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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洞之吻

作者:綠楊

  一、神秘閃光

  鳥巢別墅二樓大廳的陽台是個很大很漂亮的水泥平台,四周栽著棕櫚樹,護欄上攀著藤蔓,正面一無遮攔地對著浩瀚無邊的地中海。一個黃昏,別墅的主人魯文基教授正躺在陽台上的一把躺椅上,半睜著眼望著夜空的繁星,回憶著過去馳騁太空那种叱吒風云的日子。
  退休之后老教授已不作系統的科學研究了,所以他的助手梅麗也就只剩下照料老教授生活的活儿。此刻因為無事可做,她便把教授的1支12公分的望遠鏡拖出來,隨意地對著夜空觀看星星,中意時便拍下照片。
  今晚的夜空分外明朗透徹,淡淡的銀河斜斜地穿過天鷹座和人馬座,直落南天的海平線。
  銀河的左邊是摩羯座,這個不起眼的星座勾起了老教授一件极不愉快的回憶。几年前他計算出人們尋找了兩個世紀之久的太陽系的第10大行星,應該于某一時刻循黃道進入摩羯座,這是捕獲它的最佳時机。但他沒有時間親自完成這一壯舉,于是便把計算結果告訴了比他年輕的天文學家巴恩斯,讓他去取得這一榮譽。沒想到巴恩斯不但不信,還奚落了老教授一番。教授對此至今仍怨气未消。
  偏巧今天這個巴恩斯忽然發來一份急傳,說有要務商討。魯文基舊怨未泯,吩咐梅麗不准复電。此時他望著摩羯座,火气又冒上來,渾身燥熱。看見梅麗玩得高興,他不悅地說:“大熱天不坐著歇涼拍什么照片!相紙不要錢買么?”
  “這也礙著你了,真對不起啦!”梅麗半真半假回了一句。她知道教授不是心疼相紙,是什么事不高興了。她赶緊收起照片給教授泡了杯茶,在他旁邊坐下,免得他再嘮叨。一會儿,見他平靜下來,她試探著問:“教授,明天就回巴恩斯一個話吧,人家畢竟是宇宙協會主任,不理不睬總是不禮貌呀。”
  “哼,這主任是几品官?指使起我來了。‘有要務商討’!有難題想問,也不說一聲請教。不理他。”魯文基一說起又是气惱。
  梅麗不再做聲,低頭用電筒照著相片看。
  教授隨口問:“照的什么?”
  “人馬座那個神秘的暗區。”
  “我說你成不了气候嘛。科學上只有已知和未知,不存在神秘這個詞。”
  “我本來就不想成什么家,你真愛挑剔。哎,教授,暗區應該沒有星星,怎么會有光點?”
  “是軌道衛星吧,現在天上多的是。”
  “有一大把呀,還有個三角形的。”
  “那就是軌道上的什么碎片。”
  “不是。這電筒光暗,你跟我到屋里去看看。”梅麗將老頭拽起來,回到大廳,還給他拿來眼鏡和放大鏡。
  “唉,你真是,有什么看頭!”教授嘀咕著架上眼鏡,“憑你還能發現什么希罕——”老頭子突然噤口,直著眼盯了片刻,“快,再拍一張看看!”
  第二張照片上三角形光斑消失了,小光點卻更多,有的在暗區之外了。教授緊張地說:“電子暴雨!梅麗,今晚就得搞搞清楚,說不定有大事哪。”
  “什么電子暴雨?是暗區里發生什么了嗎?”
  “不,和暗區沒有關系,這是太空中的宇宙射線之類的高能粒子擊中大气層上空的原子所發的光。”教授緊張地整理起思路來,“但是,這种情況平時是不容易觀察到的。為什么現在突然這樣密集,撞擊能量這樣高,以至只用普通的小望遠鏡就能拍攝到它?不可思議,輻射的能量一定大得异乎尋常……”這后面的話近乎自言自語了。
  梅麗插嘴道:“說不定是某國在試爆核彈或別的秘密武器。”
  “不像。”教授大搖其頭,“不論什么武器爆炸,其能量是瞬間拋射出來的,很快就衰減下來。可我們這兩張照片相隔有半個小時,輻射強度卻絲毫未見減弱。這种高能輻射是持續的,人類目前還做不到。”
  “那么輻射源是不是中子星、類星体之類……”
  “蠢話!那么遠的天体,輻射到這里早就散開了,這是個很近的輻射源。來,我們先搞清楚,輻射是局部的呢還是大范圍的。梅麗,凡是在陽台上能看到的天空都給我拍下來,每張相片曝光20分鐘。”
  “我的天,這不是要拍到天亮了?”梅麗坐著不動,“教授,很近的輻射源,又那么強大,你看是個什么東西?”
  “別的都不能解釋,除了——沒時間跟你嚕嗦,快干活去!”
  梅麗嘟著嘴道:“那你先講清楚那是什么玩意儿吧。”
  教授瞪了他一下,無奈地說:“好吧,你可別被嚇得暈倒了——除非有個黑洞在沖過來,別的東西決沒有那么大的能量!”

