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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生命



                 戴蒙·耐特
  摘自《1997年美國最佳科幻小說集》
  錄入及修改:施彤宇
  作者簡介戴蒙·耐特是活躍在科幻小說天地里的著名的大手筆,沒有他,整個科幻小說及文學領域將難以想象。他是最早的文學大評論家之一,他一手創建了國際科幻迷聯合會,美國科幻小說作家聯合會及尼布拉獎,是50年代米爾福特寫作室的奠基人之一。他是位了不起的主編及科幻散文家。但最重要的是,他是個偉大的作家。他的經典短篇小說,風格清晰,內涵深邃,是他人效仿的榜樣(甚至詹姆斯·麥克那也受其小說的影響)。他從事協作達六十余年,是小說界的積极份子,在1996年他出版的humptydumpty可能是他的最近新作。他還擅長于已几乎被年青作家遺忘的小小說。這是摘自他書里的最短的一個故事,但絲毫不遜于那些小說。
  慕莉·艾普福斯打開門,小小的會議室里空無一人,走進去,然后隨手關上門。他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來,明天就是他29歲的生日了。慕莉·艾普福斯有一頭紅棕色的天然卷發,身材不胖不瘦,剛好适中。
  過了一會,門開了,近來一年輕男子,胳膊下夾著一台儀器,一頭柔軟的棕發,看起來似是抽煙斗的那种男人。他看見慕莉,很是吃惊。“艾普福斯小姐,是你嗎?我才榮升為生活主編,叫布萊恩·奧爾。”
  他伸出閒著的那只手來,她猶豫了一會儿,才伸出冰涼的手來握住他的手。“我來得有點早了。”她說。
  “那沒什么,總比遲到要好得多。”他大笑起來,接著即把儀器擱在桌子上,解開一團厚厚的電纜,插進插座。“你可以坐過來些嗎,艾普福斯小姐?在你准備好之前我們用不著開始著手,我只是想先做點刻度記號。”他拉出兩根儀器的引入線,向她展示了一下線頭的卡子,“准備好,開始了嗎?”
  她問:“有危險嗎?”
  “不,一點都沒傷害。請把你的手表解下來。”他把卡子纏繞在她腕上,引入線很柔軟,但還是有點硬。他敲了敲身前的鍵盤,眼睛注視著屏幕。“你有點緊張,”他說,“這不是你自愿的嗎?”
  “不全是因為這個。他們告訴我,在公司里,我再也升不上去了,除非……”
  “但是你并不想那么做?”
  “不是的。”
  “你想能留在公司里,等待高升。”
  “是的。”
  “那么,這讓人很為難,進退維谷,是不是?”
  “是的,”她笑道。“我就是這么對別人說的。”
  “你想解決這個矛盾沖突或是需要建議?”
  “解決沖突?”
  “你干得很出色,否則他們決不會在乎你高升与否。”他語調輕松,使她放松了些許。
  “那么,讓我們再談談吧,”他說,“有什么事我可以告訴你的?”
  她看著他,他是那么地真誠熱心。她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呢?你曾經做過的事或是你能想起的事。”
  “哦,太好了,我想起來了。很多年以前,我曾對我的女朋友說了些什么話,記不得到底說了些什么,但是曾有一個星期它老是捆扰著我。我曾靜坐下來想了很久,‘天哪,我好希望未曾那樣對她說,’”“但是,現在你卻記不起了。”
  “不是這樣的,因為他從來沒有發生過。”
  “但是你記得起曾想起它?”
  “就是這樣子。”
  “要是我沒有那些事,那些一想就頭疼的事,怎么辦?”
  “你也許會很惊訝,每個人總有一些麻煩事。如何擺脫那些可怕的事總是事在人為。”
  “我沒有,我的生活平淡無奇。”
  “快樂的童年呢?”
  “哦,我父親--我那學生般的父親……”
  “是嗎?”
  “在我還只有一歲時,他便离開了我們;當我長大時他卻常來看我,我們不時地在一起就餐。他人很好,是個真正的紳士。事實上,他很寵溺我。但是即便如此,這只是……”
  他沉默不語,期待著。
  “我為什么會頭疼?”她問。
  他目視鍵盤說,“去看過醫生了嗎?”
  “看過很多次了,還是老樣子。”
  “那么,這是緊張不安的另一個好理由,是嗎?真的,我看不出你是怎么輕松的,也許是你象其他人一樣發現有些事變了,也許你沒有。如果你沒有的話,那最好不過了,你說呢?”
  她猶豫了一會儿,“當你編輯你的生活的時候……”
  “噢?”
  “這并不會使一些事情有所改變,不僅對你,對其他人也是,是吧?”
  “我不能肯定。”
  “打個比方說,假設你有個愛人,一個女人,但是關系有點不妙,那么你現在就會回到過去,把她剔出你的生活,是吧?”
  “是的。”他看起來很不自然。
  “那么在你這么做的同時,只是假設,她又找到了另外一個男人,并且有了他們的孩子,而那個孩子有原來是根本不存在的。或者設想一下,你殺了別人,而你卻希望不曾殺了他,所以你重新編輯生命歷程。想改變這种狀態。然后,死去的人又复活了,她是實實在在的人呢或僅僅只是個有利而已?”
  “就我個人認為,他是實在的人。你知道嗎,在培訓時,他們告訴我們,你們并不創造任何事物,你們只是從一個時點移至另一個時點。不管那時你有沒有對你的女朋友說過傻話,有沒有喝得醉倒在樓梯上,在這新的一刻里,你所遇到的人自然不會是先前的那些人,他們同你一樣真實地存在著。不管結果怎樣子。”
  不久,在看著儀器的時候,他大叫起來,“你是脈搏穩定下來了。你不是一時沖動才這么做的,是吧?”
  “不是的,我想做下去,真的。我該怎么做?”
  “盡量放松自己,冥想,先細想一下今天發生的事,然后往前追溯。當你想到需要改變的事時你會明白的,哪怕是深埋在過去的往事。”
  儀器嗡嗡地響著,房間漸漸暗下來,黑暗慢慢籠罩住她。她閉上眼睛,感覺到似是墜入了陰暗的深井里。清晰的肖像頭不斷涌上來,又退下去,但是沒有需要修改或改變的;想起她的第一個生日,滿是悲傷和陰影。那天,他酒醉的父親抓住他的腳踝子,提著她晃來晃去,在冰冷的黑夜里。
  真的沒有必要改變它。有些人,也許就是她的父親,或是在她仍未出生時已編好了那一刻,象個陰冷的幽靈徘徊在他人的生命里,而生命對那些人是如此的重要。
  奧爾彎下身來。“艾普福斯小姐?”她睜開眼睛,“你沒事吧?”
  “我頭疼得厲害。”她說。
  “這偶爾才發生。”他坐下道。
  她取掉引入線的卡子,站起身來,打開門。“除了頭疼,我一切都很好。”她扭過肩頭說道,“你也很好,是吧?”
  “是的。”
  “那么,一切都很好,是吧?”
  奧爾抬頭焦慮地看著她,“艾普福斯小姐,你确信你沒事嗎?”
  “哦,我确認。只是要不是……,”門關上了,她的余音回響在房間里,“這有關系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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