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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倪恩博士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里，博士正耐心地听一位老人過于絮叨的敘述。 老人叫周鶴年。蒼老黑瘦的臉上如刀刻的皺紋，記載了他一生經歷的風雨磨難。他的椅邊斜倚著雙拐。顯然，他是位殘疾者。 倪恩博士的机器人助手Ｋ在做速記。 倪恩博士听完了老人的話，說：“周伯伯，對您的不幸經歷，我深表同情。可您知道，我所從事的是時間研究，醫學方面的知識，僅僅限于一般常識性的了解。對治您的病，我恐怕幫不上多大的忙。但我有一位中學時的同學，現在Ｓ市一家大醫院工作。他的醫術在全國都頗有名气。如果您愿意的話，我可以介紹您去他那儿看看。” 老人急忙擺手，說：“不，不！博士，我來找你，不是為了治這腿。我都是黃土埋了大半截的人了，治好這腿又能有什么用？哦，不！我來還是為了這腿。”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腿，又急又惱地說，“咳！瞧，我真是老糊涂了，說了半天，話也說不清楚。” 倪恩博士謙和寬容地對老人說：“您別急，周伯伯，有話慢慢說。” 老人繼續說：“我的孫子叫周虎。咳，這小子聰明著呢！ 他在學校是三好學生，愛動腦筋，學習可好哩。”老人顯然對他的孫子特別歡喜，他夸了一大通周虎后，才意識到自己又說岔了，急忙轉回話頭，“他在《少年科學》上看到一篇文章，叫啥來著的，嗯，叫什么到過去的時間里去，還是什么的？” 倪恩博士笑著告訴他那篇文章名叫《到過去的時間里去旅行》，是《少年科學》的小記者采訪他后寫的一篇報告文學。 “對，對，就是這《到過去的時間里去旅行》。我那孫子周虎，我剛才介紹過了吧？他愛動腦筋，小腦瓜子也靈。他看了這篇文章后，就給我出了個主意。他說，爺爺，您不如乘倪恩博士的時間列車到過去的時間里去一次，等車到了您腿摔坏的前几天時，就偷偷跳下車去。然后提醒自己注意一點，腿不就摔不斷了么？我琢磨了好几天，這孩子說的是有些道理。可又想，從列車上跳下，我這把老骨頭摔斷也就拉倒了，可車上的乘務員不是要急坏了么。弄不好，他的工作也丟掉了，那就太冤枉人家了。所以我來找您，想請博士您給拿個主意。” 周鶴年老人的腿是６０年前摔斷的。那時他才１２歲。 那天，姑媽過５０歲的生日。恰好又是星期天。他的父親就帶他祝壽去了。到了姑媽家，他与表兄及一幫子小朋友登上了附近的一座山，玩起官兵捉強盜的游戲。他玩得太投入了，為了不讓“官兵”抓住自己，竟縱身從几丈高的山崖上跳了下去……“周伯伯，把您送到６０年前，并阻止您一生中最大的不幸事故，從技術上來看，應該是可行的。”倪恩博士斟酌著說，鏡片后的雙目充滿了睿智，“但目前我們的時間旅行，僅限于對歷史、對已往事件的觀察与研究。這种觀察与研究，是在時間列車以內進行的。如果讓一個人回到他過去的時代，并設法改變他的人生軌跡，這就意味著對歷史的修改。對這個問題，我們一直持一种非常謹慎的態度。因為這种修改，說不定就會在歷史上產生一系列我們難以預料其最終結果的連鎖反應。而且，即使將你送回到６０年前，并成功地阻止了那次不幸事故的發生，我仍然不敢保證，您在對未來渾然無知的情況下，能夠按照您現在想象的人生軌跡走下去。您知道，我們常會遇到偶然事件，這偶然事件很可能就會改變一個人的人生軌跡。” 老人堅定地說：“不管怎么說，我都想試一試。倪博士，我說了，您別見笑。我那時在班上的成績一直是名列前茅的。 如果不把腿摔斷，不耽誤那么多天的學習，我是有把握考上大學的。說不定我也會成為一個像你這樣的大博士、大科學家哩。” 倪恩博士被老人逗笑了。他說：“周伯伯，您的要求，我們可以考慮，但我們必須做過調查、分析后，才能給您正式的答复。” “那好，那好！”周鶴年興奮地張開豁了牙的嘴，孩子般地笑了，“那就請你快點給我回音吧。” 