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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滿潮海水


  變幻無常的順風在四月里狂野地刮著。“前進”號在海上疾駛,它的螺旋槳瘋狂地轉運著,在前進中遇不到任何障礙。大約三點鐘的時候,它遇上一條船,它往返于利物浦和男人島,裝載著分成鼓形柱段的來自西西里的三個牆筋。船長在他的船上用雙手圍成喇叭形呼叫它,這是“前進”號上的船員最后一次听到的道別聲。
  五點鐘,領航員重又將船的指揮權交給了理查德·山敦,回到他的獨桅小船上,這條船就在最近的地方掉頭,很快便消失在西南方向。
  快到晚上的時候,船在“男人島”的最南端繞過這個島的岬角。夜幕降臨之后,海面上波濤洶涌;“前進”號安然無恙,將西北方向的艾爾角拋在后面,向北運河駛去。
  約翰遜說得有道理;在海面上,水手們的海洋本性占了上風。他們一看到船上條件這么好,就忘記了情況的不同尋常之處,船上的生活變得井然有序。
  醫生如痴如醉地吮吸著海風;他在狂風中強勁有力地行走,他作為一個學者,在搖晃的船上行走如常,實屬不易。
  “海洋真是一樣好東西,”他在午飯后登上甲板的時候對約翰遜先生說。“我認識它晚了點,但是我會赶上去的。”
  ——“您說得有道理,克勞伯尼先生;我情愿拿世界上的所有陸地去換這一片海洋。有人說水手們很快就會厭倦他們的職業;我在海上航行已經40年了,我還像第一天一樣感到快活。”
  ——“腳下有一條好船真是一种享受,要是我沒說錯的話,‘前進’號在快活地前進。”
  ——“您說得沒錯,醫生,”山敦回答道,他也加入了這兩個人的對話中,“這是一條好船,我承認沒有一條在极地航行的船比它的裝備和船員更好。這讓我想起了30年前詹姆斯·羅斯船長尋找西北部航線……”
  ——“他乘的是‘胜利’號,”醫生激動地說,“這條船同我們船的吨位差不多,也裝有一台蒸汽机。”
  ——“怎么!您知道這個?”
  ——“想想看,”醫生接下去說,“蒸汽机的技術還處在初期的時候,‘胜利’號上的蒸汽机使他的船運行緩慢,造成了不良的后果;詹姆斯·羅斯船長把零件一個個地修理了,但是沒用,最后只好把蒸汽机拆了下來,在第一個冬季停航期就把它丟掉了。”
  ——“見鬼!”山敦說道,“您一清兩楚,我看得出!”
  ——“您以為呢?”醫生接著說,“我通過讀書,讀到了巴利·羅斯、富蘭克林的著作,馬克·克盧爾、肯尼迪·凱恩、馬克·克林多克的報告,還留了點印象。我還知道這個馬克·克林多克乘那條同我們的船類似的螺旋槳船‘狐狸’號比所有的先驅者更容易更直接地到達了目的地。”
  ——“這一點千真万确,”山敦回答道,“這個馬克·克林多克是個勇敢的水手;我從書上看來的;您也該知道,我們也同他一樣在四月份穿過了戴維斯海峽,要是我們能夠得以越過冰洋,我們的航程就會更遠。”
  ——“至少,”醫生說,“我們不會像‘狐狸’號一樣,1857年的時候,從第一年開始就被巴芬海北部的浮冰封鎖而在浮冰群中越冬。”
  ——“我們希望運气會更好,山敦先生,”約翰遜回答道:“要是有了像‘前進’號這樣的船還不能想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干脆就別用這條船了。”
  ——“更何況,”醫生接下去說,“要是船長在船上,他比我們更清楚該干什么,正是因為我們對此一無所知;因為他的信出奇地簡單,我們無法猜出旅行的目的。”
  ——“這已經相當丰富了,”山敦非常激動地說,“能知道該走哪條路,現在,只要再有一個月,我想,我們就不必理會這個陌生人的超自然干涉和他的指示了。何況,你們也知道我對他的看法。”
  ——“咳!咳!”醫生說,“我像您一樣相信這個人會讓您統帥這條船,而且永遠不會到船上來,但是……”
  ——“但是?”山敦帶著某种不快反駁道。
  ——“但自從來了他的第二封信,我對此的看法就變了。”
  ——“為什么這樣,醫生?”
