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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厄勒斯特·凱帕爾教授的獨特解釋


   
1

  赫德曼·斯代玎大夫的密友厄勒斯特·凱帕爾教授也是一個單身漢,一個想像為丰富,能言善辯的怪人。他名義上是哲學教授,但卻越來越迷心于心理治療的研究。有人指責他將哲學心理學化而使之成為一門描述科學。他常与人爭辯,結果總是給自己招惹麻煩。
  他皮膚黝黑,臉上有疤痕,破腿。那是1918年9月進攻時,被德國戰壕里暗藏的地雷給炸的。那條深紅色的疤痕從他額頭中部起穿過左邊的眉骨,眉骨下深陷的眼窩像一個險不可測的洞穴。不僅如此,炸彈還使他前臂的關節僵直,胯骨受傷成為破子。在此之前他一定是個充滿活力,富于魅力的男人。然而,殘疾導致了他性格中的尖酸刻薄。他明白自己的毛病,便盡量克制自己。但一想到這一點則仍無法使自己變得溫情脈脈。每當与生人見面,他總是對自己的傷疤格外敏感;他認為別人會討厭他,這种無法醫治的錯覺使得他脾气粗暴,不近人情;同女人在一起的時候更是如此。也許他過于夸大了正常人交往的快樂,認為自己無法享受這樣的快樂。他事業有成,生活富裕,研究和思考問題的能力及毅力有很高的聲望。
  大夫發覺自己的朋友异乎尋常的興奮。他習慣將新鮮的觀點帶給他,為的是在他智慧的大腦前炫耀一番。實際上,他從沒有在將某一新觀點帶給凱帕爾教授之前自己先思考一下。此時,借与凱帕爾一起吃午飯的机會,他就說起了火星人的事。他們經常通過電話相約一起午餐,因為凱帕爾教授的住處比俱樂部近多了。
  “昨天我和一瘋子談話,”大夫說,“他提出一個最令人吃惊的看法。”
  在進餐過程中他用既欣賞又怀疑的語气將戴維斯先生的發現一一陳述出來。
  “這完全是一派胡言。”他最后說道。
  “是的,”凱帕爾教授贊同道,“不過……”
  “千真万确!不過……”
  “不過……”凱帕爾重复道。女招待端來盤子站在他肘邊,他擺了擺僵硬的有殘疾的手。
  他那深陷的眼睛出現一道亮光,臉上的表情顯得意味深長。
  赫德曼·斯代玎大夫等待著。
  “有意思的是,”凱帕爾教授說道,“如你所說,我們的确對目前人類可能在進行著怎樣的變化一無所知。一點也不知道。人口統計學不可能成為一門精确的科學——甚至稱不上是一門科學。我們的社會統計工作一團糟。首先,我們不知道去測算什么,其次,我們不知如何去測算。很有可能新人類正在地球上出現,或者說,曾經稀有的人种的數量在增加。天才越來越多——具有特殊能力的人越來越多。奇怪的是,當那個瘋子到你那里,將這個想法灌輸到你的大腦中,你沒有嗤之以鼻或一听而過;你開始有一种模糊的感覺,似乎感到了什么——但卻說不出來。”
  “是這樣。”
  “而且,當你把它又帶給我時,嘗嘗這個調料,我從斯瓦羅街西班牙餐館的馬迪納茲那儿得到的配方,我也開始有同樣的感覺。”
   
