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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忘的焚里儿


leyi

  覺得有必要對文章的標題作一下說明,所以在看正文之前打扰一下。焚里儿是北歐神話中的狼形怪物,在末日之戰中將主神奧丁吞食,這里指的是列歐娜被封閉了的危險力量。
  當然,文章本身想表達的主題卻并不局限于此。
  這一點,覺得還是讓讀者自己去領略比較好。
  “真的要切除嗎,上校?她可能會因此變成一個白痴。”醫生猶疑地望著面前的獨眼男人,遲遲地不敢動手。
  “對她來說,也許變成白痴還會更幸福一些。至少,她將不用再去怨恨……也不用再逃避。”獨眼的男人輕輕地歎了口气,抓著醫生的手,按了下去。
  “指膜核對完畢,編號001的記憶神經系統切除手術開始……”
  1998年秋,哥倫比亞。
  午夜,零點。
  一片厚實的雨云,遮去了天際垂挂著的銀河璀璨的光芒,淹沒了那一彎畫眉般的新月,就連都市中那繁星般絢爛華麗的燈火,也正漸漸地熄去,繁喧嘈雜的世界,似是在這片天地初開般的混沌中,沉睡了過去。
  市中心,第17街。
  被稱為紅燈區的第17街,有著這個城市最出名的夜市。在這里,只要你有足夠的金錢,你几乎可以買到你所能想像的所有東西。
  當然,那些并不存在的東西除外。
  其中,也包括那所謂的正義。
  在街尾的拐角,有一間名為last light的小酒吧,這個城市的很多人都知道這家店子,雖然它的外表遠配不上它所享有的盛名。
  一間用灰黑色磚塊砌成的小屋,當街開著一扇窄窄的木門,兩面簡單的落地櫥窗,正對著街對面著名的歐普尤大廈,五六張桃木制的餐桌邊上,橫七豎八地擺著十几條椅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吧台后,是一個放酒的酒柜,酒柜上放著的飲料,全部可以在最普通的超市中買到。
  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也和它那個奇怪的名字不搭調。
  酒吧的老板是個胖胖的中年男人,除了額頭的一道兩寸來長的傷疤外,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据說那還是和他那個跟人跑了的老婆吵架時,被她養的狗抓的。
  這位連老婆都打不過的老板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看著街上的霓虹一點一點的熄滅,直到連街燈也全部關掉為止,所以,他的這間酒吧總是要開到很晚。
  之后,老板的毛病漸漸在周圍傳開了,于是這里的人們都打趣地叫這間酒吧last light,老板也并不生气,反而真的將招牌也換了過來。
  這也就是這間酒吧名字的由來。
  店里唯一的伙計,是就住在隔壁的鄰居家的男孩,由于沒有孩子的緣故,老板將他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每周發薪時,也時常會多給一些。
  店里的生意只是一般,由于老板那個特別的嗜好,每天一過午夜,年青的伙計就會開始抱怨,為了這賠本的買賣影響了他的約會。
  “什么嗎?根本就沒有一個客人,為什么還要開著那么費電的霓虹燈呢?難道就不覺得浪費嗎?”年青的伙計一邊無聊地擦著桌子,一邊看著牆上的挂鐘,嘴里小聲地嘀咕著。
  “又來了,你不會是又約了康妮吧?這個星期已經是第三次了!”
