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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兩天的航行


  也許,在需要的時候,我會告訴阿蒂卡斯伯爵我是工程師西蒙·哈特。誰曉得我不會比看護蓋東受到更多的重視呢?……然而,必須三思而行。實際上,我一直認為“愛巴”號的主人派人綁架法國發明家意在獲取“羅什閃電”,而無論歐洲還是美洲的國家都不愿意從托馬斯索要的高得無法接受的价錢購買它。万一托羅斯·羅什想出賣他的秘密,我繼續留在他身邊,繼續充當監護的角色。繼續照料他,不是更好嗎?……是的,我必須讓自己什么都能看見,什么都能听見……誰知道?……我終究會得知在療養院沒有發現的秘密!
  現在,“愛巴”號要去哪儿?……這是第一個問題。
  這位阿蒂卡斯伯爵是誰?……這是第二個問題。
  鑒于這艘神奇的游艇的速度,第一個問題無論在几天后得到解決,我最終會知道推動后前進的發動机是如何運轉的。
  至于第二個問題,我卻沒有那么大的把握能揭示出來。
  我認為,這位神秘的人物隱瞞他的來歷其一定大有深意,沒有任何跡象能夠表明他的國籍。雖然他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這一點在他參觀一號樓時我便确認了,——但是,帶著生硬而顫抖的口音,北方人是不會有這种現象的。我不記得在歐洲和美洲銀行時听到過這种口音,——雖然這也許不是馬來西亞半島的方言特有的拖音。實際上,他的面色帶有熱帶居民的特征,几乎是橄欖綠,有點像青銅的顏色,頭發微微卷曲,像烏木一樣漆黑,眼眶深陷射出的目光如蜂芒螫針般鋒利,瞳孔几乎不動,身材修長,肩膀寬闊,疙疙瘩瘩的肌肉顯示出充足的体力,這一切都表明阿蒂卡斯伯爵也許屬于邊東的某個民族。
  我想阿蒂卡斯只是一個假名,伯爵的稱號也是如此。雖然他給帆船起了一個挪威名字,但是他肯定不是斯堪的那維亞半島的人。他沒有任何北歐人的特征,既沒有平舒的神情,金黃的頭發,也沒有淺藍色眼睛中露出的柔和的目光。
  總之,不管他是誰,他派人綁架了托馬斯·羅什和我,肯定心怀不軌。
  那么他這樣做是為了某個外國政府呢,還是為了他自己的利益?……難道他想獨自利用托馬斯·羅什的發明并且已經有條件利用它了?……這是第三個我無法回答的問題。以后耳聞目睹的事情會使我在逃跑之前(假如逃跑是可行的話)找到答案嗎?……
  “愛巴”號繼續以不可思議的方式航行。我可以在甲板上自由走動,但是從來沒有越過甲板室,它的門沖向前桅的前部。
  實際上,有一次,我曾想走到艏斜桅的底下,從那里我也許可以俯身向外看到帆船的艏柱劈開水波。但是,值班的水手(顯然是根据命令)擋住了我的去路,其中一人粗暴地用生澀的英語對我說:
  “回到船尾去……回到船尾去!……您妨礙了駕駛!”
  駕駛?……沒有人駕駛。
  難道他們知道我想弄明白帆船是在什么推動下前進的嗎?……有可能,船長斯巴德在一旁觀看這一幕,他也許猜出我竭力想弄清航行的方式。甚至一位療養院的監護也對這种既不張帆,又沒有螺旋槳卻如此迅速地航行惊訝不已。總之,由于某种原因,他們禁止我去到“愛巴”號的船頭。
  將近十點鐘時,刮起了微風,——這是對航行非常有利的西北風,——船長斯巴德對水手長做了些指示。
  水手長立即吹哨令人開起了主帆,前桅帆和三角帆。即使一艘軍艦也不會比他們更正規更有秩序。
  “愛巴”號向左舷稍稍傾斜,船速明顯加快了。然而,發動机絲毫沒有停止運作,因為船帆沒有完全張開,(如果帆船打算只依靠船帆行駛的話,船帆必須完全張開。)清新的微風有規律地吹著。它們還是促進了航行。
  天空非常美麗,西邊的云彩升到天頂后便消散了,波光粼粼的大海沐浴在千万縷陽光之中。
