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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暗路


  燈光從人工的高處往下漫射著,逃也似地掠過鑲嵌著圖案的光滑地面,在一閃之際照出了一個黑暗的身影。黑影掉過頭去躲避著令人難以忍受的亮光,隨即躍入岩叢中,在山丘間攀爬著,又越過一道像一柄巨劍般的光束。它來自戰船黑色側面和金帶本身的微微泛光,以及戰船自己的眼睛那些不停轉動的、無處不及的探照燈。
  紀念碑那不斷變幻的七彩顏色和指向群星的金色管道對它的反光,使得場地的中央亮得帶上了一种奇幻的色彩。然而場地的邊緣卻是黑暗的,衛兵們像耐心的影子一樣站在黑暗之中,一動不動,期待著黎明的到來能使他們得以休息。
  在這些影子般的衛兵之中,有一個影子在移動著。它比其他的影子都要略矮些,一襲帶兜帽的斗篷把它罩成了圓乎乎的一團,看不出身材与相貌,它在衛兵与衛兵之間行進著,有時會停下一會儿,接著又繼續向前走去。
  巨大的森波特廢墟被封鎖著,一片寂靜。別處有著喧鬧与生气,而這里只有一片死寂、幢幢黑影与探照燈光的掃射。白天聚集在這里的成千上万的人已經不在了,他們接受了檢查,檢查通過之后登上飛船,由紀念碑圓頂底座中的管道或是卡里斯圖星上更早建立的終端運往別處。繞著場地邊緣停著的戰船只剩下了一半,船上都有配備好的衛兵。惟一例外的是一艘小巡邏船,靠在龐然大物般的戰船旁邊顯得很不起眼。
  荒漠被飛船和搜捕隊激起一天漫卷的塵土。它們旋舞著掠向群山,毫無遺漏地掃過每一座山丘,每一道溝壑。不過這里仍是一片寂靜。刺客暫時逃脫了,但他走不了多遠的。他當然不會再回來的。
  “衛兵”!
  當圓乎乎的影子在一個黑影身邊停下的時候,他一下僵注了。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又輕又柔。
  “什么事?”
  “你看見什么沒有?”
  “其他的衛兵。”
  她上待要走,卻又停了下來,朝他影影綽綽的臉上瞥去。天太暗了,根本看不出輪廊。而那個衛兵也只能看到兜帽下一團模糊的淺色。一股淡淡的幽香向他飄來,他皺了皺鼻子,心跳加快起來,他以前從來沒有和一個金色皮膚的女人站得這么近過。他只要伸出手來就能触摸到她,如果他有這份膽量的話。
  他筆直地站著,一動不動,兩眼看著前方。
  “你不認為刺客會回來嗎?”女人問道。
  “衛兵拿錢不是來思考問題的。”
  “現在是我在問你。”她的聲音顯示出她對這場談話是認真的。“我說他會回來,他們都笑我。他們說他們會在荒漠上抓到他的。”她又對衛兵說道,“你是怎么想的?他會回來嗎?”
  “如果我是他,我就會回來。”
  她又朝他的臉好奇地瞥了一眼,還是徒勞無獲,“你的口音很怪,你是哪儿人?”
  “星團。”
  “那你是星團戰爭以后才入伍的嘍?”
  “是的。”
  “那你對這儿不了解。”
  “知道一點儿。”
  “那么刺客是從哪儿來的?”
  “從荒漠。”
  “可是搜索隊已經派出去了,那儿沒吃的,水也很少。”
  “一個壯漢能受得了,一個聰明人能最終逃脫。”
  “但他怎么能到得了這儿?又怎么能逃得脫呢?”
  “飛船后面,在那儿,有一棵樹。樹后面有一條隧道,貫通山腹,另一頭往下通到荒漠。沒有比這更方便的捷徑了。”
  “你知道?那你為什么不說?”
  “說給誰听?我不是已經把理由告訴過你了嗎。”
  “衛兵拿錢不是來思考的?”女人沉吟了一會儿,“也許你是對的。我覺得你不愛埃戎。”
  “我必須得愛嗎?”
