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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惡名一刀


  艾爾鐵諾歷五六六年三月自由都市暹羅
  暹羅,屬于自由都市同盟里的中級城市,經濟力普通,雖然同時有水陸交會,卻因為先天上的障礙,難有什么大發展,唯一所有的特色,即是其獨樹一幟的南國風情。
  暹羅的气候四季如夏,到了六、七月的時節,市內与火爐無异,現在雖只是三月天,火辣辣的太陽,仍晒得人昏昏欲睡。
  但是,僅僅百里外的另一城市,斯歌德,卻仍未脫离冬雪的籠罩,彌漫在一片銀白世界里,事實上,該城市四季如冬,回暖的机會根本就不多。
  相隔百里,頂的都是同樣一片天,之所以有這么古怪的气候差异,只能歸因于地域性的磁場极度混亂。
  磁場就是存在于一地之內的自然能源總稱,行諸于外,便能造成許多不可思議的效果,東方仙術中的堪輿之法,即是由此而生的專屬學問。
  冰之大陸西方外海的一處群島三角洲,便被公認為磁場不穩定的一級危險區,經過該區的商船,常常無故失蹤,未曾有被尋獲的例子。
  自由都市所在之處,即是風之大陸上磁場最不穩定的一帶,最顯著的特征,便是如暹羅這類的酷熱,或是不穩定如昨天五十度高溫、今天零下三十度低溫的情形;至于如“東邊太陽西邊雨”那早就是稀松平常,見怪不怪的普通事了。
  經過千万年來的研究,大陸上的生物,已逐漸能在一定范圍內控制磁場。譬如在都市邊界設立大規模結界,保持一個都市終年長熱,另一都市長年冰寒,或者把原本差异极大的天气,鎖定在某些天內,如使某城市終年晴天,但七月一至,便一夕變天,連下一個月的豪雨,种類繁多,不胜例舉。
  “隆!隆!隆!”
  遠方隱然傳來几聲悶響,是大批人馬奔近的聲音。
  這里是入城几條要道必經之處,飽含熱气的微風,帶起地上沙塵,吹拂開來。一名壯碩青年,抹去額頭涔涔汗珠,咒罵道:“天殺的,怎么今天手气這么糟糕,本大爺等了一個早上,半頭肥羊都等不到,真他奶奶的。”
  從早上到現在,并不是真的沒有人經過。事實上非但有人,而且還很多,多到都是一兩百人同行,這么大的規模,當然不是蘭斯洛這個笨強盜可以吃下的。
  由于長期以來過大的貧富差距,風之大陸的治安并不算太好,除了雷因斯.蒂倫及少數區域外,剩下的國家都可說是紛扰不斷,只要偶遇天災,隨時都會釀成災荒,造成大規模民變,若再遇到治理的官吏不好,一場動亂是免不了的。
  平民窮餓到极點,大則造反,小則當盜賊,如此一來,治安當然欠佳。
  便算不生災荒,眼下年輕一輩,也流行一种觀念,“盜賊是成名、累積實力的最佳職業”,比起老老實實的練武、闖蕩江湖,闖出名堂前還得忍受落魄生活;直接下海當盜賊,無疑是條捷徑。既可掠奪大量金錢、女人,又可名正言順地拿人試刀,藉實戰增強武藝,有什么修煉比這還愜意?
  不過當盜賊也不是完全沒有風險,畢竟不是到處都是軟柿子,所以除非真是對自身武藝有相當信心,大部分都會選擇加入盜賊團。
  因此,一個有名气的盜賊團,受矚目的程度甚至超過同級數的騎士團,往往會吸引許多初出茅廬的年輕人,自動加入,以期迅速成名。甚至有些成名的騎士,為了牟取暴利、或藉机了斷私怨,也加入或自組盜賊團。
  就分類而言,蘭斯洛屬于前者;而其餘的許多成名武者,就屬于后者了。
  基于這些理由,大陸上想當然爾是盜賊遍布,各地官府抓不胜抓,甚至有些時候反而還不是對手。在這樣的情形下,來往商旅只好自求多福,聘佣兵、或是結伴上路以壯行色。一二百人的商隊,根本就是常見到不能再常見的基本常識,只有蘭斯洛這等笨賊,才會沒將之估計在內。
  “好渴啊……啊!他媽的!”發現水壺的水已經見底,蘭斯洛气的隨手拋去水壺。
  他得到消息,暹羅近日內有筆大買賣在進行,自由都市許多盜賊團得到消息,都赶來此地,想分一杯羹。由于這是重振業績、打響名號的好机會,他也聞風而來,現在則是想在入城前,先撈點小的當車馬費。
  “不管了,再等一刻鐘,要是再沒有人來,本大爺就直接入城。去里面也是搶,在這里也是搶,干啥子要在這里晒太陽!”