  我開始在可能的范圍內留心我們走的路線。我的海上游歷頗多因而能夠估計出一艘船的航速。我覺得“愛巴”號的速度大約在十到十一海里之間。航向一直保持不變,我只要走近舵手面前的羅經柜,便很容易地識別出來。雖然看護蓋東不能走到船頭,但是船尾卻能走到。有好几次,我迅速地瞥了一眼指南針,它的指針一直指向東面,更确切地說是東南面。
  我們就這樣行駛在大西洋的這部分洋面上,它的西面就是美國海岸。
  我竭力回想在這個方向向東,在到達歐洲大陸之前會遇到哪些島嶼或群島。
  三十五度緯線穿過大帆船四十八小時前剛剛离開的北卡羅來納州,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這條緯線向東在摩洛哥附近切過非洲海岸,但是,它會經過距美國三千海里的亞速爾群島。亞速爾群島屬于葡萄牙。也許可以假設“愛巴”號的船籍港就位于其中的一座島嶼上,它會返回那里?……不對,我不能同意這個假設。
  此外,在經過亞速爾群島之前,三十五度緯線還穿過距美國僅有一千二百海里的英屬百慕大群島。在我看來,假設阿蒂卡斯伯爵劫持托馬斯·羅什是為了某個歐洲強國的利益,而這個歐洲強國就是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的可能性更小。說實話,此人為了一己之利做出此事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這一天中,阿蒂卡斯伯爵有三四次坐在船尾。他的目光似乎在仔細地搜尋天邊的每個小點。每當一只帆或者一縷輕煙出現在遠處的海面上,他便用航海用的高倍望遠鏡久久地觀著它們。甚至不顧我的存在。
  有時,船長斯巴德走到他身邊,二人便用一种我既不懂也從來沒听到過的語言交談几句。
  “愛巴”號的主人最愿意同工程師索科爾聊天,他們似乎非常親密。工程師喜歡聊天,他不像其他同伙那樣討厭,那樣陰沉,他在帆船上的身份是什么?……他是否只是阿蒂卡斯伯爵私交呢?……難道他和伯爵一起奔波于海上是為了分享一位富有船主的令人艷羡的生活?……總之,他是唯一對我表現出一點興趣的人,即使不是好感。
  至于托馬斯·羅什,一上午我都沒有看到他,可能因頭天晚上的發作后他還沒有平靜下來,仍然被關在自己的房間里。
  下午三點鐘的時候,阿蒂卡斯伯爵在回屋之前,示意我過去,使我對上述推測深信不疑了。
  我不知道這位阿蒂卡斯伯爵要干什么,但是我知道自己要對他說什么。
  “托馬斯·羅什的發作會持續很長時間嗎?……”他用英語問我。
  “有時要持續四十八小時。”我回答。
  “應該怎么辦呢?……”
  “只要讓他安靜地呆著直到入睡便可以了。一夜的睡眠之后,托馬斯·羅什便會平靜下來,又恢复了往常的無意識的狀態。”
  “好吧,蓋東看護,如果必要的話,您將像在療養院那樣繼續照顧他……”
  “我照顧他?……”
  “是的……在帆船上……在我們到達目的地之前……”
  “我們到哪儿?”
  “到我們明天下午要到的地方。”阿蒂卡斯伯爵回答。
  明天……我想著。那么難道不是要到非洲海岸或亞速爾群島?……那么“愛巴”號只可能到百慕大群島了。
  阿蒂卡斯伯爵踏上了甲板室的第一級台階時,我叫住了他:
  “先生,”我說,“我想知道……我有權知道我去哪里……并且……”
  “在這里,蓋東看護,您沒有任何權利。您要做的只是在受到詢問時回答。”
  “我抗議……”
  “只管抗議好了。”這個專橫而傲慢的人反唇相譏道,惡狠狠地看了我一眼。
  他由甲板室下到艙底,留我和工程師索科爾在一起。
  “如果我處在您的位置,我會听天由命,蓋東看護……”他笑著說,“當一個人處在复雜的情況下時……”
  “叫喊總是允許的吧……我想。”
  “有何用處呢……在沒有任何人听得見的情況下?……”
  “以后會有人听見的,先生……”
  “以后……時間太長了!……總之……您想喊就喊吧!”
