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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夜晚,我在船上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回到了遙遠的童年時代,夜色朦朧中,我和一群小伙伴在故鄉的菜園子里捉蟋蟀。黑暗中只听見一陣陣“咕咕,咕咕……”的叫聲,攪得人心里痒痒的,卻一只也逮不祝我一急,醒了,伙伴們和那熟悉的故鄉景色全都不見蹤影了。原來我還是睡在小鐵盒子一樣的水手艙里。我的腦袋挨著牆角落,枕頭拋在一邊,剛才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場捉弄人的夢罷了。 可是,使我感到非常奇怪的是,為什么耳朵邊上還在不住地響著“咕咕咕,咕咕咕”的聲音?難道夢境是真實的,或是在艙房里真的藏著几只小蟋蟀? 再仔細一听,聲音是從艙壁外傳來的,仿佛那儿不是汪洋大海,倒像是我們的輪船長了翅膀,飛到了菜園子里。那個神秘的聲音時而高,時而低,時而遠,時而近,簡直和曠野草叢里的昆虫鳴叫聲一模一樣。 我迷迷怔怔地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連忙喚醒睡在旁邊直打呼嚕的舵工老万大叔。他睜開惺忪的睡眼,搖了搖頭,表示沒有听見。 “不,我不騙你。你听,它就在這儿。”我手指著臉旁的艙板,對他說。 老万大叔見我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由惊异得揚起了眉毛,他慢慢撐起身子挨過來。半信半疑地把耳朵貼著鋼鐵艙板,眯起眼睛細細听了一陣,“扑哧”一聲笑了,對我說:“嗨,我說這是活見鬼嘛,海里怎么會有蟋蟀?原來是小黃花魚啊!” 經他這么一提,我才猛然想起,小黃花魚的确能從鰾里發出聲音。雌魚“喀喀喀”,雄魚“咕咕咕”。有經驗的漁民常常根据聲音的不同和聲調高低,分辨出魚群的性別、數量和距离的遠近深淺。我的腦袋必定是睡糊涂了,才錯把它們當作了菜園子里的蟋蟀。 可是,為什么一下子有這許多小黃花魚聚集一起呢?好奇心驅使我打開床前的小圓窗,向外面探望。 窗外的大海十分平靜,水面上有一片柔和的微光不住地閃爍著。透過它,可以看見在水下來回浮動的魚群。非常明顯,興奮得咕咕直“叫”的小黃花魚群就是被這种神秘的光吸引來的。這不是星光、月光和從船窗里透映出去的朦朧燈影。那么,這是一种什么亮光呢? “這是‘海火’。”老万大叔說。看起來他對這一切一點也不感興趣。說著,伸了一個懶腰,又倒在床上呼呼睡著了,把我獨自冷清清地撇在黑暗里。 “海火”是一些浮游生物散發出來的微弱亮光,夜光虫、多甲藻、裸溝鞭虫和紅潮鞭虫等,都有這种特殊的本領。顯然,我們的船正在穿過一個浮游生物密集分布的海區,這些浮游生物受不住翻滾散開的船尾浪的刺激而大放光明,于是把魚群吸引過來了。 再一看,船身上也粘了不少發光的浮游生物,有一些魚划開波浪沒命似地追了上來。在它們的心里,也許把咱們的船也當成一個大發光体呢! 瞧著這副景象,我不由轉了一個奇妙的念頭:如果能利用船身上的亮光來引誘魚儿,讓它們跟著輪船往前游,絲毫也不增加貨運量,豈不就可以白白得到許多吨鮮魚? 這一次,我們的船正要駛向呂四港,我決心要送給我們的老朋友--那位整天牽挂著魚儿的胖生產主任一件意外的禮物,讓他大吃一惊。 為了加強效果,我連忙從貯藏室里取了几塊夜間通訊用的熒光板懸挂在船邊,以便吸引更多的魚。 熒光板果然發揮了作用。當我走回房間,重新躺在床上,把耳朵貼著艙壁一听,“呱呱,咕咕”的聲音更加嘈雜了。 我閉上眼睛,心滿意足地睡了一大覺,指望明天一大早,船到呂四港的時候,就把這批鮮魚當面點交給水產公司。 第二天拂曉時分,“向陽號”准時到達了呂四港。水產公司的胖生產主任果然站在碼頭上,准備驗收貨物。我瞧見他忙碌了一陣,檢驗完貨物,合上記事本,正要往回走,急忙走上前去招呼他說:“喂,快去點收小黃花魚!” “小黃花魚?”他感到莫名其妙地瞅著我,“發貨單上并沒有這一筆貨物啊!” “不,這是我送給你們的一筆額外的禮物。”我不由分說地拉住他,直往船尾走去。他一時摸不著頭腦,只好跟著我走。周圍看熱鬧的人也吵吵嚷嚷跟過來。只有老万大叔含著古怪的微笑,獨自一聲不響地站在一邊。 我帶領著他們興沖沖地赶到船尾,滿以為只消伸下手去一撈,就可以抓起几條活蹦亂跳的大魚來。誰知水下空蕩蕩的,一點動靜也沒有。有個熱心的人拋网下去,也沒有兜上一條魚來。 “你的小黃花魚在哪里?”胖生產主任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搔了搔腦袋,彎下身子再仔細一看。