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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克勞伯尼醫生


  理查德·山敦是一名出色的水手;他很久以來就在极地海洋統率捕鯨船,在整個朗卡斯特地區久負盛名。這樣的一封信的确有理由讓他吃惊;他很惊奇,但是他還有一种見過世面的人的冷靜。
  他自己符合要求的條件:沒有妻子,沒有儿女,沒有父母。他是一個自由人。既然無人可問,他徑直去找銀行家M·M·馬庫阿特和C0
  “只要那儿有錢,”他說,“別的就好說了。”
  他在銀行里得到了錢箱里有40万法郎悄然恭候的人應受的禮遇;這一點得到驗證之后,山敦讓人拿了一張白紙,按照指定的地址用他那粗大水筆的字体寄去了回執。
  這一天他与伯肯黑德的造船商取得了聯系,24小時之后,“前進”號的龍骨就已經躺在工場的龍骨墩上了。
  理查德·山敦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強壯、堅毅、勇敢,這是水手必須具備的三個素質,因為它們代表了信任、活力和冷靜。人們在他身上可以看到一种猜忌的、難以相處的性情,他的水手們對他說不上喜愛,只有畏懼。這种名聲其實并沒有使他的船員變得勤快起來,大家都知道他能巧妙地擺脫困境。
  山敦擔心這一舉措的神秘性質會從根本上妨礙他的行動。
  “而且,”他暗想,“最好是什么都別公開。總有些討厭的人愛問這問那,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們才好。這位K.Z.先生肯定是一個特別的滑稽可笑的人物;但是,無論如何,他認識我,他信任我,這就夠了。至于他的船,造得肯定不錯,要不我就不叫理查德·山敦了,要是它無法在极地海洋航行的話。但只要我和我的人知道就行了。”
  想好之后,山敦就開始招募船員,遵照船長要求的家庭和健康條件。
  他認識一個正直的忠誠的男孩,出色的水手,名字是詹姆斯·沃爾。這個沃爾大約30歲,而且不止一次去過北部海域。山敦讓他當二副。詹姆斯·沃爾輕而易舉地接受了;他只想航海,他很愿意干這個。山敦向他,還有一個叫約翰遜的人敘述了詳情,他讓后者當水手長。
  “碰碰運气吧,”詹姆斯·沃爾回答,“無論是這事還是別的事。要是為了尋找西北方向的航線,有人已經捷足先登了。”
  ——“不會是這樣,”約翰遜先生回答道,“但這總不是不去的理由。”
  ——“更何況,如果我們的推測不錯的話,”山敦接下去說,“應該說這次航海是在良好的條件下進行的,‘前進’號是條好船,發動机也不錯,應該能走得很遠。18名船員,我們需要的就是這些。”
  ——“18個人?”約翰遜先生反問,“跟美國人凱恩著名的北极之行的人數相同。”
  ——“總有點奇特,”沃爾接下去說,“一個人想由戴維斯海峽穿越白令海峽,尋找富蘭克林中將的船隊已經花了英國1900万法郎,沒起任何作用!誰愿意在這种事情上浪費錢財呢?”
  ——“首先,詹姆斯,”山敦回答,“我們先簡單地假設一下。我們真的要去北部或南部的海洋嗎?我不知道。也許是要發現某种新東西。此外,哪一天會出現一個叫克勞伯尼的醫生,無疑知道得更多,負責給我們下命令。我們就一清二楚了。”
  ——“等一等,”約翰遜先生說,“在我這方面,我要挑選壯實的人,船長;至于動物的熱能原則,正如船長所說,我事先向您保證,您就放心好了。”
  這個約翰遜是個不可多得的人:他是高緯度航海的行家。他在“鳳凰”號上當過下士,這艘船曾是1853年尋找富蘭克林船長的船隊之一,這個正直的水手同時是法國中尉博洛之死的見證人,他跟博洛在冰川覆蓋的海洋航行過,約翰遜了解利物浦的船員,立刻開始招募人員的活動。
  山敦、沃爾和他干得不錯,在12月初,他們的人員就齊備了;但并非沒有困難,許多人被高薪引得垂涎欲滴,但航海的前途未卜令他們感到恐懼,不止一個人堅決地加入了船隊,后來又反悔了,退回他的部分付款,他們的朋友勸他們不要干這种事。所有人都想了解這個秘密,向理查德船長問個不休。他把他們都打發到約翰遜那里去。
  “你想讓我告訴你什么,我的朋友?”后者一概如此回答,“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總之,跟你在一起的是有教養的人,一群沒有過失的無憂無慮的人;這很重要,這一點!所以,別想那么多了:要么干,要么不干!”
  大部分人都干。
  “你很清楚,”水手長有時會加一句,“我選人的時候還挺為難呢。工錢這么高,自打有海員以來還從沒見過這么高的工資呢,而且回來的時候還能找到一個有趣的船長。還挺吸引人的吧。”
  ——“事實是,”水手們回答道,“這非常誘人!一直到死前都夠富的!”
