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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名气,莫菲老爹當然要比他的儿子莫菲博士大一些,然而,名气最大的卻是那個叫小莫菲的潛水員——于是您一定明白了,這里有三個莫菲,即莫菲老爹、莫菲博士和潛水員小莫菲。莫菲博士是莫菲老爹的儿子同時又是小莫菲的爸爸,關系其實相當簡單。
  這种交代雖說比較羅唆,卻實在有必要。原因并不在于他們都叫莫菲,而在于他們所生活的這個海濱小城的居民對人名的辨別能力遠遠落后于正常人的平均值,你不在名字的前后加上點儿東西,恐怕就會造成許多不必要的混亂。不同地區的人在某些功能上确實存在著嚴重的差异。這一點早在上個世紀就被國際人种學方面的專家認可了,此處順便說說而已。
  就像本文開頭一樣,這里打算談的是他們三個莫菲的名气。原本沒有必要多費什么口舌,可是叫人無可奈何的是,國際空間站突然要求“莫菲先生”去他們那里呆上半年,有一些研究課目需要“莫菲先生”認可并按上手印方能生效。由于科技的發達已近乎于失控,所以一般的簽字署名早就失去其原先的价值了,倒是人類最原始的這個按手印的辦法体現出它的可靠性。這樣一來問題就出現了,他們邀請的是哪個莫菲?太空站的人沒說清楚。
  第一個篩掉的當然是小莫菲。
  小莫菲對空間站從一開始就沒有興趣,他的全部熱情統統在海洋。他覺得潛水員是世界上最有价值的職業之一。他在不少公開的場合強調過這個“之一”的不可或缺,也就是說,在他尚不了解的其他領域一定還有不少有价值的職業、潛水員僅僅是“之一”。由此不難看出,這個滿臉都充溢著俏皮的小伙子,實在是個相當客觀而公正的人。他因此而顯得可愛。
  “我想這個上天的差事絕對不可能和我有什么關系,是不是,爸爸?”他這樣對莫菲博士說,“太空站的那些家伙早就知道我有恐高症,并且在忽上忽下的運動中會吐得翻江倒海,他們不可能邀請一個對他們毫無用處的人。”
  莫菲博士完全接受了儿子的說法,他轉向自己的爸爸,道:“老爹,我認為他說得對,太空站的邀請只可能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一個,我認為這個人是我。”
  “你這個家伙最突出的弱點就是自以為是!”莫菲老爹像小伙子似地捶著胸口,借以表示心中的憤怒,“讓小莫菲評評理,已經快三年了,哪一件好事沒有落在你頭上?第一,參觀模擬時空隧道……”
  莫菲博士沒等老爹說完就叫嚷起來:“快別提那次參觀了,由于控制系統出了問題,我險些從老頭子變成儿童!”
  小莫菲已經是第一百多次听這個笑話了。他無法想象,父親一旦真的被時空隧道折騰成儿童,自己是背著他好呢,還是抱著他好!
  莫菲老爹可沒興趣嬉皮笑臉:“第二……”
  莫菲博士再次攔住他的話頭:“不要說了,老爹,我知道你一共有十八個不滿。可是,我用一句話就能使你啞口無言。這么說好了,你所謂的‘好事’僅僅是因為你沒有身臨其境,否則的話,你躲之唯恐不及!真的老爹。”
  莫菲老爹真的就“卡”在這儿了。儿子每次都能在爭吵爆發之前將其治住。這個現象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小莫菲大笑著告辭:“對不起,你們如果覺得這种爭吵有益于身心健康,那就接著吵吧。我是沒有工夫當觀眾了。”
  他就這樣离開了那座頗似城堡模樣的建筑。听父親說,這种建筑的風格叫作哥特式。目前在地球的一些地方被作為“古跡”保留著。
  人類的許許多多意想不到都是在這類沒有什么异常的時刻發生的。于是,當小莫菲打開太陽能能量輸出器的時候,思維已經完全离開了“城堡”中的父親和祖父。他真的意想不到,兩位老一些的莫菲在他离去的這個時間里,竟然出了件“不死不活”的事。
  這件事,先擱一擱再說。
  ***
  小莫菲的气墊車在彎曲的海濱公路上飛馳著,太陽能能量輸出器由于近几天的好太陽而顯得充足得過分了,所以小莫菲不得不适度地排放一些,否則車速太高了影響他的思考。
  听祖父講,過去在地球上存在過一种燒油的汽車,那种車是靠磨擦力极大的所謂輪胎行駛的,它的驅動系統是一种很原始的机械。最有意思的是,那种車子必須要人來駕駛,如果閣下在駕駛的時候干別的事情抑或沒干別的事情,僅僅是打個瞌睡,那么,用祖父的話來說,“你就算活到頭儿了。”