老人拄起雙拐告辭了。 隨后，机器人Ｋ進行了一系列周密細致的調查工作。 他走訪了周鶴年的家，借閱了周鶴年自小學二年級一直到現在的所有日記，專門去有關部門查看了他的檔案材料。 Ｋ的工作效率极高，他還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按周鶴年提供的名單，專門去散居于全國各地周鶴年各個時期的２０几位朋友那里做了調查。最后Ｋ又專門對老人做了一個性格、智力等因素的測定。 倪恩將机器人Ｋ提供的數据輸入超級電子計算机。計算机得出的結論是方案可行。征得周鶴年家屬同意后，博士決定做這項改寫人生的實驗。 當然，所有一切都得向被實驗者及其家屬交待清楚：實驗可以保證周鶴年避開那次不幸，但對他以后的情況，在很大程度上來說，只能是听其自然。 時間列車在四維時空中溯流疾行。周鶴年老人看著窗外流逝過去的歲月感慨万千。 ６０年漫長的人生如放電影快鏡頭一般在他眼前閃過：拄著雙拐的老年周鶴年艱難地行走在小巷里。 中年的周鶴年在自己開的一家小書店里出售圖書。 青年的周鶴年在到處奔走。他想找到一件适合他干的工作。他顯然是剛碰了釘子，眼睛里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失望的神色。 少年時代的他，扶著斷腿，坐在病床上失聲痛哭。 處于昏迷狀態的周鶴年正睡在手術台上。醫生們在進行緊張地搶救。周鶴年的父母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母親滿臉淚水，緊張地盯著手術室大門，父親心神不安地站起身……周鶴年老人看著父母，不禁老淚縱橫。就在這時机器人助手Ｋ走到他身邊，輕聲告訴他，行動的時間就要到了，讓他作好准備。 老人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淚，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看著Ｋ。 Ｋ說：“請你閉上眼睛就行了。” 老人無限留戀地看了時間列車里的乘客們一眼，然后閉上了眼睛。Ｋ撳動特別座位的按鈕。車廂上一道小門自動打開，周鶴年如一個彈丸被彈射了出去。 周鶴年落地時有一种羽毛從空中降落下的感覺。耳邊響著時間列車轟然而去的聲浪以及隱約可聞的惊呼聲。只有几分之一秒的時間，垂垂老矣的周鶴年与少年周鶴年合為一体。 現在，周鶴年按博士預定的那樣回到了６０年前。時間是１９５９年１１月８日。他摔斷腿的前一天。 倪恩博士在巨型時間監視屏前緊張地觀察著。 屏幕上，１２歲的周鶴年正要跟著他父親去姑母家。剛出門，他的頭突然痛了起來。 周鶴年的父母手忙腳亂地把儿子送往醫院。醫生正要組織搶救，周鶴年的頭痛奇跡一般已經好了。 醫生不解地注視著這個調皮的“小病人”。 父親看了看手表，去姑母家的那趟列車已經開走。無奈，他在醫院里挂了個長途電話，說明不能赶去祝壽的原因……倪恩博士松了一口气，攥緊的拳頭里滿是汗水。他設計的事件阻止儀准确地工作了。這顯然使周鶴年擺脫了一場噩運。 好几年時間過去了。 這天，倪恩博士一到實驗室，就照例來到時間監視屏前。 “情況怎么樣？”他問他的机器人助手Ｋ。 Ｋ簡捷地答道：“一切正常。” 監視屏上是某個大學里的情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教授正在講課。倪恩博士從听課的學生中很快就看到了周鶴年。他穿一身深藍色運動衣褲，体格健壯，渾身勃發著青春的活力。 他認真听課，并不時做著筆記。 倪恩博士笑了，說：“看來高科技已經成功地幫助周鶴年改寫了人生。”想了想，他又說：“當然，如何寫下去，得靠他自己。” ------------------ 竹露荷風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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