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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三路奇兵


  王大同一動不動地躺著,看起來,他比李宣宜幸運,因為這時,他什么知覺也沒有。若是他有知覺,只怕他立刻就要接受無窮無盡的盤問。
  黃堂又停了片刻,李宣宣沒有反應,那是他意料中的事,他又道:“王夫人,事情是這樣,在出事之前,護士曾說,王醫生接到了兩個電話——”
  他用十分銳利的眼光,捕捉李宣宣的反應。可是李宣宣就像玉雕美人一樣,一點反應也沒有,甚至叫人怀疑她的心是不是還在跳,血是不是還在流。
  黃堂自顧自把護士所說的供詞,敘述了一遍,最后問道:“王夫人,護士認出,電話中有你的聲音,是怎么一回事,希望你詳細的解釋!”
  李宣宜雖然一點反應也沒有,但是黃堂可以肯定,她應听清楚了剛才的敘述,因為她長長的睫毛,不時在眨動,頻率和黃堂敘述的緊湊過程相配合。
  所以,黃堂在問了一遍之后沒有回答,就鍥而不舍,隔一分鐘,再問了一遍。
  問到了第七遍,李宜宣才輕啟朱唇,吐出了四個字來:“她听錯了!”
  黃堂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气!
  他事先想了好几遍,說的時候,又運用了不少技巧,滿以為李宣宣一定會有所透露,可是她卻只說了四個字,就把黃堂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
  李宣宣的那四個字,听來輕描淡寫,但是卻厲害之极,滴水不入,令得黃堂再也沒有法子進一步發問!
  她不說“沒有那回事”,也不說那護士胡言亂語,只是說那護士听錯了。
  那表示不論那護士說的是什么事,都和她無關!
  黃堂有好一會說不出話來,李宣宣的態度,更令他气餒——她竟然把黃堂當作不存在一樣,望也不望,理也不理,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病床上的王大同。
  足足有三分鐘之久,病房中靜得出奇,几乎連生理鹽水流進王大同体內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黃堂無法可施,明知沒有用,還是加了一句:“那護士說,听起來,是你的聲音。”
  李宣宣這次,連眼皮也不拾,一聲都沒有出。
  黃堂又是無奈,又是惱怒,他提高了聲音:“王夫人,請你和警方合作!事關五條人命,還有好几個傷者傷勢嚴重,就算能保得住性命,也會終生殘廢,警方會盡一切力量弄清楚出事的原因!”
  黃堂說到后來,神情激動,簡直有點咬牙切齒了!而且,為了加強語气,他雙手緊握著拳,揮動著。
  他站得离李宣宣相當近,在他的雙拳揮動的時候,看起來,好几次,竟像是會擊中李宣宣一樣!
  黃堂是极有經驗的警官,他自然知道如果拳打證人,會有什么樣的后果,他故意這樣做,目的是為了加強他說話的威勢,可以使對方產生怯意,就比較容易吐露實情。
  可是。他那一套裝腔作勢的做法,對于李宣宣,卻一點用也沒有,全然是在瞎子面前做媚眼!
  李宣宣唯一的反應,是她美麗動人的口角向上略翹了一下,現出了一絲笑容來——那是一個充滿了無奈、落寞,嘲弄的苦笑。
  黃堂拉過了一把椅子來,坐下,盯著李宣宣看。李宣宣一直坐著,黃堂站著,走來走去,一直無法和她的視線接触,這時坐了下來,就可以平視了!
  可是李宣宣垂下了眼臉,根本不看他,只是用极低的聲音反問:“有什么用呢?”
  黃堂怔了一怔,他的反應算是快的了,可是一時之間,他也難以明白李宣宣忽然冒出這句話來,是甚么意思。
  若是李宣宣指的是,警方就算努力找到了出事的原因,也沒有什么用,那未免太輕視警方了!
  黃堂悶哼一聲:“弄清原因,可以避免發生慘劇!”
  李宣宣听了,總算抬了抬眼,用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瞟了黃堂一眼,令得黃堂在那一剎間,几乎連心跳也停止。
  李宣宣接下來所說的話,只怕世界上沒有什么人可以一下子就接得上腔!