  ——“因為,既然這封信告訴您該走哪條路,它就沒有告訴您‘前進’號要到哪里去;但是,一定要明确地知道要到哪去。我要問您的是,這第三封信怎樣才能到您手中,我們可是在一望無際的海上!在格陵蘭島上,郵電業務可是有待改進。您想想看,山敦,我覺得這家伙在霍斯泰因伯格或尼珀納威克的某條船上等著我們呢;他肯定會在那里弄完了他的海豹皮,買了雪橇和狗,一句話,將一切在极地海洋航行所需的物品准備齊全。如果我在一個晴朗的早晨看到他走出船艙,以世界上最不超自然的方式統率這條船,我可沒什么大惊小怪的。”
  ——“有可能,”山敦用一种干巴巴的聲音回答道,“但是,在此期間,風大了起來,在這樣的天气拿頂桅冒險可不是謹慎的做法。”
  山敦离開了醫生,下命令將高層帆收起來。
  “他堅持這樣。”
  ——“是的,”后者回答道,“這可真讓人討厭,因為您說得很有道理,克勞伯尼先生。”
  星期六臨近夜晚的時候,“前進”號繞過加洛維海角,燈塔在東北方向高聳著,夜里,將康泰爾角拋在北邊,將愛爾蘭海岸的費爾角拋在東邊,早晨三點鐘的時候,船側后半部右舷沿拉思林島航行,駛出海洋的北部運河。
  這一天是4月8日星期天;英國人,特別是水手們,是嚴格遵守這個日子的;還有醫生自愿承擔的閱讀《圣經》占去了上午的一部分時間。
  風轉為颶風,有將船吹向愛爾蘭海岸的趨勢;波浪洶涌澎湃,船搖晃得很厲害,如果醫生不暈船的話,這是他极不情愿的,因為沒有什么更容易的了。中午,馬林黑德角消失在南方;這是這些勇敢的水手們能看到的最后一塊歐洲的陸地,不止一個人長久地注視著它,無疑永遠不會再見了。
  觀察到的緯度是55°57′,根据精密時計,經度為7°40′。
  晚上九點鐘的時候,颶風平息下來,“前進”號這條性能良好的帆船沿西北方向前進。人們可以通過這一天的航行判斷這條船的航海性能;利物浦的行家們認為它首先是一條帆船。
  在隨后的日子里,“前進”號沿西北方向疾駛,風吹向南方,海上波濤洶涌;船揚帆前進。几只海燕和剪水□在艉樓上方盤旋;醫生非常老練地打下了一只剪水□,恰巧落到船上。
  鯨炮手辛普森拾起來交給了它的主人。
  “一個難看的獵物,克勞伯尼先生。”他說。
  ——“相反,能做一頓美餐呢,我的朋友!”
  ——“什么!您要吃這個?”
  ——“您也得嘗嘗,我的正直的先生。”醫生笑著說。
  ——“呸!”辛普森反駁道,“可它像所有的海鳥一樣油膩,還有哈喇味。”
  ——“好啦!”醫生持异議,“我自有方法烹飪這個獵物,要是您認定它是一只海鳥,我答應一輩子也不會再打一只下來。”
  ——“您是烹飪專家嗎,克勞伯尼先生?”約翰遜問道。
  ——“一個學者應該什么都知道一點。”
  ——“好啦,別再固執己見了,辛普森,”水手長回答說,“醫生是個聰明人,他能將這只□做成味道最美的山鶉。”
  事實上醫生在飛禽問題上完全有理,他很熟練地除掉了脂肪,脂肪全部在皮下,主要分布在髖部,這樣哈喇味和魚腥味就沒有了,人們完全有理由抱怨海鳥這一點。這么處理之后,剪水□受到了好評,連辛普森也點頭稱是。
  在上一次颶風的時候,理查德·山敦認識到了他的船員的出色的品質;他將手下的人逐個進行分析,任何一個想要避開未來危險的指揮官都會這么做;他知道依靠什么。
  詹姆斯·沃爾,完全忠于理查德的二副,善解人意,辦事利落,但他可能缺乏魄力;他處于第三位,适得其所。
  約翰遜,在与海洋的斗爭中久經考驗,是北方海洋的古老的航路指南,在冷靜和勇敢方面沒有什么需要學習的。
  鯨炮手辛普森和木匠貝爾是值得信賴的人,對責任和紀律唯命是從。浮冰引航員福科是經驗丰富的水手,在約翰遜的學校受了教育,理應擔負重任。
  其他的水手,加里和伯爾頓看來是最出色的:伯爾頓詼諧風趣,愛說愛笑;加里,25歲的小伙子,有一張堅毅的臉,但臉色有點蒼白和憂傷。
