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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沉的泰坦尼克號

作者:綠楊

  天使號太空船試航成功的消息曾轟動了整個世界。這艘飛船不僅在舒适豪華方面是第一流的,而且在多處關鍵結构上都采用了最新的科技成果,特別是它獨特的安全設計尤為令人矚目。
  這一點在去年連續兩起宇航空難事故之后,自然顯得更為重要。去年的空難除了斷送兩艘太空船外,更嚴重的是接踵而來的一系列連鎖反應,航天工業和旅游、保險、貨運等行當無不受到猛烈的沖擊。股市狂跌又不免使若干跨國財團破產,世界經濟頓時陷入蕭條。
  人們寄希望于更先進的航天技術。它果然出現了。
  “天使號能向你提供最安全的星際旅行”,新聞媒介這樣給世界經濟注射了一針复蘇劑。
  這樣說是有确切根据的。當今空難的原因往往不再是飛船本身的机械故障了,去年兩起事故都是由于遭到事前無法預料的“空中漫游者”的襲擊所造成的。所謂漫游者指的并非外星人,而是一些不起眼的空間小石子。這些石粒實際上是空間的流星,飛船一旦被它撞上就會像刺破的气球般爆炸于頃刻之間。
  為了防止漫游者襲擊的可怕后果,天使號一反過去加厚船壁的做法,采用能自動修補的特殊材料做外殼。一旦船殼被擊穿,只需千分之一秒其破孔便能自動融合。正由于此,天使號才能力挫群雄成為太空船中新一代的天之驕子。
  當然,也有人怀疑“安全的星際旅行”的說法,刻薄地提到泰坦尼克這個名字。但机敏的星際航空公司立刻給它加上“不沉的”三個字,不沉的泰坦尼克號!10年過去了。天使號在最令太空水手膽顫心惊的火星—木星航線上經受住了考驗。這條航線是漫游者最密集的太空百慕大三角。
  現在,天使號在白雷迪船長的指揮下又一次安全通過這片空域,直奔火星。

  相約黃昏后

  火星的居民區都坐落在死火山口的平原上,由一個巨大的特殊玻璃罩封閉起來。罩內的城區街道縱橫、綠樹成蔭;外面則是望不到頭的紅砂大漠和棱角尖削的岩石,干涸的河床繞著沙丘蜿蜒伸向天邊。
  航天港是筑在居民區外面的唯一大建筑物。由于有兩班太空客船即將到港,大廳里接船的人很多。一位叫米小麗·萊斯的姑娘等得有點不耐煩了,她走進電話間問服務生:“我可以和從地球來的阿基米得號通話嗎?”
  “可以。找誰?”
  “找安德森·哈爾特先生,星航保險公司的隨船監督員。”
  線很快接通了:“安德森,我已經請好了牧師,你一到我們就舉行婚禮。”
  “那太好了,親愛的。我晚飯前准能到。”
  “我在候船廳等你一起去教堂,不見不散。”
  米小麗走出來時有人叫住她:“嗨,米小麗。”
  “噢,維克多,你也接人嗎?”
  維克多點點頭:“記得苔絲嗎?流行歌手。”
  “是的,一個迷人的姑娘。從地球來的嗎?”
  “從木星乘天使號來。米小麗,我們干嘛不喝點什么,來杯葡萄酒怎樣?”
  “哦,我沒帶錢——剛才打電話花掉了。”
  “我請你。”
  “謝謝,那么我要罐啤酒。”
  維克多去售貨机取酒的時候,大廳播音器呼叫米小麗去接電話。電話是她的上司、生物研究所布魯克教授打來的:“米小麗,你可真難找,請馬上回來一下。”
  “什么事,嗯?好吧!”