  她道:“人人都清楚戰爭的原因是什么,人類卻也沒有能力避免戰爭!”
  李宣宣的話,無可反駁。雖然她在此時此地,說這樣的話,和王大同闖了這樣的大禍,扯不上關系,但也令得黃堂又好久說不出話來。
  他甚至感到十分燥熱,伸手抹了抹汗,才能再說話:“种种證据可說明,王醫生在電話中受到巨大的困扰,你可知道為了什么?”
  李宣宣的回答是:“不知道。”
  黃堂再問:“你可發現他近來有什么不正常之處?”
  李宣宣的回答是:“沒有。”
  接下來的時間,黃堂問了許多問題,李宣宣的回答,像是固定的電腦程式:
  “不知道”,“沒有”。
  黃堂几乎無法克制自己的怒意,他知道,若是再在病房耽下去,他終于會忍不住出手,在李宣宣雪白粉嫩的俏臉之上,重重摑上一個耳光,以出心頭這口快要令得他爆炸的鳥气!
  所以,他在自己感到忍無可忍之前,呼哧呼哧喘著气,出了病房,并且十分不禮貌地重重關上病房的門。
  他在門口,又站了一會。才算是怒意稍斂,他吩咐了守衛的警員,任何人都不能進入病房——除了醫護人員。
  可是黃堂卻沒有想到,他無法限制李宣宣的行動。
  李宣宣在黃堂怒意勃發,拂袖而去之后,又坐了一分鐘左右,一動不動,然后,她慢慢站了起來,她身形頎長,隨隨便便從坐到立,就把成熟女性的体態美,表露無遺,看了賞心悅目之至。
  她站了起來之后,輕移蓮步,來到了窗前。
  為了使光線柔和,窗前下看紗帘,李宣宣在窗前,掀起了紗帘的一角,向下看。
  從那個窗口看出去,可以看到醫院的近門入口處,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等一等!
  黃堂离去之后,李宣宣有什么行動,他人怎么能知道?
  黃堂走了之后,病房中只有李宣宣和王大同兩人,王大同昏迷不醒,莫非王大同是假裝昏迷,暗中在監視李宣宣的行動,所以才知道她做了什么!
  當然不是,另有原因,下文自會說明。
  李宣宣在窗口,掀開紗帘向下看,約莫看了一分鐘——后來,一干人等在討論時(衛斯理也在),大家都同意了衛斯理的意見。
  衛斯理說:“她等了一分鐘左右,就來到窗前向下看,又看了一分鐘左右。從時間來計算,那應該正是黃堂离開醫院所需的時間。所以,她在窗口,是在确定黃堂是不是离開醫院。她肯定了黃堂离開了醫院,才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李宣宣下一步的行動是什么,倒是大家都知道的,她离開了醫院——自王大同出事,她赶到醫院之后,她是第一次离開。
  所以,當小郭和陳長青從警局赶到醫院來的時候,就未能見到這位大美人。
  而黃堂在离開醫院的時候,由于一無所獲,心情十分沮喪,他和小郭、陳長青一樣,想到了衛斯理。覺得這种不可思議的事,除了找衛斯理之外,沒有別的辦法,所以,他就去到了衛斯理的住所。
  黃堂并沒有預料陳長青和小郭也會摸上門來,可是他見了他們,也并不感到意外,三個人分成了對立的兩派,鬧得不愉快,黃堂离去之后,運用了他高級警官工作上的方便,下令調查衛斯理的行蹤——現代人和古代人不同的是,現代人到哪里去,都有記錄,出境入境,都在電腦上留下資料,要調查行蹤,不是難事。
  黃堂的行動,很快就有了結果:十五天前,衛斯理從北歐回來之后,就沒有离開過。
  也就是說,他在本城。
  黃堂皺著眉: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在一個過百万人口的大城市中,要找一個人,本來就不是容易的事,何況要找的人是神出鬼沒的衛斯理!