  ——“我一點也不騙你,”約翰遜接著說,“旅途將是漫長的、艱辛的、危險的;這在我們的告示里已經正式地說明了;同樣,還應該知道人們做的是什么工作:很可能要干一切人能干的事,這也許還不夠!所以,如果你覺得你沒有能經受任何考驗的大膽和秉性,如果你身上沒有魔鬼,如果你不自認為有千种万种可能呆在上面,一句話如果你堅持把你的骨頭拋在一個地方而非另一個,這里說的是那個地方,你就走開吧,把你的位置讓給一個更勇敢的人。”
  ——“但至少,約翰遜先生,”被推到牆角的水手接下去說,“至少,您認識船長吧?”
  ——“船長,就是理查德·山敦,朋友,直到出現另一個為止。”
  但是,應該說,這正是他這個指揮官的想法,他很容易就會產生這种想法,在最后的時刻他接到關于這次航海目的的明确指示,他能在“前進”號上保住指揮官的職位。他甚至樂意散布這种觀點,或同他的手下人交談,或者監督造船進展,船的雛形已經在伯肯黑德的工場上堆起來了,就像翻過身子的鯨魚肋骨。
  山敦和約翰遜嚴格遵守有關船員健康的規定:那些人有一張教人放心的臉,他們具有能給“前進”號發動机加熱的熱能;他們堅韌的四肢、明亮燦然的膚色使得他們在嚴寒的條件下活動自如。這是一群自信的、堅決的、剛毅的、身強力壯的人;他們所有人的活力并不相同,山敦甚至在挑選他們當中几個人的時候還有些猶豫,比如水手格里珀和加里和鯨炮手辛普森在他看來有點瘦,但畢竟,他們身体結實,為人慷慨,就將他們接收了。
  所有的船員都屬于新教的同一教派,在這漫長的征途中,集体祈禱;閱讀《圣經》可以經常將性情不同的人聚集起來。在泄气的時候使他們受到鼓舞,最重要的是不能產生分裂。山敦通過親身經驗知道這些做法有利于團結以及它對全体船員道德的影響;在极地海洋過冬的船只常常會采取這种做法。
  船員選定之后,山敦和他的兩個手下人忙著准備食物,他們嚴格遵照船長的指示,這些指示清楚、明确、詳盡,其中最微不足道的物品在質量和數量方面都有規定。多虧了負責人手頭的那些匯票,每件物品都用現金支付,帶有8%的回扣,理查德仔細地將它存到K.Z.的款項上。
  船員、食物、貨物,一切都在1860年1月准備就緒;“前進”號已經初具規模。山敦一天也不差地去伯肯黑德。
  1月23日早晨,他習慣地來到一艘大蒸汽船上,這种船每一端都有舵,以免轉彎,船不停地往返于梅爾西河兩岸;河面上常常會有一种霧气,海上的水手們不得不用指南針辨清方向,盡管航程大約只需10分鐘。
  但是,無論霧气有多么濃重,也不妨礙山敦看見一個人,小個子,相當胖,面容清秀活潑,目光和善,向他走來,握住他的雙手,熱情地、急劇地、帶著一种“純粹南方人”的不拘小節搖了起來,法國人肯定會這么說。
  但倘若這個人不是南方人,他也是僥幸逃脫了;他的談吐和舉止利落;他的想法無論如何也要公諸于世,否則就可能使發動机爆炸。他的眼睛很小,就像那些才華橫溢的人的眼睛,他的嘴大而富于變化,這些都像是自信的閥門,幫助他傾泄抑制不住的自我;他說,說得那么多,那么輕快,應當承認,山敦一點也沒听明白。
  只是,“前進”號上的大副不久就發現他從未見過這個小個子,他腦子里一閃念,當另一個開始喘气的時候,山敦很快脫口而出:
  “您是克勞伯尼醫生?”
  ——“正是他本人,指揮官!我找了您差不多足有一刻鐘了,我到處跟人打听您!您看見我迫不及待了吧?再有五分鐘我可就昏了頭了!您就是理查德指揮官吧?真有您這個人?您一點也不是神話中的人物?您的手,您的手!讓我用我的手再握緊點!沒錯,這就是理查德·山敦的手!既然有一個理查德指揮官,那么就有一個他指揮的‘前進’號,如果他指揮‘前進’號,他就要起航;如果他起航,他就要把克勞伯尼醫生帶到船上。”
  ——“哦,對,醫生,我就是理查德,有一條叫‘前進’號的船,它快要出發了!”
  ——“這才合情合理,”醫生先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气,回答道,“這才合情合理。您也看出了我多么高興,我真是如愿以償!很久以來,我一直在等待著這樣的机會,我渴望做一次這樣的旅行。既然是同您一道,指揮官……”
  ——“請允許……”山敦說道。
  ——“同您一道,”克勞伯尼沒听見他說的話,接下去說,“我們肯定去得很遠,一步都不會后退。”
  ——“但是,”山敦接著說。
  ——“因為您久經考驗,船長,我了解您的任職情況。啊,您是個了不起的水手!”