  “我也知道是有些過分,可我今年可是二十一歲啊!老板,難道您沒經歷過二十一歲……哎?怎么又是這個人?這個星期他每天晚上都來這里啊!”年青的伙計隔著巨大的玻璃櫥窗,看著街邊的一個人影,略帶些訝异地說道。
  陌生的過客,靜靜地斜倚在對街的電線杆旁,就象是變成了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巍然不動地凝望著長街的盡頭。青灰相間的連帽斗篷,在夜幕下隨著一陣撩人的微風輕輕起舞,那似乎只是一層薄如蟬翼的柔紗,卻已足以將它主人的一切,全都隱藏起來。
  “今天晚上的風很大啊!”胖胖的老板喃喃地自語著,往銀制的調酒壺中加著酒料。
  “去,請他進來喝一杯。”
  說完,好心的老板開始慢慢地晃動酒壺,開始只是順著時鐘,非常規則地畫著圈,然后漸漸地越轉越快,最后竟象是玩著雜耍似的在空中拋來拋去。
  應聲而去的年青人來到的店門口的大街上,向著對面的陌生人大聲叫嚷了半天,奇怪的是,對于這突然的邀請,對方卻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那可以說是一种漠視,不單單對一街之隔的這個年青人和他的酒杯,而是對這整個世界,甚至對他所擁有的這一生命的漠視。
  一分鐘后,失望的伙計獨自一人回到了老板的面前。
  “不識好歹的家伙,真是的……擺什么臭架子……”碰了一鼻子灰的伙計一邊咒罵著,一邊撓著頭接著說道:“不過……老板,那好象是個……女人。”
  老板卻象是沒有在意,只是“哦”了一聲,隨手抓過一個酒杯將酒壺里的酒倒了出來,血紅色的液体,象是寒夜中的一團烈火,在精致的酒杯中默默地燃燒著。
  “可惜了這杯血腥瑪莉……唉……”年青的伙計看著酒杯,輕聲地歎惜著。
  “把這杯酒拿去給她。”老板將酒杯推到伙計的面前說道。
  “哎……我說老板……”
  “別羅嗦,快去。”老板低著頭重复著他的命令。
  于是,倒霉的伙計雖然极不情愿,卻也只有拿起酒杯,再去跑一趟。
  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兩道眩目的強光擋住了他的去路,那是一輛勞斯萊斯房車的前車燈發出的光亮。
  車速可能只有二十几碼,但离他們卻已只有一二十米的樣子,司机顯然是看見了街邊的兩個人,才會亮燈示意。
  但就在這時,對街的陌生人卻忽然有了動作,神秘的斗篷中伸出一只纖細白皙的玉手,一把將這層偽裝扯下,一個長發戎裝的妙齡少女,便如飛蛾蛻變般突現。
  少女輕揮著她那柔若無骨的臂膀,在夜空中畫了一道漂亮的弧線。一串銀色的細線,從她那蘭花初綻般的指尖射出,轉眼間便和少女飄忽的身影一起,在那強烈的燈光中消失不見。
  一團青綠色的暴焰,如震怒的雷霆般,將這個城市的半邊天空也照亮。
  遭到迎頭痛擊的房車,在距离他們面前不足十米的地方,被炸得在半空中翻了几翻后才轟然落地。緊接著,是更為猛烈的由汽車的油箱引起的第二次爆炸,赤紅色的烈焰,夾雜著無數的帶著火苗的碎片,在空曠的長街中飛躥,一團團襲人的气浪,也隨著強勁的火勢向四周蔓延。
  嚇坏了的伙計,端著那杯血腥瑪莉,下巴脫節了似的張著一張大嘴,呆立在當場。
  顯然,這是一個非常遲鈍的家伙,照理說他至少應該趴下才是。不過好在他的運气還算不錯,站得這么近,居然會一點儿也沒有受傷。
  直到半分鐘之后,有人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才讓他回過了神來。
  “你是對的,不該請她喝酒,如果你走到她面前,很可能連骨灰都不會剩下。”胖胖的老板說著,拿起了小伙計手中的酒杯,淺淺地茗了一口。
  “是啊,至少……看來比波比先生要好一些。”年青的伙計斜眼看著不太正經的老板,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酒杯,將殘酒一飲而盡。
  他所說的波比,也就是這輛車房車和他們面前的這棟歐普尤大廈的主人,整個美洲地區最有名的毒販-波比.歐普尤。
