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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原振俠又好气又好笑:“誰和你比,請繼續和我們聯絡。”他發了一會楞,才對瑪仙道:“全世界的人,好像不是失蹤,就是聯絡不上了!”
  瑪仙緩緩地道:“不是全世界的人,而是和這件事情有關的人。”
  原振俠悶哼:“找不到蘇耀西,他和這件事有甚么關系?”
  瑪仙的聲音柔和悅耳:“他想弄清楚黑綢下的東西是甚么,就和陳氏兄弟有關系,而陳氏兄弟是事件中的關鍵人物──”
  原振俠苦笑:“連究竟是甚么事件,也還說不上來。”
  瑪仙皺著眉,仍然望著景德大廈,過了一會,她才道:“陳氏兄弟是孿生子,方如花和那女郎是孿生女,良辰、美景也是,事情會全發生在他們的身上。”
  原振俠听到這里就抗議:“方如花和那女郎的事,和良辰、美景的事不同,恐怕不能混為一談。”
  瑪仙忽然笑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盈盈起立:“蘇氏集團的大廈在哪里?”
  原振俠向一邊指了一指眾多大廈中的一幢。瑪仙道:“我想去俯瞰陳氏兄弟大廈的天台花園。”
  她在那樣講的時候,有一种俏皮的神情顯露,一定是她心中想到了甚么好主意,可是還不是很成熟,所以不想說出來。
  原振俠和蘇耀西熟,也和蘇氏集團的高級職員相識,所以,就算蘇耀西不在,他要進入大廈,也不是難事,所以他立時略伸手臂,讓瑪仙挽住了他,向蘇氏集團的大廈走過去。
  進了大堂,直趨蘇耀西辦公室的專用電梯,警衛看到是原振俠,十分客气,說了一句原振俠意料不到的話:“主席才上去,不到一小時。”
  蘇耀西竟然在他的辦公室。
  原振俠楞了一楞,才點頭答應,心中想的卻是,蘇耀西的行蹤,未免太神秘了,他究竟在忙些甚么?
  電梯向上升,等到電梯門再打開時,是一個布置得十分气派的大堂,大堂中心,是一具現代派的青銅雛型,比人還高,不過左看右看,保證不會有人一下子就說得出那是甚么東西來。
  大堂的一角,有一組線條相當优美的沙發,這時正有五六個人在交頭接耳,神色凝重,竊竊私語,一看到原振俠和瑪仙進來,都不約而同站了起來。
  原振俠認得他們,全是蘇氏集團的核心人物,和他們揮了揮手,說了一句:“我來看蘇先生。”
  他一直走向蘇耀西的辮公室的門,敲了兩下,在這時候,他听得背后有兩三個人在叫:“原醫生!”
  原振俠也沒有在意,一面轉過頭來看,一面又伸手去轉動門柄,可是門卻鎖著,他并未能把門推開。原振俠呆了一呆,再在門上敲了几下。
  原振俠每次來看蘇耀西,都在事先取得聯絡。這次雖然沒有先約好,但以兩人的關系之深,自然也隨時可以來的。當他又敲了几下門,門內并沒有反應的時候,一個高級職員道:“主席回來就吩咐,誰也不見,任何事情都不要去打扰他!”
  原振俠笑了一下:“我不同吧?他二十四小時之前找過我,可是我一直無法和他聯絡!”
  几個人一起叫了起來:“我們還不是一樣,不知有多少事要等他決定,他回來之后.卻關在辦公室里,一小時多了,什么都不管!”有一個樣子很持重老成的人,憂形于色:“主席的神情十分憔悴,像是有什么意外,原醫生,你和他交情好,是不是硬闖進去看看?”
