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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移民外星


  我有點手足無措地坐在床邊,床上打開著皮箱,我望著衣柜,不知道該挑哪些衣服放進皮箱去。收拾行李實在是件煩人的事。
  媽媽催促我:“夢蕾,快點收拾吧,反正只能帶一個皮箱的東西,其它東西都得拋棄掉,宇宙飛船規定每個人只准帶一件行李,就挑你最心愛的東西吧。”
  我賭气地嘟了一下嘴:“我什么都心愛,怎樣挑嘛,難喲!”
  爸爸從門口探進頭來,苦笑著說:“夢蕾,我們是移民到外星去,不是去旅游,還是帶最實用的東西吧,反正到了那儿,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得适應新的生活。”
  我歎了口气:“在地球上生活得好好的,干什么要移民外星,真叫人心煩。”
  我嘴里是這樣說,但心里卻明白,我們一家人是非移民不可的。地球的人口增長得太快,已到了人口爆滿,再也容納不下了。爸爸媽媽都是綠党的信徒,他們自然積极響應聯邦政府的號召,當殖民外星的先鋒。不過,我也明白,他們愿意移民,在很大的程度上是為了我。
  我已經十九歲了,要是在二十世紀,早已到了合法結婚的年齡,可是在二十三世紀的今天,由于人口爆炸,地球已有人滿之患,為了抑制人口,不只是生育,連婚姻也受到十分嚴格的管制。雖然我自信長得很漂亮,也有不少男子追求我,但我卻領不到婚姻批准證,結婚是無望了。唯一的辦法就是移民外星,只此一途,我才能有机會結婚。
  爸爸媽媽一直為我的未來操心,于是決定響應政府號召,報名移民,他們認為我到了外星,就可以不再受地球那种管制,能夠結婚生儿育女,不必一生作老姑婆了。
  我不想一生當老姑婆,自問我長得天生麗質,按理是不應當老姑婆的,要是我長得難看,那又當別論。所以,我同意了爸爸媽媽的意見,跟他們一道報名移民。
  當然,這世道有根多事是不公平的,有時我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是那么健康、那么美麗,為什么卻不獲准結婚呢?實在是天不長眼。
  我爸爸媽媽是綠党信徒,他們自然擁護綠党的一切法令,可我卻覺得綠党的很多法令是違反自然的。綠党從上一世紀執掌地球政府,最初完全是為了保護地球和人類,這是由于二十世紀的人類太過自私和無知,對地球大自然不加愛惜,為了發展工業,破坏地球生態平衡,所造成的惡果,直到兩百年后的今天,仍然遺害無窮。綠党由于提倡保護環境,掀起了綠色革命,最后因為得到人們擁護,綠党開始執政。可是綠党執政之后,定出的法令卻是相當專制的,就拿我們日常生活來說,就完全無視了人的天性,連婚姻也加以嚴格管制。
  确實,外星是個誘人的地方,那儿自由,沒有諸多管制,誰不向往到外星去呢?
  但是,并不是人人都想移居外星的,很多人生于地球,長于地球,在地球有一番事業,舍不得拋棄這一切,同時也習慣了地球的生活方式,怕不習慣移民外星的生活,再加上對地球有著一份濃得化不開的感情,不愿离開地球。如果不是為我的緣故,我相信爸爸媽媽是絕不會生出移民的念頭的。
  我呢?我卻對地球沒有這种留戀之情,也許是由于我年輕,向往自由,我對綠党的統治感到厭惡,恨不得早點离開這個連婚姻自由都沒有的地方。
  可是,一旦申請獲准了,离開地球的日子一天天迫近,我心頭又不由得涌起了一股惆悵。人總是這樣患得患失的。時到今天,要收拾行李動身了,我感到心煩,此去將永遠不再回頭,也不能再回來,再見啦,地球!此刻我才体會到地球是我的老家,但是,我將把生活從這儿連根拔起,移植到另一個陌生的世界去,未來會是怎樣的?那卻是個未知數啊!
  動身的一天終于來臨了,我們趁車到達太空港,行李托運之后,在大廳同親友話別,少不了洒下几滴眼淚。我倒沒有什么,媽媽卻哭得像個淚人,這也難怪,到底在地球上生活了大半輩子,一旦离別,自是傷心。我心里倒暗自高興,終于可以离開這個連結婚都不允許的地球,奔向新的世界去了。
  我們的目的地,是天琴座的α星,我們都叫它奧米伽星,离地球很遠很遠。我們從太空港乘搭穿梭机,首先飛到太空中轉站去,從那儿乘坐宇宙航行船,以亞光速飛行,要經過一年半的旅程,才能到達目的地。
  大廳里的樂隊在奏著《驪歌》,這首古老的歌曲充滿著一种感傷的情調,催人下淚。离別的時刻到了,我們再一次跟朋友們擁抱后,登上了自動傳梯,到上一層的海關出境站。
  我跟著爸爸媽媽走進了閘口,一個穿綠色制服的海關官員微笑地接過了我們的移民批准書,在計算机核對之后,蓋上了一個印。他把證件還給我們時,充滿感情地說:“祝你們旅途順利!永別啦!”
