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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神秘的組織


  世界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組織,大到北大西洋公約組織、聯合國組織、華沙公約組織;小到邊遠偏僻鄉村小學的同學會。所有組織不論大小,目的其實是一樣的:集合一個單位以上的力量,使更容易達到目的。
  有一個很有趣的問題:世界上最神秘、最秘密的組織是什么呢?
  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因為就算有了答案,這個答案一定是不正确的:真正秘密的組織,怎會讓你知道?真正秘密的組織,是身在這個組織之中的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樣的組織?
  曾經有一個時期,“非人協會”被認為是最神秘的一個組織。但是世上至少還有人知道“非人協會”這個名稱,羅開就知道“非人協會”,甚至還曾和其中的一個會員有過接触,可是羅開就不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什么組織之中。
  這似乎是講不通的,一個人,要參加一個組織,至少應該知道這個組織是什么性質,宗旨是什么,最低限度,要知道這個組織的名稱。
  尤其像羅開這樣的人,更不應該在他的身上發生這樣的事。羅開的性格十分多樣化,其中一項,就是他几乎對任何和自己有關的事,都要查根究底,弄得清清楚楚。
  羅開的信條之一是:只有當你身邊的一切,全都像水晶般澄清透徹的時候,你才是最安全的。
  可是他堅持了多年的信條,卻在這件事上,完全潰敗,他很清楚知道,自己身在一個組織之中,但是他卻完全不知道這個組織是什么。
  要從頭說羅開這樣一個特出、非常的人,是怎樣進了這個組織,可能相當沉悶,還是先說他為何參加這個組織每年一度的聚會的情形,比較有趣。
  高空纜車順著鋼纜在向上移動,車廂之中人不多,都穿著厚厚的滑雪裝,一雙青年男女拿著雪橇,偎依在一起。
  羅開的裝束,看來和普通在瑞士阿爾卑斯山麓這個滑雪胜地的游客完全一樣,而且裝成很是不耐寒的樣子,不住在雙手上呵著气。雖然事實上,他曾在紐芬蘭和當地的土人共度過好几年,習慣躺在冰塊做成的床上。纜車到站,車廂中的人陸續下車,羅開走在最后,而且可以絕對肯定沒有人注意他,多年來的冒險生活,他早已訓練出了獵犬一樣敏銳的感覺。
  他的臉部,經過精心的化妝,又戴了一副可以令他眼珠變色的隱形眼鏡,因為他知道自己快要去的地方,他所看到的人,只能看到對方的眼睛,而他給人家看的,也只是眼睛。他的身邊也准備好了一种可以使得聲帶活動略受抑制的藥物,那可以改變的他的聲音。
  這也是他生活的信條之一:當你到了一個地方,你突然不知道你身邊的人是什么人時,那么最好就是也不要讓人家知道你是什么人。
  纜車站中相當熱鬧,初學滑雪的人,一面搖擺著身子,努力平衡自己,一面發出嘻笑怪叫聲來。羅開走向一家出租滑雪工具的商店,租了一副滑雪工具,雪杖輕輕一點,他整個人已經像掠過水面的燕子一樣,順著積雪的山坡,直滑了下去。
  等他滑了几百公尺之后,他才停了一停,套上了頭套,戴上了雪鏡,繼續向下滑去,轉過了几個危險的彎角,在那些彎角處,都有巨大的告示牌,用各种文字寫著警告:此處极度危險,任何人等,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繼續前進。
  當然,告示牌所說的是真的情形,并不是虛言恫嚇。但是再嚴厲的警告,也不是為羅開,或羅開這一類人而設的。
  如果怕危險,羅開也不會成為冒險家了。
  稱羅開為冒險家,可以說是相當恰當的,羅開什么事都做,只要這件事是极度的冒險性的,當然還要有一個重要的附帶條件,做了這件事之后,可以給他帶來巨大的金錢上的利益。羅開冒險的對象,包括自然現象:高山峻岭、原始森林、万里荒漠和千潯深海;也包括人為的現象:防守最嚴的軍營。几乎不能攻破的保險庫,等等。
  對于這樣的一個人,稱之為冒險家,總不會差到哪里去了。
  在轉了一個急彎之后,是一道陡峭成為六十度角的長坡,羅開的滑雪的技術,可以輕易在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中取得獎牌,但是到了最后一段,由于加速定律,他向下滑瀉而下的速度,已超過了時速兩百公里,他還是很難控制自己,終于身子一個傾側,順著陡坡,疾滾了下去。
  這是十分危險的事,隨著人的身子向下滾,積雪會一層一層沾上來,變成一個大雪球,而把人裹在雪球的中心,可能從此再也不被人發現,也有可能若干年之后被人發現,成為一具有相當科學研究价值的僵尸。
  所以,當羅開在向下急速地滾下去之際,他不斷地使自己的身子扭動,不順直線滾下去,而且,用力揮動著雪杖,使得積雪不會聚集在他的身邊。
  他在這樣的情形下,向下滾了十分鐘左右,他自己很清楚地知道,即使是受過嚴格訓練,合格的太空人,也支持不了那么久,而會在三分鐘之前昏過去。而在這樣的情形下,昏過去,就等于死亡。
  在支持了十分鐘左右,山勢變得平坦,羅開立時掙扎著站了起來,他十分高興自己盡量放松肌肉的結果,連足踝也一點沒有扭傷的跡象。當他繼續向前滑去,看到了前面那幢小房子之際,他不禁咕噥了一句:“很難明白,除了我以外,還有誰能到達這里!”