2

  “人的想像為被它抓住。它就像野兔的腳對小貓那樣具有吸引力。假如,凱帕爾,這只是說說而已——真的有火星人。”
  “可以這樣假設,我非常愿意。”
  “那么,他們的頭腦是什么樣的呢?他們會怎樣看我們的頭腦?還有,他們會怎樣改造我們的頭腦呢?”
  “就像做一次一般心理學練習?這很吸引人。”
  “那就當作一次理論實踐。”
  “一點不錯。你知道有個叫奧拉夫·斯塔伯萊登的人已經在一本名為《最后和最初的人》書中嘗試過這樣的事了。總有一天我們會有專門關于人類類型的心理學,就像現在那些試驗生物學學會里的年輕人,從分門別類的人類生理學走向總体生理科學。正如任何一位天文學家會告訴你的那樣,遠在火星上,如果沒有与地球完全一樣的生命生存的必要條件,也有适應生命生存的一些元素,像空气、水、溫差懸殊不是很大的气溫。很可能那里同時進行著生命進化。但盡管如此,也是有些區別。地心能量,大气壓力,以及類似的東西不同,這意味著光亮、力量、大小的差异。火星上的植物和動物可能要大得多。”
  “我忘了兩個星球的質量比。”
  “我也記不清了。好像是八比一——可能還要多些。所以,如果火星人具有地球人的外型,那就要比我們高二倍,重八倍。一個巨大的、壽命更長的家伙。假如
  “不,這不是隨便的假設。那個星球上很可能有生物、動物存在。這是一個大膽的推測,赫德曼·斯代玎,我承認,但并不過分。”
  “說下去。你不會有膽量對你的學生這樣說。”
  “也許吧。如果某處有一獨立的星球處在稍有差异但基本相同的條件狀態下,其生命進化的情況与地球的相比會怎樣呢?”
  “我想,同樣异彩紛呈吧。”
  “很難有其他想像。那里會有植物——我想是綠色的——還有動物,非常個性化并具備各种感覺,有些像我們——也許和我們非常相似。它們看到的色彩可能比我們更多,音域比我們更長或更短,手的感覺更敏感。也許大自然在那里体現了所有的感覺。但不會是所有的形狀。總之,它們會對一切刺激物做出反應,并去适應它們。我相信如果我們去拜訪親愛的老巴甫洛夫的靈魂,會發現他与我們的觀點一致,即最大的可能性是它們的大腦与我們的基本一樣。”
  “但歷史更長。”
  “是的,火星早在地球變冷之前就冷了。它的歷史更長,夏天更熱,冬天更冷——火星上一年相當于地球的兩年。身体更大,腦子也更大,記憶空間就更多——火星人的記性一定比我們好得多,思想也更多更靈敏。問題就出在這儿。如果地球人有更老的祖先,更丰富的記憶,更愜意的生活,他會有怎樣的頭腦?”
  “這的确是問題的關鍵。如今,所有那些偽科學作家筆下的火星人都是怪物,可怕的,非人道的,殘酷的怪物。為什么非得如此呢?”凱帕爾教授啜了口咖啡,“為什么它們就應該是這樣的?”
  “難道應該是可愛的怪物?”
  “為什么不呢?”
  “是啊,德國教授根据內心感受改變了他對駱駝的看法;我們為什么不能也改變對火星人的看法?”
  “尊重事實。為什么不呢?”
  赫德曼·斯代玎大夫看了看手表。
  “吸完這個你喜歡的三角形長雪茄再走吧,”凱帕爾說,“還有一口白蘭地。該死的!是你挑起這個話題,讓我欲罷不能,你得把我的話听完。如果真有火星人,放心,他是人類的大哥。”
  “你覺得它們在任何方面都比我們大,是超超人。”
  “總之是好事。”
  “那么,它們會比我們更好也會更坏,是嗎?”
  “每一种生命必定有它的好与坏。不過比我們更好也更坏是最糟的,沒有比這更糟的了;如果你再与你那個瘋子談話,你至少可以消除他對火星人的恐懼。很可能它們不是作為星際保護者來入侵我們。老天保佑!這樣一想,我就受到一种被人善待的情緒感染。”
  “不,”赫德曼·斯代玎大夫說道,他噴出一口煙霧,臉上顯露出雪茄煙廣告畫上的滿意表情,“那是你的廚子。”
   
3

  “她的确是一個非常好的廚子。”凱帕爾教授承認道。“不過,關于火星人,我們對它們的想像有些太過分。讓我們暫時把它們放一放。你的病人提出的另一個觀點實用于分別療法。非常實際的一個問題。很難說是否有那些俯視人類命運的明智而成熟的觀察者,那些天外大敵,夜幕天空的朋友;但确有可能的倒是那個想法,而我們的能力也只能到此。現代人,由于宇宙射線造成的可能增加和變化,或由于其他未知的原因,正在開始按照高智慧生物所指引的方向發生變异。”
  “所謂高智慧生物,”赫德曼·斯代玎大夫道,“那是假設的。”
  “你很精确,”凱帕爾教授說,“但不論怎樣,那是我們想要知道的。是否有這樣的生物運動?如果有,是否有辦法尋找出它的蹤跡?我們兩人潛在的真實感覺都是,如果沒有這樣的事情,我們這個妄自尊大的愚蠢的人類……”
  “可怜的現代人類!”大夫低聲嘟噥道。
  “几乎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你不用表示不同意。如今所有有理智有文化教養的人們哪一個沒有這种身處沉船的感覺?我們都希望在改善生活方式上有一個突破。希望和幻想常常交織起來,不分彼此,也許——這就是我們希望的。但是,怎樣去檢驗這個想法是對還是錯呢?我們該怎樣去開始這項調查呢?”
  “同時不會讓每一個人都認為我們在發瘋?”
  “對极了。”
  “尼采?”大夫突兀地說道,“我們說的是不是他的超人?”
  “在我看來,他的東方小玩意太多,”凱帕爾道,“根据我的分析,他那個超人至少有兩層意思。一方面是生物意義上的超人,另一方面是像霍布斯的利維坦那樣的合成物。你無法知道如何對付他。別提尼采了。我們就想想這個問題。巴,這种——我怎樣稱呼它們——高級智慧類的人是否增加了。”
  大夫十分不情愿、小心翼翼地喝完最后一點白蘭地。“我想,凱帕爾,可能有辦法進行這項調查。”
  “我們還得考慮我們的名聲。”
  “是得考慮名聲,不過,那個家伙——我這樣說有些粗魯——就是約瑟夫·戴維斯先生,那個寫了不少暢銷的,花里胡哨的——可以這樣說嗎?——几乎太輝煌的歷史書——很可能可以在這方面做些什么。他的寫作,他与人類歷史最浪漫方面的聯系,他對人類信仰、希望和光榮的堅信,我想,使他可以處在提問的位置上。”
  “約瑟夫·戴維斯,”凱帕爾教授若有所思道,“就是那個寫《從阿晉考特到特拉發加》的人,是他!你是從他那里听到這個關于火星人的想法的?”
  “我讓他別再多想了。”
  “他不會的。”
  “是的。他愿意思考這個問題,愿意一直想下去。他已經由于某种原因而神思不定了。我說不准他發瘋了還是神志正常。不過,如果我給他半點暗示,他就會像狗追兔子般地追蹤火星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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