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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倫敦的街道上很擁擠,天色陰寶而寒冷,車子在一個紅燈前停了下來,年輕人向紅燈望了一眼,就在那一剎間,他陡地感到极度的疲倦,那种陡然襲上心頭的疲倦,使得他打了一個呵欠,而且,自然而然地揉了揉眼。
  可是,當他的手在眼上揉一揉之后,看出去,紅燈變得模糊而擴大、紅燈轉成了綠燈,他仍然有點發怔地望著,在他車后的那些車子,立時響起了喇叭聲,他下意識地踏下油門,車向前駛去。
  情形越來越不對了,不但他覺得更疲倦,而且,他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在他前面的那些車子,几乎的都成了一條一條的虛影。
  他竭力想令自己看得清楚一些,可是已經沒有法子做到這一點了,他無法再駕車,他只是盡了他最后一分气力,將車駛近街邊,停了下來。
  而當他肯定車子已經停了下來之后,他想好好整頓一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可是他的頭腦,已然遲鈍得什么也不能想,他身子伏向前,壓在駕駛盤上,就睡著了。
  年輕人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才感到了一陣劇烈的搖撼,仿佛是他置身在大海之中,而海上正吹著狂風,他努力瞪開眼來,看到有人在搖他的身子和拍他的臉頰。
  足足有1分鐘的時間,他還是看不清在搖他的是什么人,然后,像是放映机的鏡頭焦距漸漸校正了一樣,他看清楚了,在急搖著他的,是一個戴著球形帽,神情充滿了訝异的倫敦警察。
  年輕人試圖發出聲音來,可是卻做不到,他的喉際像是被什么東西塞住了一樣,同時,他也發現,那在搖著他身子的警察的臉上,有紅色的光芒在閃耀,那种紅色光芒,是來自街頭的霓虹燈光。
  天已經黑了!
  年輕人陡地一怔,喉際終于發出了一下聲響來,那警察也同時發問道:“先生,你需要幫助么?”
  年輕人清了清喉嚨,他的聲音仍然很嘶啞,道:“我,我……怎么了?”
  那警察道:“你可能是太疲倦了,先生!”
  年輕人又揉了揉眼,那警察又道:“在這里停車睡覺,是不适宜!”
  年輕人道:“謝謝你提醒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警察已經向后退去,年輕人再吸一口气,他已經在那短短的几秒鐘之內,將所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想了一遍。
  他离開那家古董店的時候,大約是下午3點鐘,而現在一北看了看手表,時間已然是7點鐘了!
  那也就是說,從他突然感到了一陣疲倦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4小時。或者說,他已經伏在駕駛盤上睡了4小時之久。
  他是不可能就這樣疲倦起來,在車中睡著的。
  而他竟然這樣地睡著了4小時,而那只說明了一點:他受了藥物的催眠!
  那柄寶刀!年輕立時想起了那柄寶刀,他回頭向后面的座位,看了一眼,那盒子還在,他忙又欠身,打開盤子,刀也在,他還將刀拉出了刀鞘,看了一看。
  他的心中,充滿了疑團,那警察還在車旁道:“那是什么?看來像是古董!”
  年輕人吶哺地道:“是給我叔叔的生日禮物。”
  警察沒有再說什么,向后退去,年輕人重又駕著車駛向前,10分鐘之后,他挾著那只盒子,走進了他所居住的酒店,一進房間,他先將自己的頭,在冷水中浸了半分鐘,然后用力擦著臉。
  再然后,他來到燈下,仔細察看那柄波斯寶刀,以他對古物的認識能力看來,那柄寶刀井沒有什么异樣之處,他放好了寶刀,坐下來發怔。
  這真是大奇怪了,好象什么意外也沒有發生過,除了他莫名其妙地昏睡了4小時之外。他可以會在駕車途中,疲倦得非睡不可呢?
  年輕人伸伸手在自己的頭上,輕輕地敲著,他的身子略挺了一挺,他想起了那杯酒!在古董店經理室中,經理斟給他的那杯酒!
