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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轉回頭來,陳麗雪正好在問:“是不是有一股力量同時影響了你我的腦部活動,所以使我們同時回到了同一個時代。”一听到陳麗這樣問,我就知道她這時和我一樣,思路十分明白。
  在第一二次回到古代時,她可能會感到十分迷惘,但是經過她和白素和我的交談,經過我們的分析之后,她對于事情的發生,至少有了一走的了解,所以她變得十分清醒和冷靜了,我點頭:“也許,在忽然來到這里之前,你是在什么地方?”
  陳麗雪側著頭:“在房間里,胡說剛走,我准備到我自己的店舖去,對了,我的震蕩型傳呼机突然有了信號,是尊夫人叫我!”
  我揚了揚眉:“白素找你?什么事?”
  陳麗雪笑笑:“不知道,她請我立刻就去,我一轉身,准備走出房間去,可是一步跨出,就跨到這里來,一抬頭,就看到了你。我有過很多次這樣的經驗,一下子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想不到能在這里見到你,而在這里,我又完全沒有言語的障礙,真叫人高興!”
  她說到這里,又自然而然,習慣性地作了几個“高興极了”的手勢,我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我也覺得有趣之极。我一生之中,古怪的經歷多至极矣,可是明明是兩個現代人,忽然在古代相會,而且又极之清楚自己的是現代人,這樣怪异的經歷,卻也未曾有。
  陳麗雪又發出一連串的問題:“我們來到的是什么朝代?會看到些什么情景?”
  我攤著手:“不知道,你經驗丰富,由你來決定!”
  陳麗雪忽然又道:“尊夫人如果久等我不著,找上門來,不知道是不是會在我的房間里發現我!”
  我對這個古怪的問題一點准備也沒有,所以我自然回答:“怎么會?你人在這里,這里是一片林子!你不在房間里!”
  陳麗雪對我的回答顯然极其不滿。側著頭望著我,我立即想起,我仍是在那么奇妙不可思議的環境之中,一切自然也不能照常理來解釋。
  一想起這一點,我就更正了我的答案:“如果現在我們感到自己在古代的一個林子中,只是我們的腦部受了外來力量的干扰而產生的幻覺那么,你的身子應該還在房間中,而我的身子在机艙中。”
  陳麗雪顯得十分興奮:“這個問題很快會有真實的答案——机艙中必然不止你一個人,那些人可以告訴你是不是從机艙中消失了,要是不,那么這些都只是幻覺,是一個夢,我們是在夢中相逢。”
  我想了一想:“我看我的身体還在机艙中,我也不認為那是一個夢那么簡單,我們都十分清楚自己的來處,這种情形,倒有點像是……靈魂出竅。”
  陳麗雪忽然拍起手來,神情高興莫名:“也可以說是元神出游。”
  我也感到了一陣异樣的興奮,因為這种情形畢竟十分罕見,是一個极新、极奇妙的經歷。
  我也拍著手:“元神出游比靈魂出竅更實在,而且你的情形更接近元神出游——每有修道入走火入魔,身子僵如木石的,可是元神出游,肉身一樣可以有各种活動,你肉身又聾又啞,那只是身体机能上的阻礙;你的元坤,就沒有這种缺陷。”
  陳麗雪昂起了頭,喜容滿面:“不過根据道家的修煉方法,要修到元神可以出游,不知要花多少功大,我從來沒有修煉過什么,怎么會有這樣的神通?”
  我也笑:“我也沒有修煉過什么,我想,那一定是那股外來力量的作用,我甚至知道那股力量的來源——我正要到那地方去。”
  陳麗雪有語言能力,和她交談自然容易得多,也快捷得多,我把金大富發現那地方的情形和我的設想告訴她,也把胡說的假設說了出來。
  陳麗雪听得扶住了一棵大樹,笑個下停:“我當然不是什么天宮使者,也不會是什么專司惡報的神,只不過是受了不知什么力量干扰腦部活動的受害者。”
  她說了又笑,笑了又說:“世上有很多奇才异能之士,說不定也和我一樣,是腦部活動受了干扰的無辜受害者,卻無意之中,成了高手异人。”
  陳麗雪四周看看,青石板舖成的路一直通向前,看來在不知該向何處去的情形下,向前走最是合理,我伸手向前指了一指,陳麗雪點頭表示同意,我在這時,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可是我沒有問出來。我想到的問題是:“你難道不害怕自己不能回去嗎?”
