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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故事是波·格雷費恩在學術會上學到的運用兩种不同思緒所進行的敘述。 ☆ ☆ ☆ 當一只野鴨像醉鬼似的從藍天上跌落來撞到門廳時,羅納德。沃爾夫知道他已故的戀人們又回來搗亂了。他能明白這些征兆:當一群臭融熏過他的前門時,他知道這些女人開始藏在森林里了。當他發現所有窗戶上用午后陽光蒸發出的東西寫著“死亡”的字,他懂得至少他的第一位戀人菠莉又出現了。 波莉——感謝上帝她沒活著——以前她曾做過類似的事。但羅納德已有兩天沒想他死去的戀人們的事了。 他在心里听到了她們的尖叫聲。但事實上倒是這位活著的愛瑪。狄克遜占据了他的大部分思緒——是愛瑪同大家一起外出散步走過巴基老人家時听到的野云雀的叫聲。愛瑪知道怎么做既好吃又結實的冰激凌的絕招儿。她至少有五种方式令你開心大笑。昨晚她在門廊給他表演怎樣做冰激凌。她用裸露的強壯胳臂搖著破舊的冰激凌机器。他知道自己會永遠記住她那粉紅色裸露著的胳臂和那從敞開的衣衫里露出來的网狀胸罩。他會永久記住那個夜晚。并不是許多事情他都能記住的,但在他能記住的几件事中,愛瑪。狄克遜會將占据他大部分的時間。 羅納德以前曾六次有過這樣的感覺,而且每次這种關系都以死亡而結束。但這些女人不能阻止他的這种感覺,甚至在四十英里以外她們也不能阻止。事實上,通常是城外的女人們嗅到他的气味,每次她們打開窗戶通風時就能嗅到風中的這种气味。她們會模糊地回憶起過去她們曾有過的快樂時刻。她們會嗅到桅子和奶油的清香——如同伊万諾。理查斯嗅到皮面包裝的新書的气味。她們無論去郵局,還是去圖書館或百瑞特市場前,都會深深地吸上几口這樣的气息。 遲早她們會涌向格洛弗池塘察看通向小鎮的各條街道。 遲早她們會最終站在羅納德門前閉著眼睛盡情地吸進一口最強烈的气息。 然后羅納德會友好地走出來,那時,她們就會發現她們嗅到的气息原來是從羅納德。沃爾夫身上發出來的。格雷斯告訴過他,他的气息很清香。布雷達說那是春天和紫丁香的气息。波莉曾經和大鼻孔說那是“馬和干草的气息”,親愛的沃爾夫身上能發出馬和干草的气息。 她們都承受著他的气息,接受他的驅使。她們的眼內迸發出火光,盯著他,都決定在那儿,在那齊腰深的野草叢中和野花園里以身相許。 膚色、美貌、身高、体形——這一切對羅納德都無所謂。 他曾接待過她們,他對女人們來說是一個敏感的戀人,喚起他的熱情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他把她們燒毀也同樣是時間問題。 愛瑪正穿著印有牡丹圖案的上衣站在水槽邊刷陶瓷碗,碗里有做煎餅剩下的面糊。“我知道燈滅時男人的樣子”,她不想讓羅納德產生什么邪念,因為這不是戀愛。 “我保證不碰你,”羅納德說,“你可以閉燈。如果你覺得把門插上更好的話,那你可以那么做。” 她有自己的原則。不是因為男人使她感覺心里軟綿綿的就可以放棄自己的原則。但同羅納德在一起卻不僅僅只是一种軟綿綿的感覺。她全身像過電似的松軟,心情很亂而巨激動,就像急馳的汽車。她眼望窗外,“月亮就要在那邊升起來了,仿佛是山那邊的探照燈光。” “愛瑪!” “難道你真的不碰我嗎?”她不相信自己,這是真的。她覺得自己像一個女孩被男人迷住而能做出任何事情似的。也許對羅納德或所有當時受到他的誘惑的女人來說,在男朋友床上睡上一個貞洁的晚上算不了什么。但對愛瑪來說,當男女求愛時,這樣做与她所受的教育是相違背的。盡管羅納德提出在廚房睡覺,但對愛瑪來說,呆在這儿就像生活在懸崖邊上似的。今晚她覺得特別容易受誘惑。 “也許你愿意看月亮升起吧?二十分鐘后我們就會爬上去的。” “新鮮的空气會對我有好處的,”她說。她真需要清醒一下神志。但她的大腦很清醒——她想雷羅納德。但她只是不能相信她的情緒竟然如此強烈。這不是愛,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因為愛情早就隨時光而消逝了。 這也不是迷戀。她以前曾被迷戀過,但從未有過這樣的興奮。羅納德是一個极好的西瓜,她能把他身上几磅的甘美的瓜瓤吮光。她能吮到只剩下瓜皮之后還不甘心。一种隱約的東西告訴她,如此迷戀一個男人是危險的。但她顧不了這么多了。她轉向穿風衣的羅納德說:“你有除蚊子的東西嗎?” 他們腳步轉快地穿過樹林。愛碼不想讓羅納德覺得她在后面拖累他,而羅納德卻在設法只持速度。他說用手電更容易看路,但她一把從他手里把手電搶過來閉上了。羅納德使她更大膽子。“別打開,”她說,“只有在黑暗中才有冒險的趣味”。小路很好走,一條清晰的狹長小路直穿過草叢,手電光會破坏夜晚的幻覺,她想看看夜幕下的森林。 羅納德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他要打開手電筒。“我們錯過了一個景致,”他說。 “什么景致?” “一個女人的背景,”他說。 “你是說我嗎?”她說道,從未想到一個四十七歲的女人還會這樣迷人。 她又走了几步之后握住了他的手。這是危險和大膽的行為。從遠處傳來哭泣聲,來自于一位任何人都可以想象到的已經撫養過五個孩子并經營狄克遜畜牧場的女人。遙遠的哭泣聲,愛瑪終于做了她曾希望做的事情。蟋蟀和蟬用歌聲點綴著夜晚。 也許她會在那地呆上一夜。她睡在一個男人的床上并不意昧著她同他睡在一起。她是一個成熟的女人了,她能讓心底里隱藏一點浪漫經歷而不讓它繼續發展。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顯得很小,但她緊緊地擁抱著他,他也緊緊地擁抱她。 