  意外的圣誕禮物

  火星已在眼前,像只銹跡斑駁的大餐盤高懸在暗藍的空間。
  再過兩天天使號就將到達這顆紅色行星,結束歷時3周的旅程。同時,白雷迪船長也將結束他30年的航天生涯,帶著榮譽和丰厚的年金在佛羅里達溫暖的陽光下享受晚年的歲月。
  退休的太空船長优厚年金自不在話下,榮譽卻未必一定。白雷迪很走運,他曾3次遇到重大危險但都被及時排除了。自前几年起指揮天使號以來則什么險情也沒發生過——除了前天的小小虛惊之外。
  那天是圣誕節,晚餐時分几百名乘客都聚到餐廳里,白雷迪裝扮圣誕老人給孩子們分發禮物,許多人在《平安夜》樂曲中婆娑起舞,流行歌星苔絲小姐舉著杯為人們祝福。
  啪!緊接著警報大作,但立刻又平息了。
  原來,一粒豆大的漫游者擊穿船殼進入餐廳,打碎了苔絲小姐的酒杯。船殼自動封閉了破孔,一切都結束了。這場虛惊的后果是,苔絲小姐濺了一身酒,卻撿到一顆星球。
  這就是白雷迪即將告別的太空生涯:冗長的刻板的生活,又潛伏著不意的危机。但這次是一出喜劇。
  船醫維倫尼卡大夫的電話打斷了船長佛羅里達之思:“船長,我今天接診了6個病人。”
  “那你沒時間灌威士忌了。”白雷迪有點沒好气,其實他知道這女人滴酒不沾。
  “別胡說了,船長先生!這些病人有點蹊蹺,6個人一下子發了瘋。”
  “維倫尼卡,怕是你瘋了!要不就是我。”巨大的電子星圖占据了辦公室的一面牆,另一頭擺著4台連通火星各要害部門的電腦。只有處理重大事件時龐德洲長才使用這間辦公室——地球人把火星划為第8大洲,洲長是火星的最高行政官。
  米小麗和布魯克進來時七、八位高級官員都已在座。洲長和他們握了手:“布魯克教授、萊斯大夫,我的科學顧問推荐說你們是火星上最權威的精神病學家和流行病學家,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洲長助理劉易斯讓他們坐下:“我們在討論發生在天使號太空船上的一個有趣問題。從前天起飛船的乘員中接二連三發生了精神混亂,現在病人已有78個,超過了乘員總數的百分之十,我們得搞清楚這是怎么回事。當然,我們掌握的細節很少,但船醫無法提供更詳細的情報。你們認為這可能是什么病嗎?”
  稍事沉默之后布魯克教授先開了口:“這不是精神分裂症,它不會突然集中發生。一個人群集体中突然爆發精神混亂,在精神病范疇內首先要考慮是歇斯底里狂亂。不過要肯定它并不容易,歇斯底里是一种心理障礙,只有在排除了其他疾病之后才能作出這個診斷。”
  劉易斯點頭:“是的。教授,你認為首先要排除哪些可能性呢?”
  “神經中樞的傳染病,比如腦炎之類。”
  這該是米小麗的課題了。她理了理思緒:“天使號事件的特點是短時間內爆發大批病人,病情症狀完全一致,這完全符合疫病爆發的特征。不過,要作為結論還得找到病菌才行。”
  討論深入不下去了,提到的兩种病都既難肯定又無法排除。于是洲長插話說:“劉易斯先生,我想可以把牌都攤開來。”
  “好的。是這樣,天使號馬上到了,我們要确定准不准它降落。我們擔心,一艘疫船著陸會威脅火量130万居民的安全。”
  布魯克說:“這有實際意義嗎?不讓降落還能怎樣?即使能飛回木星去,也得降落。”
  洲長舉起一個手指:“如果火星會變成第二個天使號,我宁可犧牲一條船。”
  劉易斯轉向米小麗:“在不能排除疫病的情況下,我們能不能估計一下這种疫病嚴不嚴重,有沒有防范措施。這點將決定是否准許天使號著陸。”
  米小麗表情嚴肅:“太空旅客都必須接种過混合疫苗才能登船的,混合疫苗能抵抗世界上所有的病毒,按理說飛船上沒有發生疫病的可能,但它還是發生了。這只有一种解釋:天使號上出現了一种不屬于我們世界的病毒。”
  “太空病毒?這可能嗎?”
  “有外星人就必須有更多的外星微生物。”米小麗停了停,“可以預見,這种病毒人類是無法抵抗的。因為人類從未接触過它,對它不存在任何免疫力。天使號事件已說明了這一點。”
  布魯克點頭贊同:“如果米小麗是正确的,病毒不僅會毀滅火星,還可能蔓延到地球上去。”
  各人正在思忖時一位電腦員報告說天使號已經到了。航天中心主任威廉站起身來:“指令天使號進入赤道軌道運行,等待指示。”
  電腦員轉達了指令。威廉對大家說:“天使號在軌道上只能停留6個小時。”
  洲長必須在6小時內作出決定,他有點不安了。米小麗是合乎邏輯的,但僅僅根据邏輯來作出這樣重大的決策顯然是不夠的。“萊斯大夫,你能進一步表明這個是可靠的嗎?”
  “有什么辦法拿到這病毒呢?”米小麗想了想,“有了,天使號是從木星啟航的,病毒只能在那儿進入飛船。問問木星,如果他們也出現了這种疫病,就是一個佐證。”
  “很好。威廉先生,和木星通話來得及嗎?”
  威廉在電子星圖前測標了一下。“我們現在距木星5億公里,無線電需28分鐘到達,往返共一小時。不包括他們查詢的時間。”
  “也算一小時,立刻聯系。另外,再要通天使號,看有什么新情況。”

