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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三位偉人之死


  有人說,人類世界將來使用的力能,一定是原子能,也有人認為,一定是太陽能,但是我卻認為,如果我們所說的“將來”,是真正的將來的話,那么,人類世界所廣泛的應用的,一定是磁能。
  以陸上的交通工具而論,現在的汽油內燃机車輛,其构造复雜,使用不便,可以說落后之极,進一步的發展,必然是摒棄內燃机,改用電,電汽車已經開始從實驗室到達街頭了。從電汽車再進一步,就一定是原子能汽車,再進一步,可能是太陽能汽車,然而,再進一步呢?那就要輪到磁力汽車了。
  為甚么說磁力將為人類最后應用的力量呢?因為地球本身,就是一個极大的磁場,地球上的每一個角落,都受到磁力的影響,在人類還未曾普遍應用磁力之前,不容易覺察到這一點,但當一旦普遍用磁力的時候,就可以發現,宇宙對于地球人,是多么地仁慈,竟賜予地球人以如此永恒存在,用之不竭的力量。
  再以汽車為例,原子能汽車,自然要在汽車內部,裝置小型的核反應器,作為動力的來源。太陽能汽車,也一定要裝置吸收太陽能的儀器。但是磁力汽車,卻根本不需要任何机器,簡單到只要在車頭裝置一塊可以和地球兩磁极發生作用的磁鐵就可以了。自然,這塊磁鐵,要可以轉換方向,利用同性相拒、异性相吸的原理,來改變行車的方向,也要有一套煞掣,來控制車行的快慢。也就是說,這樣的磁力汽車,如果不加任何控制的話,它就會一直向一個方向駛,就像我們用線吊起一枚有磁性的針,永遠向著南、北兩個方向一樣。
  自然,這是將來的事,但磁力是如此之現成,人類必然曾在這方面大動腦筋,這是可以肯定的事。
  磁力是最奇怪的力量,所有的力量,都是動態的,但磁力卻是靜態的,它自然而然存在,全無跡象可尋。
  最近的一則消息,美國加州大學的物理學教授,斯蒂華特和他的几個學生,根据羅倫斯電磁推拒原理,發明了沒有螺旋槳的小潛艇。他們利用電力,使得海水中產生磁力線,整個海水便成為他們潛艇的馬達,磁力線之間的推力,可以將這艘百九磅重的潛艇,以每小時二里的速度前進。這可以說是人類應用磁力的先聲。
  最普遍的有磁性的物質是金屬,而金屬之中,又以鐵來得最容易接受磁性的反應。其他的金屬,鎳、鈷、錳(順磁質)、鉍、銻、汞、鋅(反磁質)等,也都受磁性的作用,或迎或拒。
  科學家已經發現,磁鐵之所以有磁性,是由于磁鐵与普通鐵的鐵分子排列有异之故,磁鐵的鐵分子排列整齊,各异极互相銜接。所以磁鐵如果加熱,或受猛烈的震湯,分子排列的整齊消失,磁性也隨之消失。
  人類現在還未曾嘗試將其他金屬的分子作同樣的排列,如果開始作那樣的工作,那么,就可以出現磁性的金、磁性的銀,甚或至于磁性的非金屬。
  等到有一天,出現了磁性的非金屬之時,那么,人類的生活,就會起极大的轉變。試想,如果有磁性的水,那么,一切水泵,還有甚么用?只要利用磁性,將水汲上來就可以了,如果水能磁化,那么,要抽乾太平洋的海水,也不是甚么難事。
  說了很多題外話,當然,是因為我以下所敘述的那個充滿了神秘气氛的故事,和磁力有關。
  廣場上擠滿了人,陽光燦爛,雖然天气并不是太熱,但是在長時間的等待,毫無掩遮地暴露在陽光之下,人叢之中,也開始有點不耐煩的感覺了,可是,只見廣場上的人越來越多,并不見聚集在廣場上的人散去。
  廣場在一座博物院之前,那座博物院的仿希腊神廟式的宏偉建筑才新落成。院中陳列的物品,也經過各方面的搜羅、捐贈,連日來報章上的介紹,已經使人想要先睹為快,再加上來主持博物院開幕儀式的,是特地自遠道請來的几個知名的科學家,人們更希望一睹他們的風采,所以才形成了廣場上的人潮。