  原振俠在又敲了几次門亦沒有反應之后,正有退意,門雖然鎖著,但是原振俠早已目睹過巫術力量開鎖的情形,所以他略側身,向瑪仙作了一個手勢。
  瑪仙的神情,略有不愿,因為運用巫術力量開鎖,如瑪仙曾說過,就像是用核武器去殺老鼠一樣,太大材小用了。可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倒也十分實用。
  (巫術力量可以達到的許多行為,一些有“异能”的人也能做得到。)
  (巫術和异能之間,必然有著深刻的聯系──至少,兩者都通過人体的活動,而產生一种异常的能力,來達成普通人無法達成的行為。)
  瑪仙來到了門前,握住了門柄,也未見她有什么動作,甚至未見她發力,只是輕輕一轉,“卡”地一聲,門已打了開來。瑪仙并不推開門,她把推門的動作交給原振俠去做──這种擅自打開門,推門而入的行為,十分不禮貌,只有原振俠這樣的熟人,才不會被責備。
  原振俠立刻推開了門,蘇耀西的辦公室相當大,他一眼看到巨大的辦公桌后面沒有人,得花上几秒鐘的時間去尋找蘇耀西。他看到蘇耀西坐在一張安樂椅上,本來多半是雙手抱住了頭在思索的,這時,由于門被推開,才抬起頭來,神情有點訝异,看到了原振俠,惘然憔悴的臉上,并沒有什么反應,只是作了一個手勢,要原振俠進去,原振俠打開門,瑪仙先進來,蘇耀西望了瑪仙一眼,作了一個同樣的手勢。
  几個高級職員站在門口,探頭探腦,顯然他們都有重要的事,要向蘇耀西報告。
  蘇耀西向門外揮了揮手,提高了聲音:“不論是甚么事,你們各自負責去決定,不必等我!原,請你把門關上。”
  原振俠向門外那些人抱歉地一笑,關上了門,不等轉身來,他就問:“發生了甚么事?”
  蘇耀西不由自主喘著气:“我還不知道是甚么事,但是我想,我發現了陳氏兄弟的一個大秘密!”
  原振俠揚了揚眉,走近酒柜,倒了兩杯酒,遞給了蘇耀西一杯,然后,他和瑪仙一起坐了下來。
  蘇耀西喝了一大口酒:“陳氏兄弟只是一個人──”
  這句話听來無頭無腦,很難明白,蘇耀西又道:“我的意思是,陳氏兄弟,一直是兩個人一起出現,可是真正在主持一切活動的,只是其中的一個人,他們其中的一個极能干、智力极高,但是另一個,卻智力程度接近白痴──是一個弱能人士。”
  原振俠陡然一凜,迅速和瑪仙互望了一眼,兩人在那一霎間,想到的是同一件事──這情形,和方如花和那女郎,相當近似。
  方如花是音樂學院的高材生,而那女郎的智力程度卻极低。
  問題在于,陳氏兄弟中那個低智能的,是“人造白痴”呢?還是天生白痴?
  如果是人造白痴的話,那么,簡直就完全一樣了。
  蘇耀西在繼續著:“他們一模一樣,一個說話,另一個也跟著開口,誰也想不到其中一個是白痴!”
  原振俠向窗外的陳氏大廈指了一指:“你是怎么發現這個秘密的?”
  蘇耀西伸手在臉上撫抹了一下,可以看出他的神態十分疲倦,他并沒有立即回答原振俠的這個問題,而且反問:“雙生子中,會有一個智力過人,一個白痴的情形發生,這种情形很普遍?”
  原振俠搖頭:“不太普遍,孿生子的問題十分复雜,有一智一愚的紀錄,也有一個性格十分正直,而一個卻十分奸邪的紀錄。”
  蘇耀西皺著眉,像是有十分重大的心事,他緩緩地道:“陳氏兄弟在商業活動上,有許多卑鄙的行為,連我們也吃過他的虧,所以這次發現了這個大秘密,把它公布出來,可以對他們的事業造成致命的打擊。”
  原振俠很奇怪:“我不明白,就算他們兩人之間有一個是白痴,對他們的事業,又有甚么影響?”