  据說,由他經手的毒品所產生的利益,已差不多相當于整個哥倫比亞國民生產總值的一半以上,在政府的各個大小机關部門,都遍布他的耳目親信,以至于他數次因為各种不同的罪名被國際法庭起訴,卻都因為政府的干預而不了了之。時至今日,在哥倫比亞早已沒有任何可以對抗他的勢力存在。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沒有死在無數次的幫派火拼中,也沒有死在眾多刑警的槍口下,卻被一個名不見經轉的小姑娘,炸死在自己的家門口。
  命運,有時真是充滿了諷刺。
  次日,紐約。
  國際刑警總部-最高指揮室。
  “這是什么?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一臉怒气的半禿老頭儿大發雷霆地拍著桌子,指著辦公桌上的一份晨報,訓斥著一個身穿軍裝的只有一只左眼的男子。
  “這并不說明什么問題,沒有任何有力的證据可以證明,這件事和我們特別行動組有關。”獨眼的男人面無表情地答道。
  “哈迪蘭……我知道你很行,可是你也要明白,這里是我的管區,所有的行動都要符合程序,我不准任何人在這儿胡來,包括你-哈迪蘭……上校。”老頭儿弓著身子,嚴厲地警告著面前的這個傲慢的男人。
  “遵命,如果沒其他的事,我先出去了,查爾斯……將軍。”
  獨眼的男人象是背台詞似的說完了告辭的話,行了個標准的軍禮后便轉身离去。
  “真是個刺儿頭。”老頭儿看著獨眼男人的背影,搖頭歎了口長气,又拿起了桌上的報紙。
  獨眼男人的辦公室就在將軍辦公室的樓下,一個身穿制服的紫發少女,已坐在門口的休息室里等了他很久。
  “你在那儿等了多久?”獨眼的男人坐在辦公室中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側著頭用他那僅有的一只左眼,看著面前的紫發少女,冷冷地問道。
  “六天六夜。”
  神色木然的紫發少女目視前方,身体挺得如標槍般筆直。
  “你确信這是最好的時机?”
  “是。”
  “現場還有些什么人?”
  “只有一個酒店的伙計在場。”
  “他看見你出手了?”
  “是。”
  “但沒看清楚?”
  “以當時的條件來說,他不可能看得很清楚。”
  “你在現場也沒留下什么證据嗎?”
  “沒有。”
  “你确定?”
  “絕對沒有。”
  “真的沒有嗎?那……這是什么?”兩人的問答飛快的進行著,同樣生硬堅定的語气,就象是一個人自己在和自己吵架。直到哈迪蘭拉開抽屜,拿出了一團青灰相間的柔紗。
  那是一頂用最好的絲線,織就的斗篷。
  “這是……我的斗篷……”少女那冷漠的臉上閃現著几分不安的神色,但還是大聲地回答著獨眼男人的質問。
  “還不止這些……”獨眼的男人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翻起了斗篷的帽檐,讓兩根縫合線邊上的那根淡紫色的長發,為他的話作了充分的補充。
  少女一言不發地低著頭,看著她的錯誤。
  只是一根頭發,看似微不足道,但對一個特工來說卻已足以致命。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一個特工只要失手一次就有可能致命,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
  “我明白。”
  象是很難以決斷似的,獨眼的男人低首沉吟了許久,放緩了語气淡淡地說道:“你暫時不要參加任何行動,放几天假吧。”
  “是……”紫發少女稍稍遲疑了一下,极迅速地用眼角的余光,瞟了桌上的一封蓋有奇怪火漆的信函一眼后,便轉身退了出去。
  獨眼的男人皺眉凝視著桌上的信函,口中喃喃地自語著:“kof大賽……想要參加嗎?”。
  一种不祥的預兆,在這位獨眼偉男子的心中油然而生,就象是一場漸漸被淡忘了的惡夢,忽然間又在他記憶的最深處重新复活。
  沉思,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直至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
