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三章 安泰基特大夫


  頌揚女神對有些人念念不忘,她有一百張嘴為他們吹喇叭,使他們名揚天下。
  聞名的安泰基特大夫就是這樣,他在遠東所有充滿傳說的國家里是個傳奇式的人物。他的名字,如同一位了不起的自然科學家的名字一樣,以亞洲的達達尼爾海峽直到蘇伊士運河,從蘇伊士直到非洲的突尼斯國境的廣大區域,在紅海和整個阿拉伯海岸,廣為傳頌。他猶如諾斯特教徒一樣掌握著宇宙的核心机密。如果在圣經流傳的時代,他就會被稱為慈善之神,在幼發拉底河畔他就會像古代占星術士的后代那樣受到尊敬。
  如此崇高的聲譽,是否有些過獎?顯然,把他喻為古代的占星術士和現代的魔術師,賦予他有超自然的力量,是過獎了。安泰基特大夫是個凡人,然而他學識淵博、為人正直、精明能干、判斷正准、洞察力強,有真知灼見,是環境造成的一位杰出人物。果然名不虛傳,他在小亞細亞中部一個省份發明了一种預防瘟疫的特殊藥,使全省人民免遭一次可怕的傳染病浩劫,從此享有盛名。
  使他出名的主要原因,在于他是個神秘人物。他,從何處來?有過什么樣的經歷?無人知曉。他,曾在何處?在什么樣的條件下生活?沒有人能告訴你。人們只听說安泰基特大夫受到小亞細亞和東非人民的愛戴,知道他醫術高明,舉世無雙,消息一直傳到歐洲的大科學中心;無論是窮人還是闊老爺、省長,他都給予精心治療。但是在西方國家,人們沒有見到他,甚至近年來不知他住在何處。于是這种秉性使他從某個毗瑟拿的化身中、從印度教的某個化身中解脫出來,變成了一個擁有神秘醫術的非凡人物。
  安泰基特大夫尚未在歐洲的主要國家行醫,可是他的名望卻早已傳到那里。當他乘坐游艇到達拉古扎的時候,只是一位飽覽了地中海風光的普通游客。可是他的名字即刻傳遍了整座城市。人們期待著,希望能看到大夫本人,甚至連他乘坐的那艘游艇也引起了眾人的注目。若不是馬提夫鼓足勇气力挽狂瀾,那游艇險些儿發生危險,這事博得了更多人的關注。
  事實上,這种游艇在當時只為美、英、法那些酷愛水上運動的紈褲子弟所擁有!兩根桅杆筆直,距船心不遠,能使三角帆和大帆充分展開;兩塊三角帆挂在船首長長的斜桅上,一塊四方的絲綢帆挂在前桅下面,再加上船桅高聳,威風凜凜,使得這條二桅船不管在什么天气,都能以高速度乘風破浪前進。此船排水量三百五十吨,船身細長,船首船尾都向上翹起,但船身較寬,吃水深,行駛起來格外平穩,人們稱這种船為海船。在舵工手里,不管風從何方來,不管是順風還是側風,舵工都能鼓滿風帆,以每小時十三點五海里的速度航行。即使在國際比賽中,聯合王國的鮑狄斯、加泰納、摩東號都無法与它匹敵。
  游艇內外,美觀悅目,大概最有經驗的游艇水手也無法想象得更完美了。甲板是加拿大坑道式的,光滑無節、洁白無瑕;船艙內壁精工巧制;艙口蓋和舷窗閃爍著金光;舵輪上繪著圖案;船槳、桅杆都井然有序地放在白光耀眼的罩布底下;一套完備的滑輪系統,机動操作的纜索系統則与吊繩、鐵灰色的桅杆支索、側支索、后支索形成鮮明對照;懸艇柱上放著上了漆的雅致小艇,整個艇殼黑中透亮;一條閃閃的金帶環繞船体,船尾朴素大方。這一切都使這條游艇顯得精致雅觀,巧奪天工。
  了解這艘游艇的外觀和內部构造很重要,因為它是那位神秘人物——本故事未來主人公的水上住宅。游艇上謝絕參觀,然而小說家有一种特別的眼力,能看到不讓他看的東西,并把它描繪出來。
