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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危險的航行


  山敦、克勞伯尼醫生、約翰遜、福科和廚師斯特朗坐上捕鯨船,到岸上去。
  總督,他的夫人和五個孩子全都是愛斯基摩人,他們彬彬有禮地來到來訪者面前,醫生作為語文學家,懂一點丹麥語,這足以跟他們建立友好的關系;而且,航海翻譯兼浮冰領航員福科知道二十多個格陵蘭語詞匯,有20個詞就能走遠了,只要不太貪心的話。
  總督出生在迪斯科島,從未离開過他的家鄉,他在城里很有名气,這個城市里有三所木屋,屬于他和路德派牧師,有一所學校,還有商店,可供遇難的船只補充給養。其余的只是雪屋,愛斯基摩人通過唯一的洞口爬進去。
  大部分人都站在“前進”號的前方甲板上,不止一個當地人乘至多長15英尺、寬2英尺的皮筏來到海灣正中。
  醫生知道,“愛斯基摩”這個詞的意思是“吃生魚的人”,但他同樣知道這個名詞在這個地區是被當作咒語的,他也就只有把居民們稱為“格陵蘭人”。
  然而,從這些人穿的油膩的海豹皮衣服以及同樣質地的鞭子,還有這讓人分辨不出男女的油膩發臭的整体形象,很容易就會知道他們吃的是什么食物;而且,像所有以魚為食的人一樣,麻風病會吞噬他們一部分人,盡管如此,他們的身体狀況還不太坏。
  路德派牧師和他的妻子是醫生得以談得更專門一點的人,他們站在普文海岸旁邊,在厄泊納未克南邊。他只被准許与總督說話,這首席法官看來沒有多少文化,往坏里說,這是頭驢子;往好里說,他識文斷字。
  然而醫生還是向他詢問了愛斯基摩人的貿易、習慣、風俗,他通過手語得知送到哥本哈根的海豹价值大約1000法郎,一張熊皮值40丹麥元,一張藍狐皮值4個丹麥元,一張銀狐皮值2或3丹麥元。
  醫生出于完善他的個人教育的目的,也想走訪一間愛斯基摩人的雪屋,人們想象不出一個求知的學者能做出什么事情來,幸好雪屋的入口都异常狹窄,這個瘋癲的人進不去。他幸免了,因為沒有什么比這堆死物或活物、海豹肉或愛斯基摩人的肉、腐爛的魚。發臭的衣服更令人嫌惡的了,這就是格陵蘭人小屋的擺設,沒有一扇窗戶能換換這令人窒息的空气,只在雪屋的頂上有一個洞口,可以把煙放出去,但臭味卻散發不出去。
  福科將詳情告訴醫生,但這驕傲的學者同樣少不了要咒罵他的身材。他想自己親身体會一下如此常見的气味。
  “我肯定,”他說,“久而久之,就會适應的。”
  “久而久之”這個詞是用來描繪驕傲的克勞伯尼。
  當前者進行人种學研究時,山敦正在按照指示設法獲得冰上運輸工具,他花100法郎買了一個雪橇和六條狗,而且當地人還不愿意給他。
  山敦還想雇用熟練的車夫漢斯·克里斯蒂安,他曾經是馬克·克林多克船長探險隊的成員,但這個漢斯當時正在北格陵蘭島。
  有一個很大的問題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了,在厄泊納未克有一個歐洲人在等待“前進”號經過嗎?總督知道這件事嗎?一個酷似英國人的外國人在這些地區定居?他与捕鯨船或別的船的最后聯系要追溯到什么時候?
  總督對這些問題的回答是十個多月以來,沒有一個外國人在這片海岸登陸。
  山敦讓人把到達最近地區的捕鯨人的名字拿給他看,他一個也不認識。這真讓人絕望。
  “您得承認,醫生,這讓人不可思議,”他對他的伙伴說。“永別角一無所獲!迪斯科島一無所獲!厄泊納未克一無所獲!”