  譏諷地提出這個建議后,工程師索科爾便走開了,留我獨自在那里思索。
  將近四點鐘時,在六海里遠的東面海域上出現了一艘大船,迎著我們駛過來。它的速度非常快,輪廓越來越清晰。淺黑色小煙從兩個煙囪中盤旋上升。這是一艘戰艦,因為在主桅頂口一面窄長的燕尾旗迎風飄揚,雖然船頭沒有任何旗幟,但是我認出了這是聯邦海軍的一艘巡洋艦。
  我暗暗地想“愛巴”號在從巡洋艦旁邊駛過時,是否會依照慣例向它致敬。
  不,正在這時,帆船故意地駛開了,遠离了巡洋艦。
  對于一般可能會引起怀疑的快艇來說,這种做法并未讓我惊訝。但是,最讓我吃惊的是船長斯巴德操縱帆船的方式。
  他來到船首的臥式錨机旁邊,在一架指示儀邊上停下來,這架指示儀類似蒸汽船的机器室中用來傳送命令的那類儀器。他按了儀器上的一只按鈕后,“愛巴”號便向東方移動了11°15′,同時,船員們輕輕地松開了船帆的后下角索。
  顯然,某道命令被傳給了某种机器的駕駛員,因此,在某台“發動机”的作用下帆船不可思議的移動了一下,迄今我尚不知道這台“發動机”的操作原理。
  由于這次操作,“愛巴”號斜刺里遠遠地躲開了巡洋艦,而它的航向卻絲毫未變。為什么一艘戰艦要打斷一只毫無可疑之處的快艇的航行呢?……
  但是,晚上六點左右,又駛來了一艘船,可以望見它左舷的吊杆,這次“愛巴”號的表現迥然不同。它沒有避開這艘船,斯巴德船長通過指示儀發出一道命令,帆船便再次向東航行,逐漸接近這只船。
  一小時后,兩只船互相靠近了,大約只相隔三、四海里。
  海面一絲風也沒有。這是一艘船体很長,有三根桅杆的郵船兼高船,高高扯起的帆正被卷起來。不必期望夜里會起風,明天,海上會風平浪靜,這艘三桅帆船肯定仍然果在這個地方。至于“愛巴”號,在神秘的發動机的推動下,不停地接近這艘三桅帆船。
  自然,船長斯巴德命令降下船帆,在水手長艾弗洪達的率領下,船員們執行了命令,其動作的迅捷令人贊歎無比,這是賽艇上的水手們應有的迅速。
  當夜幕開始降臨的時候,兩艘船只相隔一點五海里。
  斯巴德船長朝我走來,把我拉到右舷的舷門附近,毫不客气地命令我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去。
  我只能服從他的命令,然而,在离開甲板之前,我看到水手長根本沒有讓人點亮船位燈,而三桅帆船卻點亮了他們的小船位燈,右舷為綠燈,左舷為紅燈。
  毫無疑問,帆船意圖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這艘三桅帆船的水域。船速放慢了,而船向卻沒有變化。
  我估計從頭天晚上算起,“愛巴”號可能向東航行了二百海里。
  我回到了房間,心中隱隱不安。我的晚餐已經擺在了桌子上。但是,由于莫名其妙的憂慮,我几乎碰都沒碰它,我躺到床上,等待困意來襲。
  這种不安持續了兩個小時。四周很安靜,只有帆船輕微的顫動,船板下海水的徘徊和帆船在平靜的海面上移動時輕輕的顛簸時而扰亂這片安宁。
  我的腦海中糾纏著最近兩天內發生的种种事情,不得片刻安宁。明天下午,我們就要到達……明天,我要在陸地上盡照料托馬斯·羅什的職責了,正如伯爵所言“如果有必要的話。”
  當我第一次被關在艙底的時候,我知道帆船正在邦朴里科·索文德湖上航行,此時——大約十點鐘——我感覺到帆船剛剛停了下來。
  為什么停船?……當斯巴德船長命令我离開甲板時,我們并沒有看見陸地。根据地圖在這個方向上只會遇見百慕大群島,從入夜時分起還需要航行五十到六十海里,瞭望員才能望見它。
  “愛巴”號不僅停了下來,而且几乎是紋絲不動。只有一絲輕微的均勻的晃動。几乎感覺不到海浪的涌動。海面上也沒有一點風。
  我不斷地想著那艘商船,當我回屋時,它离我們有一點五海里。如果帆船不斷駛近它,一定會和它會合。既然帆船停止前進了,兩艘也只相差三四百米。這艘在日落時分無風停駛的三桅帆船無法向西航行。如果夜色分明的話,我可以從舷窗中望見它。
  我忽然想也許可以利用這次机會。為什么不嘗試一下逃跑呢?既然今后不會有任何重獲自由的希望……的确,我不會游泳,但是跳進海里后,借助船側的浮筒,只要騙過值班水手的監視,難道不能到達三桅帆船嗎?……
  首先,我要离開房間,爬上甲板室的梯子……船員艙和甲板上沒有一丁點儿動靜……他們此時可能睡著了……試一試……