  艇內既華麗又舒适。船艙、艙房、客廳和餐廳都經過精工繪畫和裝飾,地毯、挂毯及一切家俱都經過精心布置,适于游艇航行的需要。不僅船長和水手們的房間如此,就是餐具室的各种銀質或瓷器餐具也都放置妥貼,以防顛簸搖晃。廚房极為干淨整洁,寢室內吊床搖擺适度。二十來個水手,身著別致的馬耳他海員服:短褲、海靴、海魂衫、褐色皮帶、紅帽子、粗布短工作服,上面用白線繡著游艇及每個人名字的第一個字母。
  這艘游艇屬于哪個港口?是在哪個港口注的冊?它又是在地中海哪個沿岸國家停泊過冬的?它的國籍是什么?人們一無所知,就像人們不了解大夫的國籍一樣。船角的右上方飄揚著一面帶有紅十字標志的綠旗。在世界上各海域飄揚的旗幟成千上万,很難找出第二面這樣的旗子來。
  安泰基特大夫尚未登岸,游艇的全部證件已交給了海關官員。無疑證件合乎規定,因為船員檢查身体以后,游艇就自由地出入港口了。
  游艇的名字叫“莎娃蕾娜”,小楷大寫金字,寫在船尾,但是卻未標明注冊的港口。在格拉沃薩港口,現在人們可以盡情欣賞這艘游艇了。伯斯卡德和馬提夫凝視著游艇,并非出于好奇,可是他們的心情卻比港口的水手要激動許多,因為第二天他們就要登上這艘游艇,就要受到安泰基特大夫的接見了。他們倆從小在普羅旺斯沿岸長大,對海上的事物特別敏感,尤其是伯斯卡德,像個行家一樣觀看著這艘絕妙的好船,當晚演出以后,兩人就盯著瞧著。
  “啊!”馬提夫贊歎道。
  “哦!”伯斯卡德應了一聲。
  “嗯,伯斯卡德!”
  “對呀,馬提夫,我沒有不同意呀!”
  這种贊美的感歎詞,出自兩個窮藝人之口,要比出自他人之口意義深遠得多。
  這時,“莎娃蕾娜”號拋錨以后的所有操作都已完畢,帆都降了下來,挂在橫桁上,纜索經過精心整理后各歸原位,船尾的帆篷搭了起來。游艇在港口的一個角落雙錨下碇,說明它打算在此逗留一段時間。
  當天晚上,安泰基特大夫只在格拉沃港口附近漫步了一會儿。正當多龍塔和他的女儿想回拉古扎,朝著停在碼頭上等候他們的馬車走去的時候,正當熱鬧非常的節日尚未結束,那個陌生的年輕人獨自順著長長的大街徒步歸去的時候,大夫只是游覽了一下港口。格拉沃薩港是沿岸的良港之一,港內停泊著許多不同國籍的船舶。大夫走出港口城市以后,沿著四十八公里闊的翁布拉海灣的岸邊往前走,一直走到翁布拉小河的河口。這里河水很深,即使吨位很大的船只也能逆水而上,一直駛到費拉底扎山腳下。九時許,他又回到大堤,看到來自印度洋的伊德洛公司的大郵船駛進海港。然后他回到自己的船上,下榻自己的房中。室內點著兩盞燈,他獨自一人,一直呆到天明。
  這已是他的習慣。船長是個老水手,四十歲左右,名叫納爾索斯,受命在大夫一人的時候,不得有人打扰。
  應當說,這個人物的過去公眾無所了解的話,他的下屬和船員也不比外人了解得多些。雖然如此,他們對他依然是一片忠心。他對違犯船規的行為毫不寬恕,對大家卻一視同仁,体貼入微,常常慷慨解囊。因此沒有一個水手不樂于來他的船上工作。他從來沒有辱罵,沒有体罰,沒有開除,船員們親如一家。
  大夫歸船后,一切均已安排妥當,准備過夜。船首、船尾的燈火都已點著,守衛人員已上哨位,船上一片寂靜。
  安泰基特大夫坐在室內的一只大沙發上,面前的桌上放著几份仆人從格拉沃薩港買來的報紙。他只瀏覽新聞,不看重要文章,想了解一下有哪些船只進出港口,省里有哪些知名人士到鄉下或外地去休憩,然后推開報紙。十一點鐘,倦意陣陣襲來,他不用仆人服侍就上床睡覺了。可是,他卻久久不能入睡。
  倘若能看出使他煩惱不堪的思想,并用這樣一句話來概括,也許會令人惊訝:
  “在格拉沃薩碼頭上向多龍塔致意的那個年輕人究竟是誰呢?”
