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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魔界歷天鵬縱橫五年
  杭州西湖湖底
  “我……我要死了嗎?”
  体內的气血,翻騰不已,身上各處傷患,彷佛一齊發出嘶嚎,在為那場天地為之變色的戰役,默默哀悼,生命力一點一點的流失,他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寫好了遺言,將布置處理完畢,他閉上眼睛,回憶這生平的點點滴滴,無盡的黑暗中,浮現了好多人的面孔,他最敬愛的父王,最信任的兄長,最摯愛的情人,与許多最好的朋友、敵人,都以不同的表情在面對他。
  所有的記憶,傷心的,快樂的,永遠雋刻在胸口的,全如走馬燈般,在眼前緩緩流動,在回光反照的過程中,他憶起了許多早已遺忘的事。
  是的,他,惊才絕艷,武功之高,曠古絕今,出身尊貴無比,堪為万物之統治者,在位五年,兵壓所有反抗勢力,縱橫沙場,未嘗一敗,讓大陸上的各种族,開始和睦相處,把國勢推往最高峰,而且從未稍停步伐。
  魔族長老心誠悅服地,尊稱他為“海內外共同的皇帝”,同時兼具霸气与溫和的偉大君主,只要是青天照耀之下,全部歸屬他的統治。
  他憶起了自己的名字,鐵木真。
  沒有錯,魔族的大魔神王,風之大陸的統治者,天地間的不朽名君,“成吉思汗”鐵木真。

         ※        ※        ※

  他出生于帝室。那一年,大魔神王玄燁,親自壓陣,攻破聯合軍的最后一個要塞,徹底瓦解了人類与其他种族的聯合勢力。
  聯軍首領鐵木真,被玄燁親自斬殺于陣上,他的獨生女儿,莉莉安公主,已經婚配,玄燁惊為天人,親斬其夫于面前,強娶莉莉安為妾。
  為了紀念此次胜利,玄燁將其与莉莉安公主的第一個孩子,以他外祖父的名字為紀,命名為鐵木真。
  鐵木真八歲時,父王殂逝,死前遺詔,任鐵木真為三十二代大魔神王,此舉令群臣嘩然。
  玄燁的子嗣不下數十,其中,第四皇子胤禎,精明能干,手段厲害,文武全才,早在百年前,便實際參与魔族最高決策,被公視為帝位的接班人。
  鐵木真年紀幼小,母親又非正室,背后亦無有力后台,唯一所長者,便是一身過人武功,雖然僅僅八歲,但鐵木真的天份之高,簡直駭人听聞,習武不到五年,已將魔族正統王室之秘傳,天魔功,練至第六層,其父親玄燁、兄長胤禎,雖然亦是魔族公認的武學天才,但要達此境界,前者花了一百年,后者也足足花了一甲子的時光。
  魔族的一大好處,便是實力代表一切,只要武功無人能敵,任你年紀多輕、什么出身、有無后台,都立刻會成為万眾敬之的人物,再加上胤禎的強力支持,鐵木真排除眾議,登上帝座。
  剛繼位的鐵木真,面臨紛至沓來,從未接触過的种种政務,感到拿不定方向。在某次會報結束后,他獨自一人,散步出宮,也便是在這一次,鐵木真遇上了令他傾情一生的女子。

         ※        ※        ※

  鐵木真獨自漫步在山間道路上,不帶隨從,不配盔甲,八歲的他,除了額上的角,与金色眼瞳之外,看起來便与一般人類的孩童,毫無二异。
  繼位至今,已經兩個月了,為了向群臣展示,身為君主的強橫實力,他忙于南征北討,擊潰任何一個意欲反抗他的勢力。為了不讓人家看不起年幼的他,鐵木真依足兄長胤禎的意見,對大臣們下禁口令,每次出現在群眾前,也披上在他即位當天,魔界名匠隆·貝多芬所制的“黑魔圣鎧”,不以真面目現世,所以現在的他,正享受久違的新鮮空气。
  帶著有些漫不經心的態度,鐵木真緩緩踱步,回想著某件令他困惑的事。
  适才,他花了半個時辰的時間,攻破了一個要塞。要塞的主人,是人類,他因為公開對鐵木真有所挑釁,被選來當作殺雞警猴的范本。鐵木真身先士卒,單騎闖陣,天魔功所向無敵之下,沒花多久,就將防衛軍屠戮殆盡。
  依照魔族軍隊的習慣,凡是攻城時,對方不肯降伏,城破后,必以屠城作為報复手段,防衛軍既已潰滅,現在便是屠城的時刻了。
  打了胜仗,鐵木真并沒有多高興,事實上,那時的他,心情极度惡劣。
  在破城而入,將目光所及之處,全部化為焦土后,鐵木真在街上漫步,看看自己的戰果。
  魔族的軍隊,此刻毫無忌憚的四處燒殺,反正既然要達到警嚇的作用,那自然是做的越徹底越好,是以,他們見物便搶,見人就殺,甚至連有些同為魔族的平民,也慘遭不幸。
  對于這等事,鐵木真自小耳濡目染,早已司空見慣,毫不在意,只是,以他的觀念,与其說他已淡看戰爭的恐怖,倒不如說,他根本就尚不了解戰爭為何物。
  在閒逛途中,鐵木真看到了一對母女,母親是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女儿的年紀也很幼小,与自己同年,她們的身邊,倒了半截男尸,該是家里的男主人吧!