  “如果你不想為埃戎服務,那你加入衛隊干什么?”
  “難道還有別的選擇嗎?”
  “不管怎么說,埃戎給你發餉,讓你有飯吃,有地方住。你用什么來回報埃戎呢?”
  “用埃戎要我和所有人做到的:服從。”
  “那么你認為我們這些金族人不是好主人嘍?”
  “主人有好有坏,可埃戎還是埃戎。它不是靠了仁慈變得強大起來的。埃戎吃得腦滿腸肥,可帝國的其他地方都在挨餓。”
  “那他們為什么不造反呢?”
  “用什么?用拳頭來對抗戰船嗎?不,只要管道還在,埃戎就是安全的。”
  這回,女人沉吟了更久。衛兵站得筆直,可他的呼吸十分急促。
  “刺客為什么要回來呢?”她最終問道。
  “他還能去哪儿呢?去荒漠等于自殺,那些山丘不久也會變得同樣致命。他惟一的机會就是回到這儿來偷上一艘飛船。只要他到了其他人中間,你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我覺得你好像很同情他。”
  “他是個和其他人一樣的人。也許受了迷惑,不過他做的事和任何一個衛兵拿了錢去做的事沒什么兩樣。”
  “至少你是誠實的,”女人說道,“我不來問你的號碼了。我必須去報告你的叛國行為。你今天晚上幫了我的忙,對此我十分感謝。”
  她轉身要走開,可就在她剛轉過身之后,周圍的人听到了一聲輕輕的呻吟。女人手腳擺動著向后倒去,同時發現自己被挾進了那個衛兵有力的臂彎之中,一只汗津津的大手緊緊地捂住了她的嘴。她急吸了一口气,隨后便開始掙扎起來。
  不容置疑,這個女人是很有點力气的,霍恩一邊用力對付著她,一邊在嘴里自言自語地輕聲罵著。她的身体令人吃惊地結實而又年輕,她的肌肉像鐵絲一般在他的臂彎中扭動著。
  本來只要再過几分鐘他就能沖到巡邏飛船邊了,可他剛換好衣服就被這個女人給絆住了。如果他不是那么虛弱而又多嘴的話,本來也沒什么大礙的。全是那些話讓他現在脫身不得了。
  他應該殺了那個粗心的衛兵的,那個蠢家伙把背對著黑暗。可在最后關頭,他手下留情了。他也是個活生生的人,或許同他一樣,也是被騙來替埃戎賣命的,他有什么理由得死呢,他不是敵人。于是霍恩饒了他一命,使他現在得以呻吟。而他自己竟然也在這個女人都要离開了的時候留住她進行了這樣一番傻乎乎的問聊。
  為什么?霍恩決定要相信自己的直覺。
  女人無聲然而劇烈地掙扎著,她又扭又踢,急促而又灼熱的呼吸噴到了霍恩的手上。突然她停止了反抗,她的身子一下僵住了。
  “對,”霍恩輕聲對她耳語道,“我就是刺客。”
  一道漫射的燈光掃了過來。霍恩拽著她一起退進了黑影之中。燈光散漫的邊緣触摸到了他們。女人的兜帽從肩頭滑落了下來,露出了一大蓬長長的翻動著的金紅色秀發和輪廓柔和的金色面頰。有那么一刻,霍恩的手臂几乎松開了,她差點脫身而去。
  在他臂彎中的竟然是文妲·科爾納,硬幣上那張可愛的臉,主管通信的董事,他殺死的那個人的女儿。
  霍恩的手臂又及時地箍緊了。“我不想殺你,”他輕聲說道,“不過你要是逼我那樣做的話,我會的。這全取決于你。我馬上就會讓你走的。我不叫你動你就別動。別想要叫喊,還沒等你張嘴我就會從背后一槍打死你。手槍已經調到了低射速,不會發出任何聲響的。明白了嗎?”