  第二天早上八點時分,安泰基特大夫登上甲板。夜幕漸漸從海港的水面上隱去,陽光已染紅了港灣盡頭的山頂,“莎娃蕾娜”號很快就要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之中。
  船長納爾索斯來到大夫跟前,向他道過早安之后,問他有何吩咐。大夫說了几句話,告訴納爾索斯要如此這般。
  片刻過后,船老大帶了四個人乘小船离開“莎娃蕾娜”號,向碼頭駛去。伯斯卡德和馬提夫應約而來,在碼頭上等待著。
  兩個正直的年輕人顛沛流离,遠离普羅旺斯家鄉,在千里之外的這個地方,是多么想重見故土啊!在他流浪賣藝的生涯中,一個盛大的節日就要到了。
  這一天,他們脫去了雜技演員的表演服裝,穿上了雖破舊卻整洁的衣服,像前一天晚上一樣,在碼頭上觀賞游艇。他們情緒很好,不僅前一天晚上吃上了晚餐,而且當天的早上還過了早餐。他們之所以能這樣敞開肚子吃飯,說到底是有了一筆四十二費羅林的了不起的收入!但是千万別相信他們會把錢花得精光!沒有那回事!伯斯卡德精打細算,從長遠安排,起碼十來天的生計有了保障。
  “馬提夫,咱們有了這一切,多虧你啊!”
  “哦!你說哪儿去了,伯斯卡德!”
  “是呵,多虧你了,我的偉人哪!”
  “好吧!就算多虧了我……既然你非這樣認為不可!”馬提夫應道。
  這時“莎娃蕾娜”號的小船靠岸了。船老大站立船上,手里拿著帽子,急忙地說,他听候“先生們”的吩咐。
  “先生?”伯斯卡德叫了起來,“哪位先生?”
  “就是你們二位。安泰基特大夫在他的船上等候你們呢!”船老大回答。
  “好吧!我們已經是‘先生’了!”伯斯卡德說。
  馬提夫大眼圓睜,手控揉著帽子,樣子很尷尬。
  “先生們何時上船?”船老大問。
  “我們……我們想……”伯斯卡德打了個親切的手勢。
  過了一會儿,兩個朋友便上了船,舒舒服服地坐在舖著鑲有紅邊的黑色地毯的長登上,船老大站在他們身后。
  不用說,在大力士的重壓下,小船的吃水線浸入水中足足有四、五寸深,甚至連地毯的四角都得撩起來,否則就要拖到水里了。
  一聲口哨,四條槳同時下水,小船飛速地朝著“莎娃蕾娜”號駛去。
  說實在的,這兩個窮藝人頗為激動,且有几分羞怯。街頭藝人竟受到如此的敬重!馬提夫不敢動彈。伯斯卡德雖覺愧不敢當,他那清秀聰穎的臉上卻是笑吟吟的。小船繞過游艇尾部,停靠在迎賓的右弦門口。
  兩個朋友登上活動的舷梯,舷梯在馬提夫的重壓下咯咯作響。他們登上甲板以后,立即被領到船尾,去見安泰基特大夫。
  親切問好過后,又經過一陣謙讓,伯斯卡德和馬提夫才肯坐了下來。
  大夫看了他們一陣,沒有說話。他冷漠而俊美的面容使他們肅然起敬。看得出來,他的微笑雖未挂在嘴角,卻深深地藏在心底。
  “朋友們,”他說,“昨天你們救了我和我的船員,使我們免遭一場大災難。我想再一次感謝你們,所以特地請你們到我的船上來。”
  “大夫先生,您真好。”伯斯卡德開始恢复了自信,鎮定地答道。“其實此事不足挂齒。我同伴的所作所為,要是換個人,有他那般力气,也能做到的。對嗎,馬提夫?”
  “是啊!”大夫說道,“可是不是別人,恰恰是你的同伴冒著生命危險救了我,所以我把他當恩人看待哪!”