  二、沉重的未知數

  宇宙協會的會議室里,巴恩斯教授和他的十几個智囊人物的馬拉松會議開了快6個鐘頭了。屋里煙霧彌漫,大圓桌上堆滿了圖表和照片。時間不多了,巴恩斯看看表,半小時后他必須再次向聯合國秘書長作出口頭報告,而且觀點必須比較明确,不能再含含糊糊了。
  巴恩斯教授新任宇宙協會主任不久,便碰上這么重大的事件,感到這副擔子太沉重,几乎挑不起來。他望望在座的十几位科學家,他們是從各地的大學、研究机构或天文台緊急召集起來的。他們一來便夜以繼日地投入演算和研究,但問題卻遠未解決:差不多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結論,甚至一個人就提出兩种可能的見解,巴恩斯自然也有自己的看法,但否定的意見太多,而且反駁也确實有理。他歎口气,打個讓眾人安靜下來的手勢,緩緩地說:“看來今天我們還不能對怪异的伽瑪射線源作出最后的解釋。時間太匆促了,我們手里還沒有足夠資料來做出結論。但至少我們仍然前進了一步,在几個重要的問題上取得一致認識,或者說沒有大的分歧。我來歸納一下,看諸位是否有异議。首先,一星期以來地球遭到异乎尋常的伽瑪射線和X射線的連續輻射,其強度超過近50年來平均值的10倍以上,而且還在逐日遞增。其次,輻射源是什么,目前雖還沒弄清楚,但從理論上說必然是個質量极大的物体。如何?”
  這下有人咕嚕了一句:“极大這個詞含義太模糊,不妨說類似恒星的質量。”可馬上又遭到別人反對,說“類似恒星”缺乏根据,還有些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巴恩斯提高聲音壓倒爭議,說:“大家分歧很大,只能按我的這么說了。第三點,鑒于輻射如此強烈,遞增如此迅速,輻射源离地球不會太遠。确切點說,可能在火星軌道前后。”
  轟的一下爭論又起,有人激動得站起來喊:“這不可能!這樣近的距离我們沒有看不見的道理!請問,哪個天文台拍到了它呢?”
  有人緊接著嚷道:“所以我認為不能排除是個黑洞,現在必須……”
  又有人激烈地說:“我們不能丟開引力問題來推論!如果是恒星,它的引力場必然使火星改變運行軌道。黑洞就更不談了,它會把火星甚至地球都吞噬進去!”
  “今天討論到此為止!”巴恩斯不想重复這些已多次爭論過的問題,“各位繼續分頭研究,碰頭時間另行通知。散會。”
  在汽車里,巴恩斯苦苦想著怎樣向秘書長把情況說得明确些,但是這實在很難,因為輻射源本身這個根本問題就沒有搞清楚。會上的各种意見都有道理,但又互相矛盾,這樣討論下去不會有統一的結論的。看來要在更高一個思維層次上來考慮問題才行,可自己已是無能為力了。
  他又想,如果能听到魯文基的看法就好了,這老家伙頭腦活得很,學識确也淵博,說不定能力排眾議哩。可是,我給他發出了“有要務商討”的電傳,這老頭儿理也不理,一定是還念念不忘几年前的那點舊隙,也許只有請秘書長出面才能邀請他來了。對,他來后,能夠解決問題再好不過,退休老頭子威脅不到我的位置。要是連他也沒法,上頭和社會也不至于說我庸碌無為了。拿定主意,巴恩斯才覺得如重負卸肩。