  沒有問出這個問題,是因為我自己想到了這個問題時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而陳麗雪這時的神情愉快,何必令她害怕?
  我又飛快地設想了几個“不能回去”的可能——在這种古怪特异的遭遇之中,自然而然會有許多古怪的想法。
  我想到,如果我“不能回去”,唯一的可能,是那個在机艙中的我變成了一個無可藥救的痴呆人,固為我的靈魂留在古代,不能回來了。
  我又想到,世上有很多莫名其妙、突然變成了痴呆的人,又焉知他們的元神不是正在古代或未來過著另一种生活?离魂的倩女,身子還痴痴呆呆地在閨房之中惹人可怜,而她的靈魂,則在千里之外和情郎逍遙快樂!我也想到,靈魂和元神,可能根本是同一回事,道家的修煉,總以為可以把元神煉成一個實体,那一定是錯覺,就像我現在,我感到自己實在的存在,那也只不過是一個感覺。
  實際上,所有元神,是一組無影無蹤的記憶功能,是電組織所發出的一种能量,一組記憶波。
  忽然之間,有了這樣的“發現”,我不禁大是高興,不免有點手舞足蹈,同時,我又想到了更多,元神、靈魂如果根本是同一現象的話,那么,我現在經歷著的靈魂离体,感覺是如此實在,從前似乎沒有相似的報告。
  在我的熟人之中,原振俠醫生曾有靈魂离体的經歷——原振俠和年輕人,不但靈魂离体,而且在回來之后換了一個身体,換了一個由勒曼醫院炮制出來的身体。
  和他們一樣有死而复生經歷的,是黑紗公主。
  (死而复生,是靈魂离体之后又回來的儿种形式中的一种。)黑紗公主的遭遇更奇,她靈魂回來之后,進入的一個身体非但不是她自己的身体,而且不是地球人的身体,是一個不知用什么方法產生出來的身体。剛開始的時候,她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异樣,可是漸漸,她發覺她的新身体有許多地球人身体達不到的功能;她在逐步發揮這些功能的過程之中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女超人!
  (黑紗公主的怪异經驗、會在《公主傳奇》故事中一個一個說出來。)原振俠醫生一直在說,要會齊年輕人和公主,一起把靈魂离体的經過情形,詳細告訴我們——我、白素,可能還有溫寶裕、良辰美景、胡說等,但是一直沒有實行,等到有這個聚會的時候,我也有了另一种不同的靈魂离体經驗,自然可以拿出來交流一番,使得這個神秘之极,有關生命奧秘的奇妙現象,可以得到進一步的闡釋,也可以進行更多的假設。
  我浮想聯翩,并沒有開始向前走,陳麗雪忽然拉了拉我的衣袖,低聲道:“有人來了。”
  我一定神,向前看去,不但看到了有一點光亮在搖搖晃晃地移動,而且也听到了腳步聲,腳步聲十分怪,每一步,都發出“踢他”兩個音節的聲響,那是有人把鞋子不好好穿著,而只是趿拉著,又故意放慢了腳步來走路的聲音,通常,用這种方法來走路的人,都不會是什么文人雅士、正人君子,大都是市井流氓一類的人物。
  陳麗雪年輕輕,多半不知道這种穿鞋的方式,所以有點怪。
  那一點搖晃的燈光,當然是前來的人手里提著的一只燈籠。
  本來,和陳麗雪見面后,周圍的環境并不能确切他說明我們是處身于古代,我們覺得自己到了古代,只不過是我們的感覺。
  這時,看到有人提著燈寵走過來,那自然可以肯定我們真的是到了古代了!
  和陳麗雪相視一笑,我作了一個手勢,陳麗雪和我一起躲到一棵大樹之后,腳步聲和燈籠的光愈來愈近,跟著看到一個人搖晃著走過來,腳下果然只是趿著一只布鞋。
  那人的背上斜插著一根棍子,燈籠的光芒映著他的臉,我和陳麗雪不由自主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气!
