牽引,操縱集伊等人。
  肯拉多一人獨自坐在行軍帳幕中,飲用著葡萄酒。帳幕外,蒙蒙的細雨像霧一般的飄落,浸濕了地面。
  “魔法術士的弟子好像朝這里來了。”
  突然,在肯拉多的右方,帳幕陰暗的角落里,一顆會說話的人頭浮了出來。人頭嘴唇上的血色,反而讓人覺得不搭調。
  正是那個以前狙擊過維雷利的…那個“惡魔之首”。
  “是嗎!?”
  肯拉多一點惊訝的神色也沒有,簡短的回答道。然后微笑的把臉轉向了拉斯·阿爾·格爾——“惡魔之首”。
  “你也真不簡單哪。”
  “我怎么比得上你呢?”
  拉斯·阿爾·格爾回答。
  如今,他成了肯拉多的部下。這個暗殺教團出身的异能者,不知為什么,對蒙地費拉特侯爵肯拉多心服口服的效忠。
  “救了他的人是你吧!我只記得要你監視他,不記得要你搭救他啊。”
  “這么說來,殺了他也沒關系羅?”
  “呵呵,你想殺他嗎?我倒想問問你對他的看法。”
  肯拉多把手撐在茶几上,用頗堪玩味的神情望著那顆頭。
  “我只能說,他是個令人害怕的弱者。”
  “哦…”
  “他不懂得用殺气對抗殺气。好像從來不知道如何看穿別人的惡意。”
  “那也算是他特有的才能吧?不是嗎?”
  “也可以這么說吧。可是,把他視為天才和蠢蛋的混合体,界限又太模糊了。”
  這究竟算是褒、還是貶呢?拉斯·阿爾·格爾的答案這么不明确,讓肯拉多頓時覺得無趣,只好再舉杯喝一口酒。
  這時,帳幕外傳來的是部下的聲音。外頭的雨霧這時已經轉變成真正的大雨了。
  肯拉多召進了部下,“惡魔之首”則像煙霧一般的消失了。
  “傳!”
  部下的報告還沒完,肯拉多就已下了命令。
  “是!可是那個人,雖然自稱是沙拉丁的使者,卻……”
  “是個西洋人對不對?放他進來,把守衛撤走。”
  “這樣太危臉了。”
  “這點危險都怕的話,怎么在這种兵荒馬亂的時代生存呢!”
  肯拉多自信的語气連部下都能直接感受到。部下簡短的遵命之后,走出了帳幕。
  不一會儿,部下便領著一位年輕男子走了進來。肯拉多用目光指揮部下离去,然后才盯住單膝跪地行禮的拉斯卡利斯。
  沒等拉斯卡利斯開口,肯拉多率先開口問道——
  “是有關‘公正’的事,對吧?”
  一惊之下,拉斯卡利斯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只剩肯拉多繼續尖銳的逼問。
  “打扰我的睡眠時間跑來見我,你最好能說些有建設性的話。”
  俯視著拉斯卡利斯的肯拉多,語气中充滿著揶揄,還有不為人知的算計。
  “求求您!請您用您的力量救救他吧!”
  拉斯卡利斯像個站在懸崖邊上的人那樣懇求著。但仍舊改變不了肯拉多冷峻的目光。
  “……你、還有阿帝爾·塞夫丁都是背叛者。不過,你明知如此還敢前來,我也不好再追究你的過去了。”
  語調中仍然沒有絲毫妥協,肯拉多繼續說道:
  “我問你,我救了他能得到什么好處?你知道,‘利益’才是說服別人的最好工具吧!?”
  “您說的一點也沒錯。可是,我私下認為,親情還是凌駕在利益之上的。”
  拉斯卡利斯毫不猶豫的回答,反倒讓肯拉多困扰的歎了一口气。
  “……原來你知道了。難怪你會直接來找我。這件事,是他親口告訴你的嗎?”
  “是的。”
  “你這個人實在太死心眼了。想要救人,該用狡滑一點的方法比較好。”
  肯拉多的口气好像在教訓徒弟似的。拉斯卡利斯這才感覺到,蒙地費拉特侯爵除了計謀過人那一面之外,還有真正屬于人的那一面。
  “可是我的力量畢竟有限……只能求您救他了。”
  “我不答應。”
  肯拉多正色回答道。
  “為什么!?”
  “那小子會救他自己的。你以為他是那么視死如歸的人嗎?別天真了。”
  話的內容雖然嚴厲,可是肯拉多的聲音充滿了平靜。語气中同時帶有柔性和威風。
  “不過,如果你想動手救他,我也不會做任何干涉。”肯拉多迅速的封閉了自己的感情世界,看透了這种變化的拉斯卡利斯終于下定了決心。
  意思是,要趁人還在亞克的机會動手。
  拉斯卡利斯离去后,隱藏在幕后的屠殺者拉斯·阿爾·格爾又出聲了。
  “看來,知道你們之間關系的人愈來愈多了。”
  “無妨!”
  肯拉多回答,放下了玻璃杯,緩緩站了起來。他的眼睛根本不像是疲勞想睡的人的眼睛。連暗殺者拉斯·阿爾·格爾·都自認為看穿了他的心事。
  “難道…侯爵你真的要去救他?”
  “我不會救他。剛才我已經回答過那個年輕人了。”
  “可是,你不是打算去見見他嗎?”
  “是去見他,不是去救他。把他關在那里,遲早會被人救走的。當然,他得先自救,才能得到幫助,他必須先活下去才行。”
  “你內心正在矛盾吧。”
  拉斯·阿爾·格爾低聲的追問肯拉多。
  “你這個了解人間現實,而且狡滑的加以利用到极限的人,怎么會說這种話呢?”
  “身為人,擁有矛盾是件好事。”
  回答的聲音雖小,但卻顯示出這個人的气量和思維的寬廣。他不拘泥,向來不會固執于一個方法,不知變通。
  ——這正是他的魅力所在。
  肯拉多并不拘泥拉斯·阿爾·格爾過去的暗殺教團出身,愿意收留他。蒙地費拉特侯爵肯拉多就是這樣的人,一個有彈性的巨人。
  亞克的中央,稍靠西南方的地方,有一棟二層樓的方正建筑。肯拉多正抱著雙臂,隱藏在陰影中,望著這棟建筑。
  ——就是這里吧……一般的守門人,臉上都應該有見錢眼開的表情才對。
  可是這棟小小的建筑,不但安排了二名守衛,而且是不那么好打發的士兵。
  ——在這棟房子前面安排守衛,本來就讓人起疑。
  肯拉多隱藏起深思熟慮,緩緩的走了出來,向守門的衛士靠近。
  看見一位銀發男人走近、衛士掩不住警戒的神色。他們將手中的長槍舉了起來,用惡鬼的表情盯住肯拉多。
  “他們好像并不把我放在眼里嘛。”
  看著衛士交頭接耳的肯拉多又向前走了二步,才在衛士面前站定下來。
  “你是什么人!”
  守門衛士故意裝出齜牙裂嘴的凶惡表情,質問肯拉多。從他們對待來客的態度看來,這房子鐵定有問題。
  看見守衛的反應,肯拉多決定了下一步該怎么做。對方并不知道他就是蒙地費拉特侯爵,換句話說,他怎么做都不致于暴露身份,不暴露身份,將來的麻煩也會少得多。
  和守衛的預期相反,肯拉多竟然又往前開步走。守衛們這才慌張起來,想用槍把入侵者推出去。
  可惜,他們根本辦不到,因為對手的動作更快。
  肯拉多的雙拳像鷹爪般一躍而起,准确的扑向二個守衛的身体,才輕輕一按,又迅速的抽了回來。
  守衛的嘴突然猛張,雙膝同時跪倒下來。肯拉多就這樣平心靜气的跨過了倒地的二人。這种惊异的速度看在外人眼中是不可思議的,但對肯拉多而言是家常便飯。
  “辛苦你們啦。”
  低聲說道,肯拉多跨步朝建筑內走去。
  伴隨著踩在石地磚上的卡嗒卡嗒聲,肯拉多緩緩的走在走廊上,然后站定在一個小房間前。當然,之前站在這里的衛兵,也倒地不起了。
  剛打開小門走進去時,肯拉多竟升起了一股錯覺,還以為房間里的年輕人已經死了。因為他感覺不到房間內有絲毫生气。
  肯拉多用嚴厲的聲調開口了:
  “你為什么要到這里來!?”
  年輕人一點反應也沒有。他的腳上留著非常嚴重的箭傷,整個人全身上下沒有半分生命的气息。
  可是肯拉多卻用更嚴峻的聲調繼續質問:
  “回答我!為什么你會出現在這种地方!?”
  肯拉多的語气中沒有分毫的慈悲,仍舊像北极的夜空那般凜冽。
  那個被他質問的年輕俘虜——阿爾·阿帝爾·維雷利,緩緩的,終于睜開了眼睛,朝問話的聲音方向轉過頭去。
  “……哥哥?……”
  維雷利的微弱聲音雖然無力,但是充滿著惊訝。
  “……如今的我,也只能待在這里而已啦。”
  維雷利垂下了雙眼,聲音小的像蚊子叫。他的說話聲完全缺乏活力,是平日的他絕對不可能有的微弱。
  肯拉多只用他針尖般的銳利目光瞪著維雷利,用態度取代了他的回答。
  “蠢蛋!”
  肯拉多的語气變得更嚴厲了。
  “你說的話,不,你過去所做的所有事,其實都是你自我犧牲的矯飾。在這一切的背后,真正隱藏著的是你一直想壓抑的惡魔。那是什么樣的惡魔?回答我!阿帝爾·塞夫丁!你內心的惡魔是什么!?”
  肯拉多的話太殘酷了,太直接的剌穿了對方的胸口,好像活生生的抓住了對方的心髒似的。
  維雷利的嘴唇顫抖著,用絕望的眼神看著肯拉多,他的表情似乎想要拒絕回答,可是肯拉多嚴峻的眼睛不允許他逃避。
  “……是怀疑……”
  這是維雷利最不想說出口的話,也是他長久以來一直壓抑在內心的惡魔。他從來沒和任何人提起過他心中的這一片黑暗面。
  “這就對了。在人類的輕蔑与迫害下成長的你,不知不覺間對人產生怀疑,深怕有哪一天會被人給背叛。所以,在面對這令人厭惡的自己時,加速導致了自我的破滅。”
  咬緊著嘴唇,維雷利一直忍耐著。他本身一直存在著姑息罪惡的心。因為他那异常的生長環境,造成了他不成熟的人格。
  “正視它吧。它是你內心的糾葛,你非正視它不可。”
  “哥哥,我內心非常害怕,我是不是在不知不覺間,被沒有愛的修羅給控制了…!?”
  維雷利細小的聲音,終于在這時打動了肯拉多冷冷的目光。一絲哀傷的神色從他眯起的眼中隱約浮現。
  可是肯拉多忍住了,他還是沒有把手伸出去。
  “你得靠你自己去解決!要是你通不過這一層的考驗,那么你就真的會邁向毀滅了。”
  “告訴我,我到底該怎么辦才好?要到什么時候,我才能成為真正的人呢?”
