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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童心


  但丁終于出現了。
  我開門,他在門外伸出了一只食指,向我做了一個“跟我來”的手勢。
  這种手勢,有點輕挑,甚至可說是囂狂。但我不在乎,只要他肯自動現身,就算他再驕傲一百倍,我還是樂意奉陪的。
  金普特和小高雙雙跟了出來,但我立時回頭喝止:“回去!”
  “洛會長!”小高又叫了起來,這一天,他的怪叫聲就像是仲夏之蟬,不絕于耳。
  我道:“他有說話要單獨跟我說,否則,他大可以堂而皇之,登門造訪。”
  小高無奈,只得停止了腳步。
  金普特也同樣地無可奈何,唯有囑咐一聲:“小心!”
  但丁是他的“儿子”,才四歲,但卻高大威猛,而且是個危險人物。
  單是想及這一點,神經就已開始有點錯亂。
  我跟隨著但丁,來到了地下的停車場。
  大廈的管理員,平時盡忠職守,到處巡視不遺余力,但這時候卻蹤影全無。
  但丁和我在一塊空地上對峙,他看來只是隨隨便便的站著,可是,我一眼就已看出,他已擺出了空手道最高境界的一种架式,隨時可以向我發動猛烈的襲擊。
  他隨隨便便的站著,我也依樣畫葫蘆,但同樣地,我也擺出了中國武術的起手招數,只要對方稍有异動立時便可以還擊。
  但丁不屑地一笑:“洛會長,你太緊張了。”
  我仍然不介意他的冷嘲熱諷,只是淡然地問道:“為什么揀我?”
  “哈哈!果然聰明,”但丁忽背向著我,悠悠地說道:“不錯,我一直都很針對閣下,我要看看,在惊奇俱樂部中,地位凌駕于我父母的洛會長,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更正:“你的親生父親,并不是身為會員之一的金普特先生,而是恐龍人波爾。”
  但丁冷冷一笑,說:“這一層,無須閣下指點,我父母的种种關系、瓜葛,我比你還更清楚。”
  我道:“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命運,但像你那樣的遭遇,恐怕是自古以來,從未有之。”
  但丁“嘖嘖”連聲,道:“洛會長,你對宇宙万物的認識有多少?你這樣說,不嫌太過武斷嗎?”
  其實,我是故意這樣說的。
  我何嘗不知道,這种說法十分武斷,但我正想藉此看看但丁有什么樣的反應。
  我微微一笑,道:“听說閣下有能力可以把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抽干,但照我看,這只是一個拙劣的掩眼法游戲。”
  但丁仍然背對著我,完全不擔心我會從后偷襲。
  他道:“你現在可能再也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可是,當你在‘偉大者號’看見那些景象的時候,何以不能及早拆穿這個西洋鏡?”
  我悶哼一聲,沒有回答。
  但丁又驕狂地笑了起來,良久才道:“要瞞過你的眼睛,以偷天換日的手法,把衛星電視的畫面偽造播放,對我但丁來說,只是小儿科的玩意,縱使母艦上的儀器,在你們眼中看來是如何如何地先進,但和我們相比之下,卻是幼稚得可笑复可怜!”
  把不存在的畫面偽造,轉接到電視熒幕上播放,在許多電影中都已“巧妙”地運用過。
  但這一次,但丁卻把這种“技巧”發揮得淋漓盡至,目的只是為了要愚弄一個人,而這個人就是我!
  他要把我的兩條眉毛剃掉!
  我歎了口气,忽然道:“我把惊奇俱樂部會長這個職銜,轉讓給你母親,如何?”
  但丁猛然回頭,直瞪著我,厲聲道:“此話當真?”
  我再歎一口气,道:“你做出這許多事情,都只是為了要證實,我比不上你,更比不上你媽咪,事實上,我在許多方面,都無法跟你們母子相比,既然如此一一”
  “住嘴!”一人截斷了我的說話,竟是聲如洪鐘的“青竹老人”司徒九。
  九叔來了。這位老前輩,既神通廣大,又神出鬼沒,當真是世間罕見的奇人。
  仍然是一身月白長衫,布鞋白襪,銀髯飄飄,望之有如仙界中人。
  我苦笑一下,道:“長白山不好玩嗎?怎么又回到香港來啦!”