  蘇耀西揚了揚眉:“他們兩人,兩位一体,甚么活動都一起出現,簽合同,也照例是兩個人一起簽。你想想,一張牽涉到上億英鎊的商業合同,簽署的一方,如果竟然有一個是白痴的話,這張合同怎么會有效?消息一傳出去,陳氏企業的所有合同,全部報廢,一切業務,全部停頓!”
  原振俠蹙著眉,緩緩搖頭:“第一,用這种方法打擊對手,不能算是太光明正大,而且,只怕也很難證明一個人是白痴,至多說他智力程度低,他至少會簽字。”
  蘇耀西悶哼一聲:“簽名,只怕是這個白痴的唯一本事,也不知道是花了多少工夫訓練出來的。”
  原振俠仍然搖頭:“也不對,他至少會說話。”
  蘇耀西在這時,也不禁有點猶豫:“是,他會講話,可是我絕對可以肯定,他是白痴。”
  原振俠向瑪仙使了一個眼色,瑪仙走了過來,原振俠握住了她柔軟的手,向蘇耀西道:“你是怎么發現這個秘密的?還有,黑綢下的東西是甚么?兩者之間是不是有關連?還有一樁十分神秘的事,也肯定和陳氏兄弟有關,等你講完了,我再講給你听。”
  原振俠所說的,另外有一樁十分神秘的事,自然是指方如花和那女郎而言。
  瑪仙肯定失了蹤的方如花進了陳氏大廈中的一幢,又有人在校園中見過陳氏兄弟之一出現過,陳氏兄弟和這件事有關聯,那是毫無疑問的事了。
  蘇耀西低頭想了一會,才道:“的确,事情是從想知道黑綢下覆蓋著的是甚么東西而引起的──那天在陳氏大廈的天台上,有不少來賓,其中有几個,是和我有生意來往的,我選擇了其中一個,可以在我這里獲得大利益的,問他,黑綢下的是甚么東西。”
  原振俠听了,不禁啞然失笑:“這是最簡單直接的方法了,那晚當他們兩人揚起黑綢的時候,大半人都應該看到黑綢下面的是甚么東西!”
  蘇耀西道:“是啊,陳氏兄弟公開讓別人看,自然也不會是甚么秘密東西,一問,那人自然會說出來的。”
  蘇耀西料得不錯,那個被他選中的人,受寵若惊,准時進了蘇耀西的辦公室,一問,他先是楞了一楞,然后才道:“啊,對了,那幅黑綢下的東西……蘇先生,你可別誤會,我去參加,并不是想和陳氏做生意!”
  蘇耀西不耐煩:“是甚么?”那人搔著頭:“很難說!”
  那人搔著頭:“很難說,嗯,是一組石刻,刻的是人像,約有三四個人,姿態各异。”
  蘇耀西呆了一呆,當時,在天台花園上,人人都有惊訝的神情,良辰、美景的神情更是惊駭,如果只是一組石刻人像:那何奇之有?
  他立時問那人:“石像有甚么奇特之處?”
  那人夸張地在自己的頭上打了一下:“對了,是很怪异,石像上刻的人,都有兩個頭,都是兩頭人,我离得遠,看得不是很清楚,有离得近的人,說兩頭人的兩個頭,都是一個張著眼,一個閉著眼的。”
  蘇耀西呆了一會,他知道那人有求于他,絕不會騙他,那么,這一組兩頭人的雕像,是甚么意思呢?石像是從高棉的吳哥窟來的,那是一個充滿了神秘的地方,有著一段被時間湮沒了的古文明,可是這一切聯想,都說明不了甚么,那組石像,可能有很高的古董价值或藝術价值,可是那自然也起不了對蘇耀西的吸引作用!