  當我試圖打開房間的門時,我發現它從外面鎖上了,這在意料之中。
  我必須放棄這個計划,因為失敗的可能性太大了!……
  最好還是睡覺吧,雖然我的身体一點儿不累,但是我的精神委實困頓。各种糾纏不休的念頭和彼此矛盾的想法折磨著我,也許我可以將它們淹死在睡夢中……
  我終于睡著了,但是又被一种奇特的聲響吵醒了,我在帆船上從來沒有听到過這种聲音。
  日光開始染白了舷窗的玻璃,它轉到了東面。我看了看手表……早晨四點半。
  我最先關心的是“愛巴”號是否重新啟程了。
  沒有,千真万确……既沒有張帆,也沒有啟動“發動机”。如果它正在航行的話,一定會有晃動,對此我是不會弄錯的。此外,在日出時分大海仍像昨夜日落時一樣平靜。就算“愛巴”號在我睡覺時航行了几個小時,至少現在它是靜止的。
  我听到的聲音來自甲板上來來去去的急促的腳步聲——負重的人的腳步聲。同時,一种同樣類似的喧嘩充斥了我的房間的地板底下的貨艙,艙門位于前桅的后面。我還感覺到在船殼沒入水下的部分,有某种東西輕輕探著它。難道是一些小艇停泊在它旁邊嗎?……他們是不是在忙著裝卸貨物?……
  然而,我們是不可能在目的地的。阿蒂卡斯伯爵說過“愛巴”號要在二十四小時后才會抵達目的地。我再重复一遍,昨天晚上,它距离最近的陸地,百慕大群島尚有五十到六十海里。它不可能又折而向西,又來到了美國海岸附近,因為距离太遙遠了。那么,我認為帆船整夜未動是有道理的。在入睡之前,我知道它剛剛停止航行。此時,我發現它沒有重新啟航。
  我等待著他們允許我重新登上甲板。房間的門仍然從外面反鎖著,我剛剛确認過。他們似乎不可能在天光大亮時還阻止我出去。
  又過了一小時。晨曦穿進了舷窗。我透過它朝外望去……海面上籠著一層薄霧,但是初升的朝陽立刻驅散了几分。
  由于我的視線可達到半海里之遠,所以如果我沒有看見那艘三桅帆船,也許因為正停泊在我望不到的“愛巴”號的左側。
  傳來了一陣磨擦聲,鑰匙在鎖孔里轉動。我推開打開的門,登上鐵梯,踏上甲板,船員們正好關上了位于船首的貨艙門。
  我用目光尋找阿蒂卡斯伯爵……他不在甲板上,還呆在房間里。
  船長斯巴德工程師索科爾正監督著船員們將几小包貨物裝進船艙里,它們也許剛從貨艙里取出來,被運到船尾。這就是我醒來時听見熙熙攘攘的聲音的原因。顯然,船員們之所以忙著將貨物運上去,是因為我們馬上要抵達目的地了……
  我們离港口不遠了,也許几個小時之后帆船便會拋錨了……
  那么……位于我們左后側的那艘帆船呢?……他肯定還在原地,因為從昨夜起,海上一直沒有起風。
  我朝那邊望去……
  三桅帆船無影無蹤了,海上空空蕩蕩,遠處的海面上沒有一只船,天邊沒有一片帆,南北兩面都是如此……
  思索了片刻之后,這就是我唯一能作的解釋,盡管它的成立是有條件的:“愛巴”號在我睡著時重新啟程了,雖然我對此一無所知。它將無風停駛的三桅帆船拋在了后面,這就是為什么我從船舷上看不見它的原因。
  并且,我禁止自己去問船長斯巴德和工程師索科爾,他們不會屈尊給我答案的。
  這時,船長斯巴德走向指示儀,按了一下上部的一個按鈕,“愛巴”號的船頭立即劇烈地晃動起來。然后,它又開始迅速地向東行駛,而船帆依然卷著。
  兩小時后,阿蒂卡斯伯爵出現在甲板室的門旁,來到他常呆的位置。工程師索科爾和船長斯巴德立即上前去和他交談。
  三人將通用望遠鏡瞄准東南和東北的地平線觀望著。
  因此我緊緊地盯著這個方向也就不足為怪了。但是,由于沒有望遠鏡,我在遠處的海面上什么也沒看到。
  吃過了午飯,我們又登上了甲板,——所有的人,除了托馬斯·羅什,他還在屋子。
  一點半時,一名水手爬到前桅的橫杆上,看到了陸地。因為“愛巴”號的航行速度异乎尋常地快捷,我也立即看到了海岸的几點輪廓。
  實際上,兩個小時后,在不到八海里的地方,陸地那影影綽綽的輪廓漸漸顯露出來。帆船越駛越近,輪廓也越來越清晰。這是一座山的側影,或者至少是一片較高的陸地。頂部冒出一矮矮輕煙,向天頂飄去。
  難道這附近有一座火山?……那么也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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