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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我那句活,說得十分大聲,話一出口之后,竟然有人又接口,那并不是白素的聲音。
  接口者的聲音發自門口——他才開門進來,那是胡說,他和溫寶裕、良辰美景等几個小朋友都有鑰匙,可以自由進出。
  胡說在門口朗聲道:“如果有果報神的宮殿,那么,有人,可以說是從神宮中逃落凡塵的神宮使者。”
  我和白素都向胡說望去。胡說的話,雖然無頭無腦,可是我們一听就懂,因為《西游記》的故事深入人心,個個都知道。
  《西游記》中的典型故事是:天上什么宮殿——或是太上老君的兜率宮,或是玉皇大帝的凌霄殿之中的某一個能使神仙,大多數都是使者、丫環之類,也有甚至是禽獸器物的(倒如太上老君的青牛,洪鈞老祖的拐杖),忽然离開了神的宮殿,來到了凡間。
  從神界到人界的過程如何,中國傳統小說中照例含糊其同,不清不楚,例如天界的天蓬元帥,到了人界,竟然誤投了豬身,可是又維持著人的身体。這個豬頭人身的怪物,中國人無有不知他的大名。
  下了凡的,原本具有神的身分的,大都成為妖魔鬼怪,興風作浪,如豬頭人身的怪物大鬧高老庄,但是也有一些在人間執行天界的規律,把天界的善惡法則,在人間實施。
  這一切,作為中國人,人人耳熟能詳,胡說這樣說,我和白素都能明白,可是他為什么忽然要這么說,我們在乍一听到之時,莫名其妙。
  胡說的回答,倒并不出乎意料:“陳麗雪。”
  有一個短暫時間的沉默。
  胡說离去,去找陳麗雪,是因為陳麗雪的敘述使我們感到她有隱瞞的部分,所以胡說便自告奮勇,去問個究竟。
  我們有怀疑的,是陳麗雪在回到古代時,經歷了那么多幻覺一樣的事,在當時,她所擔當的究竟是什么角色?
  胡說和他長談之后,應該有答案才是——他的确有了答案,他的答案是:陳麗雪是天神宮殿之中下凡的使者!、當我們一起向胡說望去的時候,雖然沒有問出來,可是胡說自然知道我們心中的疑問。
  胡說坐了下來,皺著眉,他并不是性子急的人,和溫寶裕不同,這時,看他的情形,可以看出他思緒也很亂,要思索一下,或是組織一下,才可以有條理地把他要說的話說出來。
  我和白素都沒催他,我們互望了一眼,都根据胡說剛才那一句話的提示而思索著,同時,發表著我們的意見,白素先道:“看起來,陳麗雪在古代,擔任了相當重要的任務,她在古代,或許沒有獎善罰惡的力量,但是至少有鑒定善惡的力量,把她所見的好的行為和坏的行為記錄下來。”我同意白素的見解,但是有所補充:“不會那么簡單,如果她只是一個旁觀者,金大富父女見到她,就不會那么害怕!”
  白素“啊”地一聲:“不單是古代,就算在現代,也是一樣,她對某些人來說,有特殊的意義,那些人……是……是……”
  我接了上去:“是快有惡報的人!”
  白素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气:“對,是快有惡報的人,或者是終于要有惡報的人,見到了她,就會看到自己可怕的下場,所以才駭然欲絕!”我也大是震惊:“那么,她……她是……”
  胡說在這時,才開了口:“她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可是照我的分析,她來自一個專司報應之神的宮殿,所以才有這种力量!”我和白素都默然不語。
  事情會有這樣的發展,那是我和白素事先都預料不到的!
  金美麗臨走的時候,曾指責我自以為是果報神,我當然不是,從种种跡象看,陳麗雪卻是。
  她從古到今,察看著發生過的那种种人類行為,然后,給做出這种行業的人警告,使被警告的人在接受到警告的一剎那,感到了极度的恐懼,她的警告,并不是虛言恫嚇,而是實實在在的一种感覺!
  至于接受了警告的人,是不是從此有所警覺而悔悟,或是即使海悟,也于事無補,那似乎不是她的職責范圍了!
  突然之間,我把“職責范圍”這個詞思索了好几遍,不禁又生出了一种异樣的感覺——當我想到這個詞的時候,心理上自然已經肯定陳麗雪必然和因果報應的運行有關,是冥冥中主宰者著“或善或惡受報”的力量的一分子!如果那股力量是一個組織,那么陳麗雪就是這個組織中的一員!借用金美麗對我的指責來看陳麗雪,她就是在表面上一個聾啞女子,是一個普通人,在實際上,她卻有專門的職責,她負責了整個報應的運作中的某一部分工作——這份責任和工作,決不是來自人界,而是來自神界的!她是人,可是負有神界的責任!
  我把我想到的最后結論,大聲叫了出來。
  白素深深吸了一口气,顯然她和我同樣得到了這樣的結論。
  胡說也發出了一下惊呼聲:“兩位的結論……正是我在陳麗雪處得到的事實,可是有一點十分奇特,她有時感到自己有職責在身。但在更多的時候,她十分討厭自己有這种職責,也就是說,她井非自愿擔任這种任務的!”
  我和白素异口同聲:“她的具体任務是什么?”
  胡說苦笑了一下:“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她只是有一种強烈的感覺,感到她必須十分嚴正地确認善惡也有報應,而且絕不同情有惡報的——任何報應,都天公地道,絕不冤枉!”
  我一字一頓:“這樣說來,她并不是天神宮殿下凡的使者。我認為這只是專司報應的天神宮殿之中,有一些力量飄逸而出,偶然降臨到了她的身上而已。在這件事中,我有時也莫名其妙會有十分強烈的、和我性格不合的反應,我相信情形和她一樣,只不過我受影響的程度淺,她受影響的程度深!”
  胡說受了相當程度的震動:“真有力量在負責報應、那股力量由誰主宰?那……專司報應的神殿,在什么地方?天上?人間?”
  我的回答,更令他吃惊:“在人間,在中美洲,有人去過,金大富,他去過,而且還可以帶想去的人去!”
  胡說的雙眼睜得极大,于是,我再一次講述金大富的經歷。
  胡說至少發出了七八十下惊歎聲,等我說完,他才道:“你……准備去?”
  我點頭:“本來就准備去,現在,更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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