  所以,蘇耀西已經沒有甚么興趣,他正在想,如何暗示那人快一點离去,那人忽然道:“蘇先生,有一件事很怪,陳氏兄弟在行動時,不是手拉著手,就是互相牽著衣角,像是他們根本分不開一樣。”
  蘇耀西笑了起來:“他們自然有分開的時候,雙生子互相依賴,十分普通。”
  那人卻十分認真:“不是很對勁,我看他們之中的一個,連話都不是很會說,總之,這兩兄弟,神神秘秘的,像那個石雕像,也沒有甚么大了不起,有一個賓客,想隔著綢子去撫摸一下,兩人就翻了臉。”
  蘇耀西揚了揚眉,心想:難道那組石像,真有极异特之處?不過,他也只是想一想就算。
  他已經決定,把這個結果交給原振俠,事情就算結束了!
  可是那人卻還在繼續討好蘇耀西──如果蘇耀西找的不是那個特別多話的人,以后事情的發展,可能大不相同,那人道:“我又听得他們說,人類生命的大秘奧,就在那組石刻像之中,那組石刻像,記錄著人類一件偉大之极的成功行動,比登陸月球還要偉大。”
  蘇耀西望著那人,那人忙道:“我只是照他們說過的話說,并不知道是甚么意思。”蘇耀西說了几聲‘謝謝’,又欠起了身子,那人也識趣地告辭离去。蘇曜西來到窗前,俯視著兄弟大廈的天台花園,他忽然起了一個念頭。他想到,和他差不多年齡的原振俠,生活何等多姿多采!
  他一天二十四小時,几乎都在從事商務活動。雖然說商場上也波譎云詭,變化多端,但無非是金錢上的起落,當金錢已不能再代表甚么時,自然生活也變得沉悶起來了。
  看來,自己還不如陳氏兄弟,他們至少還會從吳哥窟弄一個八百多公斤的石像來!
  一想到這一點,蘇耀西的心理上,有一种突破性的興奮,他決定偷進陳氏大廈去一看究竟,也過過冒險生活──當然,他在決定這樣做的時候,也有著強烈的、想進一步知道陳氏兄弟究竟是怎樣的一种人的心理。
  他打電話給原振俠,沒有聯絡上,就留下了話,告訴原振俠,他已經知道了黑綢子下面的是甚么──由于答案在那時還十分平淡無奇,所以他故意不說出來。
  然后,他就開始了行動的部署──像是少年人忽然有了一种新游戲一樣,他進行得十分起勁,他的准備工作其實十分可笑,不值一提──這就是他為甚么一開始行動就出了大錯的原因。
  蘇耀西把自己扮成了一個修理工人,進入陳氏大廈,自然沒有問題,可是當他企圖進入陳氏兄弟辦公室所在的那一層時,雖然十分不容易地被他弄開了從樓梯通向那層樓的一扇門,但是卻也触動了警鐘──更糟糕的是,他并不知道,警鐘在警衛室響起,閉路電視當時追蹤他的所在。
  當蘇耀西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地逐漸接近陳氏兄弟的辦公室時,警衛室的報告,早已送到。
  蘇耀西這時的處境,十分危險,以他在社會上的地位來說,若是在這种情形下被發現,自然丟臉之至──一直到最后,他才知道自己為甚么有這种幸運的真正原因。
  當他在走廊的一個隱蔽處,听到有腳步聲傳來之后,他跨出兩步,看到有一扇門,他輕推了一下,門應手而開,他就閃身進去,那是一間十分小的小房間,看來像是堆放雜物之用。
  然而,他才一進去,關上了門,那“小房間”就動了起來,蘇耀西雖然立即明白,自己并不是進了一間小房間,而是進了一座升降机時,已經來不及了!