  城郊,墓地。
  遲暮的夕陽,帶著它那僅存的一線光芒向黑暗中滑去,沉寂的世界里看不見一個生命的影子,只有一陣陰冷潮濕的山風,在連綿起伏的墓碑群中徘徊。
  在那夕陽的余暉已無法照亮的角落,是一個還未建成的新的墓園。
  花青草綠的山丘上,一位紫發少女迎風而立,在這片最接近死亡的大地上,探求著她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但混亂的思緒和重重的疑問,卻象是一個由無數線頭糾結而成的線團,不論她如何使勁的拉扯,都無法得到一條完美的直線。
  這個可怕的心魔,已經在少女的心中反复掙扎了一年,整整的一年。
  或者說,它一直沉睡于少女的心底,只是在一年前,它終于開始蘇醒。
  那重复了無數遍的夢境,不時地在她的腦海浮現,男人瘋狂的狂笑,女人的絕望尖叫,神秘的旋風,巨大的盤旋扭曲的影子,所有這一切都遍布著謎團,就象是有著一只無形的巨手,將她推到了懸崖的邊緣。
  她想要逃避,卻已避無可避,她想要回頭,卻已進退維谷,她大聲的求救,回答她的卻只是她自己的哭泣,她伸出雙手,抓住的卻只是一張白紙。
  一張完全空白的白紙。
  她曾努力地追尋著這張白紙的秘密,用盡了所有的方法。
  結果得到的,卻是一張又一張更大的白紙。
  所有關于她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一片空白。
  出生地不詳,戶籍不詳,家庭成員不詳,一切記憶-消失。
  所有有關她的重要資料几乎都只有四個字-國家机密,只有監護人一欄上寫著-哈迪蘭。
  少女似是已厭煩了這無謂的掙扎,無力地闔上了疲倦的雙眼,昂首深吸了口气四肢放松地仰天睡倒。
  倒在了大地寬厚親切的怀抱里,倒在了繁茂如織的雛菊花叢里。芬芳清新的泥土气息,使得少女困惑的心情漸漸地歸于平靜。
  平靜得接近空靈,平靜得听得見風的呼吸,云的腳步。
  淡淡的呼吸聲,象是從天邊的最遠處傳來,淡泊而悠長,恬靜而有致。
  沙沙的腳步聲,象是從黑暗的最深處傳來,沉重而不失堅定,緩慢卻不乏穩健。
  熟悉的節奏和陌生的步伐交織成一曲不盡和諧的交響樂,在少女的心中和耳邊縈繞不休。
  “我找了你很久。”獨眼男人那特有的冷漠語气中,帶著一絲難以隱藏的關切。
  少女笨拙地站起,一言不發地望著面前的男人。
  她那水晶般晶瑩剔透的雙眸,映射著獨眼男人那張消瘦的臉,昔日那張冷峻無情的臉,如今卻只剩下了躊躇和疑慮。
  一种對于無法決斷的難題的躊躇和疑慮。
  獨眼的男人也用他那僅有的左眼注視著面前的少女,眼中的那個曾經無欲無求的少女,現在卻已掩飾不住她心中的渴望。
  一种對自己未知的過去的渴望,一种對所有問題的答案的渴望。
  就這樣,兩個人靜靜地默然相對,那毫不避忌目光,就象是在看著鏡中的另一個自己。
  也許在這一刻,語言已成了最多余的東西。
  不知過了多久,泥雕木塑般的兩個人,同時伸出了他們的右手。
  少女手中握著的,是一付深黑色的手套,沒作任何修飾的織物,卻給人以一种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獨眼男人手中的,是一個未拆的信封,殷紅如血的火漆,凸出的kof三個字母,如斧鑿石刻般清晰可鑒。
  三天后,血之祭壇。
  幽冥的閉室,籠罩著層層尸气,不知有多少無主的冤魂,在這人間煉獄游蕩。
  森森白骨,堆砌成一個龐大的圓形血池,池中的鮮血如火山的岩漿般滾沸而溢,通過地上的無數溝槽,化成了千百條紅色的細線,于閉室的中心會聚成一點。
  空气中陣陣刺鼻的血腥气,几欲令人作嘔。
  “果然是他……”看著面前的白骨血池,獨眼的男人不由得雙拳緊握。
  在他目光所及,一個渾身插滿了導管的男人從血池的中央浮現,雙手低垂神色輕蔑地看著面前的兩位不速之客。
  深黑色的戰斗服,血色的長褲,一頭灰白色的長發,熟悉的裝扮和四年前的那個惡魔几無二致。
  机械的右手,紅寶石替代的右眼,也正是那一次又一次出現在獨眼男人生命中的夢魘。