愛瑪想,如果有時間,沒有令人可怕的意外的話,這也許是第二個她要嫁給的男人。她想知道她的感覺是否是一個很久沒有得到愛的反應。然后她又決定不管這些了。月亮即將露出了山頭。 愛瑪說:“我覺得自己像內華達老野馬一樣自由。” 月亮的确從山后升起來了,但六個女鬼也出現了。羅納德站在岩石的突出地方,它就像一艘沉船的船首露出來一樣。 愛瑪在他下面十英尺的地方拽著裙子。她不是那种穿緊身短褲的女人,他沒有責備她,他永遠也不能明白為什么女人要在外面穿那种東西。他轉過頭凝視看她。這次他不得不控制自己。他和布雷達控制了那种情感將近一年,但有一次他忘了,就那一次,她化為一股檸檬味的青煙飄上了藍天。自從布雷達死后,他一度在令人麻木、灰暗的霧靄中生活了了几周。他沒有希望但也沒有絕望;他沒有歡樂但也沒有痛苦。他只有一系列必須做的事情。 當這种欲望開始沸騰而且在全身流通時,他打算把愛瑪打發走。如果她不走的話,他就登上自己的卡車像瘋了似地開走。他知道這种欲望怎樣地升起和低落。他知道什么時候接触女人會把她燒毀。這次他拒絕和愛瑪那么做。這次他會在愛情上老練一些。 在許多個月后羅納德第一次看到希望。不久前他出去買了一條管子。他想最好把花園里的管子接到卡車排气裝置上,一直通到車窗。但是羅納德沒能堅持到底。他在廚房里握著這條管子徒勞地坐了几個小時。當黎明來臨時,羅納德知道太晚了,他的情緒又上來了。他還有要做的事情。他把管子送到車庫,他現在和愛瑪在一起,那管子只好放到那儿了。 “愛瑪,”他說,“月亮快要升起來了。” “我馬上就來,”她說著,踩到岩石邊上。 羅納德情不自禁地注意到月光使她的大腿那么蒼白,模糊。當她爬近時,他注意到她的大腿不僅有力而且毛茸茸的。 他喜歡那樣。他喜歡她那雙棕色帶鐵掌的皮鞋。愛瑪真像動物樣的健壯,而且她還以此為榮。 “我小時候總認為上帝住在月球上,”她一邊爬一邊說。 “也許他還住在那儿,” “只要月亮在天空上,我晚上就敢出來,而且我覺得很安全。” 羅納德從眼角看到了一束光芒。 “我想,月光是天使的顏色,而且我死后會去那儿,因為那是天堂。我會像坐轉輪似地坐在月球上繞著地球飛轉。” 他凝視著愛瑪身后的樹林。在兩棵松樹之間有一絲搖曳不定的灰色的光,而在岩石下面也有一些光…… 該死的。 他能看見伊莎貝爾在樺樹半腰處向他揮手,像一部舊黑白電影似地一閃一閃的搖動,他能看見雷達站在岩石上比生前更消瘦了,愛万娜,格雷斯和瑪莉亞都聚集在小路上。 波莉,哪儿也不見波莉的影子。這比此刻他看到的一切更危險。不能信任這些互相妒嫉的女人們。 事實上鬼魂不會飛翔,肯定也不會越牆。這告訴你相信鬼魂可以信到什么程度。這些鬼似乎影響著羅納德的生活,但又完全是這樣。有一次,他死去的情人們曾搞了一次小型爆炸,把他的垃圾桶扔到車道上,然后把它弄到一百碼的高處在房頂上像飛碟似地旋轉。但這件事一定使她們精疲力盡了。 因為此后羅納德几乎一年連她們的影子也沒見著。 然而鬼魂能像月球上的人那樣跳動。她們有身軀,而且羅納德明白她們喪生的原因。他從沒殺過人,但有一次他抓住波莉猛力地搖晃著她。他沒能緊緊地抓住她,她像魚似地從他手中溜出去,跳到窗外,爬到他鄰居家的房頂,在那儿她做著所能做出的猥褻的動作,直到黎明的曙光把她淹沒。所以,如果這些女人決定擋住他的路,他只能在她們中間殺開一條小路了。 但他不想讓事情發展到那個程度。他不想讓愛瑪了解她們,也不能讓她知道。自從他攆走了臭動和死野鴨后,這些鬼魂很可能只會講話,而木會再做別的事情了。她們能講話就足夠了。她們會毒害愛瑪,跟他作對,這一點就像牛吃青草一樣肯定。 愛瑪在他身邊直起了身子,“啊,我能看見池塘了。” “我們必須走了,”他說。 “什么?” “這儿不安全。” 愛瑪看著他。 “走吧,”他說。他可以先下來把布雷達踢到岩石下面。 “如果你怕摔下去,為什么還爬到最高地方呢?”愛瑪說。 “我剛想起來,這個地方有蜘蛛出沒,”羅納德說,“真的,一個年輕人上周被蜘蛛咬傷了,他的手腫了而且變成褐色,也許會被切掉。” 愛瑪看著自己的腳下。 “它們都是會跳起來扑食的東西。這些蜘蛛能跳大概十英尺高。它們不需要織网。” “羅納德,你說的都是沒根据的話。” “走吧。” 她回頭看看月亮和山谷。“好吧。不管為什么。” 但已經太遲了。羅納德能看見波莉正向他們過來。誰知道她從哪棵樹上跳下來的。愛瑪轉身跟隨著羅納德,但波莉卻落到她的臉上。 愛瑪一邊大喊,“咳,滾開!”一邊打著鬼魂。 “夫人,”波莉貼在愛瑪耳邊用模糊的聲音說道,“你是一個傻瓜。他會燒了——” 羅納德抓住波莉一條腿,用盡他全身力气把她一下扔到岩石邊上。他知道她會跌到二百英里之下,再返回來折磨他的,但現在他至少能把她赶走。 愛瑪看著波莉的鬼魂飄到夜空中。 “那究竟是什么?” “塑料袋”,羅納德說。 “我想它在說,‘你是一個傻瓜。’一個模糊的聲音。這我敢肯定。” “對,”羅納德說。 布雷達蹦著,跳著。她擠上岩石,當她的頭和同他的靴子一邊高時,他把她踢向波莉。“該死的垃圾”,他說道。 “這是喝啤酒的酒徒們搞的,”愛瑪說,“我看到林中全都是啤酒罐。” 在岩石下面愛瑪把系上的裙子解開。伊莎貝爾已不在樹林里了。其他人已在前面十英尺處擋住了小路。羅納德不能一口气把這三個人一起推走。他不得不避開她們。“我剛想起一條小路,”羅納德說著,指著山下。 這一招真靈。愛万娜,格雷斯和瑪莉亞從岩石上跳起來。 “但晚上這條路有點危險。”他抓住愛瑪的手在女鬼魂的身影下走著,她們在上面緊追著。 當然這些女鬼魂沒有放棄追蹤。他踩著石頭淌過小溪,差點被她們抓住。但羅納德非常聰明不會落在一群鬼魂的手里。 當他來到家時,他把所有的窗戶都關上,把門鎖上,煙囪堵上。她們別想從他身邊把愛瑪奪走,今晚更不行。 愛瑪原以為羅納德的床會發出難聞的气味。