  ——“几天后您又向我重复:麥爾維爾灣一無所獲,我親愛的山敦,我要向您祝賀,您成了‘前進’號上唯一的船長。”
  捕鯨船傍晚的時候回到了大船上,帶來了出訪者,說到新鮮食物,斯特朗弄來了12只絨鴨蛋,每一只有兩只雞蛋大,呈現出綠瑩瑩的色彩,這雖然微不足道,但對于以咸肉為食的船員們來說,還是令人食欲大振。
  第二天是順風,但山敦并沒有下令開航,他想等一天,為了問心無愧,為屬于人類的不管什么生物留出与“前進”號匯合的時間,他還讓人不時地讓人放16型槍,在冰山中發出巨響,但只是嚇跑了成群的大海鳥和岩鶉。夜里的時候,向空中開了許多槍,但沒有用。應該考慮出發了。
  5月8日早晨6點,“前進”號撐開了第二層方帆、前桅帆和第三層大帆,厄泊納未克殖民地和沿河岸懸挂海豹的內髒和黃鹿瘤胃的丑陋的棍子都看不見了。
  風從東南方吹來,气溫上升至0℃。陽光穿過云霧,冰山由于融化作用有些松動了。
  但是這些白光的反射對于許多船員的視力產生了惡劣的影響。軍需官沃爾森、格里珀、克里夫頓和貝爾得了雪盲,這是一种春天常見的眼病,使很多愛斯基摩人失明。醫生特別建議病人,原則上建議所有人都用綠紗布把臉蒙上,他自己是第一個按他的藥方行事的人。
  山敦在厄泊納未克買的狗性情凶猛,但它們在船上變得馴服起來,狗船長与它的新伙伴處得還不太坏,它看起來了解它們的習慣。克里夫頓不止一次說過,狗船長肯定同它在格陵蘭島上的同類有過關聯。這些狗在陸地上總是挨餓,吃不飽,一心想的只是靠船上的伙食贏回老本。
  5月9日,“前進”號离巴芬島的最東邊只有几鏈遠。醫生注意島嶼与陸地之間的海灣有許多岩石;還有叫做克里姆森一克里弗的岩石;它們為一層紅色的雪所覆蓋,就像是美麗的紅色的胭脂,卡恩博士認為這純粹是植物引起的,克勞伯尼本來想從近處觀察一下這种奇特的現象,但是由于浮冰的緣故,無法接近海岸,盡管气溫有上升的趨勢,還是很容易看到冰山和冰川向巴芬海北部聚集。
  從厄泊納未克開始,陸地呈現出一种迥然不同的樣子,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地平線上出現了巨大的冰川的輪廓。10日那天,“前進”號將74緯度附近的亨斯頓灣拋在右邊,朗卡斯特運河在西邊几百海里處匯入海洋。
  但這片廣大的水面消失在廣闊的田野中,田野上屹立著形狀規則的冰丘,就像同种物質的晶体。山敦讓人點起爐火,直到5月11日前“前進”號一直在彎彎曲曲的峽谷航行,沿著它的航線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黑煙。
  但是沒過多久又出現了新的障礙,由于浮冰連續不斷地飄流,道路被封住了;“前進”號的輪前每時每刻都有缺水的危險,如果它被鉗住的話,它會很難脫身。每個人都明白,每個人都思量。
  同樣,在這艘沒有目的、沒有目標、瘋狂地北上的船上,已經出現了某些猶豫不決的跡象。在這些習慣于冒險生活的人當中,許多人忘記了許諾的好處,后悔來到這么遠的地方。大家原本就有某种頹喪情緒,克里夫頓的擔憂以及兩三個帶頭鬧事者諸如佩恩、格里珀、華倫和沃爾森等人的話又增加了這种傾向。
  船員們精神上的焦慮又加上了難以忍受的疲勞,因為,5月12日,船的周圍都被封死了,它的發動机已經無能為力了。應該在冰田中間開辟出一條道路來。在厚度達六七英尺的浮冰中使用冰鋸相當困難。當兩個平行的槽口在一百多英尺的長度上將冰一分為二的時候,應該用斧子和撬棒把內部敲碎,于是人們將固定的錨移入一個大螺旋鑽鑽的孔中,然后開始操作絞盤,用手臂拖船,最大的困難在于將敲碎的冰塊返回到浮冰群中,以便為航船開辟道路,人們只得用棍子,即長長的鐵頭杆推動它們。
  總之,拉鋸、拖船、放絞盤、揮鐵棍,這些不斷的、強制的、危險的活動在大霧或大雪紛飛、气溫相對很低的情況下進行著,還有眼疾、精神上的憂慮,這一切都使“前進”號上的船員虛弱不堪,浮想聯翩。
