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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怎么辦


  二月十八日早晨,巴爾薩克考察隊的成員從夢中醒來,發現護送他們的衛隊、雇來的挑夫和赶驢人全跑掉了。這使他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這事發生得如此突然,以致他們都不敢相信竟是事實。
  阿美杰·弗羅拉斯把伙伴們都叫醒。大家很快集合到一起,惊歎著剛才發生的事件。
  正當他們大聲嗟歎時,從旁邊的灌木叢中傳來了呻吟的聲音。遜怕林、弗羅拉斯和沙多雷醫生連忙跑過去,發現東加勒躺在那里。他的手腳是被縛住的,嘴被什么東西堵著,左肋受了傷。
  大家立即替他解掉了繩子,掏出嘴里的東西,使他清醒過來,然后給他包扎傷口。問他事情的經過,東加勒向他們訴說了。
  原來,那些人的逃跑是在深夜一點到兩點這段時間發生的。東加勒被一种不平常的聲音吵醒。他睜眼一看,見好几個騎著馬的士兵站在离帳篷不遠的地方,挑夫和赶驢人在拉庫爾中尉和兩個中士的指揮下忙著干什么。東加勒感到很奇怪,他爬起來,并且毫不怀疑地向挑夫們走去。他還沒有走到挑夫身旁,半路上,便被兩個猛扑過來的人打倒在地,捆了起來,嘴巴也堵住了。不過,在倒下去之前,他還是看清了挑夫在干什么。原來,他們從考察隊驢子的馱載中選走了一些包裹,放到自己的馬背上去了。這時他又听到拉庫爾中尉在急促地問道:
  “准備好了嗎?”
  “好啦!”兩個把東加勒打倒在地的人中間的一個答道。東加勒听出這是一個中士的聲音。
  接著是一陣沉默,東加勒感到有人俯身摸他。
  “你們簡直發瘋了!”拉庫爾中尉說道,“你們把這個什么都看到了的家伙留下來,那還得了!羅伯爾特,給這家伙一刺刀!”
  命令馬上執行。但東加勒很快地翻了一個身,所以刺刀沒有刺進胸膛,而滑到腋下去了。拉庫爾和他的助手們在黑暗中出了差錯:刺刀尖上帶著血,而那机敏的向導又發出了一聲似乎与世長辭的哀叫,并且屏住了呼吸,那三個人就這樣放心地离去了。東加勒再也听不到別的聲音,過了一會,他自己也昏迷了。……
  根据東加勒這一席話,完全可以肯定,新衛隊的叛變是蓄謀已久的。
  不管怎樣,首先得清點一下行裝。還有一打短槍、七支長槍,其中六支是打獵用的。所有這些槍都有足夠的子彈;還有七匹馬、三十六頭驢子、一百五十公斤左右的各种貨物和四天的口糧。這就是說,自衛的武器和運載的工具都還有一定的數量。口糧問題是不必擔憂的,可以像以前一樣,到村子里去搞。
  他們決定賣掉驢子。這些牲口在沒有經驗的赶驢人的情況下,變成了沉重的包袱。莫爾娜和遜伯林走進卡杜村去和土人們談生意。他們受到土人的熱情接待,并用禮物換得村長的同情。在村長的協助下,每條驢子賣得合三十法郎左右的貝幣1。光這一項收入,就可以保證考察隊二十天的正常開支,并且還可以付五個挑夫二十天的工資。交易延續了几天時間,到二月二十二日才結束。這時東加勒的傷口已結痂了。
  
  1貝幣——太平洋、印度洋島嶼上及非洲一些國家以貝殼當錢用。

  二十三日早晨,在一個地坪里,六張整洁的椅子擺成一個圓圈,圈子的中央攤開了地圖,考察隊召開軍事會議。
  “現在會議開始”,巴爾薩克習慣地宣布開會,“哪一位發言?”