  搖晃著走過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金大富——一個和現代的金大富一模一樣的人,服飾打扮,如陳麗雪上次看到他的一樣,他背后的那根棍子,也正是一半紅一半黑的水火棍。
  金大富向前走著,不一會就經過了在我們身前的大樹,我和陳麗雪沒有交換意見,就自然而然跟了上去。開始的時候我們十分小心,怕被金大富發現,可是后來發現金大富根本不覺察我們,有好几次明明有聲響,在寂靜的夜中听來應該十分刺耳,但那可能只是我和陳麗雪才有的感覺,事實上,根本沒有聲音發出來。
  當第二次有聲音發出來而金大富仍然一無所覺時,我和陳麗雪不由自主停了下來,互望著,陳麗雪神情駭然,顯然他和我想到了同一個問題。我所想到的是,我和她既然是處在靈魂出竅或是元神出游的情形之下,那我們根本不會有形体,只是我們自己感到十分實在,別人根本看不到我們,摸不到我們,我們全然是什么都沒有的。
  陳麗雪很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她用力搖頭,叫了起來:“不會的,他會看到過我,而且現出十分害怕的神情來,他見過我。”
  陳麗雪這一叫,更證明了我所想的是事實——金大富就在十來步這前,身后忽然有一個女人在大呼小叫,他決無听不到之理,可是他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我明白陳麗雪為什么要高叫,她宁愿被金大富發現,被金大富看到——甚至我也是一樣,因為,任何人若是知道自己無形無体,看不見摸不著,不知是一种什么樣的東西,都決不會心情愉快的!
  說得再明白一些,當一個人知道他自己不是人,沒有了人的身体,只是用靈魂方式存在之際,他旨先想到的就是:自己死了!變成了鬼。
  這种感覺非但不會令人感到愉快,而且還令人覺得恐怖之极。
  陳麗雪還在喘著,她忽然緊握住我的手:“不對!我們互相可以看到對方,他沒有道理看不見我們。”
  金大富就在我們前面,搖晃著向前走,他不僅看下見我們,而且根本感覺不到我們的存在!我和陳麗雪互相可以看到對方,是因為我和她的情形一樣,我們是同類!兩組來自現代的思想,或者說,是回到了古代的兩個鬼!”
  在我們的身体,還留在原來的時間,原來的地方,回到古代的,不知是我們腦部活動的什么力量,什么部分?
  我十分平靜他說了一句:“我們可以互相看到,因為我們是同類。”我說著,加快腳步,向金大富追去,陳麗雪也急急跟到我的旁邊,當我們兩個人离得金大富十分近,伸手可及的時候,有十分奇妙的事發生,金大富像是有所覺察一樣,陡然站定,轉過身來,提起手中的燈籠,向前照著。
  這一來,他和我們正面相對,通常人和人之間很少這樣正面相向的,所以我和陳麗雪都自然而然后退了一步。
  陳麗雪首先大聲道:“喂!這次你見了我,怎么不感到害怕?”
  金大富這時只是略現惊慌,并不如陳麗雪所說的惊駭欲絕。
  我和陳麗雪就在他面前說話,可是他顯然絕感不到我們的存在,他的神情十分疑惑,伸手在后腦上抓著,瞪著前面(事實上是瞪著我們),卻又一無所見。
  陳麗雪聲音十分恐懼:“他……一定感到了什么,不然何以突然停下來,轉過身來?”
  我想開開玩笑,說几句話令心情輕松一些,所以我道:“或許在我們逼近的時候,他感到有一陣陰風自身后襲來!”
  陳麗雪張大了口:“那……那我們……豈不是……”
  她活還沒有說完,已看到金大宮轉回身去,大聲向前吐了一口口水,道:“見鬼了!”
  我看到陳麗雪神情駭絕,忙道:“別被那個‘鬼’字嚇著了,我們現在不知是以一种什么形式存在,可以稱之為“一組記憶”,也可以稱之為“元神”,當然也可以叫作“靈魂”或“鬼”。我們并不是人死了之后的那种“鬼”,而只是腦部活動突破了時間空間的一种异常的活動,那是极難得的一种經歷!”
  我的解釋不是很容易明白——這种奇异之极的現象,誰能解釋得明白。因為身歷其境,所以也還可以接受。
  陳麗雪的神情緩和了一些,聲音仍然干澀:“真不可思議,我們兩個……竟然回到了古代,成了鬼!”