  三、到底還是老姜辣

  梅麗是快天亮才上床的,但一會儿就起來了。教授關于黑洞的預言使她心神不定,她拿不准老頭儿昨晚是不是故意嚇唬她的,也想不出如果真的有個黑洞向地球沖來,在災難發生之前自己該做些什么。
  洗漱完畢她來到大廳,發現教授還坐在沙發上冥思,便輕聲問:“教授,你沒睡覺?”
  魯文基側過頭,說:“我老在想昨夜的事。我猜巴恩斯也是為這‘要務’才要找我‘商討’的。這個精靈鬼不至于讓我去分享他的榮耀,一定是碰到這難題了。”
  “我敢打賭,他今天還會來電話或電傳的。你就客气點吧,這可不是個人的私事喲。”梅麗直率地說。
  教授瞪了她一眼,說:“這樣大的事我還能真賭气么?最多說几句話讓他听听,要他知道生姜還是老的辣就行了。”
  吃早飯的時候,梅麗忍不住又問:“教授,你說有個黑洞沖著地球來了,這話當真的嗎?”
  “推理嘛!證据當然沒有,我手里只有几張照片啊。但我覺得這判斷沒有錯。”
  梅麗又問:“那么我們該做點什么准備?總不能坐著等呀。”
  “做什么准備?”教授大笑,“如果地球因對撞毀滅,你做什么也沒有用。我唯一擔心的不是碰撞的結果,而是對撞前所引起的秩序混亂,那才是真正的災難。若說准備,就趁早買點食物用品,亂起來時不容易買到的。”
  屋外像有什么聲音,梅麗傾耳細听后,跑到陽台去,片刻又匆匆奔回,急切地說:“有架直升机降在我們草地上了!”
  “大概是巴恩斯吧,他可真是‘禮賢下士’呀。”教授泰然地說。
  果然,不多一會儿,在巴恩斯引領下,一行三人來到了客廳。巴恩斯見魯文基教授兩手還在系領帶,便問:“你正准備出門?真不巧,打扰你了。”
  魯文基說:“我原是要去交易所的,請坐。”
  “怎么?你玩起股票來了?”巴恩斯愕然地問。
  魯文基一本正經地說:“退休了嘛——我要赶早去把手里的有价證券全拋掉。你最好也這樣干,越快越好。”
  巴恩斯領悟過來,笑道:“你也听到風聲了,消息真靈通啊!你可不是玩這個的人。哦,我來介紹,這位是聯合國秘書長的代表、應變指揮部總指揮勞埃德先生,這位是勞埃德先生的助理。我們的來意,魯教授肯定知道了。”
  魯文基雖對巴恩斯心存芥蒂,但對聯合國秘書長的代表及其助理倒是表現了應有的禮貌和熱情。
  當賓主都入座后,勞埃德首先說:“魯文基教授,一批科學家獲得某种信息,提示地球可能面臨一場嚴重的災難。但對它的起因還不太明了,所以我們很難制定對策。這件事關系到世界的安危,秘書長先生指示我和你商討,然后再決定應變行動。巴恩斯教授,請你介紹一下情況。”
  巴恩斯攤開筆記本,介紹道:“一周以來,我們通過雙子星太空望遠鏡連續觀察到异常強烈的伽瑪射線和X射線,而且強度日益增高,表明輻射源正高速地向地球迫近。這個輻射源無疑具有很大的質量和能量,据計算它以1—3万兆瓦的功率恒定地釋放輻射。”
  魯文基立刻表示:“我完全同意巴恩斯教授的意見,質量非常大。那么你們一定已經找到它了,還有什么問題留給我呢?”
