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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這就是威廉·斯托里茨的悲劇下場。雖說羅特利契家從此不必再因他而擔惊受怕了,但是,局面會不會因為他的死亡更加不可收拾了呢?
  我們是這么決定的:
  目前最急迫的是通知警察局長,以便他采取必要的措施。
  哈拉朗上尉只受了點輕傷,由他回家通知父親。
  我十万火急地赶到市政府,把發生的事告訴警察局長。
  阿爾姆加德中尉留在花園里,看守尸身。
  我們分頭行動,哈拉朗上尉朝戴凱里大街走去,我快步經皮阿爾街,赶往市政府。
  斯泰帕克先生立即接見了我,听完我描述那場奇特的決斗,他說道,聲音里既充滿惊奇,又不乏怀疑:
  “這么說,威廉·斯托里茨死了?……”
  “對……哈拉朗上尉刺穿了他的胸膛。”
  “死了……就這樣死了?”
  “跟我來,斯泰帕克先生,您可以親自查看……”
  “我去看看?”
  斯泰帕克先生一定在想我是否神智清楚。我又補充說:
  “人死后就不能繼續隱形了。隨著傷口的鮮血流出來,威廉·斯托里茨露出人形來。”
  “您看到了?”
  “就像我看到你一樣,您可以去看看!”
  “走吧!”警察局長說,并下令,班長帶一隊警察跟他一起去。
  以前我說過,戴凱里大街自斯托里茨住宅被毀后,行人一直很少。我离開后沒人路過此處。可見消息還沒傳開,理所當然,拉茲人還不知道他們已擺脫了一個惡魔般的人物。
  斯泰帕克先生和手下人,加上我,一行人翻過柵欄,穿過瓦礫灰燼堆,阿爾姆加德迎上我們。
  威廉·斯托里茨的尸身僵臥在草叢中,略向右側,衣服上濺滿血跡,血從胸口滲出來,早已凝結成塊。他面無人色,右手還緊握著中尉的軍刀,左臂微微彎曲——這具僵尸,太适合進墳墓了。
  斯泰帕克先生久久地打量著尸身,說:
  “是他!”
  警探們心惊膽戰地走近,他們也認出了這個坏蛋。斯泰帕克先生還信不過眼睛所見,又全身上下摸遍尸身,以求證實。
  “死了……确實死了!”我說。
  他又問阿爾姆加德中尉:
  “沒人來過?”
  “沒人來過,斯泰帕克先生。”
  “您沒有听到花園里有響動……沒有任何腳步聲?”
  “沒有。”
  有理由相信,當我們出其不意惊到他時,威廉·斯托里茨是一個人在廢墟里。
  “現在怎么辦,斯泰帕克先生?”阿爾姆加德中尉問。
  “我派人把尸体抬到市政府……”
  “當眾送去?”我問。
  “當眾送去,”警察局長答道,“必須告訴所有拉茲人,威廉·斯托里茨死了,他們只有親眼看見他的尸身才會相信!”
  “只有把他埋葬以后。”阿爾姆加德中尉接著說。
  “如果要把他埋葬的話!”斯泰帕克先生說。
  “如果要把他埋葬?”我不由得重复道。
  “維達爾先生,首先要進行尸檢……誰知道呢?……或許檢查死者的器官、血液,我們可能會找到某些還不為人知的東西……可以產生隱身效果的物質屬性……”
  “必須摧毀這個秘密!”我叫起來。
  “依我看,”警察局長接著說,“最好把尸体火焚,把骨灰撒在風中,就像中世紀時代,人們對付巫師那樣!”
  斯泰帕克先生打發人去找一副擔架,阿爾姆加德中尉和我告別后他回到醫生家。
  哈拉朗上尉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父親。鑒于羅特利契夫人目前的狀況,他很謹慎,沒告訴她。威廉·斯托里茨的死并不能還給她女儿!
  我弟弟也還一無所知,我們派人請他到醫生的工作室里。
  他听到這個消息以后,并沒有复仇的快感?他只是號啕大哭,絕望地叫著:
  “他死了!……你們殺了他!……他死了,沒說出米拉在哪里就死了!……要是他活著,米拉就……可怜的米拉……我永遠見不到她了!”
