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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腳下


  在第一部里,我岔開了正題,給大家講述了我弟弟的經歷。在前兩章的事情發生的時候,我一直和牧師藏在哈利伏特的空房子里,以躲避黑煙的襲擊。我就從這儿說起。我們整個星期天晚上和第二天都呆在一個撒滿陽光的小島上——那是個充滿惊慌的日子,黑煙把我們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斷了。
  在這兩天里,除了痛苦的等待,我們無事可做。
  我非常為我的妻子擔心。我想著她在萊瑟海德給嚇坏了,雖然自己身處危險之中,還要為我傷心,以為我已經死了。我在房子里踱來踱去,想到我們互相分開,和我不在她身邊時可能會發生的事,禁不住大聲哭了起來。我知道我的堂兄弟有足夠的勇气應付緊急事件,但他不是那种能立刻了解危險,迅速采取措施的人。現在更需要的不是勇敢,而是謹慎与明智。我唯一的安慰是火星人正在朝倫敦方向走去,离他們越來越遠了。這种擔憂讓我的腦子充滿了机警和痛楚。我對牧師不停的嘮叨感到非常不耐煩;他自暴自棄的態度也讓我非常討厭。我勸說了几次都沒有用,于是离開他跑進一個小房間里——那顯然是一個儿童的教室——里面放著地球儀、課桌和課本。當牧師跟進來,我跑上了房頂上的一間屋子,鎖上門,好一個人想想自己的痛苦。
  我們給黑煙圍困了一整天,第二天早上也是如此。星期天的晚上,旁邊的房子里好象有人——窗里露出一張臉和移動的燈光,后來又有關門的聲音。但我不知道他們是誰,后來又怎么樣了。第二天我們就見不到他們了。整個星期天早上黑煙朝小河方向飄來,离我們越來越近,最后,黑煙沿著沿著小路蔓延到了我們藏身的房子旁邊。
  中午時分一個火星人穿過了田野,從容器里放出一道熱光,絲絲的熱气掃在牆上,燒碎了碰到的所有玻璃,牧師從前面的屋里逃出來時,手也給燒傷了。后來,當我們偷偷走進這個冷卻下來的房間向外面看去的時候,北面的田野就好象是給黑色的風暴掃過了一樣。我們朝河邊望去,惊奇地發現數不清的紅色斑塊和燒焦的黑色草地混和在一起。
  我們開始并沒有想到這樣的改變會對我們產生什么影響,只是想不用害怕黑煙了。后來我才注意到我們不再給黑煙包圍,可以繼續上路了。一想到有了逃跑的出路,我又想采取行動了。但是牧師卻還昏昏沉沉,不肯听我講的道理。
  “我們在這儿很安全。”他重复著;“這儿比較安全。”
  我下決心离開他——早點离開他就好了!我給那個炮兵教得聰明了一點,我先去找水和食物。我找到一些油和破布包扎了一下燙傷的地方,我還從一個臥室里拿了一頂禮帽和一件法蘭絨襯衫。當他知道我打算一個人走——他也立刻起身出發了。整個下午一切都很平靜,按我的估計,我們大約在五點鐘出發,沿著燒焦的路朝孫勃萊走去。
  在孫勃萊,沿途到處躺著死尸,他們的姿勢各异,既有人也有馬匹、馬車和行李翻倒在地上,都蓋著厚厚的黑色塵土。這層煤灰似的灰土讓我想起了從書上讀到的龐貝古城的毀滅。我們順利地到達了漢普登宮殿,我們的腦子里滿是奇奇怪怪的念頭,然而在罕普頓我們卻很高興地發現了一小片逃過黑煙劫難的綠色草地。我們穿過勃歇公園,一些鹿在栗子樹下走著,遠處有几個人在匆匆忙忙地往漢普登方向去,他們是我們看到的第一批人。就這樣我們來到了特維根漢。
  通往海姆和彼德沙姆的道路后面,樹林還在燃燒著。特維根漢沒有受到熱光和黑煙的傷害,這里的人更多,但沒有人能給我們更多的消息。他們大部分跟我們差不多,趁著火星人進攻的間隙換個躲藏的地方。我有一個感覺,好象許多居民仍然藏著房子里頭,他們害怕得甚至不敢逃出來。這里的路上到處都是居民倉皇出逃的痕跡。我清清楚楚地記得路上堆著三輛給壓碎的自行車,已經給后來經過的馬車碾進了土里。我們大約八點半的時候穿過了里士滿橋。因為橋完全暴露在視線里,我們當然急急忙忙地過了橋,可是我仍然注意到河的下游有一些紅色的斑點,有些足有几英尺那么大。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我們沒時間停下來細看——我對它們的解釋比實際情況還要可怕。在秀蘭的一邊又出現了黑煙留下的黑色塵土和死尸——它們堆在火車站旁邊;但是直到我們走近巴尼斯之前,我們沒有見到一個火星人。