但他的床單气味清新,被子有股花的芳香。她不忍用手碰一下。這种气味使她想到陽光;想到躺在開滿鮮花的苹果樹下的草地上。她記不清怎樣和她第一個丈夫比爾戀愛的情形了,但肯定是現在這個樣子的。他曾是女人能找到的最可信賴的男人,在愛情上最可信賴的人,在生活中最可信賴的人。他怕因吸煙而死,真希望煙厂都倒閉。 她的意識告訴她應該离開。但她心底卻很安靜。當她儿子在他妹妹生日蛋糕上放了些碎土豆泥想和她開玩笑時,愛瑪覺得有种平靜和奇怪的感覺。 羅納德有一個并不很貴重的梳妝台,上面有几個抽屜,是鮮紅色的。他把褲子挂在床杆上,把鞋擺在床腳下。她從未喜歡過一個穿風衣的男人,直到昨天才開始喜歡。他總是那么体貼,把百葉窗拉下,給她把被子蓋好,然后到廚房睡在行軍床上。這是他几年前在杰克軍備品商店買的。她差點告訴他,那張床真沒必要。但是羅納德已經看到了她的眼神,說:“我們還是慢慢來吧。睡在廚房里還行。” “天哪,”她對著天棚嘀咕著。“但愿這么做是對的。”也許她命中注定不會孤獨而死。她想像著和羅納德在這張床上睡覺的樣子。一個男人撫摸著她給她溫暖。她能學會适應這一切。她望著窗戶。他一定是習慣窗戶開著睡覺的。她把被掀開,坐了起來,這時一個鬼魂從床下爬了出來。 愛瑪差點大叫出來,但她屏住呼吸,這個鬼魂跪倒在她的膝下,一副乞求和祈禱的樣子。她很美,愛瑪情不自禁彎下身子想仔細看一眼。這時鬼魂用一种很難听得見的聲音說:“他是一個傻瓜,那個家伙,”鬼魂用下頜向廚房示意一下,“你能听見我說話嗎?” 愛瑪眼睛睜得大大的。 “啊,你不聾。”這個鬼魂站起來。“听我說,波莉一跳到你身邊,我就徑直跑到這儿。在岩石上的那個人只是轉移你的注意力。我是他第四個情人,伊莎貝爾。” “什么?” “伊莎貝爾。” 什么男人會把鬼魂藏在床底下呢? “嘿!”伊莎貝爾在愛瑪臉前拍拍手。“別瞪我,夫人。” 愛瑪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數到第三個數,這個鬼魂還在那儿。“啊,天哪!”愛瑪喊道。 “是的,”伊莎貝爾說,“現在你听著。羅納德有六個情人并把每個情人都燒死了。”她把一只手搭在愛瑪胳膊上,她的手像春天里的陽光那樣柔和。“你可以選擇。留下他,你就會狂喜而死。或者殺了他。我們喜歡你選擇后者。因為當他一遇到熱量后,我們便能聞到他的气味。如果他在這儿和我們死人在一起,那么,我們會對他采取一些措施的。” “羅納德把你們燒死了?這么善良的羅納德不會做出這种令人恐怖的事情的。” “不是像你想的那樣,”她說,“是他欲望之火燒死我們的。” “是羅納德嗎?他從未提到過什么叫伊莎貝爾的人。” “他是一個充滿愛的男人。你不能把他的愛熄滅,不會像你想象的那樣。” 羅納德以前從未做過任何不合世俗的事。他不罵人,不撒謊。難道她說的是她自己心中的羅納德嗎? “你知道,你剛認識他兩天。” “但是——” “清醒吧。羅納德。沃爾夫是一個殺人狂。”伊莎貝爾指著窗戶。“拉上百葉窗。” 愛瑪照著做了。在窗玻璃上簇擁著搖晃不定的女人的面孔,一張、兩張、三張、四張、五張。 就在那時,愛瑪听見羅納德悄悄從過道走到臥室門口。 “快,”伊莎貝爾指著窗戶說,“讓我出去。” 羅納德敲敲門:“愛瑪?” 愛瑪邊打開窗戶,邊答應著,“什么事呀?” 羅納德說話聲能听見,鬼魂們都散開了。 “你沒事吧?”他在門口問道。 “進來吧,我很好。” 羅納德打開門看看窗戶。愛瑪也隨著望去,除了月光什么也沒有。 “你在想什么?”羅納德問,“我沒有窗紗。” “這樣挺好的。” “當蚊子叮在你臉上時,你就會覺得‘挺好的’了。”他走到窗戶旁,小心掃視一眼后院,然后把窗戶關上。 “別拉百葉窗,”愛瑪說道,“我覺得像在洞里似的。” 羅納德透過玻璃窺視著。靜了好一會儿,他說,“我來告訴你在廚柜頂上還有一條毯子。” 不愧是我的羅納德,她想到,他多細心呀。 “好吧,晚安。” 當他离開時,他隨后把臥室門關上,但他沒回自己房間。 她听見前門砰地關上,听到他踩石子的腳步聲,在前門外的暗地里停了下來。 沒人說鬼魂不會撒謊。愛瑪躺回床上。她總是相信自己的感覺。如果自己處于危險,是否還會相信自己呢?她有那种感覺。 在這么多事情中……鬼魂想讓她殺一個男人! 但是,她們可能是對的。如果她們對了呢?逃跑也無濟于事。离開羅納德就像節食一樣難忍。她最后還會回來。如果她呆在這儿,就會死去。但她也怀疑這一點。這里一切感覺都不錯,除了鬼魂打攪以外。但可以不理睬她們。 她在想什么呢?她剛跟一個鬼魂說過話!人們是不會忽視鬼魂的。 羅納德的事情把她的頭腦搞得亂七八糟。 愛瑪躺在床上,想知道是否應該逃跑,如果還想呆在這儿的話,她不知道能不能感到恐懼。 但是她不會感到恐懼的。因為她沒有這种感覺。所以她不會逃跑。如果她能死的話,她想知道是怎么死的。如果鬼魂在幻想,她也想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愛瑪不是那种遇事焦慮的人。她要和羅納德談一次。如果他想把她殺死,那么他可以誠實地去做。她已經活很久了,況且比爾在天堂里等著她呢。而且她听說甘心情愿的受害者都是偶爾發瘋的。 她穿上拖鞋來到走廊。“羅納德,快上這儿來,我要跟你談談。”她打開前門走進門廊。 “羅納德?”這一句話自然嚇了他一跳。 羅納德坐在桌旁搭拉著腦袋。愛瑪坐在他對面,將一綹頭發理向耳后。“你說她時來時走是什么意思?” “她來這儿然后又离開這儿,”他用那雙誠實的眼睛看著愛瑪。“我從未想殺害她們,我愛她們。” “但你沒告訴過她們接近你危險嗎?” “我不知道前兩次究竟發生了什么。我确實告訴過愛万娜我的愛會燒死她的。