  司徒九道:“我女婿的情報,向來連第八流也不如,你以后最好連半個字也不要相信。”
  但丁瞧著九叔,冷冷道:“曾听土王星說過,‘青竹老人’是地球上出類拔萃的一號人物!”
  司徒冷冷一笑,道:“你說的那個土王星,是不是一個叫哥頓的美國佬?”
  但丁道:“能夠一口道出土王星的來歷,可見你對九大行星的底細,知之甚詳。”
  司徒九傲然說:“別以為只有天暴麾下的王八蛋才有點小本領,老夫畢竟已混了大半個世紀,要是事事都輸給一個三四歲大的小娃儿,傳揚開去,豈不是笑掉江湖中人的牙齒?”
  但丁驕狂,九叔比他更驕狂十倍。這下子,當真是一物治一物,糯米治木虱,有趣极了。
  但丁的眼色變了,看樣子,似乎隨時都會發難,在這一瞬間,就連我的心情也緊張起來。
  因為我實在揣摸不透,但丁的“實力”,究竟達到了怎樣的程度?
  我緊張,九叔卻是气定神閒,渾沒把這個“四歲大的娃儿”放在眼內。
  眼看但丁立時便要出手,忽听一人悅耳但惆悵的聲音幽幽地說道:“孩子,不要再玩了!”
  聲音并不響亮,但卻能在心弦上造成回響,久久不散,甚至一直縈繞著、盤旋著……
  那是美麗動人的聲音,也是慈母的呼喚。
  計安出!
  計安出來了!她是但丁的母親!親生的母親!
  “孩子,不要再玩了!”
  這种語气,這种口吻,并不像是對一個只有四歲大的男孩說的。
  說不像,但在感覺中,偏偏又有點像。而且還是那么地真摯,那么地誠懇。
  大人們常常告誡小孩:“勤有功,戲無益!”
  現在,計安出的意思,不正是這樣嗎?
  從外形看,但丁是成熟的、威猛的,甚至可說是冷酷的。
  但計安出的出現,卻在短短數十秒之內,完全扭轉了局勢。
  但丁望住母親的臉,眼珠子不斷地在轉來轉去,看他的模樣,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四歲小孩。
  他終于叫喚了一聲:“媽媽!”
  計安出走到他身邊,伸手撫摸著他的頭發,道“你要玩的游戲,媽媽已陪你玩了,但你可知道,這种游戲有多危險?”
  但丁咬著唇,竟似是有點淘气的樣子。
  他道:“師父說,我們玩得起有余,我不怕!”
  計安出笑了起來,索性把他抱入怀中:“真是傻孩子,你要知道,你的師父有病!”
  “有病?什么病?”
  “神經病!”
  “怎會這樣的?我不相信!他是個天才,他是超級恐龍人,沒有師父,我現在根本沒有任何成就可言!”
  “你認為自己有什么成就?”
  “最少,連惊奇俱樂部的會長,也在我指掌間給玩弄得團團亂轉!”
  “你認為真的是這樣?”
  “當然!”但丁神气地說:“一直以來,我們都把他玩弄得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計安出沒好气地一笑:“從表面上看來,的确是這樣,可是……”
  “難道他還有什么法寶,可以扭轉乾坤?”
  “當然,”計安出坦然地說:“你可知道,惊奇俱樂部有多少名會員?”
  “一百二十六名!其中已包括了媽媽,還有爸爸。”但丁口中說的“爸爸”,并不是恐龍人波爾,而是我的那個老同學金普特。
  果然,但丁對我的事情,就算談不上了如指掌,最少也是有一定程度的認識和了解。
  好一個“四歲大的娃儿”,确不簡單。
  但在他母親眼中,惊奇俱樂部的始創人兼會長同樣不簡單。
  她淡淡地說道:“但你又可曾知道,這一百二十六名會員,其中有一個是隕石人蘇鐵?”