  如果他是受了藥物的催眠(看來一定是如此),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杯酒中有古怪。
  可是,當年輕人想到這一點之際,他又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當然,他承認,當他在那經理室中,接過那杯酒的時候,他心理上,絕沒有任何防范。但就算他根本未曾想到會有意外發生,要是經理在斟酒之際,有什么份外的動作,他也一定可以覺察得到的。
  現在,他回想起來,經理在柜中,取出酒瓶酒杯,倒酒,一人一杯,同時舉杯,同時喝酒,一切經過,歷歷在目,要是經理當著他的面,在酒里放了藥,而他竟然未曾覺察的話,那么,他的感覺實在太遲鈍了,而經理的手法也實在太快了。
  年輕人心里的疑團解不開,他又仔細地察看著那柄寶刀,然后,收拾了一下行李,他原定今晚10時离開的,雖然無緣無故損失了4小時,但是還不至于誤行期。
  當他离開酒店,上了飛机,一直來到了他叔叔居住的城市,和他叔叔見了面,他几乎都在想解開心中的那個疑團,可是卻一直沒有結果。
  他叔叔咬著煙斗,燃燒的煙葉,發出濃郁的香味,當年輕人挾著盛載寶刀的盒子走進來的時候,老人家看來容光煥發。
  年輕人大聲叫道:“生辰快樂!”
  老人家抬起頭來,現出极其高興的笑容來,道:“偏偏你記得,是不是來提醒了我又老了1歲?”
  年輕人笑道:“65歲,不能算是太老。”
  老人家攤了攤手,道:“要記得,當人家連連稱贊你看起來年輕的時候,這就說明你已經老了”
  年輕人也笑著,雙手將盒子捧了過去,道:“這是生日禮物!”
  老人家接過了盒子,放在桌上,側著頭打量著,年輕人說道:“猜猜看,是什么?”老人家吸著煙,順手拿起一具放大鏡來,湊在盒子上看了看,“晤”地一聲,道:“是十八世紀俄國工匠的杰作,你看這個——”
  他指著一個金絲盤上的花紋,道:“那是俄國雷里耶夫大公的微章。”
  年輕人不由自主歎了一口气,表示佩服。
  老人家又道:“這位大公,是當時世界上最出名的古物收藏家,俄國革命之后,他的收藏品有一小部分流到古董市場上,全是著名的主物,晤,讓我來猜猜,這盒子里的是——”
  老人家講到這里,向年輕人望了一眼,年輕人作出了一個表示絕望的神情,老人家笑道:“你從倫敦來,其實我不必猜了,一定是倫敦伊通古董店的十大珍藏之一,那柄波斯王達理阿的佩刀。”
  年輕人無可奈何地道:“我應該用一塊布將盒子包起來,你就猜不到了!”
  老人家知道他叔叔一定喜歡這件禮物的,可是當他望著他叔叔的時候,卻看到他叔叔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消失,接著,老人家拔出了那柄刀來,又看了一看,才將刀放回盒子之中。
  年輕人吸了一口气,道:“怎么樣,你不喜歡?”
  老人家卻反問道:“多少錢買的?”
  年輕人又怔了一怔,說了一個价錢,老人家忽然笑了起來,道:“你不是來考我的眼力來了吧!”
  年輕人再怔一怔,道:“假的?”
  老人家望了他侄儿片刻,像是很難措詞,但是他還是道:“我怕傷了你的自尊心,或者,我應該高高興興,接受禮物,什么也不說,反正我們不在乎金錢上的損失。可是——”他略頓了一頓,“我卻在乎我的侄儿受了愚弄,對,這是制作得极其精巧的假貨。”
  年輕人立時想起那莫名其妙的4小時昏睡,但是事后,他也曾詳細察看過那柄寶刀,和他購買的時候,完全一樣,除非購買之際,就是假的,但是那好象不可能,他曾經确實地鑒定過。
  老人家一直望著他雙眉緊鎖的侄儿,道:“你有沒有注意到那刀柄上的金絲盤紋,波斯人的嵌金技術——”
  年輕人不等他叔叔說完,就伸手拿過那柄刀來,察看著刀柄部分,又拿起放大鏡來照看。
  這時,他也看出來了。刀柄部分鑲嵌著的金絲,整齊、緊密,是高度工藝技巧的作品,他當然還記得,他在經理室中所看的那一柄,也就是他所買的那柄刀柄上鑲嵌的金絲,有少許松弛的現象——那是由于當時,波斯工匠的嵌金技術,還未曾登峰造极之故。
  現在在他手中的那柄刀是假的!
  年輕人慢慢放下了那柄刀,事情已經很明顯了,他買的那柄,不折不扣,是一件价值連城的古董,而他帶回來的那一柄,只不過是一柄精巧的仿制品。
  他帶著真貨出店門,帶著假貨回來,當然是叫人掉了包,而掉包是在什么時候進行的,也再明白不過,他曾睡了4小時之久!4小時這中,可以將刀掉來掉去,掉上几千回了!