  對業績感到气餒,蘭斯洛只好這樣自我安慰,自己怎么說也是大盜……呃!未來的大盜,像這樣小家子气的買賣,實在和自己的身份不合,做不成是應該的……
  “咦!有人來了。”
  忽然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听來只有孤身一人,正是下手的好對象,蘭斯洛欣喜若狂,低身躲進埋伏的位置,等著肥羊進入圈套。
  听著腳步聲,蘭斯洛不禁有些興奮,自离開杭州以來,他便立志作盜賊,這期間,也曾做過十几起案子,但都是和其他人一起下手,而且失敗件數居多,像這樣以個人能耐作案,倒還是第一次,心下難免緊張。
  “三、二、一……”蘭斯洛默數時間,确認時机已至,低喝一聲,自埋伏處奔出。
  “站住!不要……”
  蘭斯洛一面斥喝,一面大步奔了出去。他已想得周全,仗著自己体格魁梧,一上來便要先聲奪人,以凶狠气勢壓倒對方,讓肥羊乖乖將荷包奉上。
  誰知道,人才沖出去,一句“不許動”還沒喊完,兩旁忽然升起一片喊打喊殺之聲,蘭斯洛一愣,第一反應就是自己中了埋伏,反被人包圍起來,但喊殺聲多半中途便止,反而成了一股奇异的沉默。
  (搞什么鬼?)
  往左右一看,六七個年紀不同、打扮不同的盜賊,手持兵器,分別從几處跑了出來。面上的惊异表情,證明彼此間并非同伙,只是不約而同地選在此處,撿中了同一匹肥羊而已。
  大伙儿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在理解整個事態后,喊殺聲再起,眾人紛紛朝离自己最近的那人揮刀,先拼個你死我活。
  “唉!經濟蕭條,連作強盜都作到惡性競爭,真慘!”蘭斯洛感歎著,飛起一腳,把一個狂呼大叫奔向自己的臭賊踹倒,率先奔向目標物。
  那肥羊似乎是給嚇坏了,渾身顫抖地癱坐在地,蘭斯洛一馬當先,奔到他面前,朗聲道:“不用怕,本大爺只是求財,只要你乖乖交出身上錢財,本大爺就保你……”說的同時往下端詳,且看看是誰那么走運,成了蘭斯洛大王此行的第一位受害人。
  不看還好,這一看,只把蘭斯洛气了個七竅生煙,只見一名矮胖青年,臉如土色,滿身肥肉不停地抖動,一雙紅色眼瞳居然像貓一樣,眯成了一條縫。
  蘭斯洛怪叫道:“搞什么?本大爺埋伏半日,居然碰到了個雪特人!”
  雪特人,与大魔神王相同,這個名詞在風之大陸上是种禁忌,但是和大魔神王的禁忌不同,有關于雪特人的禁忌,大概是這類的形式──“本場所屬高級餐廳,狗与雪特人禁止進入。”
  傳說中,在神話時代,有一個种族協助諸神開辟天地,但是因為自身的貪婪、高傲,以及极度的貪財,忘記了諸神的恩賜,狐假虎威,犯下了許多的惡行,因此被諸神處罰,從此之后,這個种族的身高便比一般人矮,卻比矮人稍高,而一雙眼瞳,便因為其短視近利,成了貓一般的怪瞳孔。這個民族,就是雪特人。
  雪特人沒有獨立的國家,屬于流動性民族,他們游走大陸各地,靠占卜、打零工、跑單幫……等雜役為生,与其說他們熱愛旅游,倒不如說是他們的血液里,有一种無法久居一地的沖動。有人相信,這是諸神詛咒的一部分。
  他們為大陸諸民族所輕視,便連最低等的矮人族也瞧他們不起,這當然不是因為神話的關系,而是因為雪特人的民族性极為卑劣,他們膽小、怯懦、聒噪、好色,遇到危難來臨,立刻一哄而散,如果散不掉,那便爭先恐后賣友求榮,有句俗語說:“世上沒有戰死的雪特人,只有投降而被屠殺的雪特人;世上沒有團結以終的雪特人,只有爭著相互出賣而給踩死的雪特人。”
  歷史上,所有的神話詩歌中,几乎都有雪特人的存在,他們毫無例外地扮演了所有佞臣、小人的角色,每個著名的英雄人物,几乎都有過被雪特人出賣的紀錄。据說,雪特人的祖先,在神話時代末期,甚至曾經出賣過自己的老師──某個神圣宗教的救世主,讓其被釘死在十字架上。這當然不過是雪特人肮髒歷史中的一頁而已。
  每個种族都視雪特人為蛇蝎,事實上,光從“雪特人”這個名字,就不難理解大陸諸种族對其之蔑視,更將其族當作不吉利的象征。
  以蘭斯洛來說,第一次獨自行搶,居然對象是個雪特人,這當然是一件大大触霉頭的事,怎不由得他火冒三丈。
  再瞥見那雪特人衣衫襤褸,滿身髒污,可怜的窮酸像,肯定比自己還窮,榨乾了也沒几滴油水,惱怒之下,喝道:“天殺的,你這雪特人為什么會在這里。”
  “我……我不知道……”
  “混帳東西,你這死胖子為什么是雪特人?”