  巴恩斯臉紅了起來,暗恨老頭子玩這貓捉老鼠的把戲,但還是硬著頭皮回答:“沒有找到。輻射源的方向上既沒有光,又沒有出現引力場扰亂的跡象。”
  “這說明什么?”
  “表明這方向上沒有新星爆發,也不存在一顆恒星。”
  “對呀。福爾摩斯有句名言:當排除了不可能的東西之后,剩下的不管多么難以置信也就是它。”魯文基教授轉向勞埃德,“勞埃德先生,巴恩斯教授馬上就能解開這個難題了。我若在這關鍵時候多嘴,豈不把水攪渾了?”梅麗見老教授做得太過火,赶忙向他連連遞眼色,他卻視若不見。
  勞埃德見狀,解釋道:“可那些科學家意見不一致,巴恩斯教授才提出征求你的見解。他是尊重魯教授的。我們手頭資料很少,今天也沒有足夠時間讓你研究考慮,但我們都相信你一定有真知灼見。”
  巴恩斯在一旁連連點頭,并把一疊數据遞給了魯文基。魯文基便不再做聲,低頭看了一遍那疊單子,心平气和地說:“我說的是真話,巴恩斯教授,你明明已經知道了。你著重提到大質量、沒有光、輻射伽瑪射線和X射線,就是暗示輻射源是個黑洞。”
  巴恩斯馬上叫起苦來:“問題是,找不到它的引力場啊!黑洞的引力場應該把火星拉過去的。”
  魯文基點頭道:“我也猜到是這個把你的智囊團搞迷糊了。我且問個問題,為什么我們認為黑洞具有可怕的引力?”
  “自然是因為黑洞具有极大的質量。”
  “那么,假如這個黑洞的質量不那么大,或者很小呢?比如說只有像喜馬拉雅山那樣大的質量,能有多大引力場呢?”
  “這不可能,質量達不到臨界線的恒星不可能坍塌成黑洞!”
  勞埃德插話道:“我不太懂,巴恩斯教授,你能解釋一下讓我這個外行听听么?”
  “黑洞是由衰老的恒星坍縮而成的。一顆恒星如果質量大于15個太陽,就有可能由于自身引力而壓坍。盡管体積可以壓縮到無限小,但質量仍大于太陽的15倍,所以小質量的黑洞是不可思議的。”
  魯文基說:“這是經典意義上的黑洞。但是宇宙中應該還有其它形式的黑洞,包括小質量黑洞。它不是靠自身的重量而坍縮的,但外部力量是可以壓坍它的呀!”
  “你說的這种外力是從哪儿來的呢?這种力不但那么強大,而且要均勻地向中心點壓縮,而不是把它推向一邊。”
  “在宇宙早期,我想應該在大爆炸后一万年左右吧,那時空間還沒膨脹到現在這么大,所以溫度和壓力都非常高。整個宇宙的物質都集中在一個小空間里,只要有一些宇宙塵之類的物質聚集得比較集中,大爆炸的余威足以把它們壓成一個小黑洞。這可稱為太古黑洞吧?它是外力形成的,所以質量可以是很小的,也就是說引力場也是很微弱的。總之,我認為我們的對手是一個太古黑洞,從火星軌道不受扰亂來看它的質量遠比經典意義的黑洞要小。所以,你們除了輻射外,不能指望還能看到什么。當你看到它的光時,它已迫近了。”
  勞埃德問:“黑洞也輻射可見光?”
  “小黑洞溫度很高,按彎曲空間的量子效應,黑洞應該有很強的熱輻射,它輻射紅外線和紅光。”
  巴恩斯一下醒悟了,如釋重負地說:“我同意魯教授的推論,它把所有疑點都解釋清楚了。”

