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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第三層

杰克·芬尼


  紐約中心鐵路公司以及紐約、紐黑文和哈特福德鐵路公司的總經理們,憑著一大堆火車時刻表發誓,說地鐵只有兩層,但是我說有三層,因為我曾經到過中心站的第三層。
  我采取了這樣一個行動:在我的許多朋友中,我找了一個精神病醫生談了這件事。我把中心站第三層的情況告訴他,他說那是一种夢幻現象。他說這是不樣之兆。這話使我的妻子差點發瘋。但是他解釋說,他的意思是現代世界充滿了不安全、恐懼、戰爭、憂慮等因素,而我想要逃避現實。那倒也是。這年頭有誰不想逃避現實呢?我認識的每一個人都想逃避,但是他們沒有溜達到中心站的第三層去。
  他說,我看到第三層的原因就是我想逃避現實。我的朋友們全都同意他的看法。他們認為,一切事實都說明這個結論正确。例如,我的集郵就是“對現實的暫時逃避。”也許是這樣吧,可是我的祖父根本不需要逃避現實。我听說,在他那個時代。世道很好很和平。可是他卻叫我集郵。我收集的郵票相當可觀,美國發行的四張一組的郵票我几乎全都有,還有首日封等等。你知道。羅斯福總統也集郵。
  無論如何,下面的事情确實在中心站發生過。去年夏天的一個晚上,我在辦公室里工作到很晚,匆匆忙忙要赶回住宅區的公寓。我決定到中心站去坐地鐵,因為地鐵比公共汽車要快。
  我不知道為什么這件事會發生在我身上。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名叫查利,三十一歲。當時,我穿一套棕黃色華達呢,戴著一項鑲花邊的草帽。有十几個和我一樣的人從我身邊走過。我并沒有想要逃避什么,我只想回家去看我的妻子路易莎。
  我從范德比爾特大街拐進中心站,順階梯而下,到了第一層。在那里坐火車的情況,和二十世紀一樣。接著。我又走下另一個階梯,到了第二層,郊區列車從一個拱門進進出出,開向地鐵,消失在地下。我進出中心站已經有好几百次了。但是我經常發現新的門、樓梯和走廊。有一次,我走進一條大約一英里長的地道。出來的時候在羅斯福旅館的門廳里。一另一次,我從第四十六街的一座辦公大樓里出來。整整過了三條街。
  我有時候心里想,中心站象一棵樹在生長,不斷地生長出新的走廊和樓梯,一就象不斷長出樹根一樣。也許有一條誰都不知道的長地道,現在正在這座城市底下摸索通往泰晤士廣場的道路,也可能另一條正在逐漸通向中心公園。因為多年來一直有許多人通過中心站逃离現實世界。也許我也是這樣進入那條地道的……但是我從來沒有把這個想法告訴我那位當精神病醫生的朋友。
  我腳下的那條走廊開始向左拐,向下斜。我覺得有點不對頭,但還是繼續在前走。我只能听到自己走路時空落落的腳步聲,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后來,我听到前面有一种低沉的喧鬧聲,還有人在談話,這說明前面有一個開闊地帶。地道猛然往左拐。我走下一段短短的階梯,來到了中心站的第三層。我以為自已又回到了第二層,但我看出那個地方比較小,售票窗口也比較少,中間的詢問亭是木頭做的,看樣子很老式。詢問亭里的人戴著綠色眼罩和又長又黑的袖套。燈光暗淡;有點忽明忽暗。后來我明白了,那都是些有焰煤气燈。
  地板上擺著銅痰盂。車站對過的一道閃光引起了我的注意。原來有一個人從他的襯衣口袋里掏出一塊金表,啪的一聲打開表蓋,看了一下表,蹙起了眉頭。他頭上戴著一頂髒帽子,身穿一件四個鈕扣的小翻領上衣,留著車把手似的黑色大胡子。我往四周一看,發現車站里每個人的穿著都是1890年前后的模樣。我一生中從來沒有看見過那么多絡腮胡子和各种花式的小胡子。一個婦女從出入口走進來,她穿一件羊腿形袖子的女服,裙子的下擺會到她的長統女靴上,在她后面的鐵軌上,我看到一台火車頭,一台很小的有漏斗形煙囪的舊式火車頭。我心里明白了。
  為了證實我的看法,我向一個報童走過去,看了一下他腳邊的那一疊報紙。是《世界報》。這种報紙巳經停刊多年了。頭條新聞刊載有關克利夫蘭總統的消息。后來,我在公共圖書館時檔案找到了那張報紙的頭版是1894年6月11日出版的。