  維雷利拼命的向哥哥懇求著答案,可是肯拉多并沒有打算回答的意思。
  代替他的回答,肯拉多走到維雷利的面前,緩緩的拔劍出鞘。
  “你的右腳已經開始化膿了,不現在砍掉它,你恐怕就死定了。”
  “……!”
  “把腳伸出來,我幫你砍斷它。”
  “……這是長久以來一直為我效勞的右腳,請讓我自己下手。”
  維雷利把袖子撕裂了下來,緊緊的捆住了自己的大腿·從肯拉多的手中接過了劍。那是一把伊斯蘭制的,刀身纖細而且鋒利的軍刃劍。
  “原諒我吧!”
  簡短的說了這句不知是向誰請求寬恕的話,維雷利將持刀的右手高舉過頂。
  閉上眼睛的維雷利在右手上集中气力,暫停了一瞬間之后,他使盡全身的力量,持刀往右腳的地方揮下。
  可是,刀并沒有如預期般的砍在腳上。感覺到刀鋒受阻的維雷利睜開雙眼,只見哥哥空手握住了砍下的刀刃。
  “不過,假如有伊斯蘭的先進醫學,說不定用不著砍斷它了。”
  大量的血從肯拉多的手心冒出,可是他仍舊不改神色的凝視著維雷利。
  維雷利直到此刻才明白哥哥的意圖。肯拉多把自己的劍交給他,意思是要他靠自己的力量逃出這間昏暗的囚室。
  放開了手中的刀之后,肯拉多沈默的把背轉向維雷利。他一點也不關心自己在滴血的右手,開始緩慢的向門口走出去。
  “先求活下來,再去談其他的事。”
  這是肯拉多留下來的最后一句話。就在跨出門的那一瞬間,他催促著維雷利及時清醒過來。這句話的內涵,和剛才一直保持的冷峻完全不同。
  維雷利的眼中又恢复了意志之光,那是超越了所有怀疑之心的愛。只有人類才會擁有的這种矛盾,這种連神都沒有的內心糾纏,這种對生命的禮贊,維雷利全都從他哥哥的話中得到了。
  他把力量注入左腳,用劍支撐著站起身來,他衰弱的身体也在這一刻產生了無比的生存意志。
  肯拉多等到弟弟再度站起來之后,才又邁步向前走,消失在維雷利面前。只有他的腳步聲還環繞著維雷利,緩緩的溶入周圍的靜寂中。
  只剩下哥哥的聲音:先求活下來。不斷的在維雷利的內心里回響。

  艾儿希多所率領的伊斯蘭軍動搖了。他們繼續戰斗下去的熱情遭到了极大的打擊。
  心理動搖的原因之一,是他們敗給了羅賓·洛克斯里。過去在陸戰方面所向無敵的艾儿希多,竟然敗給了兵力屈居于劣勢的敵軍。
  不過,更大的心理震撼,來自于兵士之間口耳相傳的謠言。
  因為謠傳這次率領敵軍的將領,名字叫維雷利。
  這种謠言是哪來的呢?其實這正是理查之妹亞莉耶諾儿的奸計。在那次戰役中,亞莉耶諾儿看穿了艾儿希多對維雷利背叛所可能引發的反應,所以她命令手下的佣兵士們大聲的在散播謠言,謊稱己方的統帥是維雷利。
  在戰役中,唯一曾和敵軍統帥羅賓·洛克斯里打過照面的阿爾·卡米爾,卻不知為何不做任何的澄清。這引得部下們的猜疑更加嚴重。
  “絕不能饒過背叛者!”
  “不可能,那個人不可能會背叛!”
  “他畢竟是個法蘭克人呀!”
  這些猜忌之聲自然也會傳進艾儿希多的耳里,不斷的刺傷她的心靈。單純的她,始終不相信自己周圍的人會做出背叛這种卑劣的行為。背叛對她而言,是那么遙遠的邪惡行為,听在耳里一點都沒有現實的實感。
  “背叛……?竟然會有人背叛我?”
  理由呢?被人脅迫嗎?想法轉變了嗎?還是他開始想家了呢?或者…是被那個亞莉耶諾儿的美色所迷惑了……?不、不可能的,他不是常對我說“你是我心中的太陽”嗎!?難道說,那時發火的我赶走了他?
  艾儿希多一味的在思考這些連她自己也理不清頭緒的事,不知不覺就開始鑽牛角尖了。
  “你也怀疑嗎?”
  就在艾儿希多的背后,阿爾·卡米爾的聲音刺了過來。感覺到背后刺痛的艾儿希多轉過身來,只見阿爾·卡米爾站在一堆破屋的瓦礫旁。
  他們如今暫時駐扎在雅法東南方十公里處的拉穆拉村。在被羅賓·洛克斯里打敗后,他們退守至此,觀望敵軍下一步的動向。
  “你果然還是怀疑他。”
  阿爾·卡米爾的冰冷語調又再度刺了上來,相對于面部表情凍結了的阿爾·卡米爾,艾儿希多一點也不掩飾自己臉上的嫌惡表情。
  “你為什么一句話也不說呢?當時只有你一個人脫离戰線,你難道沒看見敵軍將領是誰嗎?”
  “當然看見了。”
  “你說什么!”
  面對著心平气和地設計愚弄自己的阿爾·卡米爾,艾儿希多真的气炸了。
  “那你為什么不說實話!?你什么也不辯駁,不等于默認他是背叛者了嗎!”
  “事實并不是那么重要的。”
  “別盡說一些我听不懂的話!”
  “你不懂嗎?那我就明白告訴你好了,敵軍的領袖就是阿爾·阿帝爾本人!”
  阿爾·卡米爾啐下了這句話,斗蓬一翻轉身就走。乾燥的風追隨在他身后,在他和艾儿希多之間揚起了一陣沙塵。
  被拋在身后的艾儿希多,則像是被閃電擊中一般,瞪著無神的雙眼站著。怀疑和信賴,已經在她心中結下了解不開的結。
  只有混雜著沙塵的陽光,仍舊冷冷的照在艾儿希多身上。
         ※        ※         ※
  獅子心王理查最不拿手的,同時也最討厭的就是政治。英格蘭的十年治世,他只有一年留在國內,由此可見他對政治的厭惡,和對戰爭的狂熱。
  也正因此,整合參加十字軍的各諸侯之間的意見,成了他最厭惡的工作。向來以圣洁騎士自居的理查,實在難以忍受用利益來打動對方的這种交涉方法。
  可是,如今十字軍因為蒙地費拉特侯爵肯拉多的撼動而四分五裂,理查盡管心里不情愿,還是得為了統合十字單而努力。
  “蒙地費拉特侯爵肯拉多……好個狡滑的人!”
  理查憤憤的罵道。
  ——沙拉丁還好對付,他的手法就是利用政、戰方面,目的也只有打垮十字軍而已。可是蒙地費拉特就麻煩了,他不但擁有我所缺乏的能力,而且到現在我還猜不出他真正的用意。
  站在雅法中央城寨的屋頂上,理查握緊了自己的拳頭。稍許帶有鹽味的海風,吹動著他的紅發緩緩飄動。
  “不過,這算不上恥辱,我是絕不和人妥協的!”
  妥協、讓步,然后動之以利的這种行為,向來是理查心目中卑劣的可恥行徑。
  可是,如果不用這些方法,又該怎么去服人呢?
  面對這种問題,獅子心王永遠只有一种答案——力量——自我的強大力量。
  ——諸侯之間之所以不肯听命行動,證明我還沒有真正擁有“完全的力量”。
  雖然自登陸巴勒斯坦以來,十字軍一直是連戰連胜,可是他并不感到滿足。
  ——為什么胜利的我反被逼進死角,而敗北的沙拉丁反倒保有余力呢?
  “那是因為我還沒有成為擁有完全的力量的真正強者!”
  理查使勁的朝高可及腰的城牆頂緣揮拳,血從他的拳頭中滲了出來,崩落的石屑也發出悶響,跌落在地面上。
  不過,如今的理查正著實的朝他的目標邁進,他對自己抱持的信心,比過去任何時侯都要來得更強,他正在不斷地變強。
  過去維雷利經常利用的理查的弱點,到現在也漸漸消失了。如今的他已經了解了獅子魂的真意,不再害怕任何的敵人,如今的他才是最強的。
  “報告!上次戰役中的英雄羅賓·洛克斯里大人,從昨夜起就失蹤了。”
  一個部下跪在理查的身后。理查當然也知道他一直跪在那里,不過,像這种沒有才能的部下,對理查而言,就跟一塊石頭沒兩樣。
  “讓他去,他有自己的想法。”
  “可是,這么一來軍紀不就……”
  “那個人只有在完全自由的狀況下才能發揮才能,不是那种需要用紀律管轄的凡人。”
  堅實的聲調在靜寂的空气中激起了一陣漩渦。這名部下听了這句間接指明他也是凡人之一的話,不滿的表情揚溢在臉上。
  不過理查絲毫不理會部下的不滿之情,逕自邁開步伐离開頂樓。就在他与部下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他拋下了一句略帶威脅性的話:
  “你最好祈禱你的能力能和你的表情相匹配。”
  部下的身子突然僵直了起來,一時之間被恐怖所圍繞。

  以杖代步,拖著右腳緩慢前行的維雷利离開了建筑物之后,開始朝南前進。月光溫柔的包圍著他,可是即使是這微弱的月光,也強得讓他感到目眩。
  “我不需要你替我帶路呀。”
  維雷利的腳邊,一只老鼠在徘徊著。它是維雷利被關在牢里時唯一的朋友。
  看著老鼠,維雷利停下了腳步,蹲了下來,伸出了手。
  可是他想了想,又重新站了起來,強忍著右腳的疼痛邁開步伐。老鼠馬上追了上來,可惜不管它怎樣在維雷利腳邊撤嬌,維雷利都無動于衷。小老鼠不得已才停下腳來,用悲哀的眼神望著維雷利的背影,終于,它朝著反方向跑開了。
  “任何人都得想辦法活下去!”
  維雷利用細瘦的聲音自言自語道:
  “非得活下來不可!”
  如今的他,打從心底升起了一股求生意志。這不是畏懼死亡的恐懼,也不是英雄气慨的豪語,只是單純的一句話傳進他的耳里,要他活下去。
  拖著只能以悲慘來形容的身体,維雷利拼死命的繼續走。雖然身体的痛楚強得几乎讓他站不起來,但卻也鼓舞著他的身体,迫使身体發出更強大的生存力。
  就在這時,維雷利的背后突然傅來了女性的侵略性說話聲。
  “慢著!”
  聲調雖然細柔,可是話里充滿命令的強制性。原來是理查之妹亞莉耶諾儿。維雷利自然也听得出來,只不過他沒有轉身。
  看見對方一點反應也沒有,亞莉耶諾儿用优雅的身段追了上來,赶到了維雷利的前頭,伸手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還真冷淡,連回頭都嫌麻煩。”
  亞莉耶諾儿臉上挂著她特有的笑容,在維雷利的前方建造起了一堵無形的牆。這是唯有經驗丰富的女性才有的,游刃有余的態度。
  維雷利沒辦法,只好停下腳步。若是平常,他大概會歪過頭,用不耐煩的表情望著對方吧。
  可是此刻的維雷利,表情卻無比嚴峻,全身上下都被從未見過的怒火所包圍,和過去的他完全不同。
  這時的亞莉耶諾儿,突然感受到維雷利散發的凄絕气魄,這是平日當慣了“女皇”的她,從來沒体驗過的強大壓迫感。
  ——好強大的壓迫感……竟然讓人不敢正視……。
  亞莉耶諾儿不禁倒抽了一口气,變灰的嘴唇微顫,連她一向引以為傲的美腿,也開始微微搖晃。
  可是她立刻強迫自己自制,好不容易的,從嘴角擠出了冶的笑容。
  “你以為自己能這么簡單地逃掉嗎?”