  而此刻,母親為了保護女儿,用身体覆蓋住她,被几個士兵輪奸著,呼天搶地的哀號聲,大腿深處,鮮血泊泊流出,形成一幕极悲慘的畫面。
  “大家都玩完了吧!這婆娘沒什么味道,讓她們母女一起做成串燒好了。”
  四五柄長矛一齊刺下,母親哼也不哼,登時斃命。
  “下面的小鬼死了沒有?”
  “誰知道,多刺几下不就行了嗎?”
  “住手。”出于本能,鐵木真喝阻了部下,話一出口,連他自己也有點意外。
  這等事,不是很正常的嗎?人類是卑賤的生物,沒有生存的權利,只要高興,千百個都可以隨意宰來玩,每個人都是這么做的啊!自己為什么要喊停呢?
  他自己也很納悶的當口,部下們翻開了母親的尸体,本來應該已成千瘡百孔的女儿,竟毫發無傷,她抓了塊石頭,奮力擲向鐵木真。
  “惡魔!沒人性的家伙,把我媽媽還給我。”
  不消說,小女孩在石子离手的瞬間,就給亂刀剁成肉醬,与她母親同倒在血泊中。可是,她所擲出的那塊石頭,卻結結實實地擊在鐵木真的頭盔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沒有強大的內勁,也不是難以躲避的發射手法,就是這么平凡的一塊碎石,卻猶胜世上的任何暗器,擊中了他們那尊貴無比、天下無敵的大魔神王,四周的兵卒,惊訝的連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若要說他們感到震惊的話,鐵木真心中的震惊,更胜于他們。為什么,小女孩能夠不死呢?七八柄長矛刺下去,便是再多三個小女孩,也給刺成洞穿,為什么她還能存活呢?
  原來,在長矛刺下的瞬間,母親夾緊全身的肌肉,抵銷了長矛的刺擊,讓身下的愛女,半點傷也沒受,這樣一件連武術高手也极難辦到的事,卻給一個母親做到了。
  一個卑賤的生物,能夠做出這种事,鐵木真毫不能理解,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對人類這种生物,產生困惑。
  那個小女孩的眼神,亦是令他心悸,那里面,包含著悲傷、絕望、惊恐、憤怒……駭然欲絕,彷佛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怪物。
  自己有那么可怕嗎?在盔甲之下,他与那女孩的長相,并沒有多大差別啊!為什么,女孩要用這种眼神來看他呢。
  轉過頭來,仔細查看,鐵木真很吃惊的發現,所有士兵,看待自己的眼神,竟与女孩那臨終的一眼,毫無差別。
  士兵們怕他,鐵木真不喜歡這种感覺,也許這是歷代大魔神王,用以馭下的方針,可是,鐵木真就是不喜歡。
  在被點名登基以前,鐵木真常常溜出宮廷,与首都的民間孩子很要好,其中也有許多人類的小孩,他們親昵地一起堆沙包、跳格子,相處融洽,那些人都很喜歡他,反倒是孩子們的長輩,也是用那樣可怕的眼神,在看著他。到后來,只要他一靠近,孩子們都一哄而散。
  為什么人們會如此怕他呢?為什么孩子們看到他就跑呢?他并沒有打算要傷害什么人啊!為什么呢?