  羅開是一個相當謙虛的人,但是再謙虛的人,有時也不免會自負一下的。這時,當羅開轉過頭,望向來路崇峻的山峰之際,他真有點自豪,這里,只怕山中的鷹都飛不到,而他,雖然剛才滾下來的時候狼狽一些,可是總算到達了,是不是?
  他以一個十分瀟洒的姿勢,在那幢用原株松木搭成的小屋前,停了下來。
  小屋的門鎖著,玻璃窗上堆著厚厚的雪,根本看不清屋中的情形。
  羅開在身邊,取出了一張金色的卡來,那和普通的信用卡一樣大小,正面和反面,各有三條黑色的磁帶。
  他知道這种磁帶是記錄資料用的,只要有适當的儀器裝置使之還原,就可以轉變成文字,通過螢幕讀出來。可是自從羅開有了這張卡之后,他用盡了方法,試用了世界各地大電腦公司的儀器,都無法知道這六條磁帶上記錄的是什么資料。
  可能那是由一种特殊的磁化方法記錄的,羅開雖然一直沒有成功,但是他也不肯輕易放棄,還在繼續嘗試之中。
  他先除下腳上的雪橇,然后把那張卡塞進了木屋門上的一道縫中,等了一會儿,听到了一陣輕微的“格格”聲,那張卡自動彈了出來,門也自動緩緩打開了一些。
  羅開推門走了進去,一股混和著松脂香味的暖气,扑面而來。才從雪地中進屋子,令得他在剎那間,什么也看不見。
  像羅開這樣的冒險家,本來是絕不容許有這种情形出現的,一秒鐘視線的阻礙,可能決定一個人是死人還是活人。不過這時,羅開卻并不在乎,因為他知道,小屋子里不會有別人。
  組織十分嚴密,他要去參加聚會,到這里來,并不是已到了聚會的地點,而只是在這里,可以得到聚會正确地點的線索——如果你沒有本領到達這里,早在那几個轉彎處或是斜坡上摔斷了脖子的話,當然得不到聚會地點的線索。而到了這小屋子之后,如果沒有足夠的智力去解開線索所提供的聚會正确地點的話,當然也無法參加聚會。而一次無法參加聚會,組織就再也不會和你有任何聯絡了。
  這樣的一個組織,算得上是神秘之极了吧!
  羅開也知道,他可以有三天時間,在這小屋子中解開線索,獨自一個人,其他的人,用什么方法到達聚會地點,他是不知道的,就像人家不知道他一樣。這個組織中所有的人,在見面的時候,全是蒙面的,有的甚至連眼睛都不給人看,或者像羅開一樣,戴上可以令眼珠顏色變更的隱形眼鏡。
  像這樣神秘的而嚴密的組織,自然一切都不能出錯。羅開也可以确知這間小屋子中,除了他之外,不會有別人,所以,一剎間什么也看不見,他也絕不緊張,他只是把面罩的下端,稍為掀開了一些,露出口部來,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那一剎間,他覺得事情不對頭了,屋子中除了他之外,還有人在。
  他的反應是如此之快,他還是看不清眼前的情形,但是他整個人,已像一頭受了惊的羚羊一樣,向后彈了出去,出了那小屋子,隨即又在雪地上打了一個滾,滾到了牆腳邊,蹲了下來。
  屋子中很靜,只是間歇有松柴被火燒著的劈啪聲傳出來,羅開伏了不到半分鐘,就直起身子來,轉到門口,除下了雪鏡,看清了屋中的情形。他剛才的感覺一點也沒有錯,屋中有一個人在,那個人同樣地穿著滑雪裝,戴著面罩,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坐在壁爐旁,用一种十分閒逸的姿勢坐著,相形之下,使羅開感到自己的緊張,變成十分狼狽。
  羅開凝立著不動,等對方先開口,可是那人只是望著羅開,一動不動,那人的眼睛,是一种奇异的澄藍色。羅開等了片刻,他已完全鎮定了下來,也可以肯定小屋子里只有那一個人,他慢慢地走進去,把門關上,沉聲道:“閣下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他一面說,一面已在一張搖椅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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