  哈迪蘭身著一色的雪青軍裝,与他的惡夢相峙而立。
  “盧卡耳!這次我要親手把你送回地獄!”獨眼的男人手指著他面前同樣只有一只左眼的男人,發出了他的挑戰。
  “試試看吧。”叫盧卡耳的男人獰笑著拔去了身上的導管,一團慘白色的焰火,如夢似幻地在他的背后驟現。
  哈迪蘭左手輕揮,示意站在他背后的少女后退。
  頭發扎成巨大馬尾的美貌少女,穿著一身淡綠色的野戰服,簡約明快的設計,露出了少女腰部和四肢雪玉般白淨細滑的肌膚,恰好能充分体現她肢体的美感。
  只是那張冷艷絕倫的俏臉上,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存在。
  她默然地慢慢向后退去。
  一步,兩步。
  每一步都是那么的輕盈,每一步都是那么的鎮靜。
  十米,少女最多只是后退了十米而已。
  但對急于一決生死的二人來說,卻已足夠。
  一個人的背后,是千万計的生命和畢生的理想,另一個人的背后,是多年的積怨和血池地獄。
  他們誰都不能后退,也不想后退。
  所以,當少女第二十次邁出腳步時,象是事先已有了約定似的,兩條矯健的身影同時拔地而起。
  一青一黑的兩條人影,如鬼魅般忽隱忽現,堅如鐵石的身体在空中激烈的碰撞,縱橫交錯的拳腳,激蕩著四周混濁的空气,淡藍色的刀芒和烏黑的鐵抓所及之處,片片飛紅便如一陣陣花雨飄落。
  這已不單單是武技的較量,而是兩人精神与肉体的搏斗,敗的一方固然是會失去性命,但胜的一方也必須付出相當的代价。
  忘我的廝殺仍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飛洒的血花象是聚成了一團淡紅色的薄霧,將鏖戰中的兩個人影層層包裹。
  忽然,一道暴張的藍芒,如破空的閃電般將這紅色的霧气斬裂,眩目的弧光,几乎將那飄忽不定的黑影劈成兩半。
  這是哈迪蘭蓄謀已久的殺手,用左手擋開盧卡耳右手的鐵抓,而后對他空門大露的胸膛施以全力的一擊。
  他的戰略得到了完全成功,銳利的手刀,在盧卡耳那早已傷痕無數的身体上留下了一道新的印記。
  但結果卻完全出乎意料,受到如此強烈斬擊的黑影,象是沒有絲毫的感覺似的,反而趁机揮拳猛擊哈迪蘭的腹部。
  那是哈迪蘭計算之外的右手,因為對一個死人來說,無論他有多少只手都無濟于事。
  但現在的問題是,那一刀并沒有致命。
  于是,獵手精心設下的陷井,最終卻變成了他自己的墳墓。
  青色的人影被重重地擊飛。
  而那只金屬的魔手,也如蛆虫附骨般緊逼而至,眼看就要触及哈迪蘭的脖頸。
  就在這一切看似已成定局時,一道耀眼的白芒,如經天的流星般在黑夜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將盧卡耳鐵鑄的右手,定在了半空。
  那是一把只有半尺來長的短刀,森然的刀刃如月亮的碎片般雪亮。
  有著一頭淡紫色長發的美貌少女,單手持刀擋在了近在咫尺的兩個人中間。
  她怔怔地看著躺在地上的獨眼男人,看著那一身被血水浸透的軍服,看著那一道道深可見骨的抓痕,看著那張冷漠的臉上流露出的痛苦。
  她,就這樣看著她生命中唯一真實的存在。
  許久,許久……
  終于,一聲凄厲的怒吼響徹了寰宇,整個世界在少女的眼中變成了一片血紅。
  叫盧卡耳的男人,緩緩地垂下了懸在半空的右手,微微地側著頭,略帶些訝异的看著少女這突如其來的變异。
  那張平日里冷艷而毫無表情的臉龐,此時已因過度憤怒而扭曲變形,那雙如藍寶石般清澈透明的眸子中,象是有著一股不知名的焰火,在少女那明亮的雙瞳中熊熊燃燒。
  “我們好象在什么地方見過面吧?”盧卡耳看著面前似曾相識的少女,擰著一張臉問道。
  “到地獄里去慢慢想吧!”少女狂叫著揮刀疾斬,成v字形的刀芒后一股灰色的气焰從地表沖天而出,气焰的中心呈現一個骷髏的圖形,象是象征著某种神秘的力量。
  傲慢的男人毫無懼色地揮手擋格,卻似是已承受不住如此的重擊,銳利的刀鋒將他無力的右手震開,斜斜地划過他的左肩。
  一串凄艷的血花,順著刀光在半空中飛過。
  “有意思,居然能夠使用八岐之力,你叫什么名字?”盧卡耳低頭看了眼肩上正往外滲著鮮血的傷口,操著嘶啞的嗓音問道。只是他臉上瘋狂的神色,卻似是比先前更盛。