  一面散步,鐵木真一面想著。几個疑問,在他的腦海里,反覆盤旋,讓心情更形惡劣,也讓他沒能察覺周圍的動態。
  “該死的魔族,去地獄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贖罪吧!”
  一聲嬌叱,一名模樣可愛的少女,打半空中飛襲而下,人未到,急勁的指風,已刺向鐵木真的眉心。
  在照面的瞬間,鐵木真看的呆了。
  少女的相貌极美,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朱,眼瞳澄若秋水,清澈可人,淡金色的頭發,宛如柔軟的金線,盡管滿臉怒容,仍是美的令人喘不過气,令人心悸,纖細的身子,就像尊精美的磁娃娃,讓人有將之擁入怀,細心怜愛的沖動。
  她是憤怒的,從她气憤不已的碧綠眼瞳中,可以明顯的感覺出那股怒意,然而,那僅是怒气,卻不是陰狠的恨意,反而更為她增添了几許生气,美的讓人惊心動魄。
  這女子雖美,卻還比不上魔宮中,諸國進貢的美女,但是,她的神韻,令他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彷佛已經等了她很多年,就為了在這見她一面。
  迷糊間,鐵木真忘了閃躲,直直的站著,任由那一指點至眼前。
  “啊!是個小鬼……該死……”
  發覺自己搞錯了狙擊的對象,少女惊呼一聲,她這一擊用了全力,情急之下不及收指,只得把身子往旁邊一翻,在空中連翻几圈,“嘩啦”一聲,卻是用力過猛,摔入旁邊水塘,把泥漿激起了老半天高。
  “該死…該死…真是該死…”
  怎么這么倒楣,艾儿西絲抹去臉上的泥漿,暗自懊惱。
  好不容易知道了那人的所在,想去找他,卻又想帶個禮物,表示自己也是很能干的。千辛万苦,探听到會有魔族的高級軍官,從這條路上經過,便來此地埋伏刺殺。她努力地壓下初次殺人的恐懼,躲在樹上和恐怖的蒼蠅、蚊子、毛毛虫、磕睡虫奮戰一個下午,代价居然是來了個小鬼,害她差點殺錯人,還弄成這副德性。
  那孩子一臉惊嚇過度的樣子,可別是給誤傷了吧!當然,艾儿西絲不知道,倘若那一指當真刺中,她早在百分之一秒內,給反震的天魔勁,化成一灘碎肉,那可就不是區區一句誤傷可以了事的。
  “小弟,你沒事吧!姊姊有沒有打疼你啊!”
  艾儿西絲關心地問道。她不喜歡魔族,對于那些殘暴的入侵者,她深惡痛絕,可是,這小弟只是個孩子啊!不管面臨怎樣的戰禍,孩子都是無辜的。
  她最看不起那些徒有其表的騎士,面對魔族軍隊的入侵,躲的像頭烏龜,然后待軍隊撤走后,再劫殺落單的魔族婦孺,取其首級來夸耀功績,這些人類中的敗類,比魔族更加可惡。
  “你…你不怕我嗎?”