她會被一時性沖動而燒死的——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但她只想吻我的手,還說,‘你是我的白馬王子,’‘你是我心中的愛人’,我跟別人……”他又抬起頭。 “我跟別人在一起覺得非常孤獨,虛弱。但跟布雷達在一起時,那种事又發生了。愛瑪,這次又開始了。” 他是非常坦率的。她感到了他的真誠。他看到自己的情人變成煙一定是很恐怖的。 “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會控制住的,也許我倆在這件事上會處理好的。” 她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他要打發她走。但她不想走。他身上的气味吸引著她。她意識到在這兩天里這种气味時常出現。 她現在想讓他看著她,讓他知道她多么想讓他撫摸自己,想讓他知道她多么信賴他。她已孤獨地生活了很長時間。 愛瑪懂得男人。她知道自己的欲望有多大。 “也許那些女人命短,”她握住他的手把他拉過來。“也許她們沒有足夠回報的東西。”她吻了他。她給他的第一個吻。 羅納德說,“我很痛苦。” “只是因為你身上有很香的气味,很美。”她說道。 他們又互相接吻,她辨認出了這种味道。 “是草味,”她說,“是剛割下的草和秋天樹葉的香味。”然后那种欲望便開始像卷須草似地從她身上滋長出來。 他拉著她的手領她進了臥室。那种欲望的熱量弄軟了每一塊肌肉。她坐在床邊撫摸著他的手和胳膊。他摸著她的頭發,使她全身感到軟綿綿的。“你肯定留在這儿嗎?” “肯定,”她說著,抬頭看看他。他的臉龐既不英俊也不威嚴,而且由于長期日晒顯得粗糙,但他很善良。她知道同他只在一起是她正确的選擇。 他把她的睡衣從肩上脫下來,順著脖子吻到她的后背。 “你身上很熱,”他說。 “我覺得自己漂在夏日海洋中,”她不想用性生活完成她們的婚姻。但她可以這樣連續几個小時地做愛。她已經很長時間沒這樣和男人親熱了。此外,她和羅納德在第一個夜晚就已討論過道德方面的事。羅納德也同意她的觀點。所以他吻她的雙肩時,她沒有拒絕。他不會做過格的事情。 她稍稍抬起頭來,這樣他可以更方便吻她的脖子。他把手放到睡衣里摸著她的大腿,她輕輕吻著他的耳朵。然而這种熱度不斷上升,由于這种上升,她的性欲也云集而升,上升到了她的腰,胸和皮膚。 他們親吻著,擁抱著,在貞洁的邊緣嬉戲著,直到愛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解開他的襯衫。她摸著他前胸,第一次注意到他像螢火虫似的發著柔光。 “不,”他說,“愛瑪,不要這樣,”他試圖系上襯衫。 但她攔住他的手,吻著他的一個乳頭,輕輕地吸吮著。 “天哪,”他叫道,“不行。”然后,他從她身旁跑開了。 她坐在床邊,仍沉醉在這愛意和親吻的快樂之中,陶醉于沃土里泥土的芳香之中。羅納德。沃爾夫是一個好人。當她准備違背道德的戒律時,他尊重她的戒規。她又躺在床上,一切又恢复成黃綠色,她也變成黃綠色。 第二天下午羅納德,穿著沾滿泥土的靴子走進屋時,愛瑪還穿著睡衣。她站在烤爐旁,臉上沾著面粉。 他看著她調面的碗打了一個噴嚏,“那是什么呀?” “酒做的香料,”她說道。 他坐在桌旁。那种欲望木會再來了。昨晚在它消失前,他開了五個小時的車。他抓起放在灶台上的一杯水,喝了一大口,又噴了出來,“這到底是什么東西呀?” “是蘇打水,我今天早晨睡醒時有點惡心。” 布雷達搞的鬼。一個不祥的預兆,一個非常不祥的預兆。 “我們倆這樣下去沒有好處,”羅納德警告說,“下次我不可能像昨天晚上那樣躲開的。” “我沒事,”愛瑪說。 “不,你不是沒事的。我和格雷斯就在客廳看書時,我伸手拉著她的手,接著她就發光,把我的胳膊汗毛都持走了。” 我很危險,自私,他想道。難道愛瑪看不到這一點嗎?她會死的,除非他不像以前那么去做才行。 “我不能离開你,”愛瑪說。 “我從未想讓你离開我,”他給她從罐里倒了些苹果汁,注視著窗外的太陽照耀著石頭舖成的小路。 向腦袋開一槍會把這一切都弄利索的。他是一個体面的人,体面的人沒有權利殺死婦女,即使她們是情愿的。 “一定有人知道這個東西,”愛瑪說道。“你難道不認識什么印第安人或神奇的占卜先生?” “愛瑪,沒人知道我身上的東西。我自己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只是有時想需要一個人。我開始覺得心里空蕩蕩的,然后就有人出現。” “我不在乎是活是死。” “你應該在乎——如果你腦袋還沒被我的气味熏著。” “但我已經被熏了,”她說,“正是由于這個原因。” “我要去工作了,”他說,“道格比爾家需要人看羊。” “你回來時我還會在這儿的。” “不,”他說,“你不應該留在這儿,”他想讓她离開。 她太自信了,愛瑪有點太狂妄了。她以為他們一起會戰胜一切。好像戀人焚燒是男女戀人所面臨的障礙似的。但她引誘他的時間卻比他所具有抵抗力量的時間更長。 除此之外,他提醒自己,這次他決定讓自己擺脫這种局面,永久地擺脫。 那天晚上,愛瑪把做的牛肉和玉米餅蓋好,以便能保持溫度。愛瑪等候羅納德好像在等奶牛生小牛犢——不慌不忙。 她明白她准備好后他會回來的。她等到太陽落山。她在門廊坐在羅納德的搖椅上一直等到她覺得他再也不會回來的時候。 她給道格拉。比爾斯打電話。電話里說,那天下午他早就干完活了。她給艾達咖啡廳燈電話——羅納德說那儿的炸雞排是他曾吃過的雞排中最好的。但是,他已經好几天沒有去那儿了。最后她給警察局打電話。那位負責人用一种不負責任的聲音說,羅納德很可能去某地方給什么人修理東西去了,但他們會幫助留心查詢的。 熒火虫在黑暗處喧鬧著,一會儿嗡嗡叫,一會儿又發出顫聲。飛蛾在門廊燈光周圍飛舞著。她嗅到他在那邊儿。她几乎能指出他的方向。