  克里夫頓、格里珀和佩恩這三個水手看起來不那么熱情,不那么堅定;他們情愿竊竊私語。格里珀在“前進”號出發之際甚至想要毀約;他留在船上是出于一种羞恥之心。如果事情進展順利,如果不必經歷太多危險,不必付出太多辛苦,可以指望這三個人;但是他們需要大量的食物,他們可算是食量很大的了。無論事先怎么規定,他們很難習慣滴酒不沾,在吃飯的時候,他們非常想念白蘭地或者杜松子酒;他們用咖啡和茶來彌補,這兩樣東西在船上可算是大量供應了。
  至于布倫頓和普洛弗這兩個机械師和司爐工華倫,他們對于至今仍無所事事感到很滿意。
  山敦知道對每個人應該指望些什么。
  4月14日,“前進”號斬斷灣流的巨浪,這股灣流先沿美洲東海岸直至新大陸的海灘而上,然后轉向東北,沿挪威海岸航行。船在的緯度是51°37′,經度是22°58′,离格陵蘭海角有200海里。天气變冷了,溫度計的溫度降到了0℃,也就是結冰點。
  醫生還沒有穿极地冬服,而是像水手和軍官們一樣穿著航海衣。他穿著高高的長統靴囫圇一團地跳下來,戴著寬大的油市帽,穿著同樣布料的一條褲子和一件禮服,看起來真讓人覺著好笑;當船卷入暴雨和巨浪的時候,醫生看起來就像一頭海里的動物。這种比喻是不會喚起他的自豪感的。
  整整兩天了,海上的情況相當惡劣;風向轉為西北,阻擋“前進”號航行。從4月14日到16日,波浪洶涌;但到了星期一,下了一場驟雨,海面上几乎立刻就平靜下來。山敦讓醫生注意這种奇特的現象。
  “對啦,”后者回答,“這正同捕鯨人斯科爾斯比觀察到的奇觀相符。他是愛丁堡皇家協會的成員,我有幸成為這個協會的通訊員。您看到,在下雨的時候波浪不興,即使刮大風也一樣。相反,在干燥的天气,只要有一絲微風,海面上就起伏不定。”
  ——“可是怎么解釋這种現象呢,醫生?”
  ——“很簡單,不去解釋就是了。”
  這時候,正在第三層帆的舵柄值班的浮冰引航員讓大家注意,在15海里下風處有一個浮冰群經過右舷。
  “在附近海域有一座冰山!”醫生叫道。
  山敦將望遠鏡對准指定的方向,證實了引航員的話。
  “這可真讓人奇怪!”醫生說。
  ——“這讓您吃惊嗎?”指揮官笑著說。“怎么!我們很高興地看到還有什么東西讓您感到奇怪?”
  ——“這讓我吃惊,但并不是什么奇事。”醫生笑著回答。“因為來自格林斯龐德的‘安德普爾’號在1813年在北緯40°4′被真正的冰原圍住了,船長戴爾門特數了數,有几百座冰山呢!”
  ——“不錯!”山敦說,“在這方面您還有什么告訴我們的?”
  ——“哦!什么也沒有了,”好脾气的克勞伯尼謙遜地回答,“假如人們沒在更低的緯度發現冰山的話。”
  ——“這個,您倒是沒跟我說,我親愛的醫生;因為,我曾在‘飛翔’號戰艦上當過見習水手……”
  ——“1818年,”醫生接下去說,“3月底,有人說是4月份,你們經過兩個大的浮冰島,緯度是48°2′。”
  ——“啊!簡直是太了不起了!”山敦喊道。
  ——“但這是真的,沒有什么值得我大惊小怪的,既然我們在北方多出2°的地方在‘前進’號附近碰到了一座冰山。”
  ——“您就是一口井,醫生,”指揮官回答道,“對您來說,只要提水桶就行了。”
  ——“好啦!您想不到我干得多么快;現在,我們如果能在附近觀察這個奇特的現象,山敦,我將是最幸福的醫生。”
  ——“說得對,約翰遜,”山敦邊說邊招呼水手長,“我看,風有增強的趨勢。”
  ——“是的,指揮官,”約翰遜回答,“我們走得很慢,戴維斯海峽的潮水很快就可以感覺到了。”
  ——“您說得有道理,約翰遜先生,要是我們想在4月20日見到好望角,就必須使用蒸汽机,不然我們就會被拋到拉布拉多海岸。沃爾先生,您下命令點火吧。”
  指揮官的命令得以執行;一小時之后,蒸汽已經獲得了足夠的壓力;船帆已經收起來了,螺旋槳的葉片擊打著水流,迎著西北風猛勁地推動著“前進”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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