  我轉向售票窗口。我知道,在中心站的第三層,路易莎和我可以買到通往1894年美國任何一個地方的火車票。我要兩張到伊利諾斯州蓋爾斯伯格的票。你到過那個地方嗎?那仍然是一座很好的城市,有古老的大木頭房,大草坪,參天大樹枝葉交織,遮蔽街道。在1894年,夏夜有現在的兩倍長,人們坐在草坪上,男人抽煙閒談,女人搖動芭蕉扇,螢火虫到處飛來飛去,一派和平景向。回到那時候,离第一次世界大戰還有二十年,离第二次世界大戰還有四十多年……我要兩張那樣的票。
  售票員前我帽子上的花邊瞥了一眼,算出了票价,我的錢只夠買兩張單程客車,可是當我數好錢,抬起頭來時,售票員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他朝著我的鈔票點了點頭說。“先生,那不是錢。你想來騙我嗎?那是不會得逞的。”他看了看他身邊的現金抽屜。抽屜里的錢當然都是些老式鈔票,比我們現在所用的錢大一半,樣子也不一樣。我轉過身,赶緊跑開。即使在1894年蹲監牢也決不會是好受的。
  情況就是如此,我想,我大概是順著進去的那條路出來的。第二天午飯時分,我從銀行里取出三百美元,几乎把我們的錢全取出來了,買了舊式貨幣(這件事使我那位當精神病醫生的朋友大為擔心)。要買舊鈔票,几乎在每一家硬幣商店用以買到,可是得付貼水。我的三百美元還買不到二百元的舊式美鈔。可是我并不在乎比。1894年的蛋一名三分錢可以買一打。
  從那以后,雖然我常常去找通向中心站第三層的走廊,可是再也沒有找到過。
  當我把這一切告訴路易莎時,她很憂慮,不再讓我去找第三層。不久以后,我也就不找了。我又回到集郵上來。但是現在我們兩個人又一起找起第三層來了,因為我們現在有證据可以說明第三層依然存在。我的朋友薩姆·韋納失蹤了!沒有人知道他到哪儿去,但是我有點怀疑,因為薩姆是個城市孩子,我常常對他講有關蓋爾斯伯格(我就是在那里上的學)的情況,他總是說他喜歡那個地方。他一定是到那里去了,錯不了。他逃到1894年去了。
  因為有一天晚上,我在擺弄郵集時發現——悟,你知道什么叫首日到嗎?當一枚新郵票剛剛發行時,集郵者馬上買它几枚,在出售郵票的頭一天用來給自己寄信,郵戳可以證明郵寄日期。這只信封就叫做首日封。這种信封是從來不打開的,信封里面只放白紙。那天晚上,在我保存最久的一批首日封中,我發現有一只信封是不應該放在里面的,可是它卻放在里面。它之所以被放在那里面,是因為這封信是某人從他的家鄉蓋爾斯伯格給我的祖父寄來的。信封上的地址是那樣寫的。從1894年7月18日起,它就放在里面了,郵戳可以證明這一點,而我卻完全記不得這回事。郵票是六分的,暗褐色,上面印著加菲爾德總統像。祖父接到這封信后,自然就把它放進了他的郵集,再也沒有去動過它——直到我把它取出來打開為止。
  信封里面的紙不是空白的。上面寫道:伊利諾斯州蓋爾斯伯格威拉德街941號1894年7月18日查利:開始我只希望你的話是真的,后來我就相信你的話是真的了。查利,我真的找到了第三層,這是千真万确的!我到這里已經兩個星期了。此刻,我在和我住同一條街的戴利家里;有人在彈鋼琴,他們全都跑到前面的游廊上來唱“送內利回家”。他們請我來喝檸檬汁。查利和路易莎,你們也回來吧。你們應該該繼續找。不找到第三層決不罷休!請你們相信我,第三層是值得你們去找的!
  紙條上的簽名是薩姆。
  在我常去的那一家郵票和硬幣商店里,我發現薩姆買了八佰美元的舊貨幣。這筆錢應該夠他做干草、飼料和糧食小生意了。他過去常常說他很希望能做這樣的生意。在1894年的伊利諾斯州蓋爾斯伯格,他确實不能再干他的老行當了。他的老行當是什么呢?告訴你吧,薩姆就是我的那位精神病醫生。

  注:此文由“科幻望遠鏡”(http://sft.yeah.net)獨家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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