  “………。”
  “你真是想的太美了,有我在這儿,你就別想逃走!”
  亞莉耶諾儿的聲調中還殘留著些許震動,而且這句話也不像是她該說的話。若是在平常,她照理說會用更諷刺的話語羞辱對方。可是更諷刺的是,如今她已經慌得沒時間琢磨自己的詞句了。
  ——我究竟在害怕些什么呢?
  對獅子而言,感到害怕其實就等于是無比的侮辱。亞莉耶諾儿以獅子自居,自然不該畏懼一個人才對。
  可是現在她眼前的這個年青人,目光中散發著鬼气,強壓著她的獅子自尊抬不起頭來。
  很明顯的,現在的維雷利和過去的維雷利不同。
  他渾身充滿了憤怒。被生存關頭逼進死角的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燃起自己的怒火,与之對抗。
  “別靠近我,現在的我不夠冷靜。”
  維雷利說的話,更讓人感受到靈魂的劇烈搖撼。
  伴隨著他的說話聲,連周圍的空气都開始震動,震動的空气扑向亞莉耶諾儿的身体,擊敗了她。事實上,維雷利并不具有引發空气震動的魔力,但亞莉耶諾儿确實感到了這股壓迫感。
  “不想死的話,就快點讓路!”
  維雷利又再一次用威脅的口吻低聲說了一遍,他似乎并不明白,這時的亞莉耶諾儿已經僵在那儿動不了了。他說的話,使得身為王妹的亞莉耶諾儿感到自己的卑下,她甚至連回答的余地也沒有。就像站在強風之中一般,她感到呼吸困難,如同一位重病的傷患,連呻吟的力量都消失殆盡。發抖的雙腿似乎也失去了骨骼的支撐,連站著都是件非常勉強的事。
  看著美麗雙唇正在顫抖的亞莉耶諾儿,維雷利又向前跨出了一步,他冷峻的目光這時已瞄准了亞莉耶諾儿的眉心。
  隨著視線逐漸縮短,亞莉耶諾儿的瞳孔中,浮現出渾身被蒸气般的白色火焰所包覆著的維雷利。一條白色火焰形成的龍包圍著維雷利,變幻著身形直沖上陰暗的天際。
  維雷利一步一步的接近亞莉耶諾儿,更讓她感受到難耐的壓力。她用雙臂環抱住自己的身体,盡可能的防御自己。然后,當維雷利走到她面前時,亞莉耶諾儿終于支撐不住,像少女那樣跌坐在地上。
  ——死定了……
  睜大雙眼的亞莉耶諾儿清楚的感覺到這股恐懼,她仰視著被白龍包圍的維雷利。
  稍微停頓了一下之后,維雷利又開始移動。握著支撐身体的劍的手加深了勁道,他靜默的俯視著跌倒在地的亞莉耶諾儿。
  ——救命呀!
  亞莉耶諾儿反射動作似的閉上了眼睛,在此同時,她長長的睫毛之間滲出了晶盈的淚水,順著她柔軟的面頰滑落下來。平常以美著稱的亞莉耶諾儿,如今也只能像個小孩似的掩面哭泣。
  四周圍一片寂靜,空气中只剩下她抽泣的哭聲。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等到亞莉耶諾儿回過神來四處張望時,才發現維雷利早已不見蹤影。周遭又回复到一片平靜,靜的連風聲也沒有。
  亞莉耶諾儿靜靜的看著自己白的雙手陷在沙土中,她緊咬著好不容易才恢复血色的嘴唇,她一再的打地面,直到拳頭滲出血來為止。
  這時的維雷利呢——?
  他臉上挂著一副困扰的表情,嘴里嘰哩咕嚕的不知在說些什么。
  “我早該想到,把女孩弄哭之后的感覺最難受了。”
  維雷利的身体,這時已經不再散發壓迫一切生靈的鬼气,而憤怒的火焰也已經熄滅。方才銳利的足以剌穿人的眼神又回复成痴呆的樣子。他自己并不明白自己擁有的是什么力量,他甚至不明白剛才是什么把亞莉耶諾儿嚇成那個樣子的。
  他只知道,剛才不知為何把對方給嚇哭了,自己只好慌張地溜之大吉。的确,剛才在亞莉耶諾儿面前,他是有些气憤,可是他不了解自己產生了什么樣的力量。
  “可是,誰曉得堂堂一國的公主會那么容易嚇哭呀!?”照理說,亞莉耶諾儿仗侍著自己的身份地位,一定會擺出更凶惡的臉,狠狠的凶回來才對啊。
  “你這是什么態度!!”
  亞莉耶諾儿一旦發火,應該會一邊大罵一邊揮劍沖上來吧!?
  “看來傻人終究是有傻福的。”
  維雷利邊走邊嘟噥著,這時的他,最想見的就是艾儿希多那張發怒的臉。那張可愛的臉雖然算不上他追求生存的唯一目的,不過也算是其中的一部份吧。
  腦子里浮現艾儿希多生气的表情,維雷利繼續前進著。他拖著腳步通過十字路口前,先停了一下觀察四周。現在的他位于兩邊被房舍夾緊的小巷內,前方橫過一條寬敞的大路。
  假如他大搖大擺的穿越這條舖有石磚的大路,一定會招蜂引蝶似的吸來不少衛佣兵吧!?維雷利雖然有時魯鈍,但這點道理他還是懂的。
  “以前在這里住過一陣子,應該還認得路才對吧!”
  一面埋怨著,維雷利轉過身來走回頭路。他當然心里也急,可是他的行動就是快不起來。
  就在這時,他听到大路那邊傳來了衛兵交談的聲音。
  雖然維雷利听不清楚衛兵們在說些什么,不過猜也知道俘虜逃脫的事已經被發覺了,而且衛兵們正朝這個方向搜索過來,這是無庸置疑的。
  心慌的維雷利使足了勁,開始一跛一跛的逃跑。假如換成露易西處于他的地位,以她高明的功夫,沒有逃不出的難關。可是維雷利這個人雖然擅長運籌帷幄,在個人功夫方面卻几近等于無能。
  但是或許正因為如此,才會有那么多有才能的人愿意對維雷利伸出援手吧。
  當然這并不是他引人入殼的技倆,而是他的本性就是如此,這大概就是他可愛的地方吧。
  不論如何,如今孤單一人的維雷利只好試圖自救。他見到右手邊的兩棟建筑之間有一邊非常狹窄的隙縫,躲進去之后前胸后背都會貼住牆面,維雷利打算擠過這里,逃到別的巷子里去。
  然而他在狹縫里才“橫行”了沒多久,就發現一堵石牆敲碎了他的如意算盤。技窮的他只好再往回走,可是這時,剛才那些衛兵已經來到了這條巷子的轉角,讓他陷入了進退維谷,進去也不是,出來又不行的絕境。
  假如拉斯卡利斯或是艾儿希多在他身邊,就不會發生這种事了吧。唯有他處于孤獨一個人的狀態,他的無能本性才會顯露出來。但是過去,不管他捅出多大的漏子,情勢總不致于陷入絕境,至少拉斯卡利斯了解這一點,艾儿希多也明白他這种習性。
  二名衛兵一面保持警覺,一面在砂石地上踩出沙沙的腳步聲。
  “希望他們不會注意到這里。”
  維雷利暗自在心中祈禱著。
  “如今的局面已經不是我可以左右的了。”
  在屏息等待衛兵通過時,維雷利還在希望能在不見血的情況下讓這一幕收場。
  這個世界上大概沒人比他更蠢、更天真了吧。可是這就是維雷利。若要他在被人愚弄和殺人之間做一個選擇,他會毫不考慮的選擇前者。
  “我剛才明明看見這里有人影的。”
  “嗯!這附近一定躲著什么人。”
  衛兵們一面慎重的交談,一面觀察周遭狀況。這些衛兵年紀大概很輕,而且并不以自己的對手是阿帝爾·塞夫丁而感到恐懼。
  環顧著四周的衛兵繼續前進,從維雷利的位置,是看不見巷子里的衛兵的。現在的維雷利只能被二堵牆夾在中央乾著急。
  一旦被衛兵發現,就該立刻抽刀,趁他還來不及喊叫的當儿斬死對方。
  可是維雷利實在不想這么做。
  或許是運气好吧?不知是衛兵的運气比較好,還是維雷利的運气比較好,在維雷利眼前的牆縫間,衛兵的身影一閃而過,然后消失了。
  “呼——!”
  欠考慮的維雷利大大的喘了一口气,這次的确運气好,沒引發更大的騷動。等待了一會,維雷利才爬出狹縫,立刻找個牆角坐了下來。
  “接下來又該怎么辦呢…”
  維雷利慢吞吞的自言自語道,抬起頭來,掃視一遍已經空無一人的小巷子。
  突然,維雷利的脖子僵住了。
  一個男人倚在牆邊站著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那個人穿著鮮綠色的衣服,帶著一把几乎与人等高的長弓,年輕的身軀包覆著鎧甲般的筋肉,眼睛的光芒像火星和金星合而為一似的那么銳利,顯現出盎格魯撒克遜民族不屈從于諾曼人支配的反抗精神。(英格蘭自一○六六年被諾曼第公爵征服以來,就由諾曼人王朝加以管理。獅子心王理查也是歐陸出身的諾曼人,不過由于他的聲威,使兩民族之間的齟齬減到了最少。)
  這個人,就是傳說中行俠仗義的羅賓漢——洛克斯里的羅賓。
  “嗨!”
  羅賓·洛克斯里懶洋洋的和維雷利打了聲招呼。之后他便一言不發的抱著雙臂,一動也不動的用銳利眼神打量維雷利。
  “哎,又來啦……現在又不适合較量較量了是嗎……可是……”
  看著維雷利的傷,羅賓大感掃興。
  “可是,我羅賓·洛克斯里偏偏有這個坏習慣,只和狀況最好的敵人較量。”
  面對羅賓,維雷利還是用剛才毫無表情的臉加以應對。這時和面對亞莉耶諾儿那時不同,他的身体并沒有冒出火焰般的鬼气。為什么會這樣呢?那是因為亞莉耶諾儿太過份強調維雷利的不利地位,所以才導致維雷利產生了心理上的反擊。
  羅賓和維雷利仍舊一言不發的互瞪著,似乎這兩個人并不需要用會話來增進彼此的了解。他們兩人雖然外表不同,但內心的器量卻有頗多共通之處。這時,他們已經揣度出對方的強大實力了。
  “難道還是免不了要較量一下嗎!?”