  四、死亡之吻

  搞清楚了輻射源這個難題,勞埃德不禁噓出一口長气。但是太古黑洞這一答案又加深了來者的憂慮,因為根据大量觀測資料表明這個輻射源飛速奔向地球而來,最終与地球相撞的結局几乎不可避免!魯文基的論證完全不否定這一點,未來的前景無疑是絕望的。
  “即使是‘死亡之吻’不可避免,”勞埃德戚然笑笑,“在這之前還有半個月時間,聯合國必須有點行動呀,我們該做點什么呢?”
  巴恩斯聳聳肩:“眼下的輻射倒沒多大問題,大气層能把大部分射線吸收掉,但到迫近的時候一連串災難就接踵而至了:地震、火山噴發、海嘯、大火和毒霧甚至海水沸騰都可能發生,至于對撞的后果就不用說了。如果要做點什么,也只能是在迫近之前造就一艘諾亞方舟,盡量多保護一些人罷了。”
  這時魯文基說出了他的深思熟慮:“這些災難性后果無疑都可能發生,但嚴重到什么程度還很難事前預料,要以太古黑洞的質量、体積大小而定,如果真的很小也許不至于那么糟。不過有一件事是必然發生的,那就是死吻之前社會秩序的大混亂。可能發生死吻的消息終究是封鎖不住的,人們一旦知道將面對一場毀滅,還有什么能約束住他們?”
  “我們已采取措施了,秘書長在需要的時候隨時可以調動每個國家的軍隊,在世界各地維持秩序和實施救護行動。”勞埃德說到這里,苦笑了一下,“不過到時候他們自己也未必沉得住气的。魯文基教授,你認為有什么辦法能阻止這場死亡之吻嗎?”
  “聯合國拿得出多大力量來呢?”
  “安理會已授權秘書長,可以調用各國的核力量,其總當量足以毀滅地球3次。”
  巴恩斯說:“這個當量不足以擊碎一個黑洞或恒星,但也許能逼它改變運行軌道。”
  勞埃德說:“不行,沒有足夠數量的達到第二宇宙速度的運載火箭把彈頭送到那么遠去。”看來這個聯合國總部官員對航天技術還有些知識,魯文基不由對他加深了一層敬意。
  “那么,不妨模仿一下蜥蜴,拋掉自己的尾巴——把核裝置安在月球上爆炸,把它推到我們前面擋著,讓它去和黑洞親吻。”巴恩斯在一旁補充道。
  魯文基笑道:“在理論上是可行的,但要三者在某一時刻恰好是三點連成一線,并且推力的當量和啟動時刻都要計算得十分精确。這個計算方程即使是用巨型電腦來算,沒有個把月時間不行。依我看,既有力量去推動月球,不如等到迫近時去推動太古黑洞更容易些。這樣計算不要求非常准确,只要把它推偏一點點使它不直接命中地球,它便會最終落入一條与地球呈貓捉尾巴那樣的環形軌道,并一直像雙星那樣運轉下去。如果成功,還有個好處:它是一個很近的、取之不盡的寶貴能源——夠用100億年的黑洞能源。”
  客人們瞠目對視了好一陣,巴恩斯叫道:“這比推動月球容易得多!值得考慮這個主意!”
  告別的時候勞埃德問魯文基教授能不能參加應變指揮,魯文基搖搖頭說:“能說的我都說了,去也沒有什么用。”稍停,他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得說明,不排除還有其它的可能性。誰也不會料事如神啊。”
  “那么,我就叫人給你安裝一條密碼熱線,隨時把動態告訴你。”
  “那也好,謝謝。”