  他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因為他知道進一步的行動也沒有用,反而會惹起衛斯理的反感。他希望王大同闖禍的事,滿城皆知,會引起衛斯理的興趣,那就會主動和他聯絡,因為警方始終掌握最多資料。
  而小郭和陳長青,在衛斯理住所,等了很久,雖然老蔡有好酒好茶招待,但是衛斯理并不露面,他們也不能一直等下去。
  這期間,小郭有了不少收獲。他的手下曾向他報告:“王夫人在住所出現,但無法接近,正用遠程望遠鏡作密切的監視。”
  小郭接到報告的時候,陳長青在一旁,笑了一聲:“油頭粉面的手下,也是軟柿子,無法接近,就證明沒有辦事能力!”
  小郭當時吃了一記悶棍,沒有說什么,不過后來,陳長青卻為這句話,向小郭道歉。因為他隨即親自出馬,攜帶了許多監視的儀器和工具,也到王醫生寓所附近去監視李宣宣。
  他也一樣無法接近。
  無法接近的原因很簡單,王大同的寓所獨立在一個山頭上,只有一條屬于私人所有的道路,可以通到屋子去。那條斜路約長二百公尺,有三道電動鐵門。
  而屋子的周圍還有种种先進的防盜設備,再加上至少有十頭以上凶猛的狼狗。
  屋主人像是預知自己會有朝一日被人監視,企圖接近一樣,把自己安全無比地置于防圍之中!
  陳長青揀了一個有利的“陣地”,停了車。他做事极有毅力,像這种情形,他可以二十四小時不眠不休,等閒盯上三五天!陳長青也發現,屋子附近,至少有六七個小郭的手下,也在監視那屋子。屋子是三層洋房,可是每一個窗。都落著帘子,全然看不到屋中的情形,在花園中,狼狗來回走動,有一個仆人在澆水。
  看起來很平靜正常,可是誰知道曾有什么波濤洶涌的變故,會隨時發生——這种情形,最合陳長青的性格,為了許多沒來由的事,他都可以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去研究,何況這次的事,處處顯得如此怪异。
  在陳長青對屋子監視了五六小時之后,警方人員來了,由黃堂領隊,陳長青在螢光幕上看到黃堂帶著兩三個警官,駕車直達鐵門邊前,停了下來,黃堂下車,按動了門鈴。
  附帶說一下陳長青這時候用的監視用品——他雖然只有一個人,在人數上還不及警方和小郭。可是他配備之精良,還非小郭和警方能及,后來小郭和黃堂,對他的配備下了一句評語:簡直難以想像。
  這些配備之中,包括了四支無線電遙控的攝像管,可以遙遠控制調節焦距,發揮遠攝作用,并且紅外線裝置。四支攝像管,已被陳長青安放在适當所在,從四個不同角度監視著屋子。
  而攝像管的記錄所得,立刻投射在四幅螢光屏上。
  所以,陳長青不必像小郭的手下那樣,落后到了用遠程望遠鏡,他只消舒服地坐在車子的座位上,甚至一面喝著酒,一面哼著歌,就可以在螢光屏上看到屋外的一切活動。
  他也觀察了那條斜路的第一道鐵門,發現鐵門上裝有閉路電視和對講机。
  他就在對講机旁,一處不易為人發現的所在,放下了一具偷听器,那偷听器只有指甲般大小,可是有效的傳音距离是一千公尺。
  同樣地,他運用強力彈射器,把這樣的小偷听器射進花園去,其中有一枚,落在洋房二樓的露台上,有几枚落在花園中。
  也就是說,如果有人在洋房的露台上說話,他也可以接收得到。
  當然,他的配備還不止此,但是其他的,大可以等用到的時候再說。
  所以,黃堂到了門口的情形,和他与屋中人的對答,陳長青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黃堂按了門鈴之后不久,就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問:“什么人?”
  黃堂仰起頭,對准了閉路電視,先說了自己的身分,然后才道:“警方認為,王夫人有需要接受特別保護,要在屋內外布崗!”
  那蒼老的聲音道:“等一等!”
  這一等,足足等了十五分鐘之久,等得黃堂大是不耐煩。翹起腿,看著螢光屏的陳長青,則抱著看好戲的心情,一點也不急。
  然后,又是那蒼老的聲音道:“夫人說不必了!”
  黃堂著急,忙道:“這是警方的責任!”