  羅賓·洛克斯里再度啟口,身子仍舊紋風不動,可是周圍的空气開始有了變化,气已經包圍住他了。
  緩緩的由羅賓体內所散發出的鬼气,以人類所無法想像的速度開始擴張,很快的就形成了一股激流,將難耐的壓力施加在維雷利身上。這种壓力,也就是方才維雷利施加在亞莉耶諾儿身上的同樣力量。
  可是直到現在,羅賓的姿勢還是沒有任何變化。只有雙肩和雙臂的肌肉,隨著气一起鼓漲了起來。
  同樣的,維雷利也是動也不動。唯一和羅賓不同的,是他沒有圍繞著全身的力量与气魄。
  維雷利絲毫不抵抗羅賓的那股鬼气。他就像激流中的岩石一般,讓對手的力道由身畔滑過,讓自己受傷的身体能承受得住沖擊。
  這是一場超乎想像的戰爭。從外表看來,這里只有二個平凡的人,互相凝視著對方。可是若是此刻有人想介入這兩者之間,他將會被二人之間的气所捆綁,動彈不得。
  終于,羅賓·洛克斯里行動了,他舉起了長弓,緩緩的拉開了弓弦。當他右手放開弓弦時,一支必殺的箭已經朝維雷利沖刺而去。
  箭尖划破了空气,在箭尾處留下了一道真空的滑流,目標指向維雷利的喉頭。即使在极遠的距离,羅賓·洛克斯里也能命中以公厘為單位的微小靶心,如今這种短距离當然更難不倒他。羅賓的箭矢就如同他的性格一樣,直取維雷利的咽喉。
  維雷利這一邊呢?
  就在箭离弦的那一瞬間,身處于鬼气激流中的他,表情突然變了。一直留在臉上的痴呆表情瞬間退去,一股嚴正的銀光自他的体內涌出,當然,人的肉眼是抓不住這道銀光的。
  包里著維雷利身軀的銀光,像是一把能切斷水的妖刀一般,在奔流的鬼气中閃了一下,如此一來維雷利才逃离了羅賓的束縛,開始行動。
  維雷利舉劍到面前,微微的由刀鞘中抽出了一小段劍身。
  這不到十分之一的劍身和外界接触,吸收到了月光的光輝,閃耀出了划破黑暗的火花。
  羅賓的箭不偏不倚的朝露在鞘外的劍身直奔。他射的箭有能力擊碎理查的巨劍,對付維雷利這把細劍,而且還是只露出一小截的細劍,自然是游刃有余。
  可是,當箭与劍接触的那一瞬間,維雷利的劍并沒有崩裂。由于劍身的角度和籠罩在劍身上的气魄,射來的箭被彈飛開來,切斷了維雷利左耳旁的頭發、牢牢的釘進了他身后的牆上。
  維雷利毫不猶豫的立刻拔起牆上的箭,當成飛鏢一般反手擲了回去。
  這么短的一瞬間,施展出了如此的神速,可惜羅賓并沒有被嚇倒,他只是不慌不忙的把架在弓弦上的第二支箭換了一個方向。
  羅賓·洛克斯里打算用這第二支箭,去對付方才維雷利扔回來的第一支箭。
  他的神弓沒有讓他失望。
  羅賓射出的第二箭准确的抓住了目標,擊碎了目標的箭鏃。
  接下去,羅賓·洛克斯里不打算再攻擊了。他放下了弓,收起了鬼气,只不過眼神仍舊像剛才一樣嚴峻。
  “騎士是不該打這种不名譽的戰斗的。”
  羅賓這會儿才說了一句比較有意義的話。
  “向弱者和沒有報上名號的人挑戰,對騎士來說是最可恥的行為。”
  羅賓·洛克斯里歪著頭,陽剛的臉浮起了一抹苦笑。他彷佛是在深自反省,不過,并不是后悔他自己的內心缺乏慈悲,而是感歎自己的行為違反了騎士道的美學。
  “看見弱者,除了放他一條生路之外,也該加以幫助吧!?”
  維雷利又回到了原本的痴呆表情,就連他說出來的話,也一樣笨得沒道理。
  “我以為騎士應該善盡保護弱者之責的。”
  “可是也不能違背我和理查王之間的約定。約定對騎士而言,是具有無上崇高的价值的。”
  “哦!”
  維雷利不甚感興趣的回了一句。他那毫無戒備、缺乏敵意与邪念的表情,差點就讓羅賓·洛克斯里分心了。
  ——他是“銳”与“鈍”的合体嗎!?
  羅賓這才開始分析維雷利。天下擁有“銳”的才能的人不可胜數,可是擁有“鈍”的才气的人卻少之又少。若是“銳”与“鈍”能合而為一的人,那就……
  ——就我所知的人之中,恐怕只有威爾佛烈得·艾凡荷有這种才能吧。
  “算啦!告訴你二件事吧?第一,已經有二個人潛入亞克,准備來拯救你了。”
  轉過身去,羅賓·洛克斯里一面走一面說道:
  “另一件事,我名叫洛克斯里的羅賓!我想,以后我們還有不少可以過招的机會,你最好能記住我的名號!”
  “我會記得的。”
  對羅賓最后一句話的語調改變,維雷利仍舊是呆頭呆腦的,沒啥反應。那么的自然,既不充滿机智,也不算過份的低能。
  在這种局面下,還能如此自然的應對,這不禁讓羅賓·洛克斯里刮目相看了。
  等到羅賓离開了巷口轉角,維雷利這才真正放下心來,喘了一口大气。
  “怎么會在這种地方撞上那個要老命的人呢!”
  維雷利自己一點也沒發覺,是自己把那個要老命的人引過來的。他一直自顧自的埋怨運气不佳,卻疏于注意周遭的變化。
  ——總算得救了……是嗎?拉斯卡利斯就快來了吧!?我該找個地方躲好,等他出現才對。
  他完全沒考慮到該怎樣用自己的力量逃出生天,要是艾儿希多看見他這副缺乏男子气慨的模樣,鐵定會气炸了。
  可是,維雷利很明白自己最欠缺的就是所謂的危机管理能力。如今等待對他來說是最有效率的方法,換句話說,他得找個地方躲起來,好好休息,等待救兵來到。

  雖然已經入冬,可是拉斯卡利斯的前額還是忍不住要冒汗。他好不容易才潛入亞克,找到了囚禁維雷利的牢房,卻發覺牢里空無一物,那位“不動天王”維雷利竟然自己跑得不見蹤影,他設計的救援計划也整個被打翻了。
  “光靠他自己能跑到哪去……?那家伙走著走著都會自己跌倒,不快點找到他真是不堪設想。”
  話雖然尖酸,露易西的表情卻無比凝重。她紅寶石般的眼睛,早已被焦慮著急給蒙蔽了。
  “找到他!?全城的衛兵都和我們一樣在找他呀!你想哪一方先找到他的机率會比較大!?碰巧?我看我們需要的是奇跡!”
  拉斯卡利斯抓著露易西的雙肩,搖撼喊叫道。不過這時應該用“慘叫”來形容比較恰當。
  “除此之外我們又能怎么辦呢!”
  揮開拉斯卡利斯雙手的露易西也嚷了起來,她輕脆如同中國磁器的聲音在拉斯卡利斯耳中回湯。
  “那個人不是顯示給我們看過許多更值得稱得上奇跡的事嗎!?雖然他從來不明白自己的天份,可是他總是能一再的制造奇跡呀!”
  抬起頭來非難拉斯卡利斯的露易西,聲調已經近乎支离破碎。她眼中所含的淚光深深刺進了拉斯卡利斯的心。
  “好吧!就算靠我一個人,我也要把他救出來給你看!”露易西這么叫道,接著便以飛也似的速度開始疾奔,消失在拉斯卡利斯的視線之外。
  “………!”
  被拋在一旁的拉斯卡利斯低頭了一瞬,突然間,他的表情閃過了決心的光芒。
  “……說的對,說不定真的有奇跡。為了維雷利,叫我毀天滅地也在所不惜!”
  握緊了拳頭,拉斯卡利斯開始追赶露易西。現在的他相信,即使是號稱飛毛腿的露易西,他也有把握追得上。
         ※        ※         ※
  亞莉耶諾儿用尖聲質問著面前的男人:
  “是你讓那個男人逃走的吧!?我早該猜到的!”
  被美妙但又銳利無比的聲音質問之下,男人轉過了身來,原來是蒙地費拉特侯爵肯拉多。這時他才剛准備走進一個白牆上的拱門,這里是他停留此地時的臨時住所。
  對于亞莉耶諾儿的突然到訪,肯拉多的表情并不那般的惊訝。他只是淡淡的說:
  “你還是請回吧!三更半夜里討論事情,是談不出什么冷靜的答案的。”
  冷眼俯視著亞莉耶諾儿,肯拉多并不想和她多做攀談。然而亞莉耶諾儿不理會他這一套。
  “你和那個人到底有什么關系?不,應該說你們究竟是什么來歷!?”
  亞莉耶諾儿的眼神中充滿了挑戰的神色。
  “那個人有一种异常的力量,的确蘊藏著王者的風范……而你,你也有相同的意志力!”
  亞莉耶諾儿拼命想找出自己被維雷利壓倒的原因。究意是什么理由……?如果說答案是与個人才能無關,她是死也不肯相信的。
  “你們究竟是什么人!?”
  維雷利散發的力量、气魄,都是他真實身份的線索。至少,亞莉耶諾儿是這么确信的。她确信自己已經快要掌握住真實了,然而她真正抓得到的真實,卻又那么微乎其微。
  事實上,她只知道維雷利和肯拉多是那么的神,但除此之外又一無所知。
  “我沒有義務一一向你解說我的過去,所以我不認為有回答你的必要。”
  “我才不想管你的過去不過去!我只要求一個真實的答案!”
  她猛然揮手划開凝滯的空气,肢体語言完全表現出她此刻的心境。亞莉耶諾儿現在只想解開維雷利的謎,其他的她全不在乎了。
  “你想追求真實只會白費力气。不管從哪方面來看,你都已經喪失追求真實的理性了。”
  亞莉耶諾儿雖然素以凶險謀略著稱,可是看在肯拉多眼里,她也不過是個小女孩。經驗和才能方面,她都還差得遠。
  小女孩。
  而且,就算她能在能力方面超越維雷利,亞莉耶諾儿在面對維雷利的時候也毫無胜算。肯拉多早已看清了這一點。
  她在戀愛。
  過去,感情只是亞莉耶諾儿利用他人的工具之一,她自己從不在乎感情的存在。但是維雷利損傷了她強烈的自尊,她開始害怕維雷利,因為維雷利喚醒了她心底的情感。
  “我一定要胜過他!”
  亞莉耶諾儿尖聲叫道。這句話根本和這次交談搭不上邊,可是她管不著這許多了。
  亞莉耶諾儿有生以來第一次失控了。
  “我對你怎么想不感興趣。”
  仍舊保持著冷酷的表情,肯拉多打斷了這次談話。還沒等話說完,他便揚起斗蓬轉過身去,行動間充滿了悠閒的美感。
  只留下一臉無法接受的亞莉耶諾儿站在現場,肯拉多走進門里,消失在長廊的黑暗中。
  彷佛冰鑿般的足音響起,然后逐漸微弱,最后終于消失了。
  亞莉耶諾儿沈默了下來,周圍的風景也和她一起沈默不語。這時的她,身處于一個完全無聲的世界。
  寂靜的黑暗。
  她激奮的心情迅速的冷靜了下來。
  直直盯著地面看的瞳孔,也恢复了無波紋的平靜。
  她自制的本能再度蘇醒,思考能力也在泠靜中复活。
  ……我到底是怎么了……?