  “蘇鐵?”但丁失聲叫了起來。
  “不錯,正是蘇鐵!”計安出緩緩地說道:“洛會長透過惊奇俱樂部其中一名會員,已成功地聯絡了蘇鐵,而且迅速安排了一個叫‘獵一’的計划!”
  “‘獵一’?什么意思?”
  “那個‘一’字,就是指唯一在恐龍人世界里潛逃外出的超級恐龍人,也就是你的師父天暴!”
  “且慢!”但丁忽然做了一個類似球場上“暫停”的手勢,說道:“洛會長為什么要透過其中一名會員,才能找到蘇鐵?我明白了,那個會員,就是媽媽!”
  計安出搖了搖頭:“你猜錯了。”
  但丁一怔,隨即把視線轉移到金普特的臉上:“是你?”
  金普特也在搖頭。
  他告訴但丁:“能夠聯絡蘇鐵的那一名會員,他具有多种特殊的本領,就連洛會長,也是在最近一兩年,才知道那一名會員,竟然可以和隕石人隨時聯絡,至于他的真正身份,恐怕是絕對保密的。”
  金普特說的都是事實。
  在這里,我只能透露一下,那名會員的號碼。
  他在惊奇俱樂部的會員號碼,真個是非同凡響,那是獨一無二的一一1號!
  l號!
  獨一無二的號碼!獨一無二的惊奇俱樂部會員。
  這個會員,自然是舉世無雙的奇人,他是名副其實的“一哥”。
  我透過1號會員,間接地向天暴和但丁作出了反擊,而且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事實上,隕石人一直都在追尋天暴的下落,但不知如何,總是徒勞無功。盡管在但丁身上,已有了一副“人肉追蹤儀”!
  在電話中,我和這位1號會員,作出了深入的探討,最后,l號會員又運用他种种特殊的本領,終于在一個神秘的通訊系統里,找到了天暴的大本營所在!(但這种种的細節,我是在事后才曉得的,在當時,我所知道的一切,甚至還比不上但丁的母親!)
  這情形,就像是一出偵探片,警方早已發出了通緝令,要把一名大盜緝拿歸案,其間過程固然是峰回路轉,到了最后,在一名神秘高人暗中協助之下,把大盜藏身之處向警方報密,于是乎,警探大舉出動,重重包圍,在几經艱苦之下,終于把大盜拘捕押返警署羈留待審……。
  正如前文所述,走漏了一個恐龍人,可以會是天下太平,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沒發生過。(假如他只是在人類社會中隱居起來,而又不問世事的話。)
  但走漏了一個恐龍人,也可以是人類社會中极重大的危机,輕則鬧個天翻地覆,重則世界未日也會隨之而降臨!
  絕對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
  唯一可以對付天暴的,也許就只有隕石人。
  計安出曾一度把我弄得頭暈轉向,但這一天,她卻主動為我“解圍”。
  她對但丁說道:“天暴的野心,究竟大到怎樣的程度,你可知道嗎?”
  但丁連眼睛也沒眨一下,就爽快地說道:“師父只不過要征服地球而已。”
  好大的口气!
  似乎征服地球,只是一個伙頭大將軍,要在廚房里煎一兩只荷包蛋,“如此而已”!
  他若是我的寶貝儿子,我會立刻送他兩記耳光,以示獎勵。
  難得此子才只不過四歲,已有此“佳句”噴將出來!
  計安出井沒有給但丁兩記耳光,只是幽幽地歎了口气:“沒有人知道天暴真正的野心,究竟大到怎樣的程度,但有兩點,我是十分相信的。”
  但丁道:“你認為師父的野心,并不單只是要征服地球?”
  計安出道:“他若只不過是要征服地球,也許在七八年前便已開始發難,但他并沒有這樣做。”
  她這樣說,顯然等于表示,地球上數十億人口,大大小小所有國家,就算可以團結在一起,也抵敵不過這位超級恐龍人!