  “這小鬼腦子有問題。”艾儿西絲立刻有了這個想法。看他一副眉清目秀,雖然年紀幼小,樣子卻很俊俏,除了頭上的獨角,就与一般人類的孩童無异,有啥可怕,不知道是患了被害妄想症,還是加害妄想症。
  該不會,他是剛剛被自己打笨了吧!唔……看他一臉呆呆的傻樣,大概不用打就挺笨的了,哇哈哈…不關我的事…
  “你有什么可怕啊!既沒有青面獠牙,也沒有裂嘴大口,想嚇人,等你長大了再來吧!”艾儿西絲滿不在乎的說著。听神官們說,成年的魔族,嘴巴會裂開至顎下,長出黑色的翅膀,如果真是,倒可惜了,這孩子生得如此俊美,長大一定很帥…嗯!再帥也沒有那個人帥,不要亂打歪主意了。
  祛除自己的歪念,艾儿西絲輕輕敲了自己一下,這才發現,自己全身沾滿了泥漿,丑的像個食人妖。
  “哇!變鬼了,怎么辦…怎么辦…”艾儿西絲忙的團團轉,想把身上的污泥甩干淨,卻不料甩出去的泥巴,不偏不倚地濺在鐵木真身上,雪白的綢衫,登時染上了老大塊污垢。
  鐵木真不以為忤,很明顯的,這女子一點都不怕他,這令鐵木真十分開心,隱約地,他好似感受到了,那許久未有的輕松溫暖。
  “對不起。姊姊幫你擦擦…”發現做了蠢事,艾儿西絲連忙補救,想把污泥擦去,一時忘了自己身上已沒有半處干淨地方,擦拭之下,越抹越黑,又多了五六處污漬。
  “啊……”
  真是糟糕,怎么今天盡作蠢事,自己的幸運星,到底上哪去了?昨天的占卜,明明說今日“出門大吉,遇貴人,受惠一生”,真是漫天大謊,回去第一件事,就是甩了那個失靈的水晶球。
  嗯!也不能一直站在這里吧!就這么樣的,与這只會嘻嘻傻笑的小鬼對看,艾儿西絲真是覺得自己傻斃了。
  這孩子的衣著,料子非常的高級,手工也很細致,是很昂貴的東西。在這戰亂的時代,黎民百姓連溫飽也成問題,哪來的閒情逸致穿上等衣飾,而即使是魔族,也有貧富差距,這孩子的衣服,不是平凡人家擁有的起的。
  這么說,孩子的父母,是上級魔族羅!說不定還身居高位,掌握重權,那捉了他,豈不是奇貨可居…艾儿西絲立刻放棄了這個念頭,再怎么說,孩子都是無辜的,要利用一個天真的幼童,來要脅他的父母,這种事,艾儿西絲做不到,即使對方是魔族也一樣。
  “小弟弟,你是和父母走失了嗎?家住哪?快回去吧!”
  這一帶很不安全,附近有個要塞,与魔族交戰已久,听說,近日魔族高層會親來督戰,勢必又有一場激戰。她也就是听說這個消息,才想埋伏路上,刺殺几個高階魔族。
  無論戰爭胜負如何,屆時勢必又是一陣生靈涂炭,潰敗的流兵四竄,是最恐怖的事,往往將附近城鎮搜殺擄掠一空,這孩子倘若給碰見,立刻便是橫尸就地的收場。
  看對方仍是傻傻的沒反應,艾儿西絲有些沮喪,听說魔族個個殘暴無比,可沒听說他們小時候竟這么難伺候的。
  “嗯!姊姊的名字,叫做艾儿西絲,很好听吧!你的呢?”
  “朕……”鐵木真驀然惊醒,昂首傲然道:“朕乃尊貴無比,魔族第三十二代大魔神王……”
  話還沒說一半,只看到艾儿西絲張大了口,活像看到鬼一樣看著自己。
  “她…她也害怕了嗎?”見到這樣的眼神,鐵木真深自懊悔,不該說出真實身分,破坏了這份難得情誼的開始。
  “大魔神王,你騙誰啊!”艾儿西絲狠狠地敲了他一下,“小小年紀就學會說謊,你這樣的小鬼,要真是大魔神王,魔族早就完蛋了。”
  艾儿西絲壓根儿就不信。
  大魔神王,是魔族的最高統帥,君臨神、魔、人三界,魔力高強,寰宇無敵,是會讓每個哭泣的嬰儿,停止哭聲的恐怖角色,据說在魔族里,不管是功力多高、平時多殘忍的惡魔,只要見著他,都會給嚇的趴在地上匍匐發抖。
  上任大魔神王,在兩個月前過世,新任的大魔神王,真面目不明,各方相爭打探,听說也是個無比殘酷的辣手人物,不管在什么時候,都穿著一身黑色盔甲,騁馳于戰場,令所有人罹患黑色恐怖症。這樣的人物,會是一個小鬼?真是天大的笑話。
  艾儿西絲的肚皮都快要笑痛了,這小鬼不單是一個傻子,還是個瘋子,真不知道他父母是怎么教的。