  她感到無比羞恥,自己竟然因為一時的熱情沖動,做出了平時自己絕不會做的事——向第三者吐露了自己的內心。
  當年在嫁給素未謀面的老人時,早該把自己的明天和情感拋棄了才對。等到丈夫去逝,她隨著哥哥來到此地,沒想到卻又發生這么令人難忍的恥辱。
  “對!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侯。現在最重要的,是……!”
  當然是立刻追捕維雷利。光從戰略的角度來衡量,也絕不能讓他逃跑。
  因為他是能使沙拉丁如虎添翼的人物。
  因為他是能夠毀滅理查王兄榮耀的人物。
  因為他是神所憎惡的敵人。
  憎惡的敵人……
         ※        ※         ※
  指著遠方,露易西興奮地呼喊拉斯卡利斯。
  “在那里!”
  露易西所指的地方,一名士兵倒在當場,業已气絕。發現這件事的露易西慌忙的回過頭,把拉斯卡利斯引領到這個地方來。
  “這一定是維雷利下的手。除了他之外不會有別人了。”
  二人小心翼翼的,逐步靠近這個倒在黑暗中、石階上的衛兵。
  究竟維雷利是什么時候通過這里?往哪個方向去了?走了多久?這點露易西也摸不著頭腦。
  不過,可以确定的是,這至少是一個線索。也給露易西帶來了一線希望之光。她像只麻雀似的在衛兵周圍東張西望,想搜出一點蛛絲馬跡。
  “你看看,這個人的致命傷是怎么弄的?哎!是用這顆小石頭嗎?”
  可是拉斯卡利斯瞄也不瞄衛兵一眼,他只顧著瞧周圍的牆壁。
  “你在看哪里呀!”
  露易西气憤的責備拉斯卡利斯:
  “現在沒時間悠哉悠哉的啦!”
  露易西拉扯著拉斯卡利斯的衣服,要他回頭看看衛兵。可是拉斯卡利斯完全不為所動。
  “這個,你想是什么?”
  拉斯卡利斯指了指石牆的一角,那個位置上,有一幅用劍尖刮出來的圖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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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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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是哪里的地圖吧!?剛才那個轉角也有一幅相同的圖……我看就是維雷利留下來的。”
  “可能性倒是不小。”
  “這幅地圖……到底是哪里?”
  “可惜,我也看不出來。”
  拉斯卡利斯惋惜的說道。他惋惜的并不是因為自尊心因此受損。
  露易西看著拉斯卡利斯的認真模樣,感覺得出他內心的善意。
  “你想會是哪里?有什么地方類似這幅圖嗎?”
  拉斯卡利斯把相同的問題扔回給露易西,她用手指在地圖的線上描了一描,還是無奈的搖搖頭。
  “對不起,我也想不出來。”
  就在露易西沈思的當儿,拉斯卡利斯的眼睛突然變得像發現獵物的鷹眼般直勾勾的盯著牆面。一等露易西回答完,他才把眼神轉回到露易西身上。
  “走吧!待在這里太久會被衛兵發現的。”
  “可是,這個地圖是唯一的線索……”
  露易西十分不滿,這好不容易比敵人更早一步發現的線索,怎么能棄之不用呢!?拉斯卡利斯這回也放棄的太早了點吧!?
  “沒關系,走吧!”
  二話不說,拉斯卡利斯拉著露易西邁開腳步。露易西雖然惋惜万分的不時回頭張望,但還是被拖离了現場。
  用所有的气力握緊露易西的手的拉斯卡利斯快步的走著,他緊緊抿成一字形的嘴唇,顯示出他此刻正在用最快的速度運轉他的頭腦。
  ——只要那是維雷利畫的圖,一定蘊含著常識背后的真正意圖。他每次施展的奇計,都是在常識的外衣下,隱藏有什么妙招。這次所指的常識,又會是什么呢……?
  握著露易西的手的拳頭力道更大了。她當然感到疼痛,可是拉斯卡利斯完全沒注意到。

  傷心的艾儿希多回到了耶路撒冷。率領二万兵馬,卻被數千敵軍擊敗的她,這次當然得不到任何榮耀,一回城就受命反省思過……
  一等艾儿希多退下,沙拉丁便向身旁的宰相迪亞武丁征詢道:
  “看來她這次真的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啊…”
  “你是指謠傳阿爾·阿帝爾背叛的事嗎!?”
  前額寬大,相貌賢明的宰相,說起話來也充滿了智慧和老練。沙拉丁的側近,多半都是這种處事圓滑的手下。
  這自然和沙拉丁的個人性格与政治理念不謀而合,雖然強硬派的人對此點多有微詞,不過大致上說來,眾人還是贊同他的仁政主張的。
  听完宰相迪亞武丁的意見之后,沙拉丁摸了摸胡子,微微點頭。
  “嗯……”
  “只是不曉得這件事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就表示他還活著,這點就很值得高興了。畢竟他曾經為我們貢獻了那么多,我們應該對他抱持著感謝和祝福之心才是。”
  “可是士卒和民眾恐怕沒有這么寬宏大量吧?而且導致軍心動搖,這點實在值得憂慮。”
  其實迪亞武丁這話是另有含意。假使現在能利用動搖的心理,轉化成怒火,引發兵士的斗志,那么反倒能將不利化為有利。
  聰明的沙拉丁嘗然明白迪亞武丁的意思,可是他并不打算采納。
  “如果沒有辦法加以疏導,就讓誤會繼續存在吧。畢竟他的行為不算是背叛,而是回歸,是他良心的選擇。我們這些和他有感情的人,也不該再非難他了。”
  “可是,要是他成為敵將,和我們對陣,那絕不是件好事,說不定還會威脅到我國的存亡。”
  “傻瓜!假如國家存亡全依仗在一個人身上,那么國家的基礎未免也太脆弱了吧!算了,別再提這個了。我們都是領導國家的人,該對自己的領導能力有些信心才對。”
  用斬釘截鐵的語調說完之后,沙拉丁便表示不想繼續討論維雷利的事了。
  ——公正啊。
  像往常一樣,迪亞武丁感受到沙拉丁一貫的處世哲學。
  ——就算陛下要在博愛精神和愛情之間做個選擇,他也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前者吧。那已經超越了善与惡,而是絕對的公正。
  沙拉丁轉變了話題,提到基督教徒強大的實力。
  “在失去了集伊國王、蒙地費拉特侯爵和圣騎士團的協助下,還派遣了大半兵力駐留在阿斯卡倫,敵人卻仍舊能戰胜。或許是圣城被奪所引發的怒火,增強了他們的戰意吧?”
  “不過,在下倒以為,我們的弱勢更讓人感到驕傲。”
  “唔……?”
  “敵人是將所有的活力注入軍事力一點上,強是必然的。他們絕不可能像我們一樣。削減軍費用來支援學術。”
  迪亞武丁微笑提醒沙拉丁。
  听了迪亞武丁的話,沙拉丁也點點頭。
  沙拉丁歎了口气說道:
  “嗯,可是如今只能用軍事力來對抗他們,外交手段全都不管用了。他們似乎把斬殺來使的野蠻行為視為家常便飯呢。真是……”
  沙拉丁靜默的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基督教徒他們對外交的認識,只留在幼童的階段。我多么希望能用政治手段取代戰爭啊……”
  說巧不巧,沙拉丁的期望部分實現了。因為理查派遣的使者,這時已經出發朝耶路撤冷來了。
  而且,就沙拉丁的觀察,基督教世界中,事實上也不乏擅長政治、外交的英杰。
  那就是蒙地費拉特侯爵肯拉多。
  他的行動將會大大改變未來的构圖。
  而現在的局勢,已經和他的意圖逐漸融合,朝預定的形式轉變了。
         ※        ※         ※
  “我回來啦……!”
  受命閉門思過的艾儿希多,沒好气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之所以還出聲預報自己回來,是因為房間里有侍女夏拉扎多存在。
  “歡迎回來,公主。”
  眼睛閃閃發光,臉上堆滿笑容的夏拉扎多迎上前去。
  “你那么快樂干什么!真讓人討厭!”
  艾儿希多感覺不罵人不痛快。
  ——就是這個女孩,可疑极了。無緣無故的突然變成維雷利的養女,不明不白的就送到我這儿當侍女。說不定,她是哪里派來的間諜……
  听說維雷利背叛之后,艾儿希多變得疑神疑鬼。不過,她怀疑的理由還嫌太薄弱了。
  “看到公主平安無事的回來,我的心里當然高興羅。”
  夏拉扎多的笑容,讓艾儿希多感受到無比純粹的真誠。她漆黑的眼眸中一絲雜念也沒有,柔軟的紅唇和白齒更像是在證明,夏拉扎多從出生以來就從來沒說過謊。
  看著這樣的夏拉扎多,連艾儿希多都不自覺的忘卻了心中的猜忌。這絕不是做作,因為她本來就是個健忘的女孩。
  不過,要想叫艾儿希多臉上堆出這么燦爛的笑容,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夏拉扎多在一旁開始准備艾儿希多的更換衣物,一面問起了她生气的原因。
  “你還沒听說嗎?維雷利背叛了,而且還和我軍對陣開戰那件事?”
  “……公主相信那种不實的謠言嗎?”
  夏拉扎多臉上突然變得悲傷起來,她直視著艾儿希多。艾儿希多最怕的就是看到她的這种表情,雖然艾儿希多并沒有斥責夏拉扎多,但當她每次看到這种表情,內心都會不忍的想向夏拉扎多道歉賠不是。
  “問題是連阿爾·卡米爾都這么說呀,說維雷利是敵軍的統帥!”
  “哥哥也這么說?”
  “是呀,什么‘事實并不那么重要,不過假如你想知道,我就明白告訴你吧’之類的話,真叫人搞不懂!”
  艾儿希多的語調充滿了尖銳的諷剌,可是夏拉扎多听完之后卻溫柔放心的笑了起來,完全出乎艾儿希多的預料之外。
  “有什么地方說錯了嗎!?別光顧著笑,把我當傻瓜呀?”
  鼓起臉頰的艾儿希多發火了,在夏拉扎多的面前,她總是像個不懂事的孩子。
  “哥哥的意思是說,只有公主你個人相不相信他才是最重要的。”
  “胡、胡說!”
  心有未甘的艾儿希多一气之下將剛脫下的髒衣服朝夏拉扎多扔去,接著不顧夏拉扎多的惊訝,飛身跳進了柔軟的大床。
  “不是胡說!”
  “胡說胡說胡說胡說胡說——!”
  抱著枕頭的艾儿希多雙腿亂踢,這時的她看來像是夏拉扎多的女儿似的。不過,對于平日极力壓抑自己的女孩本性的艾儿希多而言,這時的她才最純真。
  “我、我不管啦!”
  表情突然嚴肅起來的夏拉扎多這么一開口,便制止了正在鬧脾气的艾儿希多。接著她便二話不說的抱起髒衣服,离開了房間。
  “嗚——!”
  被扔在一旁的艾儿希多只好把頭埋進枕頭中呻吟。
  ——我討厭大家!
