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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六月 魔界邊境
  熔爐里,火焰已然熄滅,猶自冒著裊裊輕煙,夜已深,爐子旁的人卻未歇息,正盯著眼前的几絲火苗,呆呆出神。
  屋子的一角,几件器物如垃圾似地隨意棄置,蕩漾著龍紋光華的古劍、不知什么金屬組成的黑沉盔甲、以蟒蛇形狀制成的手杖……
  每一件,都于簡單樣式中顯出不凡之處,足以令識貨的武器商人為此付出高价,而倘若他們看清制作者印下的專屬記號,這些器物的价值甚至可飆漲百倍以上。
  而現在,這些東西只是亂沒价值地給丟在牆腳。
  正在發呆的,是個矮小老人,身形枯瘦,滿是皺紋的臉上,清楚地可以見到各种風霜留下的痕跡。
  老人的听力似乎很不好,也因此,屋里几頭老鼠給養得又肥又大,此刻,正躲在屋里黑暗處,以榖類殘渣大快朵頤。
  忽地,一道冷風急遽刮入,所有火光為之一暗,當一切重歸正常,屋里悄沒聲息地多了一人。
  “師傅,弟子朱炎參見。”
  听著人聲,老人立刻由沉思中醒來,表情回复了一貫的強悍精干,沙啞著嗓子道:“是炎儿嗎?說過多少次了,好端端的男子漢,動作就別學那山中老鬼一伙人,鬼鬼祟祟,獐頭鼠目,不成体統……”
  被責備的一方,是個年輕男子,面對師傅這不知該算是調侃,亦或是單純牢騷的指導,他便如往常一般地不做反應,只是聲調平平地回報剛才的去向。
  “師傅,小師妹已經越過邊界了。”
  男子的身材英偉,是名十足十的美男子,紅玉般的赤發,在爐火輝映下倍添光彩。
  “不知道這一次,是否還是由我跟在后頭……”
  “不必了!”
  老人的脾气十分暴躁,大聲怒道:“這丫頭就是愛亂跑,既然不肯老老實實待在這里,那她的死活也与我們無關,不必理她!”
  多年的師徒相處,朱炎很明白,師傅此刻真正的怒气并沒有表面上的十分之一,因此,他還是緩聲道:“其實,讓小師妹多出去歷練一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就憑她那點把戲?哼!連門縫都沒有。炎儿,你可別忘了,只有你,才是我的真正傳人啊。”
  “是的。然而,恕弟子多言,小師妹的資質,如果經過适當磨練,成就是遠在弟子之上的,弟子不明白師傅為何不……”
  “就是因為她的資質好,所以我才生气,如果她……”
  發現自己在無意中說出了真正的心情,老人立即閉上了眼,有些泄气地默坐著不出聲。
  听到了想要的結果,朱炎不敢再刺激老人,轉移話題道:“師傅,關于那樣東西的處理……”
  “用不著了,它的主人已經把它拿回去了。”
  “啊!那位先生來了。”
  提到“那位先生”,朱炎的聲音有些微顫抖,那是一种混和了崇敬、熱切的語音。
  老人瞧了徒弟一眼,把頭別開,道:“今早來的,唉!瞧那模樣……撐不了多久了。”
  与朱炎不同,老人的聲音里,有著濃濃的感傷。
  朱炎沒有作聲,他很清楚,師傅話里的意思是什么。
  似有無限感慨,老人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火燭直搖晃。
  “唉!魔族這東西,沾上了一輩子都是麻煩。”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六月 香格里拉
  “當啷!”一聲,長劍給挑飛在半空,轉出几道炫目弧形之后,掉落地面。
  他長長地喘了口气,彷佛全身精力都被榨干似的,重重跪倒在地,身上給汗染得濕透,喉嚨卻干得發不出半點聲音。
  在長劍落地的剎那,樂聲嘎然而止,由魔曲所幻化出的鬼神虛相,在瞬間消失無蹤,無邊無際的黑暗里,只剩下面前那位放下手中大提琴的淡妝麗人。
  “你的武功又有進步,比起三個月前,這次又多撐了半炷香的時間。”
  “可惜還是攻不破這些魔曲。”
  “關于這點,你應該不意外吧!”
  麗人輕輕一笑,唇邊笑意雖是云淡風清,卻別是有股嫵媚迷人的成熟風韻,“既然輸了,原先的委托還是要繼續嗎?”