  五、災難迫近

  果然,巴恩斯的女秘書每天都通過熱線向魯文基教授報告事態進展情況。現在,太空的紅外線望遠鏡已經拍到了太古黑洞的照片——一個紅點。應變指揮部已決定選擇“貓捉尾巴”方案,核部隊也開始作行動的准備了。各國政府的國防部門都几乎不斷地接到指揮部的各种指示,也在默默行動了。總之,一部全球性的机器已經啟動,無聲無息地運轉起來。
  在鳥巢別墅里,魯文基依然故我地過著日子。梅麗卻忙得團團轉,買來大批她所能想到的必需物品。現在一樓大廳堆得像個倉庫,連帳篷、發電机、橡皮艇都有了,甚至還有防輻射服和面具。
  她還找來工匠加固了屋頂,把大門換成了鋼板的,樓下窗子都裝上鐵柵。這樣,鳥巢別墅就變成了一座堡壘,不怕暴徒襲擊了。
  “教授,你看還缺什么趁早買,今天搶購風已開始了。”
  教授樂了:“要想發財,你多買些西瓜放著,要不几天地球引力會大起來,一斤變兩斤,包你一本万利。”
  這時熱線電話響了,巴恩斯的秘書小姐在屏幕上先迷人地一笑,才說:“魯文基教授,太古黑洞的体積已經測出來了,巴恩斯先生差點昏倒呢。”
  老教授對她的魅力無動于衷,他粗聲粗气地說:“講清楚些,直徑多少?”這很要緊,体積大小決定撞擊的強度。
  “只有一個原子那么大。”
  “我的天,知道了。”
  “巴恩斯先生說,核火箭很難擊中這么小的目標。問你有什么主意沒有?”
  “沒有。告訴他,我准備接受一個親吻。”
  小姐用指尖掩住朱唇,聲音越發嗲了:“和誰,和我嗎?”
  “和太古黑洞!”教授慌忙挂掉電話。梅麗笑得彎了腰直不起來:“哎喲,肚子痛死了。”魯文基瞪了她一眼,佯怒道:“等著吧,有你哭的時候!”
  晚上,教授和梅麗依然在陽台上乘涼。
  現在,這個小紅點用肉眼也能看見了,今天比昨夜又大了些。梅麗覺得它那么陰森,像挾著雷火風暴獰笑著迫近過來的惡魔。她問:“碰撞真的不可避免么?”
  “誰知道呢?這是說不准的。”
  “巴恩斯的熱線不是說計算表明要撞的么?”
  “即使碰撞也不一定毀滅啊。別老想這誰也無能為力的事情了,要緊的倒是大混亂時的危險。你說今天島上搶購風已開始了,這就是麻煩開頭啦。看看電視新聞有什么消息沒有?”
  梅麗去打開電視机,畫面上天電干扰很大。廣播員恰好在報告新聞:“紐約消息:此間各航空公司七日內所有的航班客票已銷售一空。本台報道:由于近日股市連續猛跌,本台經濟評論員認為,紐約、倫敦、東京、香港證券交易所可能聯袂臨時停業。”
  教授沉思道:“消息已傳開了,我不相信現在所有大城市都太平無事,肯定實行新聞控制了。”
  有頃,夜空的紅點和星星次第消失,天空忽然聚滿了濃云。隨著几聲霹靂和閃電,暴雨傾盆而下,狂風隨之驟起,气溫一下低了。
  兩人忙不迭跑回大廳里,魯文基嚷道:“好啊,气象干扰也來了,明天起有好戲看了哪!”
  這時,電視里正在播送:“本台最新快訊:聯合國發言人在記者招待會上聲稱,据天文台近日觀測,有一小行星正在接近地球途中,兩天后到達近地點。著名天文學家魯文基教授經過觀測后表示,該小行星直徑不足1公里,屆時可能与地球擦身而去。即或墜入大气層,大部分也將在高空燒毀气化,殘余部分將落入太平洋中部。魯氏認為不致對地球造成重大災變。”
  魯文基跳將起來:“狗屁!這不是存心跌我的相么!”
  梅麗忍不住笑道:“好嘛,全世界的人都眼巴巴等著這句話呀,你做了救世主哇。”
  廣播員又說:“為謹慎起見,聯合國決定12小時內開始向各地派駐防災救護部隊。并建議各地居民在3日內若無必要切勿出戶,切勿惊慌失措,引發事端……”
  魯文基立刻給應變指揮部打去熱線電話,抱怨道:“你們怎么可以這樣編造我的預測?這不是要讓我在全世界把臉面丟盡么?”
  屏幕上出現的還是一位秘書小姐,她笑吟吟地回答:“勞埃德先生說,這只是為了安定人心,務請魯教授諒解。”
  魯文基想再說什么也沒用了,便挂上了電話,然后咕噥了一句:“哼,借我的招牌安定人心……”不過气已經消了大半。
  停電了。雨仍嘩嘩地傾倒下來。