  升降机只上升了一下子,就停了下來,然后,就是蘇耀西一生之中,最尷尬的時刻了!門打開,他想急沖出去時,發現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務人員,并排站在門前,蘇耀西一籌莫展,被兩個警衛一邊一個,挾著向前走。一路上,他雜七雜八分辯了几句,甚么走錯了路之類……。
  人家根本不理會他,他被帶到了一間房間中,那房間像是小小的會客室,蘇耀西叫了起來:“你們沒有權利禁鍋我!”
  一個警衛冷冷地回答:“你擅自進入私人地方,我們有權做任何事!”
  那警衛一面說,一面還粗暴地伸手推了他一下,令他跌坐在一張沙發上。
  兩個警衛迅速退出,關上了門,蘇耀西知道自己的處境十分不妙,但是他還是跳了起來,沖到門前,試了一試。門當然鎖上了,他又花了不少時間,可是無法把門弄開來。
  就算蘇耀西完全沒有冒險生活的經驗,他也可以知道,在這間房間中,必然有著閉路電視的監視設備。他想到的一點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他應該盡量掩飾自己的身分。
  蘇耀西這樣的想法,自然無可厚非,可是當他掩掩遮遮的時候,那种拙劣的技巧,卻正應上了“欲蓋彌彰”這四句成語。
  蘇耀西被禁錮在這房間中,達八小時之久,在這八小時之中,他全然無法和外界取得任何聯系。他隨身所帶的,性能极好的、超小型的無線電話,上面的一盞紅燈一直亮著,那表示他所在的環境,無法接受或發射無線電波的訊號。
  (在那段時間之中,原振俠不斷在和他聯絡,卻無法聯絡得上。)
  蘇耀西在開始的几小時,還想設法离開這房間,在發覺絕無可能之后,他已經又饑又渴又疲倦,他想休息一下,可是處境之不妙,使他又無法靜下來休息。所以,說這八小時,是他一生中最難過的八小時,也絕不為過。
  正由于那八小時的禁錮,是如此可怕,所以當房門又打開,精神沮喪之至的蘇耀西,自沙發上直跳了起來,看到門口站著陳氏兄弟時,他一點也不覺得甚么惊駭。
  陳氏兄弟出現在門口,兩人都略皺著眉,可是神態卻沒有甚么敵意。
  兩人一開口,倒令蘇耀西楞了一楞,他們一開口就說:“蘇先生,你想參觀兄弟大廈,只要通知一聲就可以了,何必微服私訪?”
  蘇躍西這才知道,自己拙劣的化裝術,根本騙不過人,他想發作几句,陳氏兄弟又道:“真對不起,留你在這里那么久,我們真的不知道,要是知道,早就來了!”
  蘇耀西也不管他們所說的是真是假,他已經筋疲力盡,所以只是無力地揮了揮手:“不論你們想怎樣──”
  他講到這里,頓了一頓:“請盡快供給我水和食物──”
  陳氏兄弟連聲道:“當然──當然──”
  他們一面說著,一面走了進來,在他們的身后,跟著几個人,陳氏兄弟中的一個,轉過頭去吩咐:“水和食物,盡快──快──”
  蘇耀西在這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會受到甚么樣的待遇,他盡量向坏處去想,想來也沒有甚么大不了,也正由于此,他基本上已經鎮定了下來,所以,也有了相當敏銳的觀察力。
  他感到陳氏兄弟之中,有一個像是不很對頭,叫人有种說不出來的感覺,也是從這時開始的。
  蘇耀西當然不是第一次見陳氏兄弟,可是像這樣近距离的交談,卻還是第一次。
  陳氏兄弟說話的方式,十分特別:一個說話,另一個同時也說,口型完全一樣。由于他們兩人大多數的時候。是肩并肩站著的,所以和他們說話的人,很難分辨得出是左邊的一個在發聲,還是右邊的一個在發聲,或是兩個人一起在發聲。
  而和他們交談的人,只怕也從來沒有人注意過這個問題,人人都有了先入之見,他們是雙生子,心意相通,行動一致,自然不足為奇。
  蘇耀西本來也沒有特別注意,直到他們其中的一個,轉過頭去,吩咐背后的人去准備水和食物時,蘇耀西才留意到情形有點突兀。
  發聲的顯然是轉過身去的那個,另一個仍然面對著蘇耀西,蘇耀西在剎那間,看到他有十分慌亂的神情,雖然根据那句話,口型動作配合著,可是他同時又拉了拉發聲那個的衣袖。
  而發聲的那個在說完了之后,轉回頭來,向那個望了一眼,眼神之中,頗有責備的神情。
  這一切,全都一閃而逝,若不是蘇耀西十分細心,善于捕捉他人在剎那間的外表反應,以印證他的內心世界的話,也根本不會察覺。
  而蘇耀西的這种本領,是在長期從事爾虞我詐商業行為中訓練培養出來的──在牽涉到巨額金錢的交易之中,若是能夠在談判的對方的一些小動作之中,确知對方的心意,那就會大占上風!當時,蘇耀西只是覺得奇怪。
  全然未曾想到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兩人早已恢复了常態。而且他們相貌一樣,衣著一樣,轉眼之間,早已分不清哪一個是剛才轉過頭去發出吩咐的了!