  “你……你不信嗎?”知道艾儿西絲并未給嚇到,鐵木真頗為高興,但是被她貶低到這种地步,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我信…我信…哇哈哈哈…笑死我了…”艾儿西絲毫無形象地捧著肚子,笑得眼淚直流,對于這個妄想症末期的小鬼,她懶的多說,反正就當哄哄小孩子,每日一善吧!唔…不知道妄想症會不會傳染,倒是要小心一點。
  “大魔神王陛下,小女子護送您回宮可好?”忍住笑,艾儿西絲打算送他到安全的地方,放一個孩子在這亂跑,不是一件安全的事,她不能旁觀。卻全然沒想到,要送孩子回去,便要涉足魔族,對她而言,更加危險。
  鐵木真剛想答話,一陣惱人的喧嘩,伴著几聲瀕死的慘叫,從后方傳來。
  旗幟倒落,軍容散漫,儼如打輸的敗軍,四處奔竄,毫無紀律可言。
  鐵木真皺起眉毛。來的是獸人軍,他們本來受命与自己合攻要塞,哪知竟然珊珊來遲,拖到戰爭結束后,才大搖大擺的現身,擺出胜利者的姿態,要求戰利品。
  獸人軍是由半獸人、食人妖…之類的魔族組成,靠著強韌無比的肉体,颶風般的破坏力,成為戰場上的健旅。雖然智商不高,但那毀滅性的蠻力,卻已讓許多國家的騎士團,成為黃沙中的余跡了……
  令鐵木真感到厭惡的,是獸人軍殘暴不仁的作風,他們以虐殺生物為樂,所經之處立成廢墟,如果這种情形,僅限于人類倒也還好,偏生獸人軍全無理性可言,肆虐起來,連下層魔族都不放過,隨便殺來當作消遣。
  艾儿西絲嚇了一大跳,她的武功,得自高人傳授,有相當程度的自保能力,卻從未有過實戰經驗,更罔論獨對一小只部隊,眼前的獸人軍,約莫有數百人,每個身長都在兩公尺半以上,面目猙獰,如果自己立刻掉頭就跑,應該是可以擺脫的,但……
  “小弟,你赶快跑,姊姊替你阻擋一陣,你有多遠跑多遠,不要回頭看。”說完,還不等鐵木真反對,一舉手就把他遠遠拋出去,落入草叢。
  草叢的草极長,生長濃密,以這個做掩護,加上自己的阻敵,那孩子應該可以成功脫离吧!艾儿西絲暗忖道。
  魔軍的殘暴,她雖未親見,卻屢有耳聞,而獸人軍又屬其中之最,實在不敢想像,那么一個天真可愛的孩子,落在他們手里,會是什么下場。
  那廂獸人軍,見到生人,個個摩拳舔嘴,興奮難耐,他們本就以虐殺生物為樂,一個人類女性,雖然全身沾滿爛泥,卻仍掩不住婀娜的身段,是個上等的美女,可以好好玩一玩,至于那個小鬼,雖然沒瞧清長相,但看起來細皮嫩肉的,想必非常可口,該是很好的佳肴,為了這兩個上好的獵物,他們狂哮而至。
  “有本公主在這里,你們一個也別想過去。”
  盡管有點害怕,艾儿西絲忍住發抖的沖動,緊抿嘴唇,一夫當關,擋住獸人軍的前進。
  戰斗隨之爆發,以一种令人詫异的方式進行,艾儿西絲獨斗獸人軍,她用的是指法,雖然功力尚淺,但招數嚴謹,隱見大家風范,顯是出于明師。
  “是小天星指。”盡管年紀幼小,武學天才的稱號可不是混來的,鐵木真一眼便看出了來歷。
  小天星指,是“星賢者”卡達爾少年時的成名絕技,蛻變自祭禮時的舞蹈,艾儿西絲輕功本高,相輔而用,更顯神妙。
  艾儿西絲展開身形,猶如天女曼舞,四下飄忽,無蹤無定,竟無半刻停留在一處,獸人軍追著她的倩影,好似一群無頭蒼蠅,亂成一團。
  獸人兵原本就沒什么規律的戰法,為了要打下艾儿西絲,几百個獸人兵擠做一堆,亂揮能充份發揮其蠻力的狼牙棒,卻被艾儿西絲于間不容發間避過,全招呼在自己人的身上。艾儿西絲得勢不饒人,進退規避,小天星指化作星芒點點,逼的獸人軍連連后退。
  攻勢雖然凌厲,可偏生她動作輕盈,一下翱翔于半空,忽又猛地貼地掠過,盤旋飛舞間,看的人無不神馳目眩。
  “這小姐是卡達爾的什么人?三賢者的名气不小,看來果然有真才實學。”看著奮戰中的艾儿西絲,鐵木真欣賞之余,也不免贊歎在心。
  三賢者在風之大陸上,是無人不知的人物。對大陸上諸种族而言,他們是偉大的救星;對魔族來說,這三人是可恨的強敵。