  普羅米修斯

  白雷迪船長的大胡子臉出現在屏幕上,他看來疲憊而衰弱:“太空中心,為什么要我推遲著陸?許多病人急待治療。”
  “船長,我得證實天使號不是條疫船才能讓你著陸。病人數字還在增加嗎?”
  “大約有120名。”
  “請維倫尼卡大夫來談談情況。”
  “很抱歉,她也瘋了。”
  “我的天。病人中有恢复平靜的嗎?”
  “有一個——去見上帝了。”
  通話一結束,米小麗激動地問布魯克:“你注意船長的瞳孔了嗎?他病了!”
  “我看得很清楚,這不是歇斯底里的瞳孔。再說,歇斯底里也死不了人。米小麗是對的,沒有別的可能了。”
  一切只等木星的答复了,等待間洲長問米小麗:“4個小時后天使號就要墜落,這對火星還有威脅嗎?”
  “總有殘存的病毒擴散開來?”
  “有什么法子免除污染?”
  布魯克決意分擔米小麗的壓力,搶過話頭來說:“要不污染火星,唯一辦法讓它在空間爆炸。在太空中的殘存病毒落到地面的机會非常之少,事后還可以在那個空域引爆一枚核裝置來徹底清除它們。除此別無他法。”
  洲長喟然長歎:“如果木星的答复是肯定的,米小麗,我將接受你的論點并据此行事了。”
  米小麗嚇坏了:“根据我的論點!毀滅天使號!”
  洲長把手放在她肩上,堅毅地說:“這是一場戰爭,人類和太空惡魔的戰爭。在戰爭中盡管手里的情報很少,也得作出抉擇。一艘飛船和一顆行星,這個天平只能是傾斜的。”
  5億公里外的回話來了,木星并無疫情。
  空气像凝固了,只有記錄員筆下的沙沙聲。
  “下一步怎么辦?”洲長來回踱起步來。米小麗沉思一番,冷靜地說:“那么,我到天使號上去,把病毒找出來。”
  “登船?”這回輪到洲長吃惊了。
  “我是和病毒打交道的,既知道有什么風險也清楚怎樣保護自己。要結論就得上去。”
  一直沒說話的洲長法律顧問開腔了:“小姐,洲長先生只要求你對自己的推論負責,沒有必需提出證据的意思。登船問題由你自己決定。”
  “我和洲長先生同樣需要一個可靠的結論。”
  “謝謝你,勇敢的姑娘。”洲長擁抱了米小麗,然后面向大眾,“現在我們的方針已經可以确定了,萊斯大夫登船后如果查明飛船對星球是安全的,就讓它盡快著陸。假如天使號不幸成了太空病毒的瘟疫船,我命令航天中心把它擊毀在空中。這個行動以‘盜火者’為代號,執行的時間不遲于今晚23點05分。最后的抉擇也將在這一時刻之前作出。”
  全場陷入一片沉重的靜默。誰都清楚,局面固然十分嚴重但擊毀一條客運太空船可是從來沒有先例的。決策的每一個環節事后都將放到國際太空法庭上去經受審查。
  洲長兩眼噙淚,顯然也動了感情:“諸位,職責迫使我作出這樣的決定,但是我不會逃避道義的責任。威廉先生,准備升空工具,要雙人座的。”