  大家不由得笑了起來,弗羅拉斯連眼睛都不眨地答道:
  “我們先听您的,主席先生。”
  “那也好,”巴爾薩克贊同地說,對于主席這個頭銜受之無愧,“我們來討論一下目前的處境。我們被衛隊拋棄了,但自衛的武器還在手里。還有一部分和土人交易的貨物。現在我們是在法屬蘇丹的中心,距科納克里一千四百公里。諸位知道,按照我們的計划,是該繼續前進的。但現在發生了新的情況,恐怕是要做出新的決定來。依我的愚見,現在最好去投奔一個法軍的哨所,到那里之后,再冷靜地考慮下一步怎么辦。”
  他的意見,得到大家的贊同。
  “我們應該盡可能早日到達尼日爾河岸邊,”巴爾薩克看著地圖說道,“是不是可以經過瓦加杜古和尼基安戈到莎伊去呢?我國的軍隊在攻克和占領廷巴克圖之后,必定會沿著尼日爾河自下游設置哨所。坦白地說,我不知道哨所是否設到莎伊一帶了。但這是可能的,甚至一定的。要是能夠再給我們派另一個衛隊,那就跟我們的計划正好合拍了。”
  “這個想法很好,”沙多雷醫生表示贊同,“但是還有更妥善的辦法。我以為我們應該往回走,如果不是回到海邊,至少應當回到錫卡索。我們現在距錫卡索只有二百公里。到那里之后,我們再去找上次那些熱情招待過我們的同胞,然后再決定去巴馬科或者塞固西卡諾。”
  “醫生是對的,”弗羅拉斯贊同地說道,“這是最明智的辦法。”
  “不過,我得提醒諸位,”巴爾薩克稍微考慮了一下之后繼續說道,“回到錫卡索,就意味著我們放棄了既定的目的,雖然不過是暫時的放棄。先生們,首先應當考慮我們的職責……”
  “我們理解您的顧慮,巴爾薩克先生,”弗羅拉斯打斷了他的話,“但是往往職責就是明智地處理問題。”
  “還得考慮一下在各种情況下會產生什么樣的后果。”巴爾薩克反駁道,“誠然,我們的衛隊是逃走了,但我們也不必把這件事看得過于嚴重,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危險在威脅我們。請諸位想一想,那假衛隊是完全可以把我們全部殺死而不必逃跑的,然而他們并沒有這樣干。不僅如此,他們還給我們留下口糧、武器、子彈、馬匹和一部分貨物,可見他們的行為并不特別可怕。”
  “但是他們要殺死東加勒。”沙多雷醫生委婉地提出反駁。
  “東加勒是個黑人,”巴爾薩克答道,“而對某些人來說,黑人的生命是一錢不值的。”
  “巴爾薩克先生的意見很正确,”弗羅拉斯插進來說道,“敵人待我們還是相當溫和的。的确,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把我們置于死地的打算。我只是說到目前為止,因為,如果我們違背那神秘的敵手的意志而繼續前進的話,他很可能會采取更為嚴厲的措施。東加勒的傷,可以證明我們的對手不是等閒之輩。”
  “此言不錯,”醫生贊同道。
  一陣沉默。巴爾薩克在仔細琢磨。
  “我傾向于沙多雷醫生的意見,”他說道,“同意先回到錫卡索,然后到塞固西卡諾去。”
  “請原諒,議員先生,”弗羅拉斯打斷他的話,“如果您同意的話,我想提醒一下,我們在這里決定何去何從,還沒有征求莫爾娜和德·遜伯林的意見,這是欠妥當的。”
  确實,莫爾娜和遜伯林在默默地听大家爭論,沒有表示任何態度。
  “弗羅拉斯提得對,”巴爾薩克承認道,一邊轉向莫爾娜,“莫爾娜小姐,請您發表意見。”
  “謝謝,”莫爾娜平靜地答道,“可是我們還是不能發表意見,因為這爭論的問題与我們無關。”
  “与你們無關?為什么無關呢,莫爾娜小姐?我們不是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嗎?”
  “不是這樣,巴爾薩克先生,”莫爾娜答道,“如果你們為形勢所逼而不得不放棄預定的目標的話,那么我們還是要繼續前進的。”
  “你們還是堅持要去加阿嗎?”
  “而且這种愿望比以前更強烈了。”
  “單獨地去?不要衛隊?”
  “我們原來就沒指望有衛隊護送。”
  “不要挑夫嗎?”
  “挑夫可以另外雇用。如果雇不到的話,也可以對付過去。”
  “有人對我們怀著敵對情緒,其原因還不知道,但事實是如此。你們連這一點也不考慮嗎?”
  “這也不要緊。不過,我感到這种敵對情緒主要是針對你們的。”
  “我們是走在一起的,您怎么知道敵對情緒主要是針對我們的呢?不管怎樣,我總擔心,如果你們單獨去尼日爾河的話,那未知的敵人會偏偏向你們進攻。”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們也不怕。”
  “這是神經失常!”巴爾薩克叫起來,“我們不能為了滿足你們的任性而讓你們去作這樣的冒險。”
  莫爾娜一時竟動搖了。可是過了一會,她傷感地說道:
  “不幸得很,這不是任性,而是天職。”
  巴爾薩克、沙多雷醫生、阿美杰·弗多拉斯疑惑不解地、好奇地看著莫爾娜。
  莫爾娜又說道:
  “請原諒,先生們,我過去騙了你們。遜伯林先生告訴你們的,是他的真實姓名,他确實是一位法國人,和你們一樣。可是我自己向你們介紹時,用的是假姓名、假國籍。我是一個英國人,真名叫冉娜·巴克斯頓。是巴克斯頓勳爵的女儿,大尉喬治·巴克斯頓的妹妹。在庫坡附近埋著我那不幸的兄長的遺体,我這就是要到那里去,也只有在那里才能完成我預定的計划。”
  于是冉娜·巴克斯頓——她的真名現在被我們知道了——向我們講述了庫坡附近的大搏斗,社會輿論對喬治的各种指責,喬治的死以及巴克斯頓勳爵的恥辱和絕望。冉娜說,她要恢复她兄長的榮譽,洗刷巴克斯頓家族的污點,把安宁和幸福交回給現在已气息奄奄的老父親。
  听眾們非常激動。他們對這位年輕女郎百折不回、臨危不懼的精神感歎不已。
  “巴克斯頓小姐。”當冉娜講完之后,阿美杰·弗羅拉斯說道,“請原諒,我要責備您。”
  “責備我?”冉娜·巴克斯頓表示惊訝,她完全沒有料到別人對她講的這席話會有這樣的反應。
  “是的,而且要嚴厲地責備您!您對法國人,尤其對阿美杰·弗羅拉斯的看法太奇怪,太令人遺憾了!”