  他們領導為數不多的反抗軍,屢屢阻礙魔族的統一大業,并造成魔族難以計數的傷亡。
  這三人的威能強大無匹,若要單打獨斗,魔族之中能穩操胜卷者,寥寥無几,事實上,便是合攻,想要殺這三人,勢必得付出嚴重的代价,是以,魔族上下恨之入骨,卻也避之唯恐不及。
  鐵木真并未与之謀面,除了沒有机緣以外,認為無刻意需要,也是原因之一,不管三賢者的能力再強,他們所能庇護的地區,不過些許,無關整個大局,在魔族壓倒性的优勢下,個人的強勢,起不了什么作用。在政治立場來看,保留一定程度的反抗勢力,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盡管豁出每一分力气來戰斗,但是,以獸人兵龐大的身軀來說,艾儿西絲的攻擊,只能造成皮肉傷害,并無法造成多大的效用,再巧妙的武功,缺乏強大的內力作后盾,就成了“花拳繡腿”的最佳寫照了。
  一招“繁星點點”,戳中敵人左臂,敵人沒有如預期中的乖乖倒下,反而立刻揮臂反擊。狼狽地躲過了攻招,艾儿西絲很沮喪地發現,她平素引以為傲的武功,并不如想像中厲害,不該是這樣啊!小天星指明明是很上乘的武術,至少,在原主人的手上是。
  武功,是在不斷徘徊于生死關頭的實戰中創出,再多的練習,若是偏离了實戰,就不過是种運動,當然,也許這樣反而是好事,所有的武術,不以殺人為目的,是個多美的夢想。只可惜,這個夢想對人類而言,可能太過沉重了,至少對現在的艾儿西絲很不适用。
  不管怎么善戰,她到底只是個女孩,体力有限,當她的攻擊無法有效減少敵方人數,就淪為虛耗体力的動作,沒有多久,艾儿西絲喘著气,汗流浹背,動作也不再輕盈,明顯地變遲鈍了。
  若要逃走,還是有机會的,只要展開輕功,獸人兵的動作緩慢,必然追不上,可是,一直顧慮著“孩子成功逃走了嗎”的艾儿西絲,盡管已居于劣勢,仍不放棄為人掩護的任務,死纏著敵人。
  如果這樣下去,等到她体力耗盡,局面就會倒轉,成為她被敵人纏住的結果了,艾儿西絲并非不知,但天生的惻隱之心,卻支持著已感疲憊的身体,繼續奮戰。
  “人類真是种奇怪的生物啊!”
  鐵木真有這樣的想法,在魔界,由于生存環境嚴苛無比,所以實力代表一切,對魔族而言,因為缺乏力量而遭到淘汰,是件再正常也不過的事,令他們崇敬的只有強者。以這為大前提,天生微弱的人類,自然被視為下等种族。
  這是大多數魔族的想法。人類這种生物,力量微弱,卻又無比好戰,在悠久的歷史里,寫滿了無數的血淚,他們在殘害其他种族的同時,也以難以置信的殘酷手段,彼此殘殺,卑劣無比,欺凌弱者,在遇到強者時卑躬屈膝,奇怪的是,作出這种种惡行的人類,不但沒有半絲的悔悟,反而常常把“邪惡”、“魔鬼”這類名詞,套上与他們為敵的無辜者,再加以屠戮,藉以夸耀。
  雙方長久以來的斗爭,令魔族反感到了极點,他們雖然喜愛掠奪,強橫霸道,但卻表現的明明白白,從來沒想過要遮掩,在魔族而言,一向認為“敢做就不要怕被講”。
  奇怪的是,人類也有另外的一面,有的時候,有部份的人類,他們會為了旁人,而豁出生命奮斗。這個旁人,甚至可能与他們非親非故,連面也沒見過,對于徹底信奉弱肉強食的魔族來說,“自我犧牲”的精神,令他們難以理解。
  然而,當這些人,為了某种理由,犧牲生命來奮戰,他們的實力,會在燃燒的瞬間,千百倍提升,成為一种恐怖的力量,也就是因為這种未知的力量,使得掌握壓倒性优勢的魔族,進攻人間界,歷時五百年之久,居然還是無法徹底擊潰人類。
  不是為了什么三賢者,不是為了什么种族聯軍,也不是為了什么“傳說中的勇者”,就只是因為這些人類。
  這种人類,鐵木真今天見到了。盡管只有一面之緣,這個女孩正豁出一切來守護他,獨自面對強大的敵人。她為什么要做這樣的犧牲呢?支持她戰斗的動力是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持她面對遠較自己強大的敵人而不落敗呢?