  “當然!”
  雖然累得像灘爛泥,他的回答猶自斬釘截鐵,沒有絲毫遲疑。
  “很好。”
  麗人有些不合形象地聳聳肩,似乎對這答案不感意外,微笑道:“搜索工作到目前為止,雖然有線索,但并沒有目標的具体下落,如果要再繼續下去,搜索的層級就必須再提升一級,當然,需要的報酬也相對提高。而今天,你并沒有能打敗我……”
  “……”
  “依照當初的約定,既然你還胜不過我,那就只好公事公辦。”
  麗人輕揚素手,一束紙卷悄然飄落至他面前,“這是委托任務需要的金額,等你把錢湊齊,我會交給你最新的搜索報告。”
  不用打開,他完全理解紙上的數目會是多么巨大,當下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气。
  并非為了那天文數字一般的金錢,而是因為适才那場戰斗的激烈、疲憊。
  “看在大家的私人交情,我奉送一個情報。”
  麗人收起愛琴,轉身而去,窈窕背影逐漸隱沒在黑暗中,“自由都市最近不太平安,如果是你的話,也許能從中撈點好處吧。”
  “哪里?”
  “自由都市的沙爾柱。”
  “那個鳥不拉屎的小地方?”
  “包子好不好吃,不能只看皮的。”
  他不再多言,將整個身体倒在冰涼地板上,好好地休息一下,呼呼大睡,以備跟著的長途跋涉。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十月 自由都市
  叢林陰郁,濃密樹枝交相錯雜,完全阻住各方的光源,成為一個密閉的黑色世界。
  并沒有吹風,但卻響著詭异的金屬破風聲,樹叢枝葉不時搖晃,正是有人于其間交手的證据。
  倘若有人能在黑暗中視物,便能看到飛濺在樹葉上的血珠,快速增多。
  樹木越搖越劇烈,雙方的交手也漸趨白熱化,終于一聲巨響,兩根合抱大樹同時折斷,一道人影悶哼咳血,以惊人高速向林中深處急退,几下就沒了影子。
  原處,七名著夜行黑衣的男女,先后從樹上躍下。
  七人中有老有少,有高有瘦,分執刀劍匕首,或是一些難得看見的奇形兵刃,各自有著不同的特征,但卻有著相同的一點,就是每個人都帶著或輕或重的傷。
  最輕的,左臂少去了一截;嚴重的,甚至要同伴立刻就地急救,才能保住一命。
  所有傷口也有著异樣的巧合,就是無論輕重,每個人都僅有一處傷口。
  因為能承受對方連發兩招的人,絕對不是活人!
  所有人都忙著止血、包里傷口,他們都是受過嚴格訓練,不輕易讓情緒波動,但想到剛才那場廝殺的惊心處,卻不由得不動容。
  一名中年女子尖聲道:“那賤人……好厲害,她出手比任何教官都快,她……她……”
  因為失血過多,說沒几句,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旁邊的一位少女接著說下去,“真想不懂,同樣都是學生,她也不過比我們早了几屆,怎么能讓我們追殺万里,還傷了學校這么多人!”
  “就因為有這种實力,所以她才成為“目標”啊。”
  為首的一名青年沉重道:“何況教官說過,她是校長大人近五百年內最得意的門生之一。”
  一個老人纏妥腹側的傷布,道:“我關心的不是這個,而是我們還要不要繼續追下去嗎?”
  “沒必要。雖然命令上是要把她截殺,奪回物品,可是看別組的例子,能把她逼到這地步,我們應該也能及格了。”
  青年苦笑道:“何況,我們已經不可能再做剛剛那樣的組織攻擊了。”
  入林時,他們這組原有十八名組員,排好平日熟練的殺陣,現在,只剩下七人,剩下的,都已殞命在某個樹頭上,成為任務的遺跡了。
  想到能存活下來代表的意義,眾人雖是傷重,卻都有喜色。
  為首青年道:“走吧!”
  一語方出,突然臉色大變,呼喝道:“快退……”
  話沒來得及出口,一股凝結万物的寒意,舖天蓋地般罩下,七人奮起最快身法,朝不同方向逃去,只听得“砰!砰!砰!”