  我們看見在遠處有三個人在一條小街上向著火車站跑去,一個火星人的上部分結构出現在房子頂上,离我們還不到一百碼。我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危險場面,如果火星人朝下看一看的話,我們馬上就沒命了。我們都害怕得不敢前進,赶緊轉身藏到了一個花園里的板房里。牧師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再也不敢動了。
  但我去萊善海德的想法非常堅定,所以不愿意坐以待斃,夜里我又冒險出發了。我走進一叢灌木里,沿著一座大房子旁邊的小路來到了通往冠和的路上。我把牧師留在了板房里,但他匆匆地跟了出來。
  我的第二次出行是最愚蠢的事,因為火星人顯然就在附近。牧師才赶上我不久,我們在寇和洛奇方向的草地上看見了一個戰斗机器,我們不知道它是我們早先看見的那個,還是另外一個。四五個小小的身影在火星人前面的灰綠色草地上跑著,我們一會儿就明白了,這些火星人正在追赶著他們。火星人只邁了三步就赶上了他們,人們往各個方向散去。火星人并沒有使用熱光殺死他們,只是一個一個把他們抓了起來。很明顯,火星人把他們都扔進了一個身后突出來的金屬容器里,那個容器就好象是工人背在身后的背簍一樣。
  這時我才知道,火星人除了殺死人類,摧毀人類的意志以外,還有其他的目的。我們楞著站了一會儿,然后就轉身逃進了身后的一扇門,進了一個四周帶圍牆的花園。非常幸運,我們找到,還不如說是跌進一條溝里,然后就躺在了里面,一直到星星出來之前,我們几乎都不敢跟對方小聲說話。
  我猜大概是將近十一點鐘的時候,我們才又壯著膽子出發了,我們再也不敢走大路,只好躲在篱笆和樹叢里偷偷行動,我們在黑夜里注意著火星人的行動,他走在右邊,我在左邊,火星人似乎無處不在。在一個地方,我們路過一塊燒得焦黑土地,現在已經漸漸冷卻,上面蓋滿了灰土,凌亂地躺著几具尸体,他們的頭和身体已經給燒成了非常可怕的樣子,但腿和靴子基本完好無損;另外還有几匹死馬倒在地上,离四門裂開的大炮和毀坏的炮車約五十碼的光景。
  希恩似乎逃過了被毀滅的命運,但已經空無一人。我們在這里沒有發現死尸,但是我們在黑暗里看不到路邊的情況。在希恩我的旅伴忽然抱怨說自己頭昏,而且口渴難耐,我們決定到一座房子里試試運气。
  我們進去的第一幢房子(我們費了不少勁才打開窗戶),是一幢半相連式的別墅,除了桌子上一些發霉的奶酪以外,我們沒有發現吃的東西。不過我們在那里找到了可以喝的水;我還找到一把斧頭,后來我們用它來砸開下一幢房子的大門。
  我們后來經過了一個地方,大路從那里轉向莫特萊克。這里有一幢環繞著圍牆的白房子,我們在房子的餐室里找到了不少食物——一個盤子里有兩條面包、一塊生牛排,還有半只火腿。我之所以把這些東西這么詳細地列舉出來,是因為我們指望它們成為今后的兩周的口糧。我們還在架子上發現了几瓶啤酒、兩袋扁豆和几捆萵苣。餐室和廚房連在一起,廚房里有些木柴;還有一個柜子,里面我們找到了差不多一打盤根迭酒、罐頭湯、鮭魚罐頭和兩筒餅干。
  在黑暗中我們坐在廚房里——我們不敢亮燈——一邊吃著面包和火腿,一邊分享一瓶酒。牧師仍然心緒不定,惊惶失措,但奇怪的是,他主張盡快出發,我不得不勸他多吃點東西增強体力。但是后來發生的一件事卻讓我們無法离開了。