  六、倒數計時

  次日。雨停了,電也來了。由于轉播衛星發生故障,電視收不到圖像。鳥巢別墅地處北頭高地,离市區較遠,沒法知道鬧市區情況。為了打听消息,梅麗試著向教授的律師事務所撥了個電話。這天是星期天,但居然有人接電話。
  “這儿是伍爾德律師事務所。”
  “我這里是魯文基先生的別墅。伍爾德律師,你星期天還上班,真叫人感到意外。市里好嗎?”
  對方苦笑一聲:“要保管好文件,我搬進來住了。秩序不好啊,昨夜好些歹徒乘著大雨,把許多商店砸開,洗劫一空。教授沒走嗎?北角的上層人都快走光了。”
  “昨夜好像看見南邊有火光?”
  “燒了几家倉庫。現在街上警察很多,好一點。你們那邊太偏僻,警力可能保護不到,最好關上大門別出來。”
  “其它地方太平嗎?”
  “小姐,你真閉塞啊。薩頓島是算好得很的呢,其它許多地方發生了地震和龍卷風,到處有暴力、縱火事件,有的城市人都跑空了。”
  “你從哪儿得到消息的呢,律師先生?”
  “各地都有律師協會——多數電話還暢通。梅麗小姐,你想了解各地的消息,現在還能找到一些不受新聞管制的地下信息線路,你不妨找找看。”原來,國際信息网絡里有許多個人電腦用戶自發地將自己的所見所聞熱心地通過网絡向全世界發送出去,也向從未謀面的遠方用戶打听消息。
  梅麗謝過之后急忙去開机,果然,有條原本是“婦女之友”的線路正往來交錯地大量傳遞著种种希奇古怪的信息。義務發送的都是分布在世界各個角落里的個人電腦女主人,各國政府對這批狂熱的娘子大軍毫無辦法。
  “我們鎮上地震啦,倒了一些房子。”
  “我在二樓,水快從窗口漫進來了!”
  “一群暴徒沖進了亞特蘭大第一農業銀行,并和警察發生槍戰……”
  “怎么辦哪?我丈夫杰克從窗口跳下去了!他受不了啦!”
  “我儿子是中校軍官,他捎信來說,他們基地昨天夜里連續發射了12枚核火箭。他相信,至少有37個基地也同時發射了核彈。一定是外星飛船入侵了!婦女們,拿起你們的武器,准備戰斗吧!”
  熱線電話嘟嘟叫起來,這回是勞埃德先生親自打來的。他的語气嚴肅而沉重:“魯文基教授,貓捉尾巴的行動已經失敗了。”
  魯文基已經料到了這樣的結果,說:“我很遺憾,沒想到目標這樣小。”
  “是啊,100万公里以外的一個原子。不說這個了,有一件事,秘書長決定,應變指揮部立即遷到月球上去繼續工作。4小時后飛船將點火升空,我已給你安排了一個位置。如你沒有异議,我馬上從地中海的美國航母調一架軍用机來接你——現在它總算還在執行命令。至于那位姑娘,我盡量試試也給她留一個座位。”
  “勞埃德先生,我提醒你,現在的近地空間不一定比地面上安全。輻射增強了,飛船的電子儀器會失控的。”
  “考慮過了,几小時內大概還沒問題。你跟我們一道走吧。”
  “很感謝你,我覺得還是呆在這儿好些。祝你一路平安。”