  三響,有三道人影及時竄入林中,遠遠逃逸,余下四人則似關節僵硬一般,動作越來越遲緩,終而停歇。
  沒多久,尸体外部漸漸散發白气,竟罩上了一層薄霜。
  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有個身影倚樹而立,看著自己用盡力气發的一擊,默數成績。
  “第二十六組,余數三!老頭子教學手段大有進步啊。”
  她緩緩地睜開眼睛,一襲黑袍与陰暗樹林作最完美的結合,只有那一雙眸子,如魂如魅,隨著主人的思考而幽亮。
  “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右手暫時是完蛋了。”
  看向右手手腕,就像与几具尸体同樣,凍得像根鐵棒,膚色异樣地慘白,腕上肌肉坏死過半,饒是如此,還是傳來難熬的痛楚。
  而身上其它刀傷、掌傷、毒傷,并不比這輕松!
  “不能再硬拼下去了。”
  她舉起左手,將腰間一個布包放入怀中,“不過,還是得把這東西送到那人手上。”
  黑袍輕揚,身形隨之變幻,正要以一貫的神秘姿態,幻化消失在黑暗中,忽然……
  咚!
  往前栽倒,摔了一個极難看的前扑。
  是傷勢沉重,所以立足不穩嗎?
  “他媽的!又踢到前腳了……”
  風之大陸幅員廣大,隨著各地區的天文地理,呈現种种不同的風貌,也誕生出种种不同的文化。
  在北方的精華區域里,西北方的大片土地,屬于第一大國艾爾鐵諾的疆域;東北方則是文明古國雷因斯?蒂倫立國其上。
  南方的文化、開發程度沒有北方高,在西南邊,是由眾多蠻族所聯合,附屬于艾爾鐵諾的特別行政區,武煉;而東南方,則是零星散布的自由都市同盟。
  在龍騰山脈以東、銀海公路以南,風之大陸的東南方,本是塊危險而不适人居的所在,不知是什么原因,自太古神話時代以來,這范圍內的磁場极不穩定,因而導致天災頻仍,沙暴、地震、龍卷風、霜害、冰雹、磁場波……
  以及嚴苛到极點的气候突變,使得這區域生人難近。
  只有被放逐的罪犯、戰爭落敗后的亡命者,才會踏足其上。
  經過千百年研究,大陸上的文明,足以克服天然環境,于是開始有部族進駐,依法設立磁場結界,在一定范圍內維持天候正常,跟著便開始建立都市,設立根据地,之后,有了自由都市同盟的誕生。
  自由都市同盟,正确來說,可以加上“商業”二字。
  散落在東南方的各都市,因為不可能自給自足,所以便建立交通网,与鄰近都市展開貿易,因為這層關系而結成商業共同体,于是便有了同盟体制的誕生。
  特殊的環境,產生了文化的不同。
  与艾爾鐵諾、雷因斯相异,自由都市的法律,顯得寬松的多,各都市的市民,也相當自豪于“自由、熱情、追求夢想”的城市風格,再加上半開化的都市風情,使得自由都市有若閃閃發光的待采金礦,吸引了大量的外來客。
  除了商人,也有游走各地的旅人、作武藝修行中的流浪劍士,除此之外,當然也不乏罪犯与亡命之徒。
  總之,只要揮霍得起,自由都市共通的口頭禪是“來者皆客,四海之內亦兄弟”。
  不過,姑且不論商旅,罪犯、投机客的大量涌入,實在是項傷腦筋的問題,為此,自由都市有個熱門行業,“捉通緝犯”。
  獎金獵人在各式高額懸賞中,應運而生,他們從懸賞布告中記下對象,滿足雇主的要求,看是生擒活捉,或是人死見尸,甚至清蒸紅燒,無所不包,之后,收取報酬。
  一般來說,由于組成份子复雜,獎金獵人的社會地位不是很高。
  初出江湖亟欲成名的武林新秀、仕途失意的武人、缺錢的流浪劍士、地痞流氓……
  反正只要對自己的武功有信心,誰都可以下海兼差,用不著領牌注冊,甚至獎金獵人兼作殺手買賣,這都是常事。
  因此,獵人常常遭人白眼,但是,獵人中并不乏際遇不佳,卻有一身好功夫之人;同時,也有不少知名人物,當初是以獵人身份出道。
  大陸上,各城市中會設立多處紅牆,作為官方公告各個通緝犯之所,同時也提供各類懸賞的張貼,標明此重犯的姓名、相貌特征、懸賞金額,并注明懸賞需要。
  而紅牆,也就是獎金獵人聚集的工作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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