  “哎呀!大夫先生,”伯斯卡德說,“您這么說會使我的朋友臉紅的。您瞧他臉色緋紅,可別讓他生气了。”
  “好吧,朋友們,我看你們不怎么喜歡贊揚的話,那么我就不說了。不過,既然做了好事,就應當……”
  “大夫先生,請原諒我打斷您的話,倫理書中說,任何好事本身就包含著獎賞,所以我們已經得到了報償!”
  “已經得到了!怎么得到的?”大夫問,他擔心別人已經代他酬謝過了。
  “真的,”伯斯卡德說,“我們的大力士進行了全面的非凡較量以后,觀眾想在舞台上跟他比試一番,所以成群結隊的人朝我們的普羅旺斯舞台蜂擁而來。馬提夫把六個最剽悍的山里人和格拉沃薩最強壯的挑夫摔倒在地,因此我們贏得了一筆巨額收入!”
  “巨額?”
  “對!在我們的巡回演出中空前來有的。”
  “多少錢?”
  “四十二個弗羅林呢!”
  “啊!真不少!可是我不知道呀!……”安泰基特大夫快活地答道,“要是我知道你們演出,觀看就是我份內的事,我一定很高興去看的!請允許我預訂個座位吧……”
  “今天晚上,大夫先生,今晚您若能光臨我們的摔跤表演,我們將感到不胜榮幸!”
  馬提夫彬彬有禮,躬身致意。他彎腰時那种“從未敗北”的寬肩膀左起右伏。“從未敗北”是伯斯卡德報幕時常用的字眼。
  安泰基特大夫看到,想讓這兩個雜技演員接受什么酬謝是辦不到了,起碼用金錢酬謝是行不通了,于是他改變做法。其實,收留他們的計划前一天晚上已經确定,從了解到的情況看,他們為人誠實,完全可靠。
  “你們叫什么名字?”他問道。
  “大家都叫我‘伯斯卡德’,大夫先生。”
  “你呢?”
  “馬提夫,”大力士回答。
  “也就是馬提夫岬,”伯斯卡德補充說。當他說出這個馳名于法國南方所有競技場的名字時,他感到自豪。
  “可是,這是……綽號。”大夫說。
  “我們沒有別的名字,”伯斯卡德說,“由于人窮,即使有姓名,別人也不會用它稱呼我們的。”
  “你們有親戚嗎?”
  “親戚!大夫先生,我們的條件從來不允許我們有親戚!如果有一天我們成了富翁,他們倒會跑來爭相繼承財產呢!”
  “你們是法國人?哪個省的?”
  “普羅旺斯省人,”伯斯卡德自豪地答道,“就是說比法國人還法國人呢!”
  “你說話好風趣,伯斯卡德!”
  “這是職業需要。您想象一下,大夫先生,哪有一個小丑,一個滑稽演員是愁眉苦臉的!要是那樣,一個小時之內得到的爛苹果,一輩子也吃不完!所以我很快活,非常快活,在舞台上就得這樣!”
  “馬提夫呢?”
  “馬提夫比較嚴肅、穩重,感情內在,不外露!”伯斯卡德答道,他像撫摩馬脖子似的親切地拍了一下同伴的肩膀。“這同樣是職業的需要!當他拿起五十個人重的東西表演手技時,必須認真對待!摔跤時他不僅胳膊用力,而且頭也要用勁呢!馬提夫一直斗啊斗,不僅和人斗,甚至還要和貧困搏斗呢!可是貧困并沒有擊敗他!”
  安泰基特大夫對他的話頗感興趣。他個子矮小,卻為人正直,面對如此冷酷的命運他忍受著,抗爭著!大夫感到這人充滿智慧和勇气,并且在想,如果他出生在世就有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那他今天又會是什么情況呢?
  “你們現在打算要去什么地方?”大夫問。
  “走到那儿,就算哪儿。”伯斯卡德回答。“這么走并非總是厄運,往往還得過下去。只不過我擔心這一次走得离家鄉更遠了!總之是我們的過失,想當初,我們本該弄清楚到底往哪儿去!”
  大夫瞧了他倆一會儿,又說:
  “我能為你們倆做些什么呢?”
  “不用費心了,大夫先生,”伯斯卡德答道,“真的,不用費心了……”
  “現在你們不是很想回到你們的普羅旺斯家鄉去嗎?”