  我也擠在人叢中,看來,主持開幕儀式的大科學家遲到了,因為現在已是下午三時,而預定的開幕時間是一時半。
  我抹著汗,無法退出去,只好等著。我的心中在想,電影明星遲到,那并不令人感到意外,而著名的科學家居然也遲到,這未免令人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
  顯然不是我一個人有那樣的想法,這一點,可以從人潮中不斷爆發出不滿的──聲,得到證明。
  時間在慢慢過去,踮起腳來向前看去,可以看到博物院的職員,忙碌地在進進出出,看來,他們也等得有點焦急了,我在想,一定有甚么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果然,又等了十分鐘左右,只見一個穿著禮服的老人匆匆走了出來,他是一位著名的學者,博物院的院長,他來到了預先安排好的講台前,那本來是准備給那三位遠道而來的科學家,發表簡短演說用的,兩排擴音器在台上整齊地排列著。
  當院長站定之后,廣場上所有的人都靜了下來,人們可以清楚地听到院長所發出的濃重的喘息聲,聚集了几十人的廣場,在那一剎間,變得靜得出奇,然后,才听到了院長乾澀的聲音。
  院長的聲音是斷斷續續的,他道:“各位市民,有一個极不幸的消息,我很難過,竟要我來宣布這個不幸的消息,我們的三位貴賓,他們的飛机,在海上失蹤,有漁船目擊,這架飛机墜進了海中!”
  院長講到這里,人叢中“轟”地炸開了不絕的惊呼聲、歎息聲,有不少神經質的女性,甚至失聲叫了起來,或是哭泣了起來。
  我也不由自主,大叫了一聲。
  我看到許多人,站立在院長的身后,等到人叢中的聲音,漸漸靜了下去的時候,院長才繼續道:“這三位杰出的科學家,人類文明的先導者,他們的名字是……”
  院長的話,已沒有法子再听得見,人潮開始向四面八方散去,每一個人都發出歎息聲、唏噓聲,淹沒了院長的話聲。
  群眾心理本來很難理解和推測的,在開始的時候,可能只有极少數的人,因為發生了這樣不幸的事,是以打消了參觀博物院的念頭,而向外走去,當他們一走的時候,心靈上受了噩耗震動的人,便跟著他們。終于變得几乎所有的人全走了。
  我本來是在廣場中間的,當人潮四面八方推涌之際,我也被擠著,身不由主,向外走去。但是,當我來到了一根電燈柱之旁時,我便抱住了那根電燈柱,任由人像水一樣,在我身邊流過去,我不再動。
  這三位科學家遇難的消息,對別人,造成甚么樣的震動,我不清楚,在我心中所造成的震動,難以言喻,他們全是最杰出的人物,正像院長剛才所說的那樣,他們是人類文明的先導者,他們如果遭了不幸,那是全人類的重大損失。
  所以我不想走,我還想獲得進一步的消息。
  等到廣場上只有零零落落的几十個人時,我向博物院走去,許多記者圍著院長,在探詢消息,院長難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走上了石階,看到了一個熟人,他就在博物院工作。
  我來到他的身邊,他抬起頭來,木然地望了我一眼,喃喃地道:“太意外了!”
  “于范,”我叫著他的名字,“搜索工作,應該已在進行了?”
  于范搖著頭:“沒有用,据目擊的漁民說,飛机直沖進海中,任何人,在那樣的情形下,都不會有生還的机會。”
  于范講到這里,略為停頓了一下,才又道:“就算一條魚,那樣跌進海中,也淹死了。”
  他在那樣說的時候,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而我也一點不感到好笑,只覺得心情更加沉重。
  于范苦笑著:“剛才院長已經宣布博物院正式開放了,你要進去參觀么?”
  我搖了搖頭:“不,多謝你了!”