她不需要什么警察成女警長帶他回家。 愛瑪立刻穿上外衣,把窗戶拉下,開車出去了。她隨著那种气味來到格洛弗池塘南邊。她向南然后向東沿著一條光滑的土路開去。如果她想去維尼的話,路會通向那儿的。大約沿這條路走了一英里時,她看見他的卡車停在一塊空地上,旁邊有一堆篝火。她把車開過去,用車燈強光射向他。 他躺在地上沒有動。 白乎乎的東西斜靠在她的車窗。 這是伊莎貝爾。 愛瑪走下車,問道:“怎么啦?”她看見鬼魂在車燈強光里旋舞著時出時現。羅納德身上的气味向她扑鼻而來。 “怎么跳起舞來了?” “你搞的唄!”伊莎貝爾高興地說道。 愛瑪由于引掣的噪音几乎听不到她說的話,她把車熄了火。“什么?” “他要死了——像我們說過的。” “你說什么?” “一顆子彈穿過他的胸膛。” “不會的。” 愛瑪把車門砰的關上跑向他。羅納德喘息著,發出微弱的呼吸。一只A.22型步槍斜放在地上。 “羅納德?”她跪在旁邊。他的T恤衫上滲透了一圈鮮血。 鬼魂能干出這种事嗎?是她們把他引到森林里向他開槍的嗎? 他的頭向她動了一下,几乎睜開了一只眼睛,接著開始一陣劇咳,試圖吸入一些空气。 帶他去醫院——這是她需要做的。她想把他放到車后座上面。 她試圖扶他起來,但他站不起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血還在不停地流著。她試著拍起他,試著拽他,但他卻一動不動。 鬼魂在她旁邊搖曳不定。伊莎貝爾喊道:“愛瑪!” “什么?”愛瑪轉過身來對她說,“滾開!”她揮動著胳膊把鬼魂從她身邊赶走,把伊莎貝爾推倒在地。愛瑪對自己的做法也大吃一惊。她從沒想到自己能把鬼魂驅走。她馬上有了主意。也許她能把羅納德拽到自己背上,讓他胳膊搭在她的肩上。 她蹲下,把他的手腕搭在她的肩上,扶他向前挪動著。他動了,她可以這么帶他走了。可是只走了五步他又開始劇咳,全身都在顫抖,把她嚇坏了。 她扶他躺下。這么做也不行。她不可能把他抬到車上。 一塊小石頭打在她的胳膊上,接著又一塊打在她的臉上。 她抬頭看鬼魂們比剛才更明亮了,像白瓷一樣發光。她們看起來像小塑像似地光滑。一塊大石頭砸到她旁邊的草地上,伊莎貝爾從黃火里拿出一個燃燒樹枝。 愛瑪躲到一邊,看著伊莎貝爾變成白煙,消失了。那個樹枝掉在草上,把草的上端燒紅了。愛瑪抬頭看其他鬼魂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了。 起初她擔心這是她們的隱身術,會突然地從她身后抽出刀來。但鬼魂們沒再出現。也許像羅納德說的那樣,她們把自己燒盡了,設法再讓自己變成別的東西。誰知道鬼魂有什么自己的魔法呢? 羅納德說過死去的伊莎貝爾曾在他的門階上放過一只死雞。為什么他的情人剛才要殺死他呢?愛瑪沒有動搖自己的感覺。那些鬼魂仍站在她的背后。黃火發出了劈啪聲響。愛瑪轉過身去,又轉過身來。羅納德喘息著,躺在那儿。她想,跟鬼魂一起死去吧。她們或把我殺了或留著我。 愛瑪撫摸著他的頭發,說:“羅納德,你是因為我才死的嗎?” 他咳嗽起來。如果他自己開槍自殺,現在早就死了。撒謊的鬼魂!她們肯定是在他的肺子打穿了一個洞。 “我跟那些鬼魂不一樣,”她說。“我有你想像不到的熱量。”她扶他坐直。“羅納德,親愛的。讓我把你扶到車上。” 使她吃惊的是羅納德抓住她的肩膀,拼命地站了起來。 她們開到瑟斯頓醫院。醫生給他插上一根胸管把肺里的液体抽出來。幸好子彈打的洞不大,不需要手術。愛瑪一直握著他的手,她聞到了一股香草味。 她是自私的,但跟別人不同。羅納德不會殺掉那些女人的,她們殺羅納德是因為她們想得到羅納德所不能給予的快樂。她們要的是性欲,而不是愛情。她們沒有回報的東西,也沒有東西可以給予他人。 她們是寄生虫,她們想得到奇跡。愛瑪覺得自己不比她們好多少。 早晨護土用輪椅把羅納德推進一個房間,護士不在意地擺弄著滴注瓶和胸管儀器。愛瑪躺在羅納德床邊桔黃色的椅子里睡著了。她听到走廊里有些女人在小聲響咕,她醒過來了,發現羅納德正在注視著她。 “我自己開的槍,”他說。 愛瑪搖著頭說:“你不應該這樣,我太自私了。” 羅納德看看身旁。 他還會自殺嗎?會的! 他不想死——愛瑪能看到這一點——但愛瑪知道羅納德會再那樣做的。這是于真万确的。下一次他會成功自殺的。 “我要离開你了,”愛瑪說著站起身來。 “還有別人會出現的。” “我阻止不了她們。我不會像別人那樣做的。這是上帝賜予你的一切。” 羅納德把手放在前胸上。“上帝?你怎么肯定這不是人類退化的基因呢?天哪,她們在數英里之外還能嗅到這种味道。” 愛瑪傾下身子吻了他的前額。前額的頭發被汗水浸濕了。 “是誰創造的飛蛾呢?”她顫抖地說道。“我必須走了,羅納德。” “我愛你,”羅納德低聲說。 她用手背摸了摸他的眉毛和臉頰。 然后愛瑪沖出房間,一切都旋轉起來。 她沒有完全動搖對羅納德的感覺。直到三天后,她從西雅圖西部的几百公里的飛机上走下來時,一股欲望仍然不斷地沖擊著她的大腿,使她走起路來一腐一拐的。她把畜牧場的工作交給雇來的人做,然后給大儿子打電話說,她要去別處住一陣子。她已經兩年沒見到她儿子和儿媳了。他們肯定會有空閒臥室供她居住的,他們甚至不知道她在那儿。 開頭几天愛瑪以為自己已把欲火熄滅了。她吃東西就像剛從非洲回來似的,走路能走好几公里。她甚至給街頭吹黑管彈吉它的賣藝人拍手,跳舞。他們尋找著父輩的世界。使她更吃惊的是,她發現自己的儿媳有一种极強的幽默感。 但這并沒持續多長時間。她又想念羅納德了,她渴望得到羅納德。 “媽媽,”第二周的一個晚上她儿子問她,“你手上有什么?”電視里出現一位科學家談論在虹橋島上的污染的情況。 “你說什么?”她問。 “你像吸了毒似的。” “我不知道。” “好吧,把它弄掉。我看到你手上有奇怪的花紋。” 