  年輕人陡地感到耳根一陣發熱,雖然他的面前沒有鏡子,可是他也可以知道,自己的耳朵,一定紅得可以了。正如他叔叔所說,他可以完全不在乎那筆錢,然而,這樣受人愚弄,那卻是奇恥大辱,他是干什么的,怎么可以栽這樣的一個筋斗?
  他抬起頭來,看到他叔叔正盯著他,他有點苦澀地笑了一下,老人家的神俏看來很不在乎,道:“怎么樣,要不要找我幫忙?”
  年輕人立時神情堅決地搖著頭,道:“不用,我自己可以解決r
  老人家轉著手上的刀,道:“其實,我對于古董,也沒有什么真正的嗜好,這柄刀也制造得很精致——”他話沒有說完,年輕人已經伸手,在他的手中,將刀取了過來,搖頭道;“我會將真的換回來,我想不必太久,你也不必擔心什么。”
  老人家笑了起來,道:“對于你,我從來也沒有擔心過什么。”
  兩叔侄笑了起來,年輕人將刀放進盒中,合上了盒蓋,順手將刀放在一邊,接下來的時間,他們談了不少話,可是全然未曾談到那柄刀,甚至他們兩人的視線,也未曾掃及那柄刀,好象那柄刀已經根本不存在了一樣。
  直到年輕人告辭离去,在走向門口之際,他才順手拿起了那柄刀來,挾在脅下,當他剛要跨出門口時,老人家忽然道:“你預算要多少時間,才能夠結束了這件事?”
  年輕人笑著,說道:“我看,几天就夠了!”
  老人家一面點著煙絲,抽著,濃煙自他的口中。鼻中一起噴出來,他緩緩地道:“別太樂觀了,有時候,事情看起來越是簡單,做起來就越是困難!”
  年輕人揚了揚眉,大有興趣地道:“什么事?”
  老人家揮了揮手,道:“到時再說,你去吧!”年輕人伸手輕拍著刀盒,走了出去。
  离開了他叔叔的屋子,在兩旁全是白楊樹的小道中,慢慢几前踱著,年輕人的脅下,仍然夾著那盒子,而他的另一只手,在盒上輕輕拍著——那是他的習慣,在他思想的是時候,總喜歡作一點有規律的小動作。
  春寒猶在,風吹上來很有點冷,道上有干枯的樹葉,隨風在打轉。年輕人心中在玩味著他叔叔的話:有時候,看來很簡單,實際上是很复雜的。
  現在,他遇到的事,看來真的很簡單:他買了一件古董,在离開古董店之后不久就昏迷,當他醒來之際,古董變成了假的,叫人掉了包,事情就是那么的簡單。
  而更簡單的是,當他离開古董店之后,他沒有接触過任何人,在古董店的時候,他卻曾喝過一杯酒,自然,他的昏迷,是由于那杯酒在作怪。
  而古董店的經理,在斟那杯酒時,井沒有什么特別的動作,這一點也很容易解釋,整瓶酒,根本是早已下了藥的,在他昏迷不醒之際,古董店的經理,可能同時也在昏迷不醒。反正几小時的昏迷,對人的健康,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影響,那比臨時在酒中做手腳。安全得多了。
  至于古董店的經理為什么要那樣做,那更簡單了,為了錢!
  古董店的經理,用一柄仿制的寶刀,換回真的寶刀去、他又可以將這柄寶刀,再出售一次,得到可觀的金錢。
  整件事,看來就是那樣簡單:一個貪婪的古董店經理,愚弄他的顧客。
  要應付這樣簡單的事,對這個高大、挺拔,經歷過許多奇怪惊險的事情的年輕人而言,實在太輕而易舉了。
  年輕人來到了車旁,上了車,駕著車向前駛,盡管他的耳際,還不斷響著他叔叔的告誡,可是他的心情卻很輕松,他已經決定要讓那古董店的經理,吃一點苦頭,要他加倍報复,不但要得到那柄波斯的寶刀,而且,還要弄走那古董店中的另一樣最值錢的東西。
  當他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心情變得很輕松;愉快地笑了起來。
  他的車,轉了一個彎,這路筆直地向前,道上的車很少,年輕人在倒后鏡中,看到一輛黃色的車子,在他的車后,好象在跟蹤著他。可是當他減慢速度之際,那輛車子卻立時在他的旁邊,赶了過去,車速十分高,以致年輕人只看到,駕駛那輛黃色車子的,是一個女人,他一直再向前駛,那輛車子,也沒有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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