  ——“如果您愿意……”
  ——“不,我不愿意讓您的大膽、您的勇敢和您的机智受到片刻的怀疑,就算您怀疑也不行!選您當大副的船長有眼光,我就這么跟您說吧!”
  ——“但我說的不是這個,”山敦不耐煩地說。
  ——“那么您想說什么?可別再讓我難過了。”
  ——“您簡直不讓我說話,真見鬼,請您告訴我,醫生,您是怎樣得以參加‘前進’號的遠征的?”
  ——“是通過一封信,這里有一封信令人尊敬的信,是一位正直的船長的信,非常簡洁,但這就足夠了!”
  醫生一邊說,一邊把一封信送給山敦,內容如下:
  
  英弗內斯,1860年1月22日
  克勞伯尼醫生收
                  利物浦
  如果克勞伯尼醫生愿意乘‘前進’號參加遠征,他可以向指揮官理查德·山敦報到,后者已經得到指示。
                 ‘前進’號的船長
                   K.Z

  “這封信是今天早晨收到的,我立刻跑來准備登上‘前進’號。”
  ——“但至少,”山敦接下去說,“醫生,您知道這次遠航的目的嗎?”
  ——“一點都不知道,但那又有什么要緊,只要我能隨便去哪里!人們都說我是個博學多才的人;他們搞錯了,指揮官:我一無所知,如果說我出了几本書,賣得還不錯,我就錯了;人們好心地買走了它們!我一無所知,我跟您說,要么我就是個無知的人。既然,人家給我机會完善,或者更确切地說,重新构建我在醫學、外科學、歷史學、地理學、植物學、礦物學、貝類學、大地測量學、化學、物理學、机械水利學方面的知識;那么,我就接受好了,我向您保證,我沒讓人替我爭取過。”
  ——“那么,”山敦很失望地接下去說,“您不知道‘前進’號是到什么地方去嗎?”
  ——“當然知道,指揮官,它要到有所學習、有所發現、有所受益、有所比較的地方去,要到別樣的風俗、別樣的地區、別樣的人們聚集的地方去,通過行使職權進行研究;一句話,它要去我沒去過的地方。”
  ——“但更具体地說?”山敦喊道。
  ——“更具体地說,”醫生反駁說,“我听說是要駛向北方海域。啊,對了,是到北方去!”
  ——“至少,”山敦問,“您認識船長了?”
  ——“一點也不認識!但這是個正直的人,您相信我好了!”
  指揮官和醫生在伯肯黑德下了船,前者把情況告訴了后者。這种神秘感激發了醫生的想象力。看到那條船,他欣喜若狂。從那天起他与山敦形影不离,每天早晨都要到“前進”號上來一次。
  畢竟,他是專門負責船上藥物裝載的。
  因為這是個醫生,甚至是一個相當出色的醫生,這個克勞伯尼,但他不怎么遵守教規。他像所有人一樣25歲上成了醫生,到40歲的時候他就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學者;他在全城名聲很大,他是利物浦文學和哲學學會的頗有威信的成員。他擁有一小筆財產,這樣他就開出几個方子,几乎等于不用花錢;他受到了一個特別与人為善的人理應受到的喜愛,他對任何人都沒有惡意,包括對他自己;若要對他有所評价,那就是活潑健談,但他為人慷慨,對每個人都以誠相待。
  當他搭乘“前進”號的消息在城里傳開來的時候,他的朋友們想盡一切辦法要把他留住,這使他更加拿定了主意。既然醫生已經執意要做某事,要勸他退出來需要怎樣的才能啊!
  從這一天,傳聞、猜測、擔心与日俱增;這并不能阻止“前進”號1860年2月5日下水。兩個月之后,它就准備航海了。
  2月15日,正如船長在信上所宣布的一樣,一只丹麥种的狗按照理查德·山敦的地址通過鐵路由愛丁堡運到了利物浦。這只動物看上去脾气很坏,躲躲閃閃的,甚至有點可怕,目光有點异樣。“前進”號的名稱就刻在它的銅項圈上。指揮官當天就將它安置在船上,并且按照指定的首字母給里窩那寫了回執。
  于是,除船長之外,“前進”號的船員都齊了,成員分別如下:
  1.K.Z.,船長;2.理查德·山敦,指揮官;3.詹姆斯·沃爾,二副;4.克勞伯尼醫生;5.約翰遜,水手長;6.辛普森,鯨炮手;7.貝爾,木工;8.布倫頓,第一机械師;9.普洛弗,第二机械師;10.斯特朗(黑人),廚師;11.福科,引航員;12.沃爾森,制造武器者;13.伯爾頓,水手;14.加里,水手;15.克里夫頓,水手;16.格里珀,水手;17.佩恩,水手;18.華倫,司爐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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