  陳氏兄弟的態度仍然十分客气,作了一個請坐的手勢,問:“蘇先生跑來這里,目的是什么?”
  蘇耀西舐了舐十分乾的口唇,自嘲地笑了一下。他知道在如此情形之下,自己花言巧語,也不會有用,不如實話實說的好。所以他立時道:“那天晚上,你們在天台花園宴客,像是有一件物品,要展示給來賓看──那東西,蓋在一幅黑綢下面!”
  陳氏兄弟“哦哦”連聲,等著蘇耀西再說下去。蘇耀西又道:“當時我和一個朋友,正居高臨下,看到了那情形,好奇心起,想知道那物品究竟是什么?”
  陳氏兄弟“呵呵”笑了起來:“那晚在天台上的人相當多,几乎人人都看到了那東西,蘇先生交游廣闊,應該早知道了!”
  蘇耀西早知陳氏兄弟不好應付,所以那倒也是意料之中,他笑了一下:“知道了那是一組石刻,來自吳哥窟,刻的是若干雙頭人。可是──”
  他在說到這里的時候,陡然起了一個十分古怪的念頭,眼前的陳氏兄弟,神態動作全然一樣,雖然是兩個人,可是如果把他們的身体,合而為一,使他們變成雙頭怪人的話,他們一定也可以活得十分舒服!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并沒有進一步去想,而把話接著說下去:“可是我還想進一步了解一下那組石像的意義,所以冒昧前來。”
  陳氏兄弟歎了一聲:“人和人之間不積极追求互相了解,而只是采取自以為是的行動,實在是許多悲劇的根源。蘇先生,請恕我們直言,你既然想進一步了解,和我們聯絡一下,不是更好嗎?”
  蘇耀西態度十分坦誠:“對不起,我做了傻事。”
  陳氏兄弟的態度十分大方:“別提了,蘇先生對那組石像有興趣的話,立刻就可以帶蘇先生去看!”
  他們這樣說,倒令蘇耀西相當意外,這時一架快餐車已推了進來,蘇耀西迫不及待迎了上去,抓起一瓶礦泉水,大口吞咽著,直到解了渴,這才開始進食。
  蘇耀西一面進食,一面仍和陳氏兄弟不斷在交談,蘇耀西自然是坐著,可是他雖然在進食,仍然不斷有想站起來的沖動。
  沒有多久,他就知道自己為甚么會這樣了,因為陳氏兄弟,大多數的時間都站著,而且不斷地走動,就算坐下來,也一下子又站了起來,變換著他們兩個人所站的位置。
  陳氏兄弟的這种情形,乍一看,給人的印象是,他們兩個人都有著体育家的身型,十分好動,這种不斷的保持動感,也正可以表現他們性格中豪邁剽悍的一面。
  可是,等到蘇耀西吃了很多,打著飽呃,用餐巾抹著口角的時候,他已經有了初步的結論:陳氏兄弟之所以一直在動著,尤其是几乎每隔几秒鐘就要變換一下所處的位置,一定不是一种偶然現象。
  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甚么呢?