愛瑪把手攥緊,想集中精力听電視里講些什么,但卻集中不了精力。她情不自禁想起羅納德摸她大腿時的感覺,情不自禁想起羅納德吻她脖子到大腿時給她帶來的快感。因此,她离開房屋到外面散步,直到能想些羅納德之外的事情。大約十一點鐘左右,這种欲望才熄滅。 天哪,她想這种欲望有一种使人縮小的感覺。她想如果不采用止痛的辦法自己是否還能活下去,自己是否還能忍受羅納德。沃爾夫。 愛瑪相信在許多事情上自己需要站起來先進攻。她看見她的雄貓公然同各种狗抗爭。如果它曾跑開,那么其結果恰好相反,那些狗就會把它欺負到死為止。她計划看望自己三個孩子,然后跟自己父母住上一個月。但這些旅行目的是讓自己把那种情緒排解一下。她真正做的只是逃避而不是進攻。 她想在家里慢慢地遺忘了過去會更好些。因為至少在那儿還有許多事情可以占据她的思緒。 這些問題決定后,愛瑪才意識到她還仍在夜晚的大街上獨自行走。她的心跳加快了。真蠢,然而除了向前走以外再也沒有別的辦法。她向儿子家里走去,用一种最快的步伐走去。 兩天后她登上去路易斯威爾的夜間航班。 她看到赫克托正在擠奶,把一只小奶牛送上擠奶机上。她拍拍他的肩膀。“休息吧,”她說。“去跟你妻子,孩子玩玩吧,你該有一個假期了,我付給你薪水。”如果說她即將与她的欲望搏斗的話,愛瑪打算做所有她能找到的活計。 愛瑪站在煤气灶旁,把松軟米飯做成布丁當做晚餐,她沒有情緒吃別的東西。她今天聞到兩次羅納德的气味。一次是她站在草垛上把垛頂踩平。第二次就是剛才,又是一股秋天樹葉的香味。 她想知道羅納德恢复怎么樣了。他現在是否已經回家了。 她可以打電話把一切都弄清楚。 但打電話會使分离更難忍受。她不會打電話給他的。她要繼續做她的米飯布丁,吃完飯后就睡覺。于是,她走進前屋開始放去年圣誕節她女儿送她的CD盤,《屋頂上的小提琴手》。感謝上帝,她已經干完本應三個男人干的活了。等布丁做好之前,她除了想羅納德之外沒什么其它的事了。她只有精疲力盡的時候才躺在比爾生前的搖椅上。她一直躺到定時器鳴叫。 她吃著熱乎乎的布丁,喝著奶,吃著桃罐頭。肯定能有一种辦法她既不死去,又可以和羅納德相愛。 每件事都有奧秘,不是嗎?只是要找到其中的答案罷了。 然而愛瑪沒有多少時間去想。吃完兩碗飯后她覺得太累了。牙沒劇就上床睡覺了。她撥好鬧鐘,把柔軟的毛毯一直蓋到鼻子上。 愛瑪夢見她和羅納德騎著兩匹馬,馬尾和馬鬃象黑墨汁似的油黑發亮。 她夢見了暴風雨中的一個閃電咋的一聲燒焦了六棵樹。 她焚見羅納德在勞倫斯韋克表演賽上唱歌,戴著一條黃綠色圍巾,象甘妮。凱莉似的跳踢踏舞。 鬧鐘把她吵醒了。早晨5點。該擠第一次牛奶了。 她眯著眼睛以便讓眼睛睜開。她又穿上昨天穿的那條牛仔褲,走進黑暗。門哇地打開,又砰地一聲在她身后關上了。 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安靜极了。她一手拿著奶酪,另一手拿一瓶可樂向谷倉走去。 羅納德看見一位女人,穿著淡黃色夾克衫,戴著太陽鏡,在他房前走過三次。然后,打開他的大門向里面走來。她的江指甲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 當她按門鈴時,羅納德把里面門鎖好,砰地把外門推開,說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個女人把手放在前胸說:“噢,對不起,我希望沒打扰你。” 羅納德從她眼睛里看出,她對那种气味不敏感。不管他長相如何,她是不會在乎的。 “不,你已經打扰我了。現在你走開吧!” “難道你沒聞到什么嗎?”她問。 羅納德沒吭聲。 她低下頭,“當然你是聞不到的。”她說著用手指摸著手鍋。 “快從我這儿走開,”羅納德喊著,“我不想讓院子里有什么毒品。” “不會的,對不起。”那個女人說著把眼鏡戴上,走到前門。她在羅納德房前徘徊了一個小時,然后以一种日本武士道的精神開車离去了。 几天后她又回來了,接著又回來過几次。每次羅納德都站在門后粗暴地把她赶走。 過后又有五個女人出現了,羅納德象對待第一個女人那樣地對待她們。 羅納德差點給最后一個女人開門。她的皮膚有如泥土的顏色,齊肩頭發用發帶扎著。當他給厄爾利夫人送去一車煤回家時,發現她光腳坐在門廊搖動著身子。 “晚上好,”她先開口說。 “不,不好,”羅納德說著大步從她身邊走過。她晃動著身子坐在門廊里。他吃晚飯和看晚間新聞時,她一直呆在那儿。羅納德差點讓她進來,但馬上想起了愛瑪。他想起那天晚上在他臥室里多么痛苦地從她身邊躲開,所以他叫來警察。 當那個女人走后,警察和羅納德站在門前,警察問:“羅納德,你身上到底有什么?” “我不知道,丹尼斯。我想是該死的基因吧。” “天哪,我要能有一些這樣的基因的話,我宁可丟掉一只胳膊和腿。”警察說道。 “對,你會不惜代价的。”羅納德說。 “誰,我嗎?”警察大笑著說,“我妻子不值得讓我那樣。” 羅納德什么也沒說。他真想知道他還能這樣活多長時間。 警察點燃了一支香煙,說了聲“告辭”,就坐上福特牌汽車,打開車燈,風馳電掣般地開向城鎮,好像有人剛搶了銀行似的。 那天晚上,羅納德躺在床上,想著愛瑪,看見一線模糊的光亮出現在外面。那光束搖動了一下,于是他下床朝窗外望去。 他什么也沒看見。他走進前屋,發現他的情人們都在廚房外。 他現在意識到他從沒真正地愛過這些人——不像他愛愛瑪那樣。他被她們刺激著。他只是滿足她們的欲望,他們之間的關系就像流淌的河水。他跟這些女人在一起從來沒有象湍急的河流那樣的激情,他也從來沒讓愛停留很久。但和愛瑪在一起則顯然不同。他對她身体的欲望早已被對她的愛而淹沒了。 他拉開前窗的窗帘看見他的情人們在采花。當這些女鬼在花叢中走過時,高高的飛燕草和桔黃色罌粟花搖曳著。接著她們開始呼喊他了。 