可不是,熒光板還吊在水下隱隱約約閃著微光,但是碧藍的海水里,除了輕輕蕩起一片浪花以外,果真一條活魚也沒有。 “也許人太多,都給嚇跑了吧!”我哭喪著臉,結結巴巴地回答說。 “別胡謅了,你的這套把戲別當我不知道。你的那些魚儿早就甩在輪船后面,在這里怎么能夠找到呢?”人叢中傳來老万大叔的聲音。 “嘿,小伙子,你這是在‘刻舟求劍’嘛!”當胖生產主任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時候,也笑呵呵地半像嘲諷半像教訓我似地說。跟著,碼頭上所有人都笑起來了。 這一笑,羞得我滿臉通紅,張大了嘴巴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了。胖生產主任邀請我和老万大叔到海員餐館去吃早飯。這一次,可輪著我握住筷子坐在那儿發呆,听他們海闊天空地歡聲談笑了。 似乎為了安慰我,胖生產主任特意又點了一份紅燒小黃花魚,用筷子夾了一大塊油汁直滴的魚肉放在我的碗里,對我說:“別難受啦,誰不出一點漏子?瞧,這是上次你們帶回來的人工浮島抓的魚。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有了這對浮島,我們年年都增產了。” 提起浮島,我的精神就來了,回過頭來反問他:“浮島上的捕魚机把所有的魚都撈起來了嗎?” “這怎么可能呢?”他搖了搖頭,“就是魚都游進來,浮島上也裝不了那樣多啊!” “說得是,這就是我設想的熒光板捕魚的妙處了。要是浮島加上熒光板,准能撈上百分之八九十。” “熒光板的辦法不是失敗了嗎?”他有些不理解。 “這次失敗的原因在于速度,”我對他說,“如果船速不要太快,魚群就能跟上來。” 胖生產主任一時還不懂得我的意思,老万大叔的眼睛一亮,哈哈笑起來了,對糊里糊涂的胖生產主任說:“成啦!我給阿波打保票,你給一只小船,今天晚上咱們一起出海演‘草船借箭’去。” “不是‘草船借箭’,是‘光船借魚’,向龍王爺多借一些小黃花魚。”我補充說。 那天夜晚,我們趁著月色划了一只小船,真的在迷迷茫茫的大海上演了一出“光船借魚”的活劇。老万大叔興致勃勃地提了一大串煮熟的螃蟹,燙了一壺酒,拉著胖生產主任的手說:“走吧,相信阿波的本領。今天晚上他扮演諸葛亮,咱倆當魯肅,到時候穩穩當當地犬箭’好了。” 老万大叔還在絮絮叨叨地談著《三國演義》里面的“草船借箭”,我豎起指頭警告他說:“噓--輕一點。咱們不是向曹操借箭,是在海里撈魚。惊動了海龍王,魚儿就不來了。” 為了能牢牢吸引住喜光的小黃花魚,出航以前我把這只小船拖上岸,仔細清除掉粘附在船底的污泥和海草,噴上厚厚一層熒光粉。又在外面刷了一層透明油漆,不讓海水沖掉。 我們輕輕划著槳,在兩座工人浮島旁邊繞了一個圈子,果真就有許多沒有游進浮島間甬道的魚儿挨過來了。我們屏住气息,伏下身子,把耳朵貼著艙板一听,只听得“喀喀”“咕咕”的魚聲像開了鍋似地直響著。月光照耀下,魚在船邊擠得密密麻麻的,少說也有几千斤。 “差不多了,往回走吧!”我悄聲對他們說。 我們輕輕划著槳,小船儿在水波上晃蕩著,慢悠悠地回到了港口。在那儿,早已張開了几十只大网,趁魚儿還在迷戀船底磷光的時候,就把它們一古腦儿都撈了起來。 這下子,胖生產主任更來勁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直催促我:“阿波,再去走一趟吧!把海上的魚都帶回來。” 這一次,我想了一個更妙的主意,在小船后面用繩子拖了10几塊熒光板,每塊閃閃發光的熒光板都能吸引住一群小黃花魚。 我們去得正是時候。當船划到了海上,我伏在艙板上一听,在此起彼伏的“喀喀喀”、“咕咕咕”的魚聲中,還夾雜有一些“嗨喲、嗨喲”的聲音,聲調越來越低、越傳越遠。這是小黃花魚离開漁場,向深海游走時所發出的一种特殊的鳴叫聲,預示著魚群轉眼就要轉移了。 “快攔住它們!”老万大叔說。我們鼓起勁飛快地把船划過去,拖著一串亮閃閃的熒光板橫攔住魚群的去路。 說也奇怪,正往深海泅去的小黃花魚像是被磁鐵吸住似的,又紛紛游回來,成群結隊地繞著我們的小船和熒光板游個不停。 隔著艙板一听,原先那种“嗨喲、嗨喲”招群游走的音調已經消失了。“喀喀”、“咕咕”的聲音卻越來越大。我們心滿意足地慢慢搖著槳,帶著這支奇异的海上“游行”隊伍駛回去,魚群密密匝匝地擠滿了港口,几乎使輪船都無法開航了。聚集在岸上的人們歡天喜地地用魚叉、魚网,甚至水桶、洗臉盆……一個勁儿地往上舀魚。 我也擠在捕魚的人群里,干脆脫了上衣、卷起褲管跳下去,站在沒漆深的水里用兩只手抓魚。伸下手去,就抓起一條條几斤重的大魚,心里甭提有多高興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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