  我說:“還沒到午夜呢,”然后就出現了一道眩目的綠色閃光。廚房里的東西立即都顯現出來,有的是綠色的,有的是黑色,然后又消失了。接著就傳來了一聲巨大的爆炸,這響聲我過去和以后都沒有听到過。緊接著這個爆炸以后,我們身后響起了轟隆聲,四周到處都是玻璃的破碎聲和磚頭碎開的聲音,天花板上的灰泥掉在我們身上,在我們頭上碎成無數的碎片。我給砸在地板上,撞到了火爐的把手上暈了過去。牧師告訴我,我失去了知覺好長一段時間。當我蘇醒過來之后,我們又處在一片黑暗中了,牧師滿臉是血,正在朝我的身上撒著水,后我才發現他額頭給划傷了。
  我一時想不起來發生了什么事。我慢慢地恢复了知覺,我太陽穴上的一塊淤斑終于讓我想起來了發生的事情。
  “你好點了嗎?”牧師悄聲問到。
  我最后終于回答了一句,坐了起來。
  “別動,”他說:“地板上到處都是盤子的碎片。你活動時不可能不發出聲音的。我想他們就在外頭。”
  我們兩人安靜地坐著,几乎可以听見對方的呼吸聲。一切都象死一般地寂靜。不時有一塊灰泥,或者是磚頭的碎塊嘩啦嘩啦地滑下來。在外頭不遠處,發出一陣時斷時續,金屬般的聲音。
  “听到嗎!”響聲又響起來的時候,牧師說。
  “听見了,”我說。“但那是什么呢?”
  “一個火星人!”牧師答到。
  我又听了听。
  “那不象是熱光,”我說,我開始以為一個戰爭机器倒在了房子上,就象我看見倒在歇盤登教堂上的那個一樣。
  我們的處境非常地奇怪,又很難以理解,所以在黎明到來之前的三四個小時里,我們几乎不敢活動。后來陽光進來了,不是透過窗子,因為窗戶仍然是黑色的,而是從房梁和我們身后牆上的一堆破磚之間形成的一個缺口射進來的。廚房里面現在看起來是灰色的了。
  窗戶給花園里的一大塊泥土打碎了,這塊土又砸到了桌子上,我們當時坐在桌邊,把腿架在上面。外面的土高高地堆在房子旁邊。在窗框上面,我們看見了拉斷的落水管。地上撒滿了金屬碎片。靠近房間的廚房也陷了進去,早上的陽光從這個裂口照進來,顯然大部分的房子已經倒塌了。与這片廢墟造成強烈對比的是那個干干淨淨的柜子,它是淡綠色的,上面有些花紋,柜子底下放著几個黃銅和錫制的盆罐,牆上貼著模仿藍白色牆磚的牆紙,還有廚房牆上松脫的彩色裝飾。
  當天光放亮的時候,我們透過牆上的缺口看見一個火星人的身体,我想他正在給還在發燙的圓筒站崗。看到這個景象,我們小心翼翼地從半亮的廚房爬進了食品儲藏室。
  忽然我對發生的事情有了正确的解釋。
  “第五個圓筒,”我悄聲說,“從火星來的第五個圓筒,落在這座房子上,把我們埋在了廢墟里。”
  牧師沉默了一會儿。然后小聲說:“上帝保佑我們!”
  我听見他字樣自語地嘟噥著。
  除了火星人的聲音,我們靜靜地呆在儲藏室里;我几乎不敢呼吸,眼睛緊緊盯著廚房門那邊的微弱亮光。我正好能看見牧師黯淡無光,橢圓形的臉,還有他的領子和袖子。外面開始了一陣金屬的錘擊聲,然后又是一聲尖嘯,又過了好長一會儿,又發出了象引擎一樣的絲絲聲。這些聲音令人費解,斷斷續續地響著,次數越來越多。后來這聲音變成一個勻稱的轟響和顫動,讓我們四周的東西都顫動了起來,餐室里的東西也跟著發出了鳴響聲。光線暗了一下,廚房的門廊里變得一片漆黑。我們就這么一動不動,靜靜地蹲了好几個小時,直到后來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最后我發覺自己醒了過來,感到非常饑餓。我猜在我們醒來之前一定睡了大半天的時間。我的饑餓促使我立即行動了起來。我告訴牧師我想去找些食物,然后就朝餐室里摸去。牧師沒有答話,但我一開始吃東西,這點微弱的聲音就惊動了他,我听見牧師從我后頭爬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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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際飛船—晨星號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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