  天暴!
  好一個天暴!
  他究竟擁有多大的力量?就連征服地球,在他眼中看來也只不過是易如反掌之事?
  但若照九大行星那一般命名為“空軍一號”的太空船來說,其科技之高超,确然已遠在地球人科技水准之上。
  九大行星是但丁的“朋友”。
  事實,九大行星的主子,就是天暴!
  司徒九忽然問計安出:“你說的第一點,我們都很明白,也相信這是事實,至于第二點又怎樣?”
  計安出道:“天暴憎恨海水,換一句話說,也就是憎恨海洋!”
  小高大奇:“他怎會有這种心態?”
  計安出道:“根据他的觀點,要不是地球上有海洋的存在,隕石地帶根本就不可能在海洋深處形成,要是沒有隕石地帶,恐龍人一族的處境,也就會和現在的情況全然不同!”
  對于這种似是而非的觀點,我感到大不以為然。
  但那是天暴的觀點,他是另類生物,就算他的觀點和思想再怪异千百倍,也是“正常”的事情。
  子非魚,焉知之樂。
  正如一頭猛虎,永遠不可能了解啄木鳥為什么要啄木一樣。
  但姑勿論怎樣,計安出說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實。
  “天暴憎恨海洋!憎恨海水!”
  一個人(以至是任何生物),其心態如何,都會直接或間接地影響到他的行為、工作,或者是計划的部署。
  天暴若然真的憎恨海洋,那么,他會計划把“海水抽干”,那便是“合情合理之舉”。
  至于把海水抽干之后,對他有什么好處,反而并不是重要的一點。
  天暴并不是一個劫匪。
  劫匪打劫,為的是財富。
  但天暴要把海水抽干,為的并不是任何實際上的利益,只是要滿足他那种不正常的心態。
  換句話說,這個超級恐龍人,其實是個他媽的瘋子。
  我之所以要在瘋子之前加上“他媽的”這三個字,那是因為這個瘋子實在非常非常之“他媽的”,所以才老實不客气地加上這等字眼。
  事情漸漸水落石出,九叔忽然道:“我很想開開眼界,看看天暴能夠用什么方法,把地球上的海水完全抽干……”
  九叔的題目,開得极大,他并不單只是說“怎樣把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抽干”,而是更進一步(其實又豈僅是一步而已),說怎樣把“地球上的海水完全抽干”!
  听見九叔這樣說,我腦海中聯想到的,卻是和海水被抽干完全相反的另一個畫面。
  那是一出叫“未來水世界”的電影。
  在“未來水世界”中,說地球表面,已完全被海水覆蓋著,几乎所有陸地,都淹蓋在海水底下。(直至最后才發現在某個角落,還有珍貴的土地浮在海面之上。)
  但如今,要是天暴的計划得以落實完成,那么,情形就會和“未來水世界”完全相反!
  看“未來水世界”的感覺,但見全世界都是天連水水連天,情形十分可怖。
  但要是全世界海洋的海水都被“抽干”,只怕會是更恐怖得多。
  以天暴的能力,可以把地球的海洋如此徹底地改變過來嗎?
  計安出看穿我的心思,她道:“其實,把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抽干,對天暴和小儿來說,只是一种試驗,正如我們漢人的諺語,此謂之‘牛刀小試’。”
  牛刀小試!
  一旦成功,那又怎樣?
  這問題,我也不必提出了,那必然是繼續“大展鴻圖”,把地球上所有海水都像是變魔法般,統統“抽干”!
  至于怎樣“抽取”,那只是科技上的問題。
  九叔很想開開眼界。
  他要到天暴的大本營,看看他會用什么樣的法子,把地球上的海水抽干。
  但丁答應盡快安排。
  可是,在數小時之后,我們得到的答复,卻是天暴的大本營,已給隕石人消滅!
  徹底地消滅!