  奔向地獄

  眩暈過去了,米小麗睜開雙眼。空間很黑,星光凝滯,表明航天器已升到大气層的上方。
  凝固的空間背景上有個小光點緩慢地移動著。“洲長先生!天使號!”
  “不。”威廉的聲音從地面傳來,“那是阿基米得號。”
  阿基米得號!米小麗已把它忘記了。忘記了安德森,4小時前他們還相約不見不散的呢?還有維克多,一定在對她的不辭而別感到惱火,他還不知道他的苔絲小姐正面臨著多么可怕的前景!
  “米小麗,”洲長打斷了她的沉思,“登船后我們怎么干?”
  “尋找病毒,這是最确鑿的證据。”
  “那我調查病毒的來源,并警告那個行星。”
  “其實你沒必要和我一起登船的。”
  洲長咧了咧嘴:“你會發現,有我在場你的工作會方便得多。”
  大地在腳下后惊。航天器繞赤道轉了兩圈,漸漸向天使號迫近過去。天使號黑洞洞的對接口漸漸擴大,悠悠地飄近來,接著深處亮起了盞信號燈,航天器輕輕震動了一下。
  兩人剛套上生物防護服,門就打開了。一跨過去米小麗肩上的挂包就向下一沉,失重感頓時消失。她看看表,還有一個半小時。
  一男一女去迎候他們:“我是菲利浦,現在由我接管船長職務。這位是太空小姐艾琳娜。”
  無庸解釋,白雷迪倒了。洲長沒說二話:“立即召集全船職員緊急會議。”
  菲利蒲兩手一攤:“都在這儿,就我兩個。”
  洲長听到里面一陣陣喧嘩和彭彭地敲門聲。菲利蒲解釋說:“我把一群瘋子鎖在餐廳里了,他們要馬上著陸,否則要吊死我。”
  洲長眉毛擰成一條線,沒想到几小時間情況變得這樣嚴重:“都是病人?”
  “是旅客。病人都在后艙。”
  “他們知道是瘟疫?”
  “除了白痴都猜得到。”
  “那么我們開始工作。我先看看航行日記,請艾琳娜小姐協助萊斯大夫工作。”
  米小麗要檢查第一個發病的人。艾琳娜說:“是苔絲小姐,已經死了。”
  可怜的維克多。“那我要剖驗尸体。”
  “已經焚化了。但遺物還未處理掉。”
  “走,去看看。”

  偷渡者

  洲長把航行日記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查閱了802名旅客和10名船員的疫苗接种卡和行李消毒證明,都沒發現什么疑點。顯然,木星海關的手續是齊全的。“這太空魔鬼是由哪里鑽進來的呢?”洲長苦苦冥思,莫非天使號在中途上了什么人?偷渡事件以前是發生過的。
  他決定清點一下人數,于是先到后艙挨個查點了病人。病人一個個被約束帶捆在自己舖位上,點起來很快,總共311名。
  往下該去點餐廳里的人了,這可困難得多。洲長隔著門一宣布身份,里面就哄起來,質問、抗議、怒罵,鬧了好半天最后總算推出一個代表來對話。代表隔著門大聲說:“我們499名乘客一致要求把門打開,飛船要馬上著陸,還要有醫生救護病人!”
  499個旅客,洲長飛快地算了算,加上311個病人正好810人。再加上死亡1個和菲利浦、艾琳娜,總數是813。
  航行日記上的數字是812!果然多出一個!
  “我可以答复你們的要求,但請再清點一遍你們的人數。”
  清點完畢,沒錯。
  見鬼!有偷渡者。洲長決定先和米小麗通下气,就安撫了旅客一番轉頭去找米小麗。
  米小麗在苔絲的客艙里緊張地擺弄著超微攝影机,洲長一進門她就激動地舉起几張照片:“找到了!我找到它了!”
  太空殺手初次暴露在人的眼前:兩個扭在一起的小環。
  “我是在苔絲小姐的裙子上找到它的。”
  “不是普通的病毒嗎?”
  “它的核酸构造和地球生物完全不同,決不是我們世界的產物。”
  “怎么知道它是殺手,而不是嫌疑犯?”
  “几個病人的血液里也驗出了這東西。”
  洲長搖搖頭歎了口气,取出始終和地面保持著接通的通話器:“你們都听到了。副洲長先生,我命令執行盜火者行動計划。”
  “明白了。請你們立即撤离。”
  洲長看表,還有45分鐘:“米小麗,還來得及追一下病毒來自哪一個母星。”
  “有線索嗎?時間不多了。”
  “我發現船上人數比登記的多出一個,病毒必定是他帶上來的。”洲長轉向一直在靜靜听著的太空小姐,“艾琳娜,我知道船上多一個人,他是誰?”
  艾琳娜想了想:“噢,是多了一個。有位婦女生了個男孩。”
  洲長一下子泄了气,惱火地:“航行日記中怎么沒記載?”
  “大概維倫尼卡大夫沒向船長報告。那天苔絲小姐鬧得很凶,后來大夫自己也病倒了。”
  苔絲小姐——洲長猛烈記起航行日記里有小天体穿進餐廳掉進這位小姐酒杯的記述。他一拍腦袋:“該死,這才是偷渡者!”
  兩位姑娘惊异地看著洲長發狂般拉開一個個櫥柜和抽屜,把東西一一扔在地上:“那顆石子呢?艾琳娜,快幫我找!”
  艾琳娜明白過來:“那顆小行星嗎?不用找,苔絲小姐臨終前托咐給我交給火星上的維克多·米倫先生,我去拿來。”