  “我……我也不想啊!”
  雪特人是出了名的膽小,這時給蘭斯洛凶巴巴地喝問,險些嚇得屎尿齊飛,再看到雪亮刀光在眼前晃來晃去,心膽俱裂,兩手把頭抱起,哭叫道:“別……別殺我,千万別殺我啊……”
  “喂!把值錢的東西……”
  “哇!別殺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喂!”
  “嗚哇!神啊,什么神都可以啦,我還不想死啊……”
  蘭斯洛每吼一句,那雪特人只是渾身發抖,抱頭大哭,這反而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行搶的時候,被搶的一方不抵抗,態度合作,這樣是很好啦!可是,如果遇到這樣個除了哭叫以外什么也不會的家伙,倒也是很傷腦筋的一件事。
  蘭斯洛大感無趣,反手出拳敲昏了一個跑來撿便宜的盜賊,歎道:“算了,本大爺放你一馬,滾吧!”
  如臨大赦,雪特人戰戰兢兢地抬頭,看蘭斯洛一眼,卻旋即惊恐大叫。
  “哇!殺人啦──”
  “你怎么那么煩啊!不是說不殺你了嗎?”
  話聲未完,一樣血淋淋的東西掠過眼前,滾落在地上,正是一顆人頭。
  蘭斯洛回頭一看,四名身穿黃衣的漢子,悄沒聲息地出現,對几個還在混戰中的盜賊,一刀一個,輕易誅殺,出手又穩又重,不是一般的盜匪。
  “哼!憑著這點微末道行,也敢到暹羅來生事,真是活膩了。”
  一名黃衣人把最后一名盜賊揮刀砍死,扔下嘲笑。另外兩名,則把剛才被蘭斯洛打暈在地的人也了結掉后,齊向為首的那名黃衣人報告。
  蘭斯洛冷眼旁觀,這四個人都穿著土黃色衣衫,服式一致,顯是出自同門,胸口繡了一個“石”字,指的是出身派門。
  “敢鎮哥,點子都已經擺平,全是雜碎,輕松得很啊!”
  “大家作得很好。”黃衣人首領石敢鎮道:“自由都市一向不是什么上流地方,長著狗眼的宵小不少。這次大公子親來,分派大伙儿把路上清干淨,咱們可得加把勁,不能給大公子丟臉,讓東方家那些眼高于頂的家伙,知道我們石家的能為。”
  “那邊還有個大個子,該如何處置?”
  “殺了。”
  “還有個胖子,不是盜賊,但卻是雪特人,要不要也……”
  “也殺了!留著礙眼,順便讓你們多練點經驗。”
  四人自顧自地說話,全沒向旁邊的蘭斯洛看上眼。
  蘭斯洛听得火冒三丈,揚起手中長刀,喝道:“他媽的鬼東西,有种就過來,本大爺把你們一個個都宰了!”
  那三人應聲而來,臉上都是一副輕蔑表情,壓根便看不起這貌不惊人的小子。蘭斯洛搶先奔出,立刻便對上一名黃衣人,在他揮刀斜砍自己左肩時,直刺對方面門。
  “媽的,好狠的小子!”
  那黃衣人大吃一惊,沒想到敵人不守不躲,直接以同歸于盡的打法回應,被逼得撤招,往后連退。旁邊兩人被這拼命打法弄得一愣,回過神來,分左右夾攻蘭斯洛。
  可是,當比武是以生死來分胜負時,對在無數生死邊緣中成長的蘭斯洛而言,敵人發愣的霎那,就是決定一切的契机。
  左右合圍之前,他率先撞進左邊那人怀里,刀勢往上斜挑,立即將他了結;這時后方刀風斬下,他猛地回身,趁著轉速將刀橫揮,將對方手中鋼刀連帶半邊腦袋一次砍掉。
  早前往后退的黃衣人,這時才拿穩身子,待要再上,卻見敵人轉眼間便殺了兩名同伙,嚇得往后退開。
  “敢鎮哥,點子太硬,您赶快來幫手!”
