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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3點過10分,美國聯航的419航班降落在歐海爾机場時,乘客們下了飛机。艾麗處于一种輕度歇斯底里的狀態,瑞琪儿嚇坏了。
  要是無意中有人碰了艾麗的肩膀一下,她就會跳起身來,瞪著眼睛盯著人家,渾身抖個不停,就好像被電擊了似的。飛机上的噩夢已經夠糟的了,但這——瑞琪儿真不知道該怎么對付這种情形。
  向終點站走的時候,艾麗自己絆了一跤,摔在地上。她沒自己站起來,只是躺在地毯上一動不動,周圍的乘客從她的身邊走過,她也不管不顧,直到瑞琪儿把她抱了起來。瑞琪儿問:“艾麗,你怎么了?”
  但艾麗沒有回答。她們穿過大廳走向行李處。瑞琪儿看到父母正在那儿等著她們,瑞琪儿向他們揮了一下手,戈爾德曼夫婦走了過來。
  戈爾德曼太太說:“他們告訴我們不要去大門那儿等你們,所以我們想——瑞琪儿?艾麗怎么樣了?”
  “不太好。”
  “媽媽,有廁所嗎?我要吐了。”
  “噢,上帝。”瑞琪儿絕望地說,接著拉起了女儿的手向大廳對面的女廁所匆匆走去。
  戈爾德曼太太叫道:“瑞琪儿,需要我嗎?”
  “不用,你們幫我取行李吧,你們知道是什么樣的行李。我們沒事。”
  幸好女廁所里沒人。瑞琪儿領著艾麗走到一個門前,迅速打開廁所門,艾麗一邊捂著肚子一邊呻吟著,她沖著蹲坑干嘔了兩次,但沒有吐出什么來。看來是由于過度疲勞和緊張造成的。
  艾麗后來告訴媽媽她覺得好些了,瑞琪儿就領著她到洗水池那儿,給女儿洗了洗臉,艾麗的臉色慘白,眼圈發黑。
  “艾麗,怎么了?你不能告訴我嗎?”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但爸爸告訴我們要乘飛机离開家時,我就知道有什么事情不對頭,因為爸爸有點不對勁儿。”
  瑞琪儿想,路易斯,你在隱瞞什么呢?你在隱瞞著什么,我能看出來,甚至女儿也能看出來。她突然想到自己一整天也很緊張,仿佛在等著炸彈爆炸似的,她在來月經前兩三天總有這种感覺,緊張易怒,突然會大笑或大哭或頭痛什么的,然后過段時間就會又好了。
  “什么?”瑞琪儿問鏡子里的女儿,“寶貝,爸爸可能有什么不對勁的呢?”
  艾麗說:“我不知道,是那個夢,有關蓋基的,或者也許是丘吉。我記不起來了,我不知道。”
  “艾麗,你做的夢是什么樣的?”
  “我夢見我在寵物公墓那儿,帕克斯科帶我去的,他說爸爸要去那儿,要發生什么可怕的事了。”
  “帕克斯科?”瑞琪儿覺得一陣恐懼襲來。那是個什么名字,為什么听起來很熟悉的樣子?好像她以前听說過這個名字……或者一個极相似的名字……但她記不起來是在哪儿听過的了。瑞琪儿說:“你夢見一個叫帕克斯科的人帶你到寵物公墓了?”
  “是的,他說那是他的姓,而且……”艾麗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還記得什么?”
  “他說他是被派來警告的,但他不能干涉。他說他是——我不知道——他离爸爸很近,因為他們是在一起的,當他的靈魂脫——脫——我記不起來了。”艾麗嗚咽著說。
  “寶貝,”瑞琪儿說,“我想因為你還在想著蓋基,所以你夢見了寵物公墓,我肯定爸爸好好的呢,你現在覺得好點了嗎?”
  “不。”艾麗小聲說,“媽媽,我害怕。你害怕嗎?”
  “不。”瑞琪儿說。她微微迅速地搖了一下頭,笑了一下,但她實際上是害怕的。那個名字,帕克斯科,是有些熟悉,她覺得好像是在几個月前甚至几年前在一個可怕的情況下听說過這個名字,她覺得緊張,她還覺得有什么意義深長的事要爆發,有种可怕的事需要阻止。但它是什么呢?是什么?
  瑞琪儿對艾麗說:“我肯定一切都很好。你想回到外公外婆那儿去嗎?”
  “我想是的。”艾麗無精打采地說。
  一個波多黎哥婦女領著她的小儿子進了女廁所。這小男孩弄得一身污漬,他媽媽正在責備他。這使瑞琪儿又想起了益基。她赶快對女儿說:“走吧,我們到外公家后就給爸爸打電話。”
  “他穿著運動短褲。”艾麗突然說,邊回頭看那個小男孩。
  “寶貝,誰穿著運動短褲?”
  “帕克斯科。”艾麗說,“在我的夢里他穿著紅色的運動短褲。”
  瑞琪儿腦子里又響起這個名字,她覺得害怕得雙膝發軟,但這种念頭很快就消失了。
  她們沒辦法走近運送行李的履帶,但瑞琪儿能看到父親戴著的帽子,那上面有只羽毛。戈爾德曼太太在靠牆的地方為她們占了兩個座位,正向她們招手呢。瑞琪儿帶著女儿走了過去。
  戈爾德曼太太問:“寶貝,你覺得好些了嗎?”