  她點了點頭。霍恩的手臂拿開了。她急速地吸了一口气。手槍的槍管頂到了她的背上。
  “小心!”霍恩輕聲道。
  “我透不過气來了,”她很快地說道,“你這個血腥殺手!”她恨恨地又加了一句。
  “我只殺了一個人,可是你父親殺了多少億個人呢!還不只是男人呢!他連婦女和孩子都殺。”霍恩反擊道。
  “這么說,你認識我?”她邊說邊把頭開始向后轉過來。
  “眼睛朝前看,”霍恩厲聲喝道,“對,我知道你是誰。”
  “可那不一樣。”文妲又接著前面的話題說。
  “殺人就是殺人。”
  “可你為什么要殺他?”文妲問道,她的聲音中充滿了迷惑不解。“他已經是垂死的入了。”
  霍恩沒有回答。他不知道答案,而且他也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為什么,是誰想要科爾納的命呢?是誰出錢雇霍恩來殺他的呢?為什么非要赶在科爾納壽終正寢之前殺了他呢?
  這一點很重要。有人費了這么多周折,花了這么大的代价,甚至冒了自己的生命危險來實施這一計划,因此這一點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不過此時此刻,它比不上從這里逃生重要。
  “我們將一起走過場地,”霍恩慢慢說道,“你走在頭里,我跟在后面。到了巡邏船那儿,沿舷梯走上去,命令船上的人出來。你要是想有什么不軌,你就死定了。”
  “好吧。”文妲答應道。
  “走吧。”霍恩說。
  她走在他前面穿過了場地。到小飛船的路不算太長,只有大約200米,但在他們朝紀念碑的方向走去的時候,它那絢麗奪目的反光更亮了。
  文妲的步履稍稍顯得有點猶疑和僵硬,不過霍恩覺得別人不會注意到的。誰會來盤問一個埃戎的董事呢?霍恩走在她的身后,中間隔開的距离是表示尊敬的兩步,方向略微偏左。在黑暗之中,除非是特別銳利的眼睛才能看見他低垂在右側大腿邊的手中握著手槍。
  一半的距离已經留在了他們的身后,迄今為止沒有人來盤問他們,也沒有人怀疑到他們。場地靜靜地躺在夜色之中,打扰它的只有漫掃而過的燈光和他們踏在路面上的腳步聲。
  通向黑暗的巡邏飛船船塢的陡峭樓梯已經高他們只有几步之遙了。
  “慢點。”霍恩輕聲道。
  文妲很听話地放慢了腳步。
  突然之間,危險的气息令人感到窒息起來。霍恩差點想要喊叫或是發瘋般地跑上能帶給他自由与安全的樓梯。他用牙齒緊緊咬住下嘴唇,抑止住了肌肉因急切而產生的顫抖。危險當然會有的。他越往前走,形勢就會變得越危險。危險的程度會越來越高,直到巡邏船飛离方山,逃出戰船的射程,擺脫一切追逐。
  在他的身前,文妲聳起了肩膀。
  “我不想殺你。”霍恩輕輕說了一句。
  文妲把肩膀放了下來,開始邁步走上台階。
  危險的感覺越來越近了,好像就蹲伏在黑暗之中。霍恩臉上挂著面具般的平靜表情,眼睛則四下張望著。不過他什么也沒有看見。
  冷靜!冷靜!
  霍恩跟在文妲身后向上爬著,眼睛緊盯著她的背,腳下稍微加快了一點步子以縮小和她之間的距离。等他們走進飛船的時候,他必須在她身后半步之內。
  還有兩步了。一步。
  危險!終于爆發了!有個什么東西在小飛船的暗影中一動。見到第一下閃光時,霍恩本能地把文妲朝前一推。
  子彈“嗖——”地一聲從他們之間穿過,呼嘯著從飛船圓形的艙壁鑽厂出去。
  “衛兵!”文妲叫開了,“刺客。衛——”
  船塢的“叮當”聲切斷了她的話語。那條路被堵上了。文妲耍了他?!不,這不是一個騙局。有人朝他們開了一槍。
  霍恩急速轉身,振作精神防備著第二槍。第二槍還沒響,霍恩的槍先開了火。飛船邊的暗處傳來一聲悶響,接著是一聲呻吟和一陣衣服布料的摩擦聲。
  腳步跑動的聲音夾雜著叫嚷聲傳了過來。探照燈經過片刻的猶疑之后開始向這邊集中。
  霍恩跳著跑下樓梯,三躥兩跳就到了地面上。他毫不猶豫地就奔向了場地的中央,奔向了閃閃發光的紀念碑。
  身后的腳步聲向他逼近,听聲音有很多人。
  “那儿!”霍恩喊道,“他在那儿!”