  甚至連“空軍一號”也被帶回深層領域,至于九大行星,全都被隕石人進行善意的教誨,將會在十五天后獲釋云云。
  對于這個答复,九叔十分不滿,我也是一樣,但卻又是無可奈何。
  計安出對但丁說:“你瞧,這都是天暴惹出來的禍,你是他的徒儿,這件事,你看怎辦?”
  但丁在母親面前,十分听話。他道:“我知道師父可以用什么方法,把海水抽干。”
  我首先道:“要是把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抽干,又怎樣可以把海港以外的海水阻隔?”
  但丁道:“要阻隔海水,就要用一种類似玻璃的物質,使海港以外的海水,無法涌入已干涸了的海床。”
  我忽地想起了“偉大者號”航空母艦軍事會議廳上的“魔術玻璃”!
  我探深的吸一口气,視線凝注在計安出的臉上。
  計安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她道:“在母艦上的一切擺布,都是小儿的主張,他要看看,名滿天下的惊奇俱樂部會長,如何能應付母艦上的种种危机。”
  我歎了一口气:“只怕我這個洛會長的表現,是令他太失所望了。”
  計安出道:“當時,我不能不依照小儿的意思去做,因為天暴揚言,要是我不合作,他就會把‘偉大者號’炸沉!”
  到了這時候,我總算弄清楚了最重要的一點。
  ——要把“偉大者號”炸沉的,并不是計安出,而是天暴。
  也許,這只是一种恫嚇,但決不能視作虛張聲勢。
  要是一般犯罪組織,甚至是另一個軍事強國,要對付“偉大者號”那樣的一艘現代化核子航空母艦,肯定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天暴手上有多少實力,除了他自己之外,又有誰能确切地知道?
  雖然,隕石人已閃電般把天暴“拘捕”,但這并不等于隕石人的實力,一定會比天暴更強。
  我認為,很有可能是“格食格”,就像是香港人最喜歡玩的“十三張”紙牌賭博游戲,就算有三條A行頭,兩條同花順跟尾,也斗不過“六啤半”那种常見的“例牌”。
  由于天暴的大本營,已給隕石人掃蕩,甚至也許已被消滅得不留半點痕跡,所以,但丁只能口頭講述怎樣會把海水抽干。
  他兌:“天暴已成功地研制出一种科技,只要在水里放入一种叫‘N8氫’的化學物質,水份就會以不正常的速度,迅速蒸發消失。”
  N8氫。
  這是什么樣的化學物質?
  由于我們并不是化學物質的專家,對于這方面的認識,就算不是几乎等于零,也不見得會比一般大學生高明到什么地方去。
  再說,就算我們是這方面的專家,也不可能單憑“N8氫”這三個字,就知道內里乾坤,究竟是什么樣的一种“武器”!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就是一旦地球上所有海洋,都被放入這种“N8氫”,便是一場大災劫的降臨。
  問題只在于——“N8氫”真的那么厲害嗎?
  對于這一點,相信任何人都會提出質疑,我也自不例外。
  九叔卻在這時候說出了一件鮮為人知的秘密。他道:“在一個极權統治的小國家,去年發生了一件怪事。”
  他忽然把話題遠遠岔開,但沒有人表現出反感或者是不耐煩,每一對耳朵都在靜心聆听,看看司徒九會有什么樣的秘聞爆出來。
  九叔也沒有賣關子,很快就接著說:“一個水庫,在一夜之間,儲水的存量,劇減了八成,至今原因不明。”
  我立時追問,“那個水庫的儲水量有多少?”
  九叔道:“大概比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少九成左右。”
  換而言之,也有十分之一那么大的容量!
  我們听了,都不禁為之面面相覷。
  九叔緩緩地接著說下去:“要是在別的國家,這种事早已成為轟動國際的大新聞,但在那种极權主義而又科技极之落后的弱小國家里,要封鎖一件這樣的消息,比起要封住我女婿的嘴巴,還更容易!”