  接著,她又繼續嚷噥了好几句,可是隨著吵嚷聲逐漸變小,終于最后變成了打呼聲。
  隔天早晨艾儿希多一醒來,才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睡衣蓋著毛氈,仰躺的她不禁臉紅了。
  7
  拉斯卡利斯停下了腳步。在确定四周沒有別人之后,才回頭向身后的露易西說道:
  “在這里應該暫時不會被發現了吧。先暫時待在這儿……”
  “你怎么還不快放手呀!痛死我了!”
  “呃?哦!抱歉……”
  拉斯卡利斯慌忙的放開了露易西的手。一面揉著發紅的手,露易西一面抬頭望著拉斯卡利斯。這個沒有心眼的青年的臉,已經整個染紅了。
  “真是的!”
  露易西不禁失控笑了出來。
  “可是我們待在這,又能干什么呢?”
  “哦!對了。”
  說著,拉斯卡利斯當場撿了塊石頭,在地面上東划西畫了起來。
  “剛才的地圖是這個樣子吧……”
  拉斯卡利斯把剛才那幅圖完整移植了過來。他憑著過人的記憶力,把維雷利的圖從內容到大小,甚至線的粗細,全一股腦的記了下來。
  “真是敗給你了。那么一幅看也看不懂的圖,你也能記得這么清楚。”
  露易西的綠色眼珠閃著光芒,她走到拉斯卡利斯的身旁,說了一句兼具喜悅和感歎融合的矛盾的話。
  “這可不是地圖!”
  “哦?”
  “如果我們假定,他做事一直都有常理可循,那就永遠解不開這幅圖的謎了。”
  怎么听也听不懂的露易西,把她的圓眼睜得老大。
  7
  拉斯卡利斯停下了腳步。在确定四周沒有別人之后,才回頭向身后的露易西說道:
  “在這里應該暫時不會被發現了吧。先暫時待在這儿……”
  “你怎么還不快放手呀!痛死我了!”
  “呃?哦!抱歉……”
  拉斯卡利斯慌忙的放開了露易西的手。一面揉著發紅的手,露易西一面抬頭望著拉斯卡利斯。這個沒有心眼的青年的臉,已經整個染紅了。
  “真是的!”
  露易西不禁失控笑了出來。
  “可是我們待在這,又能干什么呢?”
  “哦!對了。”
  說著,拉斯卡利斯當場撿了塊石頭,在地面上東划西畫了起來。
  “剛才的地圖是這個樣子吧……”
  拉斯卡利斯把剛才那幅圖完整移植了過來。他憑著過人的記憶力,把維雷利的圖從內容到大小,甚至線的粗細,全一股腦的記了下來。
  “真是敗給你了。那么一幅看也看不懂的圖,你也能記得這么清楚。”
  露易西的綠色眼珠閃著光芒,她走到拉斯卡利斯的身旁,說了一句兼具喜悅和感歎融合的矛盾的話。
  “這可不是地圖!”
  “哦?”
  “如果我們假定,他做事一直都有常理可循,那就永遠解不開這幅圖的謎了。”
  怎么听也听不懂的露易西,把她的圓眼睜得老大。
         ※        ※         ※
  在得到派駐在亞克的士兵回報之后,亞莉耶諾儿來到了維雷利留下的圖前,一名部下緊跟在她身邊。
  “這幅地圖到底是指哪里呢?”
  “傻瓜!這不是地圖!”
  不愧是亞莉耶諾儿,一眼就看出來了。
  “你看過沒標示目的地的藏寶圖嗎!”
  如果是地圖,一定會標示出現在位置和目標位置才對,這是亞莉耶諾儿的想法。這种推理和拉斯卡利斯的想法不謀而合。
  “那么,這幅圖是什么意思呢?”
  “我哪猜得出來!”
  “唔?”
  “講得正确一點,要想出來得花不少時間。因為對方畫的方式,就是故意要混淆我們。”
  亞莉耶諾儿不再繼續說明下去。面對這种豬腦部下,講再多也是沒用的。
  她只在內心里自言自語。
  ——要讓那個男人跪倒在我的面前,現在的當務之急,并不需要解開這幅圖的謎……
  女帝眯起了洋溢著自信和權威的眼,亞莉耶諾儿眺望著這可恨敵人的圖畫。
         ※        ※         ※
  “可是……”
  拉斯卡利斯咬著嘴唇,表現出心中的無限可惜。
  “就算這是暗號好了,再找下去也看不懂啦,照理說維雷利畫這幅圖,應該考慮過我的智商才對呀……”
  “現在沒時間讓你感歎自己愚蠢啦!”
  露易西罵道,但是拉斯卡利斯完全沒听進去。他只是死盯著地面。希望從維雷利過去說過的話中搜出蛛絲馬跡。
  相對于靜止不動凝想中的拉斯卡利斯,露易西則是一會儿側身,一會儿反過來的看這張圖,還用手指在線上描來抹去。
  “你難道不能安靜一點嗎?”
  “什么嘛!我安靜下來問題就能解決嗎?”
  抱著膝蓋左右搖晃的露易西小聲的反駁道。可是現在的拉斯卡利斯連眼珠也聞風不動,只專注于腦部的活動。
  “其實,我剛才想到一件事……”
  “我不是叫你安靜嗎!”
  拉斯卡利斯根本沒空搭腔。
  “什么嘛!听我講一下又不會死!”
  “……你到底想說什么?”
  沒法子,拉斯卡利斯只好轉頭看著吵個不停的露易西。露易西完全不在意拉斯卡利斯的皺眉表情,只顧著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
  “你看,這幅圖有一個很大的特征。”
  “特征?”
  “嗯,你看這幅圖,都是用直線橫線构成的,整幅圖一起看的話,是很難看出所以然的。可是如果把它拆開來,不是一大堆橫豎差不多長的棍子嗎?”
  “橫、豎二种棍子……。”
  從露易西的口中獲得了這項惊人的發現,拉斯卡利斯更進一步的去玩味其中的含意。
  “二种……啊!……難道說……”
  气血突然上沖的拉斯卡利斯緊盯著圖,然后從露易西手中搶來了一顆小石子,重新在地上畫了一幅新的圖。一旁的露易西則對自己的成就沾沾自喜。
  拉斯卡利斯畫的新圖是這個樣子的。
                  --|--
                  -————
                  -——-|
                  |-|-|
                  |--——
  “喂!喂!?你到底想出什么來了?”
  露易西鼻尖翹得老高的瞧著這幅新圖。
  “想出什么?我已經知道答案啦!”
  滿面喜色的拉斯卡利斯抓起露易西的手,大力地上下揮動。不知控制勁頭的他把露易西給搖得頭昏腦漲的,露易西過去從沒見過拉斯卡利斯這么高興過。
  “這是二進位呀!”
  拉斯卡利斯說明道。
  “二進位?”
  “嗯,這是以前的事了。”
  雖然嘴巴在笑著,但露易西仍舊擺脫不了困惑。拉斯卡利斯開始提起了過去的故事……
  ——那是維雷利還住在亞克的時候。
  維雷利當時听說,英王理查、法王菲力浦率頒著第三次十字軍出發了。這時維雷利還不知道,這二位國王已經由海路直逼亞克方向而來了。
  伸個懶腰,回過頭來,維雷利似乎有感而發的說道:
  “古諺有云,1加1也有可能等于3,等于4,不過那畢竟不常見。1加1通常還是等于2的。嗯!”
  “你說什么?”
  雖然是禮貌性的回答,但拉斯卡利斯背地里不禁埋怨,這家伙痴呆的毛病又犯了。
  “不,所以說我們在練兵的時候,必須先确定對方的戰力确實是二才行。要是我們一直猜測,敵人會不會1加1等于3,那只會浪費寶貴時間而已。啊!當然啦,假如加上精神力,能使1加1變成3,也并無不可。可是為了講求精确,我們還是應該相信1加1等于2,這才最要緊。沒錯!”
  話還沒收尾,一旁不知何時出現的艾儿希多唱起反調來了:
  “你想得美哦!1加1或許不等于3,可是卻有可能等于1或0呀!拿集合的算法來說吧,1加1還是等于1,又如逢2進位,1加1又等于0啦!如何,想不通吧!?”
  自信滿滿的艾儿希多還是改不了她的嬌蠻本色。事實上,她所說的,要等數百年后的數學家才能了解,面前這個連基本算數都搞不好的維雷利,自然不可能想通。好玩的是,盡管艾儿希多展現了她這方面的才華,可是在場的人除了她自己以外,其他人都一頭霧水。
  “……算啦,跟听不懂的人講听不懂的事,難怪沒人理她。”
  維雷利只顧著和拉斯卡利斯說話,全不理會艾儿希多的高論,這种行為分明是在老虎頭上拔毛。
  “自己無知還不覺得羞恥!這可是我想出來最新式的……算了,不跟你抬了。就由我來替你們這些算數白痴惡補吧!剛好這里有我編的教科書,你們拿去從第一題算到第二十題,明天拿來給我看!”
  “哪有人一天到晚帶著課本亂晃的……!?”
  “為什么連我也算進去……!”
  可惜維雷利和拉斯卡利斯的抗議完全無法打動艾儿希多慈愛的心弦。雖然日后,他們的确利用了理查和菲力浦的嫌隙,得到了艾儿希多所說的1加1等于0的結果——
  “當時覺得二進位真是胡整亂搞,不過雖然不懂,還是被逼著學了點皮毛,沒想到真的派上用場了。”
  “唔,那么二進位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般數數的方法,以235來說吧,里面有10x10二個,10有三個,1有五個對不對?假如是二進位的話,11就表示2有一個,1有一個,就是這么算。換句話說,二進位的11其實是我們平常說的3。同樣的道理,110表示2x2有一個,2有一個,1有0個,換算過來就是平常的6的意思。”
  “哦!想不到你真的會呀!”
  “總之,二進位中只有0和1二個數字,用烽煙來傳遞訊號不也是這樣嗎?只是沒想到會用在這儿……”
  拉斯卡利斯指著地上的圖繼續說道:
  “這里的話,直線是1,橫線是0,最上排是4,接下來是15、13、21、19。更換成字母的順序的話,就變成domus,也就是拉丁文中‘家’的意思啊!”
  “這么說,維雷利躲在以前在亞克時的家里羅!?”
  “不、不對。躲在那种地方太容易被發現了。再說,那個人也從來不記得回家的路。拿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個‘家’指的是他現在住的地方,而且是沒有人注意的地方。”
  拉斯卡利斯原本還想繼續說明下去,可是露易西伸手按住了他的嘴。似乎是在表示,我的思考能力還沒退化。
  “我明白了,走吧!你先到預定的逃脫路線上做准備,我馬上就追上來。”
  “嗯,可是要小心點,別中了亞莉耶諾儿的圈套。”
  拉斯卡利斯等人曾經由阿爾·卡米爾口中得知亞莉耶諾儿的厲害。据說,她有能力用自我意識控制環境,進而影響他人。
  “与其擔心我,還不如擔心你自己吧。不過你至少比維雷利大人聰明一點。好啦,待會見!”