  鐵木真回憶起,早先那個為孩子犧牲的母親。在某方面來說,也許,這兩個女子的力量根源是相同的吧!基于未知的理由,很難得地,鐵木真迷惘了。
  “那個呆瓜小子到底在干什么啊!”
  察覺到那孩子沒有走遠,還躲在草叢里,艾儿西絲焦急得無以复加,這么一來,她的誘敵不是豪無意義了嗎?
  敵人已經發覺到她的窘狀了,他們圍成了好几層圈,把艾儿西絲困在圈內,限制住她飛舞的范圍,僅由內側的人員來對付,剩余的人,就好似看猴戲般地,靜待一旁。
  自己已經沒有突圍的力气了,艾儿西絲作出了這樣的判斷。
  “可惡,我可沒想要為人犧牲而死啊!”
  因為一時沖動,居然落到這种結果,而那該死的小鬼,居然還被嚇待在草叢里,沒有移動半步,今天真是倒楣到家了。
  狼牙棒迎面打下,艾儿西絲縱身避開,飄到半空,剛想轉身變位,左腳一緊,足踝被抓住,跟著一股大力,將她對准地上的尖石擲去。
  “嗚……”獸人兵首領出聲阻止,這樣的女孩,應該可以好好拿來當玩物的,一下就摔死,太可惜了。
  “就這樣就死了嗎?”惊覺死亡已在眼前,艾儿西絲心中竄過無數念頭,最后,那人的形象、音容,充塞整個心頭。
  “哥哥……”
  兩道激光飆射而至,震天巨響中,將那獸人兵炸成一灘血漿,艾儿西絲只覺腳上忽松,跟著一股柔勁,將她輕輕護至落地。
  獸吼咆嘯如雷,瘋狂涌向艾儿西絲,在下一瞬間,連射的激光化作光网,緊緊護住艾儿西絲,光网外,連珠響起的爆炸聲,瀕死的哀叫,把整個世界變成修羅煉獄。
  置身煉獄中心的艾儿西絲,只覺得被一股极溫暖的力量所包里,安詳無比,感覺不到半點危險气息。
  當所有的狂嘯,恢复平靜,艾儿西絲睜開眼睛,只見滿地的斷肢殘臂,鮮血舖流成河,整隊獸人軍,在剎那給誅滅殆盡,找不到半條活命。
  地上恍若遭到血鞭重笞,所有的血跡碎肉,以艾儿西絲為中心,向四周爆飛激散,地面上盡是一道道的深痕凹槽,猶如大刀闊斧開鑿的太陽形。
  艾儿西絲輕顫起來,她第一次見到這許多死尸,而且是死的這等恐怖,扑鼻的血腥味,令她震惊的嘔吐不出來,剛才激戰許久,所体會的恐懼感,完全比不上這短短的一瞬。
  慢慢地,艾儿西絲轉過頭來,她知道,出招殺盡這許多生命的人,就在她背后。
  背后,一個清秀的小童,嘻嘻傻笑,看來天真無比。
  “你……你是……”
  艾儿西絲的聲音在顫抖,在剛才的激光里,她感受到強大的魔气。一般的魔族,不管武功有多強、法力多精深,都僅能以妖力催動,想將妖气轉成魔气,猶如跨越天生的鴻溝,難如登天。
  是以,能散布魔力者,絕對是魔族之中,超級的高手,通常只限于王族。而在剛剛的感覺里,她所感受到的,百分之百,是貨真价實的魔气。
  這等功力,如此身手,可能連卡達爾也未能夠,這般的高手,到底會是誰?
  小童昂首望天,龍行虎步,皇者威儀,吞天蝕地而來。
  “朕乃尊貴無比,魔族第三十二代大魔神王,鐵木真。”
  艾儿西絲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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