  他把手槍舉在身前拼命地跑著。身后,奔跑著的腳步聲雜沓掩來,但是沒有人開槍。
  他們奔跑著,构成一組躍動變幻著的、多彩的迷离光影,宛如有人用蘸著顏料的手指在點畫著……
  “他往那儿跑了!”有人高聲叫道。
  后方的遠處傳來了船塢門打開的“卡咻”聲,接著隱約听見了一個女人的叫喊聲。
  “你很机敏,文妲,”霍恩思忖道,“但是還不夠。”
  獵人必須知道他要追蹤的是什么,可衛兵們不知道。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長相,連文妲也不知道,她知道他穿得像一個衛兵,但她是惟一知道這點的人。只要這場追逐還在繼續,只要他們不把衛兵集合到一起進行搜查和盤問,他們就無法找到他,而在他們這樣做之前,他必須退回到山里去。這次他得到遠處那些山里去了。
  有人在前胸把他朝前拽了一把。荒漠中的漫長旅程、饑渴和睡眠不足已經使他有點虛弱了。但身邊拽他的這個衛兵眼睛是看著前方的,他要找的是一個刺客。
  刺客,刺客。這兩個字不斷地敲擊著他的腦海。什么是刺客呢,他該長什么樣呢、怎樣才能把他和其他人區分開呢?
  胜利紀念碑越來越近了。霍恩的步履踉蹌起來,衛兵們像潮水一般從他的兩邊涌過。他已經上气不接下气了。
  他現在有時間來回頭想想那顆离他那么近飛過去的子彈了。很近,但又太遠了。在他身前足有一英尺。這么不准對于一個衛兵來說是不可思議的,子彈飛過的是文妲一剎那之前呆著的那塊地方,如果不是霍恩用力把她推過那道閘門的話,她還在那里。文妲?難道那顆子彈是沖著她去的?
  難道還有別的刺客嗎?
  片刻間霍恩來到了高大的立方体旁邊,星團投降的巨幅畫面上放著光,平台已經不在了。他奇怪自己為什么沒有跟著衛兵們跑到遠處的山里去,而是來到了這里:他隨即就明白了。他跑不掉的。他已經不可能再一次從一場追逐中逃生了。他無力繼續逃亡了。他的本能再次走到了他決斷的前面。
  這里就是他的逃生之處,惟一可能的逃生之處,危險,還可能是致命的,但只要能活下來,就能脫身。除此之外別無机會了。
  他竭力回憶他在“卡農四號”星球上觀察過的終端,那個管道終端矗立在星團首都的城外,像一座毫無价值的紀念碑。在星團的另一個地方還有一座終端,這兩個終端和埃戎的其他終端在每個細小之處都一模一佯。它們從來都沒有顯露過一絲生机,多年以來一直像是滿布塵埃的陵墓。
  霍恩用手沿著光滑的黑色牆面触摸著。在靠近一個角落的地方有一條縫。他順著這條縫往上摸到夠不著為止,縫還在向上延伸。往下,這條縫在离地面几厘米處拐了一個角,与地面平行著走了一米之后又往上走了。一個長方形。這就是門。
  霍恩將身子朝門靠去,門搖開了。霍恩悄無聲息地走進一問燈光黯淡的房間,然后讓3米高的大門在身后關上。長長的房間中空無一人。
  霍恩轉身回到門邊。牆上一個微微凹陷處嵌著一個圓形按鈕,霍恩把手放到圓形按鈕上,一只手按著圓形按鈕,另一只手一拉門把手。門紋絲不動了。
  霍恩回到房間中間,感到了片刻的安全。技師們到哪儿去了?難道去協助搜捕了?或是還沒有搬進來、或許這個管道還沒有做好啟用的准備。一絲恐懼掠過霍恩的心頭。
  恐懼隨著霍恩對房間的打量漸漸消散了。他記起來了。這里是飯廳。裝飯菜的塑料盤子堆在房間的另一頭,還沒洗過。