  話才說完沒多久,露易西已經跑到拉斯卡利斯的視線之外了。再一次感歎她的快腳之后,拉斯卡利斯朝反方向邁步离開。
  不知哪里反射來的溫暖月光,在他的眼中映照出柔和的光芒。

  開門的衛士隨即站在門旁,肯拉多穿過門走進了房間,和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打了聲招呼。
  “我恭候您多時了,多·沙布雷總長。”
  原本蹺著腿,抱著雙臂坐著的人馬上站了起來,他就是神殿騎士團長羅貝爾·多·沙布雷。
  “您不帶隨身侍從,深夜前來會面,想必有什么不尋常的事吧?”
  “不。”
  羅貝爾·多·沙布雷一面和肯拉多握手一面說道:
  “我只是來确認一些事罷了。”
  充滿禮儀的行為和充滿禮儀的聲音,顯示出貴族的風范,可是,肯拉多早已看穿對方背地里燃燒的烈焰。
  “确認?”
  “沒錯。我們全都听從了您的指示,离開了理查王。可是我們,以及以色列國王集伊陛下,并不是從此成了您的手下。”
  “當然,我從來沒有要你們听命的念頭。”
  肯拉多看破了神殿騎士團長不經意的“确認”中蘊含的嫉妒。
  ——看來這個人,非常不愿意見到由我來主導情勢的局面。
  為了顯示自己沒有私心,肯拉多又附加了一句。
  “我唯一的目的是讓理查王与沙拉丁的勢力保持均衡,藉此提升我們与圣騎士團的地位与存在价值。”
  好一句提升圣騎士團的存在价值。
  事實上,肯拉多還有更遠大的目的。
  “抱歉,我不該怀疑您的誠意。”
  羅貝爾·多·沙布雷嘴角浮起了一片假笑。
  “可是,如今理查王已經承認了我們的存在意義,目的既然達成,我們也該重回戰場才是。您總不希望理查王失望的率軍回國吧,玩火自焚的這件事,還是別嘗試的好。”
  為了讓神殿騎士團長滿意,肯拉多大大的表示了他的贊同。而騎士團長呢,他點著頭,顯然對自己的長才十分欣慰。殊不知他已經走進了肯拉多的圈套。
  “這個當然。當然要回去一起奮戰,一起在圣城上立起十字架。”
  簡單得很。
  說老實話,肯拉多從來沒有奪回圣城耶路撒冷的意思,不過給別人帶來一點夢想,實質的收獲卻會更大。
  ——收复圣城之后又能如何呢!?
  肯拉多對這樣的未來并不抱有期待。
  ——理查光榮的率軍回國,把一切留給無能的耶路撒冷國王。接著伊斯蘭人再卷土重來,下次恐怕會把所有在巴勒斯坦的基督徒全赶跑吧!?這么一來,共存的希望就更遙不可及了。
  因此,肯拉多開始運用起自己的政治實力。肯拉多的用意,是要讓理查和沙拉丁的戰斗陷入泥沼,然后藉著外交交涉的途徑,在巴勒斯坦重新建立起新的秩序。換言之,扣理查斗得兵疲馬困的沙拉丁,將會允許地中海沿岸都市由基督教徒支配,這么一來,就成了由弱者占頒圣城的平衡狀態。
  這才是蒙地費拉特侯爵肯拉多的真正目的。
  不過,他之所以要孤立理查王,提升圣騎士團的地位,還有一個更遠大的目的——一個近乎宏愿的偉大夢想。
  他希望讓圣騎士團變質,成為一個調停各地紛爭的組織。
  圣騎士團本身是由各國的貴族子弟所組成的,并沒有占領領土的野心。如果能進一步去除其中的宗教狂熱,設立一個由各國代表參与決策的最高決策机關,那么就像聯合國一樣,圣騎士團將搖身一變成為維護和平的組織。
  肯拉多的行動,就是為了實現這個偉大夢想。
  問題是,要實現這個夢,首先必須運用智謀,讓巴勒斯坦的基督徒能夠取得居住權。
  ——這可真是難上加難呀。
  無視于眼前的男人,肯拉多在內心里嘟噥道。
         ※        ※         ※
  像一陣無聲的疾風,露易西在亞克城內來去自如,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可愛的身影和她飛毛腿的工夫讓人完全無法聯想在一起。
  “終于到啦,得盡快把維雷利大人接走才行……可是他真的會躲在這里嗎?”
  躲在暗影中的露易西正觀察著那棟曾經囚禁過維雷利的建筑物。照維雷利所暗示的,他的住所,而且是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也只有這儿了。天底下從來沒有逃脫的人犯自動再回到囚籠的。
  “一定在里面。而且,我不進去又怎么能确定呢!”
  隨便找了一些話給自己增加信心的露易西穩住了呼吸,朝著陰影之外跨出了一步。
  就在這時!
  照理說來應沒有人發覺的露易西,肩頭突然被一只右手給抓住了。
  “………!”
  無聲的尖叫了一聲,露易西陷入無限的惊恐之中。她這個背叛者若是被逮到,不知會落得什么下場……
  顫抖的露易西膽寒地回頭望了一眼。
  “嗨!”
  向露易西打招呼的這個男人,不正是維雷利嗎。
  “咦?拉斯卡利斯沒跟你來嗎?你居然也猜得出我會在這里?”
  雖然甚感欣慰,可是露易西身后的維雷利,臉上還是一副懶洋洋沒睡飽的樣子。
  “哎呀!你不要這樣嚇人行不行……”
  心理警戒突然放松的露易西,一瞬間全身感到無力。
  ——什么時候躲到我背后來的?是碰巧?還是……他真的有一些什么不為人知的密?
  不過,不管維雷利是怎么出現的,他現在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這一點就很值得高興了。
  “……你看啦!被惊嚇的太厲害,連眼淚都嚇出來了……!”
  露易西背過身去揉了揉眼睛,不希望對方發覺她流淚的真正理由。
  ——真受不了,一天之內把二個女孩給弄哭了。
  向來不懂得該如何對付女人的維雷利,只能呆呆的站在一邊,确實是個靠不住的男人。
  還好背后那個沒用的男人并沒有揶揄的意思,露易西才重新打起精神。
  “快點离開這里吧。趴到我背上來,我來背你。”
  “……這樣子恐怕會被艾儿希多殿下罵吧?”
  “我不會說出去的。如果真的要你用腳走,天曉得什么時候才能逃离這里。”
  露易西側眼看著維雷利的右腳,胸有成竹的說道。她不希望再因為無謂的擔心而制造出更多的麻煩。
  “快,上來吧!”
  催促下,維雷利爬上了露易西的背。反正他早就有缺乏自尊心的缺點,所以絲毫沒有扭捏不好意思的表情。
  維雷利的身体很輕,輕得連露易西都不忍多問。她邁開步伐,雖然背著一個人,她仍舊能展現出神速。
  正當維雷利開始錯覺自己在乘風飛翔時,他們二人已經离開了极遠的一段距离。快得叫人咋舌。
  “從這里起,你可以自己走啦。”
  維雷利環顧四周,這里不正是他先前和羅賓·洛克斯里碰面的地方嗎!?
  “這些建筑物之間有狹縫,可以當捷徑。”
  “我剛剛已經試過啦,是死路一條。”
  “你指的是更遠那邊的隙縫。你連剛發生過的事,記憶都這么模糊嗎?”
  真拿他沒辦法,露易西歎了口气。而維雷利則是站在一旁低垂著頭,表示悔過。
  看見維雷利的表情,露易西笑了。她開步朝前走,維雷利緊跟上去,不時還用手幫忙那只赶不上的右腳,雖然感覺很痛,可是連哼也不哼一聲,因為他不想再打扰露易西。
  突然,維雷利止步不前。
  “怎么?腳還是在痛嗎?”
  露易西毫不掩飾她的擔心。“不……。”
  維雷利否認道。事實上也不是因為腳痛這個理由才停下來。
  “你有帶短刀嗎?”
  “嗄?要那种東西?你想干什么?”
  “快拿來吧。”
  被維雷利催促的露易西取出了怀中的小匕首。維雷利笑著接了過來。露易西只是露出一臉狐疑的表情。
  她用极度不解的眼光,望著舉動异常的維雷利。
  “啊!”
  露易西忍不住惊呼!因為維雷利突然把匕首漫無目標地扔了出去。
  “你在干什么呀!真是無聊到家了。”
  連生气都還來不及的露易西斥責道。她綠色的眼眸中泛滿著尖銳的責備。
  “抱歉、抱歉!”
  “真是的!下次你再這樣,我可不會再隨便相信你了。”
  露易西富有活力的聲音敲打著維雷利。維雷利只能裝出反省面孔,不斷賠不是,直到露易西消气為止。
  然而,露易西完全沒有注意到。
  維雷利扔匕首的方向的黑暗中,其實躲著一個人。
  “居然發現我了……看來我得對你重新評价了,想不到你的功夫也有一套。”
  黑暗中的男人雙手夾著那支飛來的匕首。匕首停頓的尖端,正指向他的眉心。
  “往后,那個人又該如何利用他呢?或者,能利用得了他嗎……?”
  躲在暗處,行止如同暗殺者的人,名叫拉斯·阿爾·格爾——“惡魔之首”。
  而肯拉多下達給他的密令是——
  搜集伊斯蘭的密情報。
  可是他搞不懂維雷利這個人。維雷利真的是無能嗎?他偶爾迸發出的天才又是什么?愚蠢只是他的假面具嗎?沒有人懂得真相。因為維雷利自己也不懂。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總算,維雷利和露易西二人穿過了狹縫,來到了鄰巷。少許的乾沙味在寬敞的視野中飄湯。
  “就快到啦!再忍耐一下吧!”
  拉起維雷利的手,露易西臉上又綻開了微笑。這里的路她熟得很,終于可以喘口气了。
  這時,露易西并不打算再背起維雷利。巷子仍舊嫌窄是原因之一,不過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巷子的那頭,拉斯卡利斯背向著站著,他轉過了頭來。
  這一瞬間,拉斯卡利斯呆住了。
  在他模糊的視線中,維雷利和露易西正快步的向他走來,可是速度是那么的慢。
  好不容易,他斥喝自己顫抖的雙腳開步走,可是雙方之間的距离還是很難縮短。
  于是拉斯卡利斯跑了起來。
  這時,
  熟悉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中。維雷利正呼叫著呆若木雞的拉斯卡利斯。
  連拉斯卡利斯也搞不懂,自己是呆站著還是奔跑著了。
  “你果然來了,真的得救啦!”
  “………!”
  拉斯卡利斯說不出話。從維雷利被捕以來,好久不見的感慨一時間全涌上心頭。這段期間,拉斯卡利斯一直搜尋著生死未卜的維雷利,對他而言,這段期間實在是太長了。
  拉斯卡利斯的頭垂了下來,肩膀開始微微的顫動。
  有點像是在生气。
  也有點像是在哭。
  這下子維雷利又開始煩惱了,他不曉得自己又有哪里做錯了。
  “你該好好的道謝才對呀!你不知道拉斯卡利斯為了救你,有多么辛苦嗎!?”