  令人毛骨悚然。
  在相當長的一些日子里,小莫菲就像异体器官移植的排斥反應一樣排斥這類天方夜譚,直到15歲那年他真的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場合見到了那种車子,才終于信了。
  人類在他不成熟的時候鼓搗出那么一种“車”,無論如何算是智商可以的了。大象或獅子就缺少這方面的优勢。于是只能在密林中生活。
  小莫菲是如今被統稱為“反傳統的一代”中的一員——天知道哪位哲學家發明的這种陳腐味儿十足的名稱。他覺得“反傳統”這三個字意思非常模糊。什么時候的傳統?沒說清楚。如果籠統地將過去的文化稱之為傳統,小莫菲拒絕接受。
  大海蔚藍得令人百看不厭,這其中當然有其偏好的成分在里頭,但大海的确蔚藍得要命。小莫菲斜靠在舒适的靠墊上,望著海岸處涌來的一簇簇白色的水花,呼吸著大海溫馨的气息,他感到身心獲得一种特殊的滿足,气墊車的所有程序都運轉得十分不錯,他可以高枕無憂地想問題。迎面不時地有同樣的車子開過,用人們熟悉的手勢打著招呼。他看見了酒鬼麻仔和一個女的——不是上次那個女的——在車子里大肆接吻。于是心想:這要是歷史上的那种車子,他倆恐怕就“活到頭儿了”。
  蔚藍的大海使他的思維奔逸。
  大海經過若干代人的努力,終于沒有出現“書”中所說的那种毀滅性的污染。這當然指的是那些關于海洋方面的“書”。說來慚愧,小莫菲除了海洋方面的“書”,其他類“書”統統加在一起也沒存夠万分之一張光碟,而且几乎沒有看過。心理醫生曾警告過莫菲博士:“您的儿子恐怕有些偏執,不是嚇唬你!”
  后來父親在吃飯時想起了醫生的提醒并宣布出來,結果莫菲老爹緊張得一塌糊涂,而小莫菲則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他的确覺得那心理醫生太陳腐啦,讀“書”偏科的現象如今普遍得就像家常便飯一樣。
  不過說實話,他至今也沒完全弄清自己為啥對大海以及大海方面的知識如此偏愛。有兩种解釋,其一,母親本身就是個潛水員,并且在整個妊娠期間沒有終止下海,這一現象被稱之為胎教。第二种解釋比較离奇,但小莫菲相當确信這就是真實原委。那是他6歲時遇到一次海上災難,那次海難造成了6人死亡和2人失蹤。這兩個人之一就是小莫菲。用當時所有見證人的話說,沒有誰相信他還能活著回來,但是在失蹤的7天之后他卻回來的。
  他居然失蹤了7天,安然生還。
  他的的确确是從海礁的亂石從中爬出來的。在那里學著某些大人的樣子脫下了貼身的那條短褲,赤條條地擰干后再穿好,而后就像什么也沒發生似地回到了家。他記得已經絕望的全家人像瘋了似地發出一片尖叫。
  他當時的感覺只有兩個字:“開心”;或者五個字:“開心得要命”!所有的大人在那一刻統統“原形畢露”,再也不強調什么穩重与含蓄啦!他們七嘴八舌嚷成一團:這7天你跑到哪儿去啦?是不是餓坏啦?噢,別害怕,我們沒有特別的擔心……等等。直到他告訴他們:“我在海里。”一切聲音才告平息,個個目瞪口呆,鴉雀無聲!
  問:“你在海里?”
  答:“我……是的。”
  問:“你是不是病啦?說胡話?”
  答:“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你們是不是認為我該被鯊魚吃掉?”
  問:“上帝!你真被鯊魚吃掉,我們恐怕還不會這么惊訝!問題是,你竟然沒被鯊魚吃掉,所以才見鬼了!”
  這是莫菲老爹說的,他被一片噓聲轟出了門外。而后全家再無人提及那件事,既便有時繞不開這個話題,大人們也以种种理由解釋他那七天的行蹤。
  只有小莫菲知道,大人們在自欺欺人,他們其實早發現了自己小腿肚子上的兩排齒痕,那是一种叫作海豬的大洋生物咬的。他知道自己确實在海里呆了7天。
  至于那7天的經歷和應有的細節,小莫菲的印象非常模糊。對此,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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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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