  “名字?”正發動第二輪攻勢的少女聞言微微一怔,揮出了一半的短刀驟然停止。
  “是呀,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少女疑惑地看著手中的短刀,喃喃地自語。
  “我的名字……為什么我想不起我的名字?我到底是誰?為什么在這里,你又是誰……你的名字……我的名字……名字……”
  “你……你怎么了?……列歐娜?”躺在地上的獨眼男人輕聲的呼喚著他面前的少女,就象是一位慈父在呼喚著他最疼愛的女儿。
  少女本能地回首,就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失去的記憶如閃電般在她腦海中划過,沾滿鮮血的雙手,地上的尸体,灰色的童年,可怕的事實,獨眼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的任務,紅色的頭巾,藍色的軍帽,kof大賽的激烈,朋友們的關愛,一切的一切從未如此的真實。
  “你的名字叫列歐娜。”
  “列歐娜小姐,請多指教。”
  “出手吧,列歐娜。”
  “列歐娜中尉請出列。”
  “列歐娜……列歐娜……”
  少女木然呆立在當場,臉上不停地變幻著喜怒哀樂,無數的情感在她的心中碰撞,重拾自我的喜悅,和痛苦不堪的回憶,在她的心中反复的交戰,竟然使她忘記了自己正面對世上最可怕的對手。
  “怎么了?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了嗎?”盧卡耳充滿惡意的笑著,緩緩地張開了雙臂,一團疾走的電流包圍在他身体的四周。
  “不!”躺在地上的獨眼男人不知是從哪里來的力气,怒吼著一躍而起,擋在了少女的面前。
  刺目的銀白色電光閃過,与之正面遭遇的人影,象是撞上了牆壁的乒乓球般被彈開。
  少女茫然地看著用生命守護著她的男人的身影,一點一點地在面前滑落……滑落……
  少女的視線漸漸模糊了起來,象是有一層厚厚的霧气,聚在她眼中久久地不肯散去。恍忽間,她好象看見了一對慈眉和目的夫婦,微笑著向她揮著手,輕聲的鼓勵著她,要她堅強的站起來,要她勇敢地去面對屬于她的人生。
  少女黯然地垂首,閃爍的晶体無聲地墜落,在她的手心綻放成兩朵晶瑩的淚花。
  八年,整整的八年。
  在這八年中她所失去的一切,現在終于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包括,這久違了的眼淚。
  少女執刀的右手,重新握緊,揚起。
  冰冷的刀鋒,斜斜地指向那個獨眼男人發誓要打倒的黑影。
  平滑如鏡的刀刃,在暗夜中成為一切光線的交點,与之交相輝映的,是少女那一泓秋水般清澈透亮的雙眸。
  一切,似乎是又回到了原點。
  一切,似乎又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黑色的影子,就象是那永遠都不能醒來的惡夢般矗立在大地上,他那充滿惡意的微笑,就象是狡猾的野獸,在准備吞噬自己垂涎已久的獵物前的表情。
  年青的少女,昂首注視著面前的惡魔,在她那張冷艷如昔的俏臉上已不見了悲傷,不見了困惑,甚至連那份冷漠和無情也已消失無蹤。
  取而帶之的,是那無比決絕的自信,和韌不可拔的堅毅。
  所以,這一次她沒有后退。
  因為她不能后退,也不想后退。
  不知過了多久,幽冥的閉室中仿佛又傳來了盧卡耳那黑色的嘲諷。
  “現在,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
  “列歐娜,列歐娜.海因斯。”
  少女清冷的聲音,在黑暗中輕輕的重复,她的語气堅決,沒有絲毫的猶豫。
  就好象,在宣布著她這一生中最引以為豪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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