  “好點了,”艾麗說,“媽媽……”
  艾麗轉身朝向瑞琪儿,停下了話頭。她看到瑞琪儿僵直地坐著,一只手捂住嘴巴,臉色蒼白。瑞琪儿想起來了,那個名字像個炸雷一樣突然進入到她的腦海。當然她應該立刻就知道是誰的,但她一直試圖把這個名字忘掉,當然。
  “媽媽?”
  瑞琪儿慢慢地轉頭看著女儿,艾麗能听到瑞琪儿脖子上的筋在輕微作響。瑞琪儿把手從嘴上移開,問:“艾麗,你夢里的那個人告訴你他的名字了嗎?”
  “媽媽,你沒事……”
  “你夢里的那個人告訴你他的名字了嗎?”
  戈爾德曼太太看著女儿和外孫女,好像她們兩個人都瘋了似的。
  “是的,但是我記不起來了……媽媽,你弄疼我了……”
  瑞琪儿低下頭,看到自己正用手緊緊地攥著女儿的胳膊。
  “是維克多嗎?”
  艾麗猛地吸了口气,說:“是的,是維克多!他說他叫維克多!媽媽,你也夢到他了嗎?”
  “不是帕克斯科,”瑞琪儿說,“是帕斯科。”
  “那是我說的,帕克斯科。”
  “瑞琪儿,怎么啦?”戈爾德曼太太抓住女儿的手,發現那只手冰涼,她接著問:“艾麗怎么啦?”
  “不是艾麗。”瑞琪儿說,“我想是路易斯。路易斯有些不對頭,或者有什么不對勁儿的事要發生。媽媽,你跟艾麗在這儿坐著,我想給家里打個電話。”
  瑞琪儿站起身,走到電話亭里,從錢包里找了一枚硬幣投了進去,她要了個對方付款電話,但沒有人接。接線員問:“您過一會儿要好嗎?”“好吧。”瑞琪儿說完挂上了電話,她站在那儿,盯著電話想,他說他是被派來警告的,但他不能干涉,他說他是……他离爸爸很近,因為他們是在一起的,當他的靈魂脫……脫……我記不起來了!
  “脫竅。”瑞琪儿小聲說,她的手指插進了手袋的織物里,“噢,我的上帝,是那個詞嗎?”
  瑞琪儿試圖理清思緒,這儿發生的這些事和某种超自然的東西以及蓋基的死和他們的旅行有什么聯系呢?艾麗對路易斯第一天上班時遇到的死掉的那個年輕人知道多少呢?
  什么也不知道,瑞琪儿腦子里堅決地回答道。你一直瞞著她,就像你一直不讓她了解關于死亡的任何事一樣,即使對她的小貓可能死的議論你都不想讓她知道。還記得那天我們在餐具室里的那場愚蠢的爭吵嗎?你一直不讓她了解這些。因為你那時害怕,你現在也害怕。他的名字叫帕斯科,維克多·帕斯科。瑞琪儿,現在的情況有多么令人絕望?有多么糟糕?到底要發生什么事呢?
  瑞琪儿雙手抖得很厲害。她塞了兩次才把硬幣投進電話机。這次她是給學校的醫務室打的電話,是查爾頓接的電話。她有點迷惑不解,她說她沒看見路易斯,他要是今天來學校的話查爾頓會很吃惊的,她又向瑞琪儿表達了她的同情。瑞琪儿請她見到路易斯時讓他給自己的父母家里打電話。是的,他知道電話號碼。
  瑞琪儿挂了電話,覺得渾身發熱,抖個不停。
  突然一個冰冷的念頭闖入她的腦海,她抓起話筒,找出一枚硬幣,腦子里想著路易斯是不是想自殺?是不是因為這個他才把她們都赶走。几乎像是把她們掃地出門一樣?艾麗是不是有种預感?
  她給乍得打了個對方付款電話,電話鈴響了五次……六次……七次。她剛要挂机時,電話里傳來了乍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聲音:“喂?”
  “乍得!乍得,我是……”
  “請等一下,太太。”接線員說,然后她又接著問乍得,“您想接克利德太太的對方付款電話嗎?”
  乍得說:“好的。”
  “對不起,先生,愿意還是不愿意?”
  乍得說:“我想我愿意。”
  接線員遲疑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乍得那帶著濃厚的北方口音的英語講的是什么。接著接線員才說:“謝謝,大太,您請講吧。”,
  “乍得,你今天看見路易斯了嗎?”
  “今天,我想沒有,瑞琪儿。不過我今天上午去布魯爾買東西去了,今天下午在房后的花園里,為什么問這個呢?”
  “噢,可能沒事,但是艾麗在飛机上做了個噩夢,我只想讓她能心里平靜下來。”
  “飛机?”乍得的聲音好像一下子把事情看得很嚴重,他接著問:“瑞琪儿,你們在哪儿?”
  “在芝加哥,我和艾麗來這儿和我父母住段時間。”
  “路易斯沒跟你們一起去?”
  “他周末時再來。”瑞琪儿說。她現在正盡力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平和,因為乍得的聲音里有种她不喜歡的東西。
  “是他的主意讓你們去那儿的嗎?”
  “啊……是的,乍得,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對頭,是嗎?你知道這事。”
  “也許你應該給我說說孩子做的夢。”乍得停了好長一段時間后說,“我希望你能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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