  最后25分鐘

  地面上焦急地警告洲長,离執行盜火者行動的時刻只剩下25分鐘了。
  餐廳里憤怒的旅客愈吵愈凶,開始砸門。
  米小麗終于拿到最后一張照片,在小天体蜂窩般空隙眼里掃描到4种太空病毒。
  “好。”洲長說,“天使號事件的來龍去脈已夠清楚了。我們走吧。”
  米小麗躊躇一下:“還有件事。這小石子本身不具備產生蛋白質的條件,它只是病毒的載運体。要是看一下當時苔絲小姐站立的地方和船殼破口位置,可以算出這小天体運行的軌跡。以后用電腦能順軌跡找到它的母星。”
  “來不及了,餐廳我們也進不去。艾琳娜,找菲利浦來。”洲長覺得在撤离前應該把真相告訴他,那怕冒引起嘩變的風險也罷。
  菲利浦的臉像張白紙,但還保持了鎮定。洲長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防護服:“我十分遺憾,除了我和大夫,每個人都呼吸了有病毒的空气。你能理解,我不能允許任何別的人踏上火星的土地。”
  艾琳娜昏了過去,菲利蒲慢慢地把手伸進衣袋:“我已猜到了。現在你們要走了?”
  洲長早已在褲袋里扣住了板机:“很抱歉,我們得告別了,上帝保佑你。”
  菲利蒲抽出手來,巴掌上托著一枚船長的胸徽:“請帶給我妻子,作為永久的紀念。”
  “菲利浦,船上的東西是不能帶到地面去的,但我會把這件事親自告訴她。”
  洲長擁抱了他。三人向出口處走去。
  他們晚了一點:餐廳的門被沖開了,人們吶喊著涌出來堵住了路。
  菲利浦打開一個小邊門:“我來對付他們。你們快走,這里通向駕駛艙,下面就對接口。”
  洲長和米小麗從門里的鐵梯下去,這里是輔助机房。他們連跑帶跌地跨過許多管道和電纜然后上下轉過几道盤梯,到了一條長廊,盡頭處可以看見駕駛艙。
  突然走廊前頭出現了三四個人,跟著又是七八個、十几個,愈來愈多。“繞不過去了。別慌張,旅客不知道盜火者計划。”洲長走到人群中間若無其事地解釋說,船上發生了食物中毒,他和大夫立即下去安排著陸和營救。
  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不理睬這些:“讓我乘你們的船离開這里,孩子不能再留在船上了。”
  這一開頭其他的人都同聲稱是,并且按照情況條件的緩急自動編起序號來。洲長瞟了下手表,只剩6分鐘了:“交通船只能容載兩個人,我們下去后調艘大船上來接你們。”
  “我們怎能相信你呢?”又是异口同聲地。
  洲長掂量了形勢,毅然地:“讓這位大夫下去組織救護工作,我留在這里。”
  旅客們相互低聲商量起來。