  可是對講机中傳來了“得”地一聲響,顯然已停止了通話的功能。
  黃堂又叫又跳,可是對講机中,再也沒有聲音傳出來。黃堂十分憤怒,但也無可奈何,他開始在屋子的附近布崗部署,很快就發現了小郭的那些手下。
  可是他交涉了好一會,小郭的手下,強將手下無弱兵,也不會給他嚇跑。
  黃堂又發現了陳長青的那輛中型貨車,气沖沖走過來。陳長青不等他來到面前,就打開車窗,向他打招呼:“黃主任,喝杯酒?”
  黃堂只好乾瞪眼,因為并沒有法律禁止人在山上的小路上停車欣賞風景。
  陳長青又道:“屋子主人,好像不是很賣帳?”
  黃堂指著陳長青,想說什么話,可是又不知說什么才好,所以始終沒出聲。
  到天色全黑了,陳長青看到小郭也來了,黃堂也沒有走,屋子之中有燈光在窗帘的縫中透出來,可是靜得什么聲音也沒有。
  一直到午夜時分,陳長青這個人,有點好處,他能屈能伸,為了達到目的,不在乎吃點虧,看來不會有什么突發事,他就“先禮賢下士”,利用車上的通訊設備,和黃堂取得了聯絡。
  他先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黃主任”——深明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然后道:”很悶,是不是?我有一個提議,警方可以進行!”
  黃堂悶哼了一聲,沒有立刻中止通話,陳長青也就有了獻策的机會:“警方可以截听在這幢屋子打出去的所有電話,那至少可以知道王夫人和什么人有聯絡,可以知道王醫生電話中的男人是誰?”
  黃堂又悶哼了一聲,他何嘗不想這樣做,可是這樣做,都是犯法的!
  黃堂的回答正气凜然:“你在教唆警務人員触犯法律!”
  陳長青立時道:“好了,算我沒提過,醫院方面有什么消息?”
  黃堂沒好气:“昏迷不醒!”
  陳長青在這時候,又聯絡上了小郭,他“嗨”了一聲:“油頭粉面,我正和黃主任在閒談,你要不要參加!”
  陳長青竟利用了他車上的通訊設備,變成了三人會談。小郭第一句話就是:
  “要加入!黃主任,有衛斯理的消息沒有?”
  黃堂又悶哼了一聲,他几乎要全市的警員,留意衛斯理的下落,可是仍然沒有結果。對小郭的問題,沒有答案,自然只好悶哼。
  可是他在哼了一下之后,忽然叫了起來:“等一等,什么?是的,一輛外表看來十分殘舊的車子,千万則試圖攔截追逐,什么?什么?正向山上駛來,好,繼續報告!”
  在那几句急速話中,黃堂半個字也沒有提到什么人的名字,可是小郭和陳長青已不約而同,一起叫了起來:“找到了衛斯理?”
  他們立刻有了這樣的反應,那是由于他們和衛斯理相識已久,自然知道,衛斯理的車子,外型看來很殘舊,是一輛美國大車,可是所有机件曾經過改換,性能之佳,無出其右。早年,衛斯理還很是气盛的時候,不少駕了新型跑車在公路上耀武揚威的家伙,由于看不起他的車子,而很吃了點虧。
  最后,衛斯理心平气和得多,在公路上遇上有人對他車子投以不屑的眼光,他也就假裝看不見了。黃堂的手下,發現了衛斯理的車子,黃堂下令不准追截,自然是免得他手下吃虧!
  黃堂吸了一口气,回答:“是,而且,車子正駛上山來,看來目的地——”
  黃堂才說到這里,陳長青已發出了一下歡呼聲——他的設備最好,也最先看到衛斯理的車子,已經轉上山來,駛得飛快,在寂靜的午夜之中,發出轟然巨響,轉眼之間,就到了鐵門的門口。
  這時,陳長青,黃堂,小郭這三路兵馬,各自從隱伏之處扑出來,飛快地奔向鐵門。
  在他們奔向前的時候,可以听到衛斯理的車子,發出了一下喇叭聲,等他快奔到近前的時候,看到鐵門打開,車子“刷”地一聲,沖進了門。等他們赶到門口時,鐵門恰好又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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