  兩個雜技演員的眼睛頓時閃亮起來。
  “我能帶你們回去。”大夫又說。
  “那真是太好不過了!”伯斯卡德說,然后又對著同伴,“馬提夫,你想回去嗎?”
  “想回去……伯斯卡德,只要你回,我就回!”
  “可是,回去后我們干什么呢?靠什么過活呢?”
  馬提夫抓抓前額。每逢感到為難時,他就總是這樣地抓他的前額。
  “我們做……我們做……”他喃喃地念道。
  “你不知道將會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但那畢竟是故鄉啊!說來也怪,大夫先生,像我們這樣的窮人,連個親戚都沒有,居然還有個故鄉!真叫人無法解釋!”
  “你們倆愿意留在我這儿嗎?”安泰基特大夫問。
  听到這個意料之外的建議,伯斯卡德一下子站了起來,而大力士則看著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像他那樣站起來。
  “留在您這儿嗎,大夫先生?”伯斯卡德終于答道:“可我們能有什么用處呢?賣力气嗎?耍把戲嗎?除了這,我們從來就沒干過什么別的事儿!除非是為了在您航海時或者在您家鄉逗您開開心……”
  “听我說,”大夫答道,“我需要些勇敢、忠實、靈敏、聰明的人,來幫我完成我的計划。你們在這儿無牽無挂,在家鄉那邊也沒什么羈絆,你們愿意留下來為我干嗎?”
  “可要是這些計划完成了以后……”伯斯卡德說。
  “如果你們愿意,就別离開我了,”大夫微笑著說,“你們跟我一起留在船上!瞧,你們還可以教我的船員們走鋼絲!反之,你們想回家的話,那也行。保證你們的今后過上富足的生活。”
  “噢!大夫先生!”伯斯卡德嚷了起來:“您該不會讓我們吃閒飯吧!那我們可受不了!”
  “我保證給你們活儿干,你們肯定會滿意的!”
  “那好吧,”伯斯卡德說道:“您的話很誘人!”
  “對此你們有什么不同意見嗎?”
  “或許只有一條。您瞧我們倆,卡普·馬提夫和我!我們是同鄉,要是我們有個家的話,就是一家人!我們是好哥倆!沒有伯斯卡德就沒有馬提夫,沒有馬提夫也就沒有伯斯卡德!我們就好比是一對連体雙胞胎,形影不离,情同手足。沒人能把我們分開,是不是?因為一旦分開就會要了我們的命,大夫先生!”
  說著,伯斯卡德向馬提夫伸出手去,馬提夫就像個孩子似的把這只手按到自己胸前。
  “我的朋友們,”安泰基特大夫說道:“不會把你們分開的。我很清楚,你們倆永遠也不會分离。”
  “那么,這還行,大夫先生,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馬提夫同意的話。”
  “你答應了就行,伯斯卡德。”大力士說:“你說了算!”
  “那好,”大夫答道,“就這么定了,可別反悔呵!從今天起,你們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噢!大夫先生,當心點儿!”伯斯卡德叫道,“您許諾的東西可能比您想的要多!”
  “為什么?”
  “因為我們會讓您破費很多,尤其是馬提夫!他可是個大胃口,而且您又怕他干活儿費了力气,減了精神,那他就吃得更多了。”
  “正好相反,我敢說他會力气倍增的!”
  “那他會吃垮您的!”
  “他吃不垮我,伯斯卡德!”
  “但是,每天要吃兩頓……三頓……”
  “五頓、六頓、十頓都可以,只要他想吃!”安泰基特大夫微笑著答道:“隨他敞開肚皮吃!”
  “嗨,我的馬提夫!”伯斯卡德歡叫起來:“這下你可以吃個痛快了!”
  “您也一樣,伯斯卡德。”
  “噢,我!我這個麻雀胃口!不過,我想問問,大夫先生,我們要出海嗎?”
  “經常,我的朋友。我要在地中海各地行醫問病,沿海到處都會有病人找我求醫!我想一個國家一個國家地去行醫!要是我在蘇伊士1、西丹吉爾2或是巴利阿里群島3的病人需要我出海,難道我能不去嗎?大城市的醫生從這一區到那一區給人診病,而我則要從直布羅陀海峽到斯波拉提群島4,從亞得里亞海到利翁灣5,從愛奧尼亞海6到加貝斯灣7都開展行醫業務。我還有一些船,速度比這只雙桅游艇快十倍,你們經常都要隨我出診!”