  用什么話可以平息他內心痛苦的爆發呢?……
  我試著安慰他,就像過一會儿要安慰羅特利契夫人那樣。不,不應該絕望……我們不知道米拉在哪里……她是否被囚禁在城里的某幢房子里……她是否离開了拉茲……但有一人知道……他一定知道……威廉·斯托里茨的仆人……那個海爾門……警方會逮到他……哪怕他逃回德國,警方也會把他挖出來!……他替主人保密沒有好處!……他會講出來……會強迫他講出來……哪怕給他一筆錢財!……米拉會回來的,回到她家人,她未婚夫……她丈夫身邊……只要精心照料,多加撫愛,她的神志會恢复的!……
  瑪克什么都听不進去……他什么都不想听……對他來說,唯一知道米拉下落的人已經死去……不該殺了他……應該逼他說出秘密!……
  我不知道怎樣才能使他安靜下來。這時,室外傳來一陣喧嘩聲,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哈拉朗上尉和阿爾姆加德中尉沖到面向林蔭大道拐角和巴堤亞尼提岸的窗戶前,往外看。
  又發生了什么事?……依我們目前的心境,我相信再沒有什么能令我們大惊小怪的了,哪怕威廉·斯托里茨死而复活!
  原來是喪葬隊伍通過。威廉·斯托里茨的尸身躺在擔架上,由兩名警探抬著,其余的人跟在后面……全拉茲城都會知道威廉·斯托里茨死了,這個恐怖時代宣告結束了!
  喪葬隊的隊列沿巴蒂亞尼堤岸一直走到歐梯埃納一世大街,再穿過高樓門市場,取道各鬧市,最后才在市政府門前停下來。
  依我之見,他們真不該從羅特利契住宅前經過!
  我弟弟也沖到窗前,看到那具血淋淋的尸体,絕望地尖叫一聲。他多么希望能讓擔架上那人复活,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男女老幼、市民、普旺陶的農民全都熱烈地歡呼!倘若威廉·斯托里茨活著,他會被憤怒的人群撕個粉碎!既然他已死去,人們也就饒過了他的尸身。但正如斯泰帕克先生所說,群眾不愿意他葬入圣洁的墓地。他應該在廣場上被焚燒,或者推入多瑙河中,讓河水把他沖到遙遠的黑海深淵里。
  窗前的喊叫聲持續了半個小時,才恢复了平靜。
  哈拉朗上尉告訴我們,他立即去總督府。他想就搜查海爾門一事同總督大人商量。必須通知柏林、奧地利大使館,必須促使德國警方馬上采取行動,布下天羅地网……報紙也可提供幫助……懸賞捉拿海爾門,威廉·斯托里茨秘密的唯一知情者;他可能帶著米拉。
  哈拉朗上尉上樓探望完母親,在阿爾姆加德中尉陪同下离開了家門。
  我留在弟弟身邊,与他一起分擔痛苦的時光!我無法使他安靜下來,他那种過度激動的情緒還在不斷地高漲之中,令人顫栗!他躲著我,我感覺得到,我害怕他會忍受不了這种精神危机!……他快發瘋了!……他想离開,當晚就走,去斯普倫貝格……在拉茲,海爾門會被認出來……為什么他不會帶著米拉回到斯普倫貝格……?
  海爾門可能在斯普倫貝格。但說米拉也在那里,這說不過去。她頭晚失蹤。第二天威廉·斯托里茨還在拉茲……我宁愿相信她被帶到郊外……某間屋子里,斯托里茨把可怜的神志不清的她關在里面,他可能沒有讓她恢复形体!……如果是這樣的話,誰又能保證可以找到她?……
  瑪克既不肯听我勸,也不爭吵……他只有一個念頭……一個固執的念頭……動身去斯普倫貝格!
  “你陪我去,亨利。”他說。
  “好吧,可怜的人。”我回答道。我實在不知是否能令他取消這次無用的旅行!