  蘇耀西過人的觀察力這時起了作用,他先假定,陳氏兄弟這樣做,是為了掩飾和混淆,他們的外形一模一樣,如果不斷在動著,走來走去,外人就很難分出他們兩人之中,哪一個是陳景德,哪一個是陳宜興。
  可是蘇耀西當時,也只好分析到這里為止,因為他無法設想陳氏兄弟要別人分不出他們誰是誰來!陳氏兄弟這時,請蘇耀西离開房間,去看那組雕像,蘇耀西想在他們的身后,觀察一下他們的動作,可是陳氏兄弟堅持要蘇耀西走在前面,這使蘇耀西更肯定,他們竭力在掩飾些甚么。
  出了那房間,經過了曲曲折折的走廊,他們仍在閒談,一直到進了一個相當大的廳堂。
  一進那個廳堂,蘇耀西就看到了那組石像。一看到了那組石像,蘇耀西不由自主發出了“啊”地一下低呼聲,初時,他也一定現出了十分惊訝的神情,一如當晚在天台花園上看了雕像的所有人。
  也在這時,他才知道他找來的那個人的形容能力,簡直差到了极點(或許那個人當時离雕像真的很遠)!
  不錯,那組雕像,全是看來十分怪异的雙頭人,正确地說,一個是五個兩頭人,共有十個頭,五個身体,身体部份十分粗,可是頭的部份,卻分明是精雅細琢的結果。令人感到极度震撼的,也正是人頭部份的表情。十個人頭,五個闔著眼,五個睜大了眼,闔著眼的五個人頭的臉上,充滿了痛苦的神情──五個頭的神情并不相同,但叫人一看,就可以知道那是痛苦的神情。
  世上的痛苦有多少种,根本無法統計,痛苦的神情,照說也應該有許多种才是,可是看了這五個人頭臉上的痛苦神情之后,就叫人感到,世界上所有的痛苦,都在其中了!
  人人都有過痛苦,所以深刻的痛苦情緒,也特別容易感染人,蘇耀西的生活,可以說再順境也沒有,但也總有不愉快、傷感的情緒,也同樣會受到他人痛苦神情的感染,那五個人頭的雕像既然如此逼真,他一看之下,自然會發出惊呼聲!
  而另外那五個睜著眼的人頭,神情卻是一派的惘然。那种惘然無依、不知所措的神情。看了之后,更叫人心向下直沉,像是會跟著石像,一直把心沉到了絕望的深淵之中,再也不得超生!
  自一看到那組石像開始,蘇耀西的目光,就被它深深吸引,他連自己是甚么時候走近那組石像的也不知道,當他向前走去時,只是依稀感到石像之旁,身后還有兩個人在,可是他卻沒有分心去留意。
  到了石像的近前,他心中已然升起了無數的疑問,最大的疑問是:這樣的石刻像,說是現代藝術家的杰作,還算合理,怎么會來自吳高窟呢?
  吳哥窟的石雕,全是佛經中的神佛,并沒有普通人,更未曾听說過有雙頭人。而且,吳哥窟中石刻像的藝術風格,相當統一,絕沒有像這組石刻那樣,把神情表達得如此之細膩的──這組石像把人類臉部神情表現得如此傳神,藝術手法,甚至遠在歐洲文藝复興時期的作品之上!
  第二個疑問是:不論是甚么人,甚么時代的作品,制造這組雕像的目的是甚么?藝術家一定想通過這組石像表達些甚么,可是看到的了,卻只是感到震撼!因而思緒紊亂,卻無法領會藝術家要傳達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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