  “沒用的東西!”
  石敢鎮怒斥一聲,為了子弟兵的丑態大感憤怒,同時也詫异自己判斷錯誤。本來他看這大個子的模樣、動作,不像有什么精湛武功,單單是身手敏捷、体格健壯而已。誰知道一交手,三名子弟兵給他拼命的气勢弄亂陣腳,而對方的動作又“敏捷”得惊人,讓他一下子便折損兩名部下。
  將剩餘的那人叱到一旁,石敢鎮打量敵人。濃眉大眼,虎背熊腰,模樣堪稱威武,好像曾在哪里見過此人。手中持著一口薄細長刃,散發寒光,剛才竟能輕易削斷部下的配刀。
  他們四人兵器都是家族特制的厚背重刀,依兵刃型態,理應輕易碰碎那把長刀,現在卻反被削斷,看來那刀并非凡品。
  “你是什么人?在哪國的軍隊待過?報上名來!”看這人的武功不高,卻充滿剽悍之气,石敢鎮心想或許是軍旅出身,先問個明白。
  “我是……少說廢話,掏出你身上值錢東西,跪地求饒,不然立刻取你狗命。”蘭斯洛本想炫耀一番,但想想自己來此目的是探查,不宜張揚,索性直接干回本行。
  石敢鎮輕蔑道:“原來是個無膽匪類。你殺我石家子弟,依我族規,我要將你砍斷四肢,棄諸此地,放血而死。那時你就會悔恨自己為何不一開始便引頸就戮!”
  “哪那么多廢話!”蘭斯洛道:“我現在就一刀劈了你!”
  “你說什么?”石敢鎮腦里靈光閃過,想起一人,惊訝万分。
  “我說一刀就劈了你!”口渴加肚餓,蘭斯洛再沒瞎扯精神,手中一緊,揮刀便扑了上去。
  (果然是他,今天發財了!)
  在腦里的各國通緝圖像中,石敢鎮想到了敵人身份,惊喜交集;惊的是突然遇逢此人,喜的是這人武功与傳聞中差得太多,自己將可以輕易賺筆重金。
  蘭斯洛舉刀劈下,石敢鎮用配刀一格,被斷做兩截,趁著刀勢稍緩,雙掌便轟往蘭斯洛胸口。
  他在家族中薄有名气,論武功,确實比此刻的蘭斯洛強得多,這兩掌全力擊出,重重轟在蘭斯洛胸膛,滿以為一擊便能讓他倒地。哪知掌力一吐,竟如泥牛入海,蘭斯洛更是一臉錯愕表情。
  “你這笨蛋,不要用內力……”
  話沒說完,蘭斯洛慘叫一聲,跟著便是一股比自己不知道強多少倍的渾厚內力反激過來。
  這股內力不單渾厚霸道,勁道更是灼熱難當,像一股爆發岩漿似的往四周沖開,石敢鎮首當其沖,雙臂如遭火焚,被遠遠震出,后飛數十尺,摔落時兩條手臂俱皆焦黑,疼得在地上打滾。僅餘的一名黃衣人惊得魂不附体,抱著他慌忙逃跑。
  蘭斯洛只覺頭暈腦脹,坐倒在地,只听對方撂下一句慘嚎:“柳一刀,你等著,我們石家不會放過你的!”
  自從离開杭州后,他逐漸接触武學知識,發現自己体內有股极霸道的強猛內力蓄存著,但不管自己試用什么內功口訣,便立刻會引得体內真气劇烈排斥,無法駕馭。
  這股內力從何而來,他全無所知,但遇著外來勁力,卻會自行護体反激,外頭力道來得厲害,反激回去的力量就更加恐怖,但自己身体承受的痛苦也更大,現在雖能稍微适應,但如果碰上高手,有時候的效果還非常惊人。
  對方臨走時撂下的話,讓蘭斯洛摸不著頭腦,莫名其妙。自己為了偵察而來,搶劫不成,卻和這几個不速之客糊里糊涂打了一場,殺了兩人,環顧左右,死人除外,活人都跑得干淨,錢沒撈到,事情也沒辦成,真是好沒由來。
  “柳一刀?這家伙在說什么玩意儿?”
  越想越懊惱,蘭斯洛抹去嘴角的些微血絲,決定先入城一解饑餓。但是,自己身無分文,吃飯也沒得錢給,這該如何是好呢?
  索性在倒下的兩具尸体中,搜索出几串銅幣,解決經濟問題,蘭斯洛轉身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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