  我也感到了十分奇特,想了一想:“這正好回答了你第一次來見我時的問題,你曾問我,當你回到古代時,金大富和金美麗看到你都駭然欲絕,你不知道自己那時是什么樣的怪物!”
  陳麗雪駭然:“難道我真的曾是青面撩牙的鬼怪?”
  我用力一揮手:“當然不是,根本沒有人看得到我們,他們那兩次看到的,一定是他們自身的可怕下場,就像在我家門口,金大富看到你的情形一樣。”
  陳麗雪雙手捧住了頭:“我們究竟處于一种什么現象之中?應該怎樣辦?”
  和陳麗雪對話的過程之中,我已想到了很多,所以我很俠就回答:“一切全是我們腦部受了不知什么外來力量的影響,產生了异常活動的結果!有科學家說,人做夢,也是腦部的一种异常活動,那么就當我們是在做一個怪不可言的夢好了!”
  我向已漸漸走遠的金大富指了一指:“既然在做怪夢,索性做下去,跟上去看看他鬼頭鬼腦去做些什么事!”
  雖然陳麗雪接受了我“做怪夢”的說法,但是一切感覺都那么實在,神智上絕對清醒,那是十分奇妙的感覺,在消除了恐懼感之后,會令人十分刺激興奮,陳麗雪發出了一下叫聲,陡然發足向前奔出去,我也跟著奔向前,在我們奔到离金大富十分近的時候,他又停了步,轉過身來。
  我可以肯定,金大富一定感到了什么,大有可能真的是“一陣陰風”——傳說之中,被鬼魂跟在身后的入,都會有這种或近似的感覺。
  回到了古代,已經是一大奇遇,在古代竟然是“鬼”而不是人,那是奇上加奇,我也不禁童心(鬼心)大發,就在金大富轉過身來時,伸手向他的臉上摑了一下。
  那一下,自然打得不是很重。在我來說,确然是打了他一下,但是金大富并沒有捱了一下打的反應,他先是怔了一怔,又立時伸手在被打的臉上摸了一下,現出莫名其妙的神情——他一定感覺到了什么,可也絕不是感到了被打!
  陳麗雪在一旁看到了這种情形,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有趣,原來鬼真是那樣捉弄人的。”
  我也覺得好笑,又伸在金大富的頭上重重敲了一記,金大富又伸手去摸頭,現出害怕的神情,轉過身,加快了腳步急急向前走。
  我和陳麗雪沒有再捉弄他,只是跟在他的后面,不一會,就穿出了林子,轉進了一條小路,路看來十分荒僻,在小路的盡頭有几間磚屋,看來十分結實,不知是什么用途,金大富推門走進去,我和陳麗雪一閃身進了屋子,金大富的手中仍提著燈籠。在進屋子的時候,我絕對可以肯定陳麗雪就在我的身邊,可是一晃眼,她突然消失不見了。
  我只吃惊了极短的時間,就明白陳麗雪回去了,她的怪夢已經結束,我還在繼續我的怪夢。
  我吸了一口气,只是略停了一下,就跟著金大富穿過了一個院子,來到了一問房間中,房間中一無所有,只有地上舖著的一方草墊,草墊上有一副被褥,卻全是絞羅綢緞,而且有著精美絕倫的刺繡,和四周的環境极不相襯,那艷紅色的被子之下像是有人。
  金大富一進來就上了門閂,挂起了燈籠,搓著手來到了被子前,一抬腳,掀開了被子。被子下果然有人,是一個只穿著褻衣的女人,肌膚賽雪,容顏美麗之至,我一看到這個美麗的女人,就立即相信她就是陳麗雪曾在古代見過的那個女人,他曾和武士有過一次幽會,后來又被金大富勒索。
  這時,她的手、她的腳都被綁著,口中亦被勒了一條綢帶,我當然不知道她何以會落得這樣,我一步跨向前,在剎那間我看到了金大富盯著那女人的邪惡之极的一張臉。
  我自然而然一拳揮出,擊向金大富那丑惡之极的臉上,可是金大富的行動并沒有停止,他只是略怔了一怔,便繼續俯下身接近那女人!
  我想再揮出第二拳,突然听到了一聲惊呼:“衛先生,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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