  他說的是事實。地球上不文明的小國家,甚至是制度极其野蠻的國家,依然大量地存在。當九叔說完之后,視線就落在但丁的臉上。
  我們听見這种被強權勢力封殺的新聞,都是震駭惊奇,面面相覷作聲不得。但對但丁來說,這并不是什么新聞,只是我們后知后覺罷了。
  對于那個國家的子民來說,他們被蒙在鼓里,那是“正常的事情”。
  對于我們這些共同生活在地球上另一角的人類來說,我們至今方始听說此事,也同樣是一种無知的悲哀。
  但丁無懼九叔的目光。
  他淡淡地回應,道:“不錯,地球上的确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
  我沉聲道:“你們在那個水庫里,放下了多少‘N8氫’的化學物質?”
  但丁伸出了一只拳頭。
  他外形威猛,并不遜于東方傳奇大俠“青竹老人”司徒九。
  他的拳頭,也看來比一般人物較大。
  但再大再大的拳頭,也只不過是拳頭。
  他說:“我們在那個水庫里放下的‘N8氫’,比我這一個拳頭的体積還要細小得多!”
  我想笑,但笑意給僵硬的臉龐肌肉凝固下來,欲笑而不得。
  混帳极了。
  這种事情,又有什么值得發笑?
  但丁繼續說:“自從那個小小的實驗成功之后,我們就開始積极生產“N8氫’,只要有足夠的份量,就會對地球上所有大大小小的海洋,作出徹底性的大報复!”
  我問:“現在距离擁有足夠份量‘N8氫’的時間,還有多久?”
  但丁笑了起來,笑得怪异莫名,甚至是令人為之不寒而栗。
  他走到我面前,在我耳畔悄悄的說道:“要不是我堅持先要拈一拈閣下的份量,計划早已展開!”
  他的語气,听來十分認真,絕對不像是和我開玩笑。
  我喜歡明刀明槍的作風,對方越是擺明車馬,就越是對正我的胃口,我立刻反問:“我這個人有什么特別?為什么要針對我?”
  但丁很老實地回答:“我這樣做,是要向媽媽證實一件事——你根本不配做惊奇俱樂部的會長!”
  他對我有偏見嗎?
  似乎是的。
  但在心底深處,我卻又并不以為然。理由很簡單,因為在我們之間,根本并沒有任何沖突過節。
  他之所以有這种心態,全然是因為一個理由——他不成熟!
  別看他相貌堂堂,似乎既老練又能干,但他真正的年紀,只有四歲!
  換而言之,他畢竟只是小孩一名,只是他的智慧、學識、才能,都在天暴刻意安排之下,以不正常的速度飛快地發展。
  連体形外貌也是一樣!(至于那是一种怎樣的科技,金普特形容為“揠苗助長”雖然与事實并不絕對吻合,但在某方面而言,卻也很有點道理。)
  我指他不成熟,是因為他認為我不配做惊奇俱樂部的會長。
  他大概認為,以他父母的才能,尚且只是會員的身份,我又何德何能,居然足以凌駕在金普特夫婦之上?
  這便是不成熟的小孩心態。
  我啼笑皆非,只得說道:“這世界上,浪得虛名之輩,又豈只在下而已?”
  但丁冷冷道,“但那些人,并不是惊奇俱樂部的會長。”
  我給他弄得惱了,索性道:“不如你來做這個會長好了。”
  但丁一愕,顯然料不到我會有些著,但他很快就搖搖頭,道:“我不做!”
  我“哼”一聲:“要是你不做,誰來做?”
  但丁道:“當然還是你繼續做下去。”
  我反唇相譏:“你不是一直認為,我不配做這個會長嗎?”
  但丁道:“到現在我還是認為你不配,但媽媽不肯做,金普特爸爸也不肯做,所以你只好勉為其難一直做下去,直至我的儿子長大為止!”
  “你的儿子?”“不錯,到時,要是他愿意做這個會長,你便自動請辭,不要礙手礙腳。”
  “也好!就照這么辦!”
  “一言為定?”
  但丁怪笑道:“快了,快了,只要過程順利,下個月就可以出產!”