  霍恩走過一道拱門,進了一個有著一排床舖和衣帽箱的房間。對面的牆上有四扇向外開的門,第一扇門應該是控制室,第二扇是通信室,第三扇——霍恩把手按到門邊的圓形按鈕上。門朝一邊打開了。霍恩踏進了一間巨大的,有著穹頂的房間,房間的高度有900米,寬度也几乎相同。离中心稍偏一點的地方是一個龐大的氮鐵制成的支架,托著一個巨大的槍形的管子,向前上方延伸著。在一個甚至比它更大的洞口處,管子与閃著耀眼光芒的真正的管道連接在一起。地板微微地顫動著,好像這儿整個一切都處于平穩的運行之中。
  它确實在運行,霍恩意識到了。它必須要跟上埃戎星球那明顯的運動。
  在金屬管子的此端是一只帶鉸鏈的吊籃。飛船被裝在有許多輪子的纜車上,沿著有凹槽的軌道送進這個立方体大屋中,吊籃放低接收這些飛船,然后將它們舉起,向前推進主閘門。
  霍恩跑向支架,攀上焊接在一條橫梁上的梯子。第一個轉折處离地面有200米高。然后帶扶手的樓梯沿30°角向上直通到主閘門。樓梯頂端有一扇門,邊上有一個圓形按鈕。霍恩猶豫了一下把手掌按了上去。
  門后是一個小房間,沿牆一溜儿太空服從腋窩處挂在木鉤上。這是工作人員用的閘門,霍恩心想道。他轉身關上了門。
  他挑了一套和衛隊發給他那套尺寸相仿的太空服。由于以前穿過很多次,他輕而易舉地就把太空服套上了身。
  他把塑料頭盔套到頭上、落下、夾緊,又把手使勁伸進長手套,摸索著把抽扣“卡噠”一聲扣上。計量器的各种讀數跳現到頭盔的前部。空气供應:12小時。水量:1升。食品:兩份緊急配額。气密程度:完全隔絕空气。
  他用手一摸太空服的胸部,牆上的圓形按鈕消失了。他邁著沉重的步履向遠處牆上的一道門走去。門向一邊打開,露出一個狹小的臥艙,艙頂裝著一個發光盤,照亮著整個艙室。
  霍恩的對面還有一扇門。他按了旁邊的圓形按鈕,但門沒有開,相反地,身后的門倒關上了。一時間霍恩無助地站在那里,可以感覺得到汗水開始從額角向下滑落。此時,門打開了。霍恩走進一個巨大的管道里,足有500米長,直徑為100米。
  霍恩開始朝著管道的遠端跑去,那里有一扇扇緊閉著的巨門。待他跑到門前時,他又气喘吁吁了。在与他視線水平的高度,兩道門之間縫隙的右面,是另一個圓形按鈕。圓形按鈕呈紅色,上方印著:危險——緊急時使用。
  霍恩用力吸了一口气。這些門后面就是管道,通往埃戍的管道,可以使他遠离地球、遠离危險的管道。
  埃戎比地球好嗎?至少對他來說确實是這樣的。地球對他意味著死亡,而埃戎至少是生死未卜。一旦到了那里,只要他能夠混進入群密集的居住區,他就能銷聲匿跡,他們再也別想找到他了。
  他站在第二道更暗一些的隧道口,腦海中閃現著以前想過的念頭。這個隧道才是更致命的。他想起了那只撞到管道壁上燒出燦爛火花的禿鷹。与管道的接触就意味著死亡。
  單靠這身太空服他能行嗎?
  他慢慢舉起手來伸向紅色圓形按鈕。金屬手套蓋住了紅色圓形按鈕……
  他墜落了,墜進無盡的黑夜之中,墜向遠在30光年以外的埃戎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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