  “呃,啊啊,真的謝謝你。”
  率直的維雷利一面感謝,一面低下頭來。這也是拉斯卡利斯很熟悉常見的樣子。
  拉斯卡利斯真是百感交集。
  如果說人世間真有忠誠心存在的話,拉斯卡利斯面對維雷利的心態就是如此。他也只向維雷利一個人效忠。
  如今,他因為全心全意搭救維雷利,而得到了維雷利的感謝,不禁使得他心頭一震。
  “……我、我只要知道你還活著,就已經是最好的報償了,實在不敢接受感謝……。”
  真是個死心眼的人。不論何時,他都是這樣真心的回答,這次維雷利的感謝,反倒弄得拉斯卡利斯手足無措了。
  “只要你還活著就好了……”
  拉斯卡利斯含淚不斷重覆方才的話,他的聲音混繞在四周的寂靜之中。
  “想不到我是個這么惹人喜愛的人物呢。”
  開著玩笑的維雷利放心了。可是一旁的露易西并沒有看出這是一句玩笑話。
  “哼!.馬上就自以為了不起了。早知道就不讓你和拉斯卡利斯見面了。”
  极力壓抑著拉斯卡利斯傳染來的淚水,露易西照往例給維雷利潑了一盆冷水。維雷利馬上心有未甘的還擊:
  “我又不是故意要這么說的……!”
  “別浪費口舌了,快出發吧!逃脫的路還有得走呢!”
  還沒從感動中平复過來的拉斯卡利斯被露易西強推著向前走。她盡可能的避免任何和維雷利四目相交的机會,因為她的眼角也閃爍著少許淚光。
  所以露易西忍耐著。
  雖然她的欣喜決不比拉斯卡利斯少,但她一直忍耐著。
  ——只有我們才能保護這個蠢蛋的安全,現在絕不是哭的時候。
  露易西這么想道。當然拉斯卡利斯也明白維雷利的蠢相,可是相對于露易西,他一點也不想節省自己的眼淚。
  “快、走吧走吧!逃脫路線是走這里吧?”
  “那是剛才我們走過來的路!唉!你腦子里到底想些什么啊!?跟著我們走就行啦!”
  露易西邁開腳步,后頭的維雷利也一跛一跛的赶了上去。
  ——這個人絕對是維雷利沒錯。
  看著連個小女孩都敵不過的維雷利,拉斯卡利斯心中踏實了不少。
  ——我們終于成功了。
  轉過一個轉角,外城牆就在眼前,這條路只要走完,他們就能抵達城牆牆角了。
  “稍微向右邊走一點,剛好是了望台的視死角。”
  露易西為了回頭和維雷利說明而倒退著走。真了不起——時常走路跌倒的維雷利不禁贊歎。
  而露易西不但能倒著走,還能雙手划著圈圈,蹦蹦跳跳的繼績前進。
  看了露易西的這副模樣,維雷利和拉斯卡利斯都大為放心。露易西向來以密行動見長,她敢這么大方,表示危險已經遠离了。
  但是——
  安心只有那么短暫。
  突然間露易西拉下了表情,重新轉回前方,并且用壓低的聲調提醒二人:
  “路口的地方有人,而且人數還不少。”
  拉斯卡利斯當場惑受到她身上升起的殺气。如今只剩維雷利一個人還沒進入狀況,仍然一副悠哉表情。
  露易西的感覺是正确的。
  轉角處,簇擁著一名女子的衛兵集團現身了。
  她就是亞莉耶諾儿。
  數名手下圍繞在她的周圍,更外側還有十名左右的衛兵團守著。這些衛兵大概是亞莉耶諾儿藉理查王的名義征調來的吧。
  亞莉耶諾儿走出了衛兵的簇擁,盯住了他們三人之中最缺乏警戒心的那個人。她的瞳孔散放著狡猾的光芒。
  露易西用最小的聲音詢問維雷利:
  “怎么辦?要逃嗎?”
  “沒用的啦!我又跑不動,而且逃走的路也被堵住了。再說,對方這次真的是有備而來。”
  現在這种局面,已經沒時間多想了。露易西頓時感覺到維雷利還沒真正進入情況。
  可是,察覺到他們的交談之后,亞莉耶諾儿主動開口,打破了他們內心共通的疑問。
  “這個小女孩真是個瘟神呀,阿帝爾·塞夫丁。”
  “嗄……?”
  露易西不安的用手掩住了嘴,亞莉耶諾儿仍舊是毫不松口的繼續諷刺下去。
  “這個小女孩潛入亞克這么多次了,你以為我會沒發覺嗎?俗話說老鼠總是跑那几條路,你們逃脫的路線早就曝光啦。”
  “……怎么會……。”
  狼狽的露易西發寒似的全身顫抖,原本應該好好照顧維雷利的她,想不到竟然成了這次行動的禍水。她咀咒著自己,恨不得殺了自己,淚水也靜靜地流過面頰來。
  露易西僵直著身体動也不動,身后的維雷利輕輕的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那只手,傳達了一股溫暖的熱力。
  露易西轉過頭來望著維雷利。
  她看見的臉,還是像以前那樣靠不住,卻又感覺值得倚靠。陣陣平靜的安心感逐步緩和了露易西的顫抖。
  維雷利十分鎮定,可是和上一次不同的是,他全身并沒有釋放出怒火。
  因為他全心信賴著拉斯卡利斯。他察覺到,拉斯卡利斯早已為這緊張的一刻做好了准備。
  “快點棄械投降吧,假如執意要繼績抵抗,我可不保證你們能得到人道的待遇哦。”
  亞莉耶諾儿用她紅色的視線直指維雷利,胜利進行曲已經開始在她的內心中演奏了起來。
  然而,拉斯卡利斯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澆熄了她的興奮。
  “你已經輸啦,女帝亞莉耶諾儿。”
  “給我閉嘴!我只對那邊那個啞巴似的男人感興趣!”亞莉耶諾儿絲毫不把拉斯卡利斯這一等級的人放在眼里,可是,她阻止不了拉斯卡利斯繼續開口。
  “你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嗎!?”
  拉斯卡利斯由袋中掏出了一只金屬制的小圓餅,當場所有的人都泛起了不解的神情。
  “這是一种能夠精确地測計時間的机械,是西歐的科技所望塵莫及的。我就是運用這個,才能照正确的時間來到這里。”
  面對仍舊不以為然的亞莉耶諾儿,拉斯卡利斯再度冷靜的接下去說:
  “我——早已注意到你們正在注意露易西——你們還不明白這代表什么嗎!?由于你執著的想抓到維雷利大人,你就一定會出現在我們的逃脫路線上,這點我也早想到了。簡而言之,現在你們出現的時間和位置,都在我的預料之中,一旦我料得到地點和時刻,那么所有的陷阱都將能派上用場!”
  就在這一瞬間!
  叭咻地一聲,空气被撕裂的聲響傳了開來。
  忽然,不知哪飛來的數根箭,朝亞莉耶諾儿的身旁沖了過來。
  難道他真的預先設置了定時發射的机關!?難道他真的擁有預知未來的本事!?
  “嚇!”
  像鹿一般靈敏的亞莉耶諾儿橫跳了開來,一支箭險險的通過了她的側腹旁。
  唯一錯失目標的箭只有這一支而已。其他的箭全都准确的貫穿了衛兵們的胸膛,冷酷的讓他們的肉体与靈魂分了家。
  還沒等亞莉耶諾儿著地,拉斯卡利斯便一個箭步沖了上前。一旁的露易西怔了一下,也立刻開步跟了上去。
  在空中的亞莉耶諾儿這時真是無計可施。拉斯卡利斯和露易西的速度,顯然快過她閃躲的速度。
  “別動!”
  拿著刀刃頂住亞莉耶諾儿的脖子,拉斯卡利斯同時威脅著她和周圍的衛兵。
  如果光是對付拉斯卡利斯一人,這對亞莉耶諾儿來說是游刃有余的。可是這回露易西的劍也抵著她的心口,盡管亞莉耶諾儿工夫高強,她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打開東門!”
  拉斯卡利斯的腳緩緩移步,壓聲斥喝周圍的士兵。他听的見亞莉耶諾儿被二把劍要脅時發出的喘息聲,周遭的衛兵也不敢冒然出手,只能呆站著無計可施。
  “想不到我會落在你們這些小卒手里……!”
  即使是高傲的亞莉耶諾儿,也被這二把要脅的劍給屈服了。她實在無法忍受自己冰清玉洁的肌膚被劍的寒光給擦傷。
  拉斯卡利斯和露易西就這樣,彷佛抬著亞莉耶諾儿似的開步走。這里离東門已經不遠,后頭的維雷利剛從方才的混亂中回過神來,探頭探腦的跟了上前。
  突然,維雷利撿起了亞莉耶諾儿剛才閃過的箭仔細端詳。他沈睡的神智這才被喚醒了。
  “原來如此……”
  看到這支箭,所有事都得到了解答。他把箭扔進了身后的黑暗中,好像是在謝誰似的,朝某個方向舉起手來揮了揮,然陵才加快腳步跟上拉斯卡利斯。
  帶著人質,他們來到了城門前。守門的士兵乖乖的敞開了城門。
  這是一次完美的逃亡行動。
  三人挾持著敵軍主將的妹妹,堂堂正正的走出了東門。
  “還真出乎我意料之外呢!你什么時候設下机關的?”
  在亞克東南方放走了亞莉耶諾儿之后,露易西用往常慣用的開朗口吻問拉斯卡利斯。
  “我只是在唬人而已。”
  “嗄!?”
  “你看吧!這只是個普通的藥盒而已。”
  把剛才那個“號稱”是怀表的小圓盒子拿在手中把弄,連拉斯卡利斯都不解的歪著頭。
  “那……剛才的那些箭……?”
  “這就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原本我這么唬人,是希望能在對方一怔之際,制造一點逃生磯會。沒想到真的有箭飛來,連我也嚇了一大跳。”
  只有維雷利一個人了解真相。可是他實在懶得說明了。
  “運气也太好了吧!”
  “反正咱們逃出來了,管它用的是什么方法,大家都還活著就好啦。若真的要追究起來,是誰讓我們陷入絕境的呢?”
  拉斯卡利斯開玩笑似的提起了露易西的失誤。
  忽然感到面子挂不住的露易西匆忙改變了話題。
  “那、那么維雷利大人當時為什么要放走亞莉耶諾儿呢!?當時就抓她當人質不就好了!?真搞不懂你是怎么動腦筋的!”
  “只能用騎士的行為,來回報騎士的行為呀。”
  維雷利說了一句拉斯卡利斯和露易西都參不透的話。唉,這個人又開始說傻話了,二人不約而同的白了維雷利一眼。只不過白眼之中充滿了愛心。
  甩開他們二人的疑惑,維雷利一個人逕自微笑了起來。
  不過,現在似乎不是該微笑的時候。因為待會他回到家,免不了又會遭到艾儿希多和夏拉札多的一頓痛罵。
  或者,他就是為此而微笑吧!
         ※        ※         ※
  “……為了親手打敗值得尊敬的強敵,必須先救強敵脫离苦難,這也算是騎士應當做的事吧。”
  目光在暗灰色建筑物的屋頂上,羅賓·洛克斯里倚著長弓,自言自語道。
  光靠這把神弓射出的几支箭,他救了維雷利等人。
  羅賓·洛克斯里并不以自己的行為為恥。他天生擁有正義。他精悍的臉孔,活生生就是正義的寫照。
  ——修羅總算复活了,為了和我作戰而复活………
  羅賓·洛克斯里的眼中綻放出銳利的光芒。
  “而且,是為了被我擊敗而复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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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掃描:南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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