  我甚至不走進博物院去,就轉身下了石階,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家中。
  一進家里,就听到收音机的聲浪很大,正在報告三位著名科學家飛机失事的新聞。白素坐在收音机前,表情嚴肅,直到我到了她的身后,她才抬起頭來:“你已經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她道:“這里面,不會有甚么陰謀吧?他們三個都太重要了!”
  我苦笑著:“我不過知道了這個消息而已。”
  白素有點憤慨地道:“如果因為陰謀,而令得這三位科學家致死,那么,實在太丑惡了。”
  我沒有說甚么,只是听著收音机中的報告,報告員是在直升机上,而直升机則是在海上,進行搜索。我听得報告員在說:“到現在為止,搜索一點結果都沒有,据有關方面稱,這三位科學家中的一位,還攜來了一件极其珍貴的禮物,是贈給我們的博物館的,這件東西是甚么,事先并沒有宣布,据說,是一個居住在彼邦的移民,捐贈出來的。現在,這件寶貴的禮物,已經和這三位科學家一起長沉海底了!”
  我不禁有點愕然,大聲道:“胡說,飛机一定可以打撈起來的!”
  收音机的報告員,自然听不到我的話,仍然在敘述著海面上發生的事情。從他的報告轉來,海面上的天气极好,而飛机也一直在順利飛行,照說,是絕不應該無緣無故跌進海中去的。
  然而世事就是那么不可測,這架飛机,畢竟跌進海中去了。
  當晚,所有的晚報都報導著這不幸的消息,電視台的新聞片,也延長時間,我一直听新聞報告到午夜,仍然未曾听到發現飛机的消息,只知道,几艘小型潛艇已經出動。
  這件意外雖然令我大受震動,感到這是人類极大的損失,然而整件事和我不發生關系。
  如果事情自始至終和我不發生關系,那么,自然地無法成為故事,將之敘述出來了。
  就在我听完了最后新聞報告,已經午夜的時候,門鈴突然響起。
  我打開門,看到門外站著兩個陌生人。衣著都很名貴,如果單從衣著上來判斷,他們都應該是上等人。但是,我一看到那兩個陌生人,卻立時可以肯定,其中有一個有教養、有地位,另一個卻只是個粗人。
  我并沒有讓這兩個陌生人進來,只是問道:“找誰?”
  那個被我認為是粗人的那個道:“找你!”
  我的聲音很冷淡:“你們找錯人了,我不認識你們!”
  另一個微笑著:“衛先生,請原諒我們的冒昧,我們的确不相識,但我們慕名來訪,有一件事情,想請衛先生幫忙!”
  那時,白素也走了出來,對那兩個陌生人,我始終有著一种自然而然的戒心,是以我仍然不讓他們進來,只是道:“閣下是──”
  那人道:“我是一家打撈公司的主持人,這是我的卡片。”他取出了一張卡片來,交在我的手上。
  我向卡片看了一眼,只見卡片上印著兩個銜頭,一個是“陳氏海洋研究所所長”,另一個則是“陳氏海底沉物打撈公司總經理”,這個人的名字是陳子駒。
  我看了看卡片,又抬起頭來,這位陳子駒已然指著另一個我認為是粗人的那個道:“這一位,是方先生,方廷寶,他是著名的潛水專家。”
  方廷寶,我听見過這個名字,并且知道他是遠東潛水最深,潛水時間最長的紀錄保持者。是以我忙道:“原來是方先生,請進來。”
  我請他們坐下,方廷寶不斷打量著我客廳中的陳設,而陳子駒則神情猶豫,像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對我說話才比較恰當。
  在那樣的情形下,我自然只好開門見山,提出詢問:“兩位來,有甚么指教?”
  陳子駒道:“我和方先生兩個人,設計了一种圓形的小潛艇,這种小潛艇,可以在深海中靈活地行駛,用來做很多事情。”
  我皺了皺眉,陳子駒的話,听來完全不著邊際,所以我略帶不滿:“陳先生,你來找我.是為了向我推銷你們發明的小潛艇?”
  陳子駒忙道:“不,不,當然不,我只是想說明,在任何打撈工作之中,有了這樣的小潛艇,甚至在夜間作業,也和白天一樣!”