  缺席審判

  天使號投入處女航后10年,又再次震撼了世界。擊落一般載有812名乘員的太空船一事激起各界人士的強烈義憤,輿論為之大嘩。与航天事業有關的8個托拉斯組織起聯合控告團向國際太空法庭提出對火星當局的起訴。
  控告團把打擊重點放在當事人的瀆職和由此引起的后果上。首席律師在法庭的滔滔雄辯中反复提醒庭長注意洲長的狂妄無知是造成悲劇的主要原因。
  “理查德·H·龐德先生以為身任洲長就有權代替上帝來解釋道德的定義,代替上帝來重新撥弄道義的天平。他無視人權沒有貴殘之分的公認事實,像一只被激怒的母雞那樣一面用翅膀護著小雞一面伸出了頸子,而恰恰忘記了站在他面前的也是小雞。尊敬的法官先生,如果我們承認龐德先生傾斜的道義天平概念,那么法律的正義天平又將置之何地?”
  然后,他又把鋒芒轉到了面臨的后果上:“我們不否認太空病毒對人類的威脅。但是,應該對此負責的卻是米小麗·D·萊斯女士。她在最終一刻放棄了本來可以按小天体軌跡追索出太空病毒母星的線索,以致失去了全部消滅它們的唯一机會。現在,太空病毒仍在空間窺視著我們的飛船。航天事業受到的打擊將使一千万人失去就業的机會,這种不應有的損失難道是我們能夠接受的嗎?”
  官司打了整整一年。到終審判決那天,太空法庭從內到外簡真是人山人海,旁听席上更是擠得水泄不通,連現場直播的電視記者都只能在走道上占上小小的一角。唯一空著的椅子是被告席。
  長達4小時的最后听證和辯論終于結束,庭長宣布中間休庭。大法官和陪審團入休息室。
  坐得腰酸頸痛的人們紛紛走到外面去透口气。安德森卻离開法院驅車去太空紀念館。紀念館北角有片綠茵茵的大草坪,一百多塊黑大理石碑整整齊齊平放在草地上。每一塊碑屬于一位太空殉職的男女,用金字刻著姓名和簡要的紀事銘文。
  安德森順字母找到了米小麗的石碑。
  “親愛的米小麗,我永遠和你站在一起。”他摸出一張解聘書慢慢地逐片撕碎,由于他拒絕為米小麗的偏執狂病作證,星旅保險公司把他解雇了。
  安德森坐下來,打開袖珍電視机等著宣判結果。中間休庭還未結束,直播主持人利用空隙在進行即席評述:“天使號案件的复雜性在于它既屬于法律問題又涉及重大的道德倫理規范,在兩种概念的嚴重沖突下審判人必須安全摒除世俗觀念的影響才能作出公正的判決。這就是法庭指定本案由斯德福大法官主審的原因。
  “眾所周知,斯德福大法官是位兩元綜合專用机器人,大法官的左腦半球是法律數理分析電路,右腦半球是道義邏輯分析電路,整個网絡中沒有感情元件。因此,斯德福大法官自是唯一能公正審理本案的最佳人選。現在他正在与陪審團磋商本案的終審判決……”
  電視屏上出現一陣騷動,人們一起涌向大法官的休息室。主持人也扔掉話筒死死擠向那扇門。
  屏幕模糊了兩分鐘,主持人滿頭大汗地出現了:“諸位觀眾!法庭宣布無限期推遲審理天使號案件!另外本台特快消息:斯德福大法官兩半球電路沖突,循環電流無限增大,總集成塊已被燒毀!”
  安德森搖了搖頭,收起電視机。這時他才注意到石碑座下放著一听啤酒,還壓著張字條儿:米小麗,這是我欠你的。維克多。
  安德森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是了,報紙提到過,他是天使號事件頭一個犧牲者苔絲小姐的意中人。
  這件不幸事件除了乘員之外還傷害了多少人呢?安德森默默想著,米小麗,龐德洲長。啊,還有斯德福大法官!他才是真正的無辜犧牲者。但是,誰該為他負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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