波莉不象以前那樣咄咄逼人了,她一句接一句地說:“我愛你,羅納德。我想你呀。” 羅納德想起了什么。他試圖告訴自己這种感情饑渴是一种動物性的要求,就像猴子需要配偶似的。但這樣也無濟于事。他內心還是痛苦,他為所有這些女人痛苦,甚至為波莉而痛苦。 也許羅納德應該給自己買一只狗。但他不想照顧狗。也沒時間帶它散步,喂它。他肯定不會買一只小動物把它鎖在后院讓他隨便跑。布雷達把亮閃閃的手放在窗戶上。她沒說話,只是睜著大眼睛看著羅納德。她生前的眼睛是藍色的,象矢車菊似的。 他使這些可怜的女人陷入愛情地獄。“我害了你們,”他透過窗戶喊道,“我把你們害死了!” 她們繼續同他說話。也許她們有事情要說,有個什么計划。也許鬼魂知道活著的精神上的東西。所以羅納德來到前門并把它打開。 她們慢慢走到他身邊圍成一個圈儿。她們用白色溫暖的手撫摸著他的臉龐,頭發,胳膊。她們小聲說著我愛你。愛万娜擁抱著他,然后用齊腰長的頭發摩擦他的面頰,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樣,仿佛蚕絲輕輕擦在臉上似的。 接著波莉站到他前面。她偏在他耳旁說:“羅納德,這不是你應該過的生活。我們一起走吧。我們已經學會保持和气了。” “你能幫我解除身上的詛咒嗎?” “不能,”她說,“只有你自己才能解除它。” 他現在可以和情人們一起把它除掉。或者,他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死去。再孤獨几年又有何妨呢? “你們還愛我嗎?”他問。 “我們需要你,”伊莎貝爾說。其他人也隨聲附和著。 “我怎么才能解除詛咒呢?”他問。 格雷斯把嘴貼在她耳朵上說:“用情欲,”她說。“你等它發泄出來,或者你讓它得以滿足。” “我已試過了。” “那么讓你身体流血,羅納德。”伊莎貝爾說道,“鬼不會死。也許你在我們這儿能使清欲得到滿足。” 羅納德想變成鬼嗎?他死后會變成鬼嗎?做鬼還需要什么資格證書嗎?還是像那兩個宗教信徒說的死的樣子。他不知道死后會怎么樣。 “你怎么知道那樣我才能解除詛咒呢?”他問。 “我們不知道,”布雷達說。 “我們是鬼,”愛万娜同時也說。 羅納德看見布雷達瞪了波莉一眼,從她的目光中,他能确定,波莉在瞪著她。她不讓布雷達作聲。羅納德看見了這個舉動。 “什么?”他問道。 布雷達看著其他人,然后兩個胳膊交叉放在前胸。“對他撒謊沒用,”布雷達對大家說。“我們是絕望的女人,羅納德。” “是的,”伊莎貝爾說。 “羅納德,”布雷達說道,“我誠實地說,死也沒用,但它是你唯一的選擇,鬼是不會死的——我們已經排除了那一部分。也許真的精神和真的精神相連結才行。也許沒什么方法來處理這种情欲和這种力量。” 她來這儿是為了騙他,當事情弄糟糕了,她們又逼迫他。 布雷達受過大學教育,言詞有力,充當了這出已編好的戲的主角。 “你想想,羅納德,死只是一個過程,”格雷斯說。 “也許你該走了,”他說。 他的情人們互相看看,沒有動。 “我不想這么早去死,”他說,“很顯然,你們無法就那件事做出什么,否則你們早就去做了。你們赶快走開。” 她們帶著一股亮光,前南咕咕地走了。羅納德一直看著她們在路旁森林里消失了。 一群鬼魂,一群騙子。多么悲慘的一生啊! 然后他想到布雷達說的話。“能解決問題的也許就是電吧。也許他只需要地面的電線,他猜疑著。也許他所需要的是把情欲放在比自己更強的電力上去。 离開羅納德的頭一個月,愛瑪覺得聞到那种气味后就像患了關節炎似的。當它變得很強烈時,她無法做任何事情。她必須面對這种病症而且讓它排泄出來。她知道這种味道會消失的,所以她還可以忍受。 她覺得和赫克托一起工作和為地區議會爭取投標的戰役使她累得不會再想羅納德了。 愛瑪离開羅納德四、五個月后,她原以為把那种“瘋狂”赶走了。自從她离開住院的羅納德到現在已快一年了。就在那天,羅納德的气味又襲卷而來,使她渾身顫抖。已經很長時間沒那种強烈的感覺了。 她站了起來,另一股气味又席卷而來。腿像斷了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羅納德快來了。她的頭嗡嗡叫著,但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當她思緒又清晰時,她走出了倉庫。愛瑪兩只胳膊交叉放在前胸,站在路中央。羅納德正開著一輛銹點斑斑,淡藍色福特汽車急駛而來。 這個該死的。她已經把那种東西打發掉了,而且他一定會再次使她感到虛弱的。 羅納德開著車一溜煙從大道上拐過來。“愛瑪”,他喊,砰地把車門打開,“愛瑪,我有辦法了!” 她不得不閉上眼睛以免向他跑去。 “愛瑪,是電子和電線的事。” 愛瑪睜開眼睛看著他走過來。她真的不明白他的意思。她所知道的一切就是整個世界都有草的气味。她記不住這种气味曾如此強烈。 他恰恰站在她面前,張著嘴笑著,就像在做餅比賽中獲得了冠軍似的。“愛瑪,”他一邊說,一邊摸著她的肩膀。 那种熱沒有傷著她,這使她很吃惊。她覺得它使人痒痒的,也許這就是結局吧,她想道。 “羅納德,”她說道。她想念他,她想知道是否比爾或羅納德的死去的情人們正在生命的那一邊歡迎她。 羅納德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后退了一步。“不,”他說道,“不行!” 一道亮光和一縷黃煙使她開始咳嗽。當煙散盡時,她看見羅納德痛苦地蹲在那儿。她把手臂張開,發出藍白色的光。 她低頭看著大腿,腹部和前胸。它們都發出同樣的亮光。起先,愛瑪以為她自己是鬼魂。然后,這光開始變暗,從白色變成黃色又變成淺橙色。接著光和熱都一起消失了。她覺得全身振奮和洁淨,就像在瀑布下剛剛洗過澡似的。 