  我嚇了一跳,“永別啦!”這話听來多么刺耳啊!可是回心一想,他這話也是不無道理的,我們這一离開地球,是永遠也沒有机會回來的,這不是永別是什么?
  爸爸可能看出了我情緒的變化,伸手摟住我的肩頭,在我耳邊說:“夢蕾,我們要勇敢地奔向新的生活,不要哭喪著臉儿,姑娘家垂頭喪气就不好看了。我知道你是個勇敢的孩子,提起精神來吧!”
  我望了他一眼,苦笑道:“放心吧,爸爸,我沒什么,只不過是情緒一時波動罷了,离開地球,總會有點儿舍不得的。”
  他說:“其實,地球已不适合人類生存,太過擠迫,糧食生產遠遠赶不上人口的增長,自從生態失去平衡后,不只陸上的牲口越來越少,連海洋的魚類也頻臨滅絕,我們吃的都是合成的食物,不少肉類還都是從外星運回來的,昂貴得我們吃不起。現在我們到外星去,听說奧米伽星的大自然很接近我們几世紀前的地球,我們可以在那儿繁殖各种牲口,种植各种農作物,不愁沒有新鮮東西吃呢。”
  我听了他這番話,心情也變得舒服些,我說:“爸爸,听說奧米伽星還有樹林和鳥儿,這是真的嗎?”
  他點點頭:“真的,地球上樹木早被酸雨摧毀,鳥類已絕种,奧米伽卻有美麓的大自然。”
  我在學校里早已听老師講過,地球上由于我們人類不愛惜大自然,亂砍亂伐,再加上工業廢气造成酸雨成災,樹林早已在地面上消失,鳥類也由于農藥積累而中毒,生下來的蛋殼軟而不育,以至滅絕。我們只能看到用塑料仿制的人工樹木,听到從錄音里保存下來的鳥儿嗚唱,只有在博物館里看到各种生物的標本。獸類鳥類的標本,已跟恐龍的骨架子放在一起了。
  爸爸把我帶到特別优待的免稅店去,對我說:“你看看喜歡什么,買一件紀念品吧,反正我還剩下一點地球的鈔票,离開地球也就變成廢物了,在外星通用的是宇宙信用幣,地球的鈔票是不管用的。”他塞了几張鈔票進我的手中。
  我問媽媽:“你要什么嗎?”
  媽媽搖搖頭,一邊用手中抹著紅腫的眼睛,一邊苦笑著說:“我甚么也不要,我要的都放在心里了,那就是對地球永遠的憶念。夢蕾,你去挑一件紀念品吧。”說完,她挽著爸爸的臂膀,走到巨大的玻璃牆壁前,無限留戀地望著太空港外的景色。
  我走進免稅店,看著店里擺著的林林總總的商品,我拿不定主意買什么紀念品好。
  買什么好?一般的商品我沒有興趣,酒類、糖果……這些東西一下子就吃喝掉的,沒什么保存价值,再往前走,是反种各樣的時裝衣物,我平日會感到興趣的,但在此時此刻,時裝對我已失去了意義。化裝品和香水,這自然是女孩子的恩物,不過這在外星不是一樣有得買嗎?何必從地球買了帶走?我逛了一圈,覺得沒什么東西可以買作紀念品的,正想回頭,突然看到店子盡頭有一個古董珍品部,于是我向它走過去。
  這部門管售貨的人,跟其它部門不一樣,不是年輕的姑娘或小伙子,而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當我走進這個古董珍品部時,他從柜台后走過來,打量了我一下,問道:“想買一件紀念品嗎?請隨意挑選。”
  我走到玻璃櫥前,望著里面陳列著的東西,只見里面有著不少市面上是絕對沒有得出售的東西,例如象牙雕刻,那是早已失傳了的。
  老頭在我身邊解說道:“這是二十世紀中國著名的牙雕,那是用大象的牙齒雕刻而成的,可是由于人類濫殺,大象很快就滅种了。這种精致的雕刻藝術,也就隨著象牙消失而失傳了。你買一件牙雕吧,這在外星是沒有的。”
  我看了一眼標著的价目,不禁嚇了一跳,這哪儿是我能買得起的東西啊!我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走到另一個玻璃櫥去。
  那儿擺著一些澳洲出產的月亮石的飾物,价錢倒不算昂貴,我轉過身來問那售貨員:“可以讓我看看嗎?”
  他笑著把玻璃櫥打開,說道:“請隨便看。”
  我發現在角落里有一個月亮石的球型煉墜,信手拿起來看。他說:“這是個香球。”
  “香球?什么是香球?”我問。
  他指點著說:“在這月亮石的球体里面是中空的,藏有一些香水的結晶,當它挂在人的胸前,受到人体体溫的暖和,就慢慢散發出陣陣的幽香。你看,這月亮石球的顏色多么美麗,有著變幻的色彩,就著陽光看,它在這個角度顯示孔雀藍的色彩,不是活像我們這個藍色星球嗎?你若從另一個角度看它,它顯示白里帶著虹彩,不是像地球上飄浮著白色的云帶?透過云帶,隱約可見下邊的陸地。”
  我愛不釋手地拿著這香球看了又看,也許由于我手中的熱度,它散發出一股令人迷醉的茉莉花香。
  我問:“這香气能保持多長時間?”