  
  1蘇伊士運河,位于埃及境內,溝通紅海和地中海。
  2位于直布羅陀海峽,是摩洛哥的港口城市。
  3位于西地中海,是西班牙島嶼。
  4位于地中海南部,現利比亞以北。
  5位于法國南部。
  6位于意大利南部。
  7突尼斯一海灣。

  “我們喜歡做這事儿,大夫先生!”伯斯卡德興奮地搓著手答道。
  “你們不怕海嗎?”安泰基特大夫問。
  “我們!”伯斯卡德叫了起來。“我們嘛!普羅旺斯長大的孩子會怕海!自小我們就在海邊的小船里滾來爬去!不,我們不怕海,也不怕什么暈船!我們習慣頭朝下腳朝上拿大頂走路!那些先生太太們在上船前只需要做上兩個月這樣的鍛煉,那他們就不用在渡海的時候抱著臉盆嘔個沒完了!快請進吧!請進!先生們,太太們,跟上人群往前走!”
  快活的伯斯卡德不禁舊態复萌,就像在露天舞台上一樣,吆喝起來。
  “好啦,伯斯卡德!”大夫答道。“我們會相處得很融洽的,我尤其希望您的好性格一點也別變!笑吧,小伙子,盡情地笑吧唱吧!您的這种快樂絕不會是多余的,我們的前途上可能還會有不少的傷心事儿哪!”
  說著,安泰基特大夫又變得嚴肅起來。伯斯卡德察言觀色,猜測到在這個人的過去,肯定經受過巨大的痛苦。這些事,可能總有一天他會讓他們知曉。
  “大夫先生,”伯斯卡德又說:“從今天起,我們倆從身体到靈魂都是您的了。”
  “從今天起,”大夫回答道:“你們就可以住在你們的艙房里了。很可能我還要在格拉沃薩和拉居茲呆上几天。正好從現在起,你們就要熟悉一下‘莎娃蕾娜’號上的生活了。”
  “直到您把我們帶到您家鄉的那一天!”伯斯卡德補充道。
  “我沒有家鄉,”大夫答道:“或者說是我讓人營建了一個家園,如果你們愿意,它也將是你們的家園!”
  “好啊,馬提夫!”伯斯卡德歡叫道,“我們去把表演棚盤出去!別擔心,我們不欠誰錢,我們也不會破產!”
  然后,兩個朋友向安泰基特大夫道了別,登上早已等候著他們的小船,駛向格拉沃薩碼頭。
  到了那儿,他們用兩個小時清理了財物,把他們的全部家當,即:露天舞台、彩繪畫布、大鼓和小鼓都讓給了一個同行。事情很快辦好,几個裝進口袋的弗羅林也不會給他們增添什么負重。
  然而,伯斯卡德卻執意留下了他的舊雜技裝和短號,馬提夫也留下了他的長號和怪里怪气的摔跤服。這些舊樂器和破衣爛衫上記載著那么多的成功和胜利,要和它們分開确實讓人傷感。他們把這些東西塞進唯一的箱子底,再放上家俱、衣服以及所有的東西。
  將近下午一點鐘,伯斯卡德和馬提夫回到了“莎娃蕾娜”號上。前艙的一個大房間已經給他們安排好了——這真是間舒适的艙房,正如那個快活的小伙子所說,室內有“能描繪得出來的一切東西”。
  全体船員盛情歡迎了兩位新伙伴。多虧了后者的幫助,他們才避免了一場可怕的災難。
  伯斯卡德和馬提夫一到船上,就發現船上的伙食比起普羅旺斯獻技場的來,不知要好上多少。
  “你瞧,馬提夫,”伯斯卡德干完一杯美味的阿斯蒂白蘭地酒后,不住地說:“真是善有善報啊!所以為人要行善才對!”
  馬提夫只有點頭的份儿,他的嘴里正塞著一大塊烤火腿和兩塊煎雞蛋。這些東西几下就落進了他那無底洞的胃里去。
  “再沒有比看你吃飯更逗人的了,我的馬提夫。”伯斯卡德說:“瞧他們開的伙食有多好!”

  ------------------
  小草掃校||中國讀書网獨家推出||http://www.cnread.net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