  “您這是什么意思,弗羅拉斯先生?”冉娜·巴克斯頓感到很委屈,喃喃地說道。
  “怎么啦?”新聞記者用憤怒的語調叫起來。“您以為阿美杰·弗羅拉斯會允許您在沒有他參加的情況下到庫坡去游覽嗎?”
  “弗羅拉斯先生呵!……”冉娜試圖解釋。
  “您倒做得好!”弗羅拉斯繼續在發怒,“多么自私呵!”
  “我以為不……”冉娜微笑著說。
  “請讓我把話說完,”弗羅拉斯很威嚴地打斷了她的話,“您忘了我是一個新聞記者。您想,要是我們報社的經理知道我放過采訪聳人听聞的巴克斯頓案件的机會,他會對我說什么?您是否知道這一點?他一定會說:‘我可怜的弗羅拉斯,你簡直是一頭蠢驢!’而且會馬上把我赶出報社的大門,而我是珍惜自己的飯碗的。所以,我一定要和您一道去。”
  “弗羅拉斯先生呵!”冉娜重复喊道。她被弗羅拉斯的話深深地打動了。她緊握勇敢的弗羅拉斯的手,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還有我。巴克斯頓小姐,您允許我參加嗎?”沙多雷醫生突然問道。
  “醫生您?”
  “當然,還有我。這樣的探險隊沒有醫務工作者是不行的,要是走到一個地方,那里的人把你們撕成碎塊,我可以把這些碎塊重新拼攏縫起來。”
  “呵,醫生!”她叫起來。
  但是,更使她激動的是听到巴爾薩克憤怒的責問聲:
  “喂,我呢,看樣子你們把我丟在一邊啦!”
  巴爾薩克有點激怒了。他也想和巴克斯頓小姐一道去探險呵!這樣做,他可以一箭雙雕:那年輕女郎的探險路線,与他自己的差不多。和她一起走,雖說不太明智,但同樣可以達到他那高尚的目的,他又何樂而不為呢!尤其是弗羅拉斯和沙多雷醫生兩個表示要脫离他的隊伍,這是很令人掃興的事。
  “我不是指弗羅拉斯,”他繼續說道,“他是自由的。但是您、醫生,您是我的考察隊的成員,您想當逃兵嗎?”
  “我向您擔保,巴爾薩克先生……”沙多雷醫生嘟嘟囔囔,他根本還沒有考慮到這一層。
  “難道您有權決定我們前進的路線嗎?難道教訓我也是您的職責嗎?”
  “請相信,巴爾薩克先生……”可怜的醫生試圖解釋。
  “不,我的醫生!不,我不允許!”巴爾薩克打斷了他的話,他的嗓門越來越大,“您要知道,我是這個考察隊的負責人,我不贊成您的方案。恰恰相反,考慮到我們現在只有一個向導,而這個向導又是巴克斯頓小姐雇來的,考慮到我們這里只有巴克斯頓小姐和遜伯林兩個會講巴姆巴語,沒有他們的幫助,我們就無法和土人打交道,我打算,我決定,我命令……”
  巴爾薩克越說越激動,情緒激昂,嗓音高亢。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后用非常平靜的聲調結束道:
  “全体成員通過庫坡向尼日爾河進發!”
  “您說什么?巴爾薩克先生?”冉娜惊奇地問道,她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這樣,巴克斯頓小姐。”巴爾薩克說道,“這是為了爭取您的幫助。”
  “呵,巴爾薩克先生!”冉娜輕輕喊了一聲,感動得哭起來。
  “要是有口糧的話,這簡直是最平常的散步!”弗羅拉斯叫了一聲。
  “還可以吃五天!”沙多雷醫生勁頭十足地說道,似乎他說的不是五天,而是五個月。
  “只能吃四天!”巴爾薩克糾正他的話,“不過我們可以買一些。”
  “還可以打獵。”醫生提醒大家。
  “還可以打魚。”遜伯林補充道。
  “我還認識不少的水果。”醫生又加了一句。
  “我認識薯蕷和番薯。”東加勒插嘴說道。
  “我會用假桄榔做黃油。”瑪麗也不甘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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