  他聳聳肩頭道:“如果放著,不接触它,它是不會散出香气的;要是挂在身上,香气就散發出來,一般來說,可以保持十年左右。”
  我問:“這香球要多少錢?”
  他用狡猾的目光望著我,說道:“不貴,只五千塊錢。”
  我連忙把香球放回玻璃櫥:“太貴了,我買不起。”我手頭只有三千塊地球鈔票,還差兩千塊錢呢。
  他眨了眨眼說:“我話還沒有講完呢。別人買,我要五千塊,不過,像你這樣漂亮的姑娘買,我可以半价賣給你。”
  我听說半价出售給我,真高興得差點歡叫起來。我用兩千五百塊,買下了這個月亮石香球。
  他問:“要給你包裝起來嗎?”
  我說:“不必,我現在就挂在胸前,麻煩你幫忙我扣上它好嗎?”
  他笑著從柜台拿過一面鏡子,放在我面前,把煉墜圍著我的脖子,在頸后給我扣上。他贊歎道:“看,多好看啊!這香球挂在你胸前,實在太美了。”
  我也覺得很美,它像一個小小的地球,還散發出暗暗的幽香,我覺得很高興,因為它將使我記住地球是我出生的地方。
  我付了錢,從古董珍品部走出來,那上了年紀的售貨員一直用欣賞的目光在看著我,這反而使我感到難為情,我不知道他是在欣賞那挂在我胸前的月亮石香球,還是在欣賞著我呢!我走到門口,回過頭來向他笑笑說:“再見!”
  他歎了口气說:“永別了!漂亮的姑娘,我相信將再也見不著你了,我將永遠把你的樣子記在腦海里。”
  又是“永別了”,我皺了皺眉頭,怎么這太空港的人總愛講這么樣的話?我的目光很偶然地望向旁邊的窗櫥,立刻被里面擺著的東西吸引住了。那是些古色古香的書。
  在我們二十三世紀早已不再使用這种用紙張印刷的書了,我們通過計算机終端机,就可以閱讀到一切書籍。像這种古董書,只在圖書博物館里見到過。
  那老頭又走前來,在我耳邊嘮嘮叨叨:“這些書是兩百年前的東西了,現在已經沒有人再讀這种書的。”他從窗櫥拿了几本出來,翻開給我看,“你看,這些字就印在紙上,字形也跟我們在計算机里看慣的不一樣,它們有著一种結實感,顯得古色古香。雖然這些書是古董,但价錢并不貴,四五百塊一本。你有興趣嗎?”
  我從那几本書中,挑了一本黑皮封面,用很白很薄的紙印刷的《圣經》用五百塊錢買了下來,我請他為我用禮品紙包裝好。這是我給爸爸媽媽買的紀念品。
  我拿了買到的古董書《圣經》,走出免稅店,回到爸爸媽媽身旁。
  我說:“爸爸,我把你的錢全花光了。這是給你們買的紀念品,是一本《圣經》。”
  媽媽吸吸鼻子問道:“好香,夢蕾,你買了瓶香水嗎?”
  我把香球墜子舉到她面前:“是這香球,媽媽,你看這月亮石香球像什么?”
  媽媽捧在掌中反复觀看了一陣:“好美啊!簡直像地球一樣。”
  “對了,我選中它就因為它像個藍色星球,我要把它挂在心口,心里永遠記住地球。”我看到媽媽听了我這話黯然的神色,赶快住口,把話題轉開,“爸爸,你打開來看看,那古董書印刷得很精致呢!”
  爸爸把包裝紙打開,撫摸著《圣經》黑皮封面,露出滿意的笑容說道:“你選擇得很好,這本書將會陪伴著我們在外星球上過日子,它將會以古老的智能使我們生活得更丰滿充實。這真是一件很好的紀念品。”他側過頭,對媽媽說,“你喜歡嗎?你看這書印得多么精致啊。”
  媽媽把《圣經》捧起,捂在胸前,說:“夢蕾,我會把它放在身邊,讓它陪伴著我,它將使我記起,是愛,使人類在地球上生存了几千年,要是沒有了愛,怎么能活下去呢?”
  擴音喇叭播出了上机的通知。我們于是在閘口排隊,走進太空穿梭机。
  我的座位是在窗口旁,一排三個座位,爸爸媽媽就坐在我身邊。我打量了一下机艙,机艙很闊大,像我們這樣三位一排的座位,平列著六排,每排有几十行,這么一算,坐滿了就該有上千人了。
  不到兩分鐘,机艙已坐滿了乘客。隱蔽在艙壁的揚聲器傳出了机長的聲音:“各位乘客,歡迎你們乘搭太空穿梭机,我們即將起飛,請系好安全帶,把頭倚枕在椅背上。起飛時會感到一种輕微的壓力,因為我們要擺脫地球的吸力,這种情況只會維持大約一分鐘,我們一脫出地球的重力場大家就不會再感覺到這种壓力了。請大家坐好,我們就要起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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