  出產!
  他的儿子下個月就可以“出產”。
  那是一件貨品嗎?
  “你的女人呢?”小高忽然在旁邊插嘴。
  但丁暖昧地一笑:“沒有女人!”
  小高一愣,隨即也笑了:“不是女人,難道會是男人為你怀孕嗎?”
  說到這里,小高忽然只是張開嘴巴,但卻再也說不下去。
  因為他想起了一個人,不但他想起那人,我們都同時想起了。
  “占美!”我和金普特不約而同,齊齊怪叫。
  但丁又笑了,笑得更曖昧更放肆,他道:“你們說對了!在‘偉大者號’軍事會議廳里,真真正正令到那個冷藏庫主管占美受孕的,并不是我媽媽,而是我!”
  小高倒抽了一口冷气,瞠目:“但占美……他是個男人!”
  但丁道:“要令一個生命体的性別產生變化,是有許多方法的,除了天然性的雌雄同体之外,也可以透過人工的改造,來達到目的,你們不是早已能夠把男女的性別,隨意地轉換嗎?既然男人可以變成女人,為什么不可以徹底一點,索性令男人可以身兼母職,怀孕生子?”
  小高呻吟起來:“你們不但令占美變成一個‘母親’,更令胎儿在他身体里以不正常的速度生長?”
  但丁直認不諱:“不錯,這是你們地球人在一千年之內也達不到目標的偉大成就,但在我們手里,一切都簡單得有如正在換一件衣服。”
  他漸漸地又驕狂起來。
  但我提醒他:“別以為你們是万能的神,最少,就在這個地球的深海海域,還有一個隕石深層地帶,而那些熱愛和平的隕石人,他們絕對有能力可以控制恐龍人的行為和野心!”
  我的語气十分強調,但在心底里,我對隕石人的信心究竟有几大?
  老實說,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一經我的提點,但丁臉上驕狂的神態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仿如一個泄了气的皮球。
  計安出輕撫著但丁的臉,柔聲說道。“蘇鐵就在那邊,他正在等待著我們回去。”
  她真的看見了蘇鐵嗎?也許是的,也許不是。
  但無論怎樣,事情已暫告一個段落。
  他們會回到深層領域,回到恐龍人的世界里。
  但丁,他才四歲。
  他畢竟還是一個不成熟的小孩。
  又是黃昏。
  我駕駛著一艘不大不小的白色游艇,航行于維多利亞海港。
  兩旁都是巍峨矗立的鋼筋森林,這些高樓大廈的組合,形成著名東方之珠的景色。
  游艇上除了我這個逍遙自在的舵手之外,還有維夢。
  她一口气推掉了三出電影。
  “私人時間遠比事業寶貴。”她瀟洒地說。我左手把舵,右手摟住她的小蠻腰:“為什么不直接一點,把‘私人時間’這四個字精簡地說是‘愛情’?”
  “老是把‘愛情’兩個字挂在嘴唇邊的愛情,每每不大可靠。”
  “何以見得?”“只有缺乏信心的人,才會為了同一件事情而絮絮不休,甚至再三強調。”她不是那种唇槍舌劍式的女人,但她的說話,我通常都沒法子可以好好的反駁。
  只得岔開話題,道:“能夠在這海港之上漂浮,感覺是美麗的。”
  她仰起臉:“你還在擔心這海港的水會被抽干?”
  我輕輕的歎一口气,道:“這几天以來,我只是在想,能夠把大量海水阻隔的玻璃,到底是怎樣的玻璃?”“沒有任何玻璃可以在天然的海床上,把太平洋的海水拒諸港外,要是真的有那种玻璃,那么,它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玻璃,而是另類物質。”
  “是計安出告訴你的?”
  “當然,除了她還會是誰?”
  “那么,又會是什么樣的物質呢?如此龐大的東西,又怎能安裝在港口?”