  七、最后一天

  “世界末日”這一天天气晴好,万里無云,風也不大。
  由于“世界末日”已經臨近的傳聞,原本日益嚴重的街頭暴力和搶劫出人意外地忽然消失了。街頭空蕩蕩地几乎沒有行人,城市安靜得像座墳墓。
  人們并不清楚“末日”的准确時刻,因而早已滿怀恐懼地閂緊大門蟄居了好几天,有如關在高壓鍋里般的難受。從清晨起天气又晴朗又涼快,街上又少有的太平,于是膽大的便小心翼翼走出家門溜溜看看,相互打听和傾訴苦衷。一有人開了頭,放膽出來的就跟著多了,甚至有人用籃子裝著些多余的食物和用品放在街頭轉角上,希望能交換到急需要的東西。
  人們像被禁閉了多年一旦釋放了一樣充滿激情,從不相識的男男女女不由自主地聚成一堆堆,互相詢問,發表見解。而后就爭論一番,最終則异口同聲地對當局的無能表示憤慨。
  魯文基和梅麗在作最后的准備,他們在陽台上用白帆布張起一個大遮陽篷,准備在陽台上度過這最后的時刻。白帆布既能擋住烈日,又能反射掉一部分輻射線。他們又拖出來一張席夢思,穩穩地放上兩把椅子,這樣即使地震震碎了水泥地,彈簧褥墊也可大大減緩沖擊力。出于安全,總電閘切斷了。這樣,和外界的唯一聯系就只有那部熱線電話了,但它沒響過。
  看到教授神色泰然,梅麗安心了許多。她右邊一排棕櫚樹,正面是一色海天,望著這景色,她頗有點感慨地說:“教授,這簡直像在棕櫚海灘度假呢。”
  “這不稱了你心么?以后別再嚷嚷了。”
  “以后!都到這時候了,還開什么空頭支票。”
  “你這話說的,好像就沒有明天似的。”
  “哎,教授,你說今天到底會怎樣呀?”
  “我說不要緊,沒啥大不了的。”
  “不要緊?難道可能不相撞么?”梅麗急切問,希望也油然而生。
  魯文基不緊不慢地說:“把底兜給你吧,碰撞是肯定了的,但毀滅卻不會發生。道理也很簡單,地球上岩石也好別的物質也好,分子之間總有很大的空隙,即使是原子內部,除了原子核和電子之外,絕大部分也是空的。這些空隙比起构成原子核的粒子体積來要大許多,也可說是大得無法比擬。太古黑洞本身只有原子大,一撞進地球內部就必定在空隙中毫無阻攔地一直穿過去,絕不會碰到什么使它頭破血流的實際東西。你說這能有多大要緊嗎?”
  梅麗難以置信:“難道一點事也沒有,就像中微子一樣?”
  “當然有,因為它的引力极其巨大。事實上影響早已發生了嘛,只是將會再大些而已。”
  梅麗心放了下來,好奇卻又上來了:“那么,它就一直穿過地球飛走了?”
  “也許這樣,但更可能是還沒穿透出去就被地心吸引力拉回來,來回几次之后,勢能耗掉,掉進地心里成了地球的一部分。”
  “地球多了一點質量,地心吸引力要變大許多吧?以后走路提腿都提不動啦?”
  “不至于吧。我估計它不過几百億吨的質量罷了,比起地球本身無足輕重,就像多了一座喜馬拉雅山一樣。嗨,光說話,几點了?”
  梅麗看表,表停了。她回頭望望屋里的鐘,惊訝地叫道:“鐘和表都不走了!”
  教授警覺起來,忙吩咐:“看看別的電器怎樣?”
  梅麗跑進屋去,又飛跑出來報告:“計算器、照相机都不靈了!”
  看來碰撞已在眉睫,教授忙扔開椅子,指著褥墊說:“快過來躺下,捂住眼睛!”
  梅麗剛躺倒,大地便顫抖起來,旁邊的杯盤乒乒乓乓地跳著。遠處有人尖叫。梅麗忍不住從手指縫中向外偷看,見拖鞋、蛋糕、水瓶都在搖搖晃晃向上飄升。兩人也開始覺得身子輕了起來,像浮在水里般慢慢向上飄起。教授叫道:“引力場來了,當心!”
  梅麗一把抓住教授,一手抓緊系帆布篷的粗繩子。慌忙中她瞥見帆布篷向上拱起,因四角被繩索拉住,便變成了降落傘的樣子。褥墊也向上浮起,托著他們上升抵在頂端,像三明治一樣夾得無法動彈。
  梅麗被擠壓得透不過气來,但仍死死抓緊教授的臂膀不放。她偷眼一看,世界似乎顛倒過來了,一群鳥儿拼命拍著翅膀在下面天空里掙扎。街上有兩個人和一條狗,被強大吸力所吸引,絕望地手舞足蹈地飛向高空。
  這時天空猛地划過一道耀眼的電光,似乎比太陽還亮。隨著電閃,震耳欲聾的隆隆聲夾著刺耳的嘯叫滾滾而過。一秒鐘后,像被一只巨掌猛地打了一下,他們重新跌落在陽台上。
  一切都結束了。
  兩人在墊子上呆呆地躺了好一會儿。梅麗先回過神來,忙爬起身,問:“你摔傷沒有,教授?”
  魯文基動動手腳,說:“好像沒有。虧得帆布兜著,不然不知飛到哪里去了!”
  梅麗扶他站起來,四顧張望,問:“教授,天下只剩下我倆了吧?”
  “哪里的話,那邊街上不是還有人么?”
  兩人互相扶持著走回大廳去。屋里像翻了天,桌椅、櫥柜、座鐘橫七豎八地倒在地板上。
  梅麗扶起一把椅子,讓教授歇息,又關心地問:“教授,沒事了吧?你成了大花臉啦,先去衛生間洗洗,我來收拾一下。”
  “好,我去洗。你別走開,勞埃德說不定會來電話。”
  “若是來了,我怎么說?”
  “告訴他,太古黑洞定在地心里了。”
  “還有呢?”
  “凡是海洋深處地殼板塊相接的地方,都有輻射和引力差,還有溫差,都可以作為能源加以利用。”
  “還有嗎?”
  “還有,祝賀他有幸生還,請他在方便的時候來鳥巢別墅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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