羅納德嚎陶大哭。過了一陣他睜開眼睛瞪著她。 “你的衣服,”他叫道。 确實愛瑪身上什么都不見了,所剩下的只是白灰。它又飄起來,隨著一陣輕風卷到倉庫里。她的皮膚又還原到本色了。她緊縮著胳膊,摸著自己的前胸。輕風吹得她渾身起雞皮疙瘩。她不是鬼魂,她還活著。 “走,我們找牧師去。”她叫道。 每個人都有挫折——有許多文件要寫,有許多測試要參加。人們不能想結婚就可以結婚。愛瑪要和牧師談談改變這一切。接著他們在格林威勒找到一位洗禮牧師,他說:“如果你們答應明天回來,讓我在全州市民前為你們證婚,那么今” 晚我就可以先在上帝面前為你倆證婚。“ 愛瑪擔心羅納德触摸的東西著了火,而且她不能赤裸著身体去見牧師。所以她穿上那件她從不想穿的蜡紡印花上衣。 那件不行。她穿上后像藝術節的一個模特。人只活一次。 如果衣服都燒了,那么過去的生活也就消失了。愛瑪把那件蜡紡衣服扔到垃圾堆,迅速套上一件紫紅色前襟有花邊鑲嵌的衣服。她摸著前襟,照著鏡子,誰會想到她能結兩次婚呢? 羅納德梳了頭發后又刮了臉,穿一套西裝,就像華爾街上一位富翁似的。 “帶鏈扣的?”愛瑪問。 “愛万娜給我買的,”他回答,摸著前身,“我不知道,我認為這套挺好的。” “嗯,”她說。她對那些女鬼怎么處理呢? 牧師在教堂接見了他們。他把門打開,羅納德說:“沒什么奇特的。對嗎?” “對,”牧師說,“你可以叫我保羅兄弟,” 他們發誓一生同生死共患難,然后保羅兄弟說:“你可以吻你的新娘了。” 羅納德舉起手,說:“今晚不行,兄弟。我們得等到明天。” 愛瑪強擠出笑容。 接著羅納德塞進保羅手里六十美元。 “你是真正的基督徒,”羅納德說。 “明天來吧!”保羅兄弟說道。 “我們不會錯過的,”愛瑪說道。 “他們坐在羅納德的門廊里,聆听夜晚飛虫交織的聲音,仍不敢碰對方。飛蛾一會儿飛到燈上,一會儿又飛走。”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門廊隔開。把那盞燈裝上白熾燈泡。“ 愛瑪說。 “好的,我同意,”羅納德說。 他們靜靜坐了一會儿,然后說,“我可以握你手嗎?” “准備好了嗎?”愛瑪問。 她從沒在自己房里發過光。他沒法想她,設法和她合為一体。“我只有試一下才知道,”他說。 “也許我們需要的是一些個人的犧牲,”她說,“雖然听起來有些陳詞濫調但也許絕妙就在其中。” “或許像托馬斯。愛迪生找燈絲的合适材料那樣,至少我不用像他去做那么多事。” “羅納德,”她說。 “也許不會有什么作用。” 愛瑪站起來開始脫衣服。“無論如何,我不想最后看到把這件衣服燒了。”她說。 羅納德朝外面的小路望去,一直望到道格家的房子那儿。 “愛瑪,”他說,“看在上帝的份上,進屋來吧。” 他看她在月光下脫衣服,月光透過窗戶照進屋內。當她自豪地裸露著身子站在他的面前時,他說:“我相信是上帝把你創造得這么美。” 愛瑪笑了。她拉著他的手走到床前。羅納德撫摸著她曲線般的身体,從肩膀一直到膝蓋。然后他打個噴嚏。“這就是那种气味,”他說,“我記得小時候有一天和爺爺剛耕完地,他坐在櫻桃樹下一個木桶上喝啤酒。而我光腳在田地里跑。田里的土很松軟,每踩一腳都陷到腳跟。我喜歡那個老頭。” 羅納德又打了個噴嚏。他望著愛瑪的眼睛,問道:“你嗅到的就是這种气味嗎?”他用鼻子深深地嗅了一下,“草味。” “你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气味。”她輕柔地吻著他的唇,“也許我們准備好了。” 他們親吻著,彼此擁抱著,直到最后他們的身体發出月亮般的亮光。當愛瑪達到高潮時,一切都變成了白色。既沒有房子也沒有床,只有星星和森林的气味,活的和死的植物的气味。愛瑪以為自己已經死了,騎著車氏輪繞地球運行呢。 但當身体气溫冷卻下來的時候,愛瑪和羅納德發現她們裸体躺在地上,地上有一堆白灰。 警察后來在愛瑪家里找到羅納德。“你難道沒听說嗎?”他在電話里問。 “怎么了?”羅納德問警察。 “道格拉發誓說是該死的飛碟。羅納德,你住的房子都沒了,都燒光了。” “什么?”羅納德問。 愛瑪小聲問:“誰打來的電話?” 羅納德小聲回答:“丹尼斯。布朗。” “都沒有了,”警察說,“我意思是說全燒光了。” 羅納德說:“不可能是飛碟,我不相信有飛碟。” 愛瑪捂著嘴笑著。 警察又說:“道格拉說一道陽光般強烈的光線把他照醒了。” “噢,你知道道格拉那個人嗎?”羅納德問。 “我不太了解他,”警察說,“這里有一堆白灰,像面粉一樣白。有約一英畝那么大的地方被燒光了。你說,是什么把這地弄成這樣的?” “我不知道,”羅納德說。 “好吧,我肯定保險公司人員想問你一些問題。你最好到這儿來一趟。 “我會去的,”羅納德說。 沒人能解釋羅納德。沃爾夫燃燒的謎。也沒有人能解釋開始在格洛弗池塘出現的相似的燃燒圈。飛碟的愛好者們都云集到這個城鎮。几家大報紙的記者們甚至也開始措尋其諦,但所得到的都是荒謬之談。 道格拉發誓早在羅納德房子存在時,他曾看見鬼魂在那儿跳舞。 羅伯特。彭克斯頓和他的女友克雷斯說當他們在約翰遜農場旁親熱時看見一束白亮光。他們走過去時,看見一對夫婦裸体快速地跑到了森林里。 這些燃燒圈使當地旅游業暫停了。 奇怪的事,每隔一段時間,丹尼斯。布朗就得把一些男女從那儿驅赶走。每個人都發瘋地嗅著那种气息。 丹尼斯拿了一些那儿的灰去化驗,他以為也許有人把那個地方作為新的毒品試驗室。但每次樣品都确定為碳。 羅納德和愛瑪一直在她的畜牧場里干活,他們身上的气味隨著年齡增長逐漸消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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