  “正因為它并不是一塊玻璃,所以,根本不存在‘安裝’這种字眼。”
  “不是‘安裝’,又是怎樣的方法?……”我再見識廣博,到了這個階段,也不禁為之迷糊起來。
  “可以是一种類似噴劑的東西……”
  “噴劑?”我“噢”的一聲,失聲道:“你是說,只要在海港之上輕輕一噴,那些噴劑就會在海水里形成一道……類似玻璃的物質,其堅固的程度,可以抵擋壓力無法估計的海水?”
  她“唔”的一聲,輕輕的點了點頭。
  只要把外來的海水阻隔,再令海港里的海水抽干,那么,就連我現在駕駛著的游艇,也會擱置在干涸的海床上!
  幸好天暴這個瘋狂的計划,到了最后關頭給制止下來。
  游艇上,有完善的通訊器材。
  我忽然心血來潮,撥了一個電話,找連尼少將。
  電話很快就接通。
  “少將,情況怎樣?”我開門見山,不兜圈子。
  連尼少將哼的一聲:“你走的時候,說過三天后回來,現在是第几天了?”
  我沒有道歉,也沒有解釋,只是再問:“情況怎樣了?”
  連尼沉默片刻,才歎了一口气,道:“雖然你沒有回來,但我知道,你已為了我們這里的事,花了不少精神,下過不少工夫。”
  我淡然一笑:“你能明白就最好。”
  連尼少將道:“那些猴子,在母艦接近海港碼頭之際,忽然集体逃了出來,那一塊……不知道是什么質料造的玻璃,像是泡沫般不見了。”
  我眉頭一皺:“几十只大小不同的猴子逃了出來,你這艘母艦豈不是變成動物園嗎?”
  連尼少將道:“那倒不然,它們一逃出去,就紛紛跳入海中,以惊人的速度,游向岸邊,然后統統溜掉,一只不剩!”
  “游泳的猴子?”
  “不錯,它們游泳的速度,可以媲美一條全速前進的海豚!”
  听到這里,我不禁呆住了。
  顯然,這些猴子,都經過了改造。
  我默然良久,才能再問:“你和占美怎樣了?”
  連尼少將似是苦笑一下:“總算是那位計小姐高抬貴手,我們的腿已回复舊觀,看來是不會變成猴子了,但占美……”
  “占美真的怀了孕?”
  “千真万确。”
  “這几天以來,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想給你一個電話,但計小姐曾告訴我、要我忍耐忍耐,她說,解鈴還須系鈴人,這是錯不了的,但他說最少要五天時間,所以……”
  “不錯,我們的腿漸漸回复原來的樣子,前后總共是五天左右,但占美……他已被運送到一間軍事基地醫院的特別部門,就連我也謝絕采訪。”
  “這本是占美的秘密,但看情形,越來越多人知道這件事。”
  “但照目前情況,這個秘密又會被隱瞞下去!”連尼少將道:“由于情況特殊,有關方面已把這件事情列為高度國家机密,至于將來怎樣舖排,目前誰也不會知道。”
  我半晌不作聲。
  隔了很久,才道:“祝占美好運。”
  連尼少將道:“也祝全球人類都好運。”
  挂斷電話后,游艇來到了鯉魚門。
  暮色漸濃,海風也漸更寒冷。
  維夢靠得我更緊。
  我仍然在想:“那一塊玻璃究竟是什么東西,那些猴子是怎樣運進軍事會議廳的?……”
  大多不明朗的事情,依舊盤旋在我腦海中,但一時之間難以查悉個中真相。
  只能慨歎地說一句:“人類的智慧与科技比不上天暴!”
  越思越想,越是迷惆。
  惱將起來,把維夢來泄气。
  我不是揍她,只是吻她。
  一吻再吻,完全不顧海上航行的安全。
  我在她迷人的唇邊悄悄地問:“為什么跟那個老太婆在一起胡天胡帝?”
  她嫣然一笑,然后一本正經地回答:“她曾經令我有著鬧同性戀的沖動……”
  我大怒,醋海情狂。
  一怒之下,直把她按下去,狂吻又狂吻,大顯男儿本色。
                  一全書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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