  當水手們同一個堅定、勇敢、自信并且知道他的愿望、他的目標、他的方向的人打交道的時候,他們就會不由自主地充滿信心,他們同他們的頭領心連心,自身充滿力量,自己的內心非常平靜。但是在這條船上,大家感到指揮官缺乏信心,他在這個陌生的目標和那個未知的方向面前猶豫不決。盡管他性情堅定,他的虛弱還是不由自主地通過改變命令、操作不完善、考慮不合時宜体現了出來,這許許多多的細節逃不出他的船員的眼睛。
  何況,山敦不是船長,不是僅次干上帝的指揮官,這足以讓人們對他的命令議論紛紛;而且,從議論到拒絕執行,很快就會邁出這一步。
  那些心怀不滿的人很快就贏得了第一机械師的支持,他到那時為止一直是忠于職守的。
  5月16日是“前進”號到達浮冰區的第六天,山敦向北走了不到兩海里,人們陷入了被浮冰一直困到來年這一季節的危險。情況變得相當嚴重。
  在晚上八點左右,山敦和醫生在水手加里的陪同下來到一片廣闊的冰原上,他們小心翼翼地不离船太遠,因為在特征不斷發生變化的白色荒原上很難樹立起標志。折射產生了奇怪的效果,醫生非常吃惊,他認為跳一腳就行的地方,要跳五六腳;或者情況恰恰相反,在這兩种情形下,結果是摔一跤。在這像玻璃一樣堅硬和銳利的碎冰塊上即使不危險,至少也是非常痛苦的。
  山敦和他的兩個伙伴去尋找可行的道路。在离船三海里之處,他們不無困難地攀過一座高達三百英尺的冰山,從那里他們俯瞰這荒涼的雪堆,就像一座巨大城市的廢墟,連同它那直挺挺倒塌的方尖形的紀念碑,推翻的鐘樓,傾頹的宮殿,一种名副其實的混亂。太陽在布滿直立物和尖形物的地平線周圍艱難地拖著它的星球,投射出沒有熱量的光芒的長長斜線,仿佛不透輻射熱的物質被放在它和這個凄涼的地域之間。
  大海盡收眼底。
  “我們怎么過去?”醫生說。
  ——“我不知道,”山敦回答,“但我們總會過去的,可以用火藥炸開這些冰山,我肯定不會讓這些浮冰困到來年春天的。”
  ——“如同‘狐狸’號大約在這個地域遇到的情況一樣。啊!”醫生說,“我們過得去……只要能達觀一點。您看吧,這得需要全世界所有的發動机!”
  ——“應當承認,”山敦回答,“今年看來情況并不太好。”
  ——“這一點毫無疑問,山敦,我看到巴芬海有重現1817年之前狀態的趨向。”
  ——“您認為,醫生,現在的情況難道不是一以貫之的嗎?”
  ——“不,我親愛的山敦,不時會有科學家們無法解釋的大范圍的解凍現象發生:這樣,一直到1817年,這片海洋一直是堵塞的,這時發生了一場巨大的災難,將這些冰山拋入海洋,其中大部分在新大陸的海灘上擱淺。從這個時候起,巴芬灣大体上暢通無阻,成為許多捕鯨人的聚集地。”
  ——“如此看來,”山敦問道,“從那時候起航海變得更加容易起來了?”
  ——“無以倫比地,但是人們注意到,很多年以來,海灣有恢复原狀的趨勢和合攏的危險,而且可能會持續很長時間,這是根据航海家的調查得出的結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們能走多遠就走多遠。而且我們有點像在陌生的走廊里前進的人,門在身后一扇扇地關上。”
  ——“您是要我后退嗎?”山敦問道,他試圖從醫生的眼里讀出最為意味深長的東西。
  ——“我!我永遠不會比別人落后一步,即使一去不复返,我也要勇往直前。只是我堅持一點,要是我們不謹慎行事的話,我們非常清楚等待我們的會是什么。”
  ——“您呢,加里,您怎么想?”山敦問水手。
  ——“我,指揮官,我一往直前。我的想法同克勞伯尼先生的想法相同,何況,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您盡管吩咐,我們照辦。”
  ——“并非所有的人都像您這么說,加里,”山敦回答,“并非所有的人都愿意服從!要是他們拒絕服從我的命令呢?”
  ——“我跟您談了我的想法,指揮官,”加里冷冰冰地反駁道,“因為您問我了,但是您不必遵守它。”
  山敦沒有答話,他全神貫注地望著地平線,又与兩個同伴下到冰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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