  我最后終于讓他答應第二天動身……我得見到斯泰帕克先生,求他向斯普倫貝格警方打個招呼,并通知阿爾姆加德中尉陪我們一起去。
  近七點,阿爾姆加德中尉和哈拉朗上尉回來了。總督向他們保證,即刻組織人力搜查全城、城郊,他認為,我也認為,米拉一定在海爾門的手上。
  羅特利契醫生陪在妻子身邊。客廳里只有兩名軍官,我弟弟和我四人。
  百葉窗關上了。仆人送燈進來,放在燭台上。我們等醫生下樓一起用餐。
  七點半的鐘聲剛剛敲響,我坐在哈拉朗上尉身邊,剛要告訴他斯普倫貝格之行。這時,花廳門猛地打開了。
  大概是花園里的穿堂風把門吹開了。因為我并沒看到有人進來,但更怪的是,門又自動關上了。
  這時——不!我永遠忘不了這個場面!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不是訂婚晚會上高唱《仇恨之歌》,侮辱我們的那個粗魯的嗓門,而是一個甜蜜、愉快的聲音,一個大家都喜愛的聲音!米拉的聲音!……
  “瑪克……親愛的瑪克,”她說,“您,維達爾先生……你,哥哥?……喂,吃飯的時間到了!……沒人通報爸爸、媽媽?……哈拉朗,去叫他們,我們先入席了……我餓得要命!……您來嗎,阿爾姆加德?”
  是米拉……是她……恢复了神智的米拉,痊愈了的米拉!可以說,她就和平時一樣下樓來了!是米拉,她看得見我們,我們卻看不見她!……一個隱身的米拉!……
  我們全都惊呆了,釘在椅子上,既不敢動,也不敢說話,更不敢朝著發出聲音的那邊迎上去……
  她從哪儿來?……從劫持者的屋子里嗎?……她騙過机敏的海爾門,穿過城區,逃回家中?可是房門緊閉,沒人給她開過門呀!
  不會。她的到來很快就會引開謎底……米拉從她的閨房中出來,威廉·斯托里茨將她隱身后,扔在那里……我們以為她被帶出房子,其實,她一直沒有离開過臥室……24小時里,她一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不說話,也沒有知覺!……沒人會想到她就在床上,說真的,我們怎么會想到這點呢!
  威廉·斯托里茨當時沒有帶走她,可能因為他另有要事,但如果今天早上不是哈拉朗上尉一刀結果了他,他遲早會回來完成那件罪行的!
  眼前的米拉已恢复神智,可能由于斯托里茨給她喝了隱身的藥水吧。米拉對一周來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她站在客廳里,和我們說話,看著我們。她站在黑暗中,還不知道她看不見自己。
  瑪克站起來,張開雙臂,仿佛要抓住她……
  她又說:
  “你們怎么了,朋友們?……我問你們……你們怎么都不說話?……你們好像看到我很惊訝,發生什么事了?……媽媽怎么不在這儿?……她病了嗎?”
  沒等她說完,門又開了,羅特利契醫生走了進來。
  米拉馬上扑了過去——至少我們是這么猜的——因為她喊著:
  “啊!爸爸!……怎么了?媽媽怎么沒來?……她生病了?……我去房間看她……”
  醫生愣在門口,他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但是米拉已經靠近他,抱住他,不停地說:
  “媽媽……媽媽!……”
  “她沒有生病!……”醫生結結巴巴地說:“她馬上就下樓……就呆在這儿,孩子,就呆在這儿。”
  這時,瑪克也摸到了米拉的手,他溫柔地拉著她,就像牽著一個瞎子。
  但她不是瞎子,我們這些看不見她的人才是瞎子!
  瑪克讓她在身邊……
  她不說話了,可能被大家的古怪反應嚇坏了。瑪克聲音顫抖,輕聲說著一些她摸不著頭腦的話:
  “米拉……親愛的米拉!……是的!……是您……我感覺到你就在我身邊……哦!我求你……我親愛的……別离開我……”
  “親愛的瑪克……您為何神情惊慌……所有人都是……你們讓我害怕……爸爸……回答我!發生了什么不幸的事?……媽媽……媽媽!……”
  瑪克覺得她站了起來,他輕輕地拉住她……
  “米拉……親愛的米拉……說話……說話!……讓我听听你的聲音……你……你……我的?……我親愛的米拉!……”
  我們坐在那里,恐懼地想到那唯一能使米拉現形的人已把他的秘密帶進了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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