  我皺眉更甚:“我仍然不明白你的意思。”
  陳子駒吸了一口气:“那三位著名的科學家,他們的飛机,沉進了海底,這一件事,你已經知道了?”
  我一听得陳子駒那樣講法,便不禁怦然心動:“當然知道,你的意思是──”
  陳子駒講話,慢條斯理地,看來,他喜歡將每一件事,都從頭講起:“現在,軍方和警方,都在搜索打撈,我的打撈公司,只不過是一間民營公司,我想,如果由我的打撈公司,先發現了沉入海中的飛机,那么,這是一個替公司宣傳的最好机會。”
  我的心中多少有點憤怒,利用這樣的不幸事件,來替自己的公司宣傳,無論如何,這總不是一件高尚的事情,所以我的反應是沉默。
  陳子駒忙又道:“衛先生,或者你還不明白我真正的意思,我是說,我們有最好的設備,最好的人員,他們可能永遠找不到沉入海底的飛机,但我們可以!”
  我冷冷地道:“那你大可以向有關當局申請,參加打撈工作!”
  方廷寶直到此際才開口,他有點悻然地道:“我們試過,但被拒絕,所以我們才決定自己行動,我們一定能有所發現。”
  我的怒气已漸漸平复,因為能及早將跌進海中的飛机找出來,是一件好事。
  我點著頭:“你們可以去進行──”
  我講到這里,略頓了一頓,才繼續道:“這件事,你們似乎不必來征詢我的同意。”
  方廷寶立即道:“我需要一個助手!”
  我明白他們的來意了,可是我的心中,卻更增疑惑,我道:“這更不可能,陳先生主持一個打撈公司,難道找不到別的潛水人?”
  陳子駒道:“有,我們公司中一共有十二個潛水人,但是除了方先生一人之外,其余的人,都難以擔當這個任務,所以我們想到了衛先生,想請你幫忙,衛先生的名气大,本領高,我們一直佩服。”
  我思疑著,并不立即回答。陳子駒給我戴了一連串的高帽子,但是我卻絕對沒有飄飄然的感覺,我反而感到事情更加古怪。或者直接一點地說,我感到方廷寶和陳子駒兩人來看我,有著一個不可告人的陰謀!
  在我保持沉默的時候,方廷寶又道:“衛先生要是答應的話,我們立時出發,我相信,在天亮之前,我們就可以有結果了!”
  能夠在天亮之前,找到那三個科學家所乘的飛机,這是一個极度的誘惑,但是我卻立時搖了搖頭,而且,為了試探他們的真正目的.我道:“我看我們之間的談話,應該坦白一些。”
  陳子駒卻誤會了我的意思:“當然,衛先生如果參加我們的工作,我會付給酬勞,不論有沒有結果,都是一樣,我可以先付一半,你喜歡現鈔,還是支票?”
  我連忙作了一個手勢,阻止他伸手入袋取錢出來:“你誤會了,我自知不夠資格,參加深海打撈工作,你們的心中,其實也很明白這一點!”
  我講到這里,只見陳子駒和方廷寶兩人互望著,現出十分尷尬的神色來。
  我知道我的話,已說中了他們的心事,是以我立時又道:“而你們仍然要來邀我一起去,請問,有甚么真正目的?”
  我的這個問題一出口,他們兩人,不僅是尷尬,簡直有點不安!
  我道:“除非你們据實答覆,不然,你們決不會有甚么收獲。”
  陳子駒歎了一聲:“衛先生,要瞞過你真是不容易,是這樣,我們知道你對于一切神秘的事情,有著丰富的經驗……”
  我听得他那樣說,不禁陡地一呆:“這次墜机,有甚么神秘?”
  陳子駒攤著手:“三個知名的科學家,天气又好,飛机忽然失了事,這還不夠神秘么?”
  听得陳子駒以那樣空泛的話來回答我的問題,我的心中不禁冷笑了起來。陳子駒太滑頭了,我几乎立時可以肯定,他一定知道有關這架飛机失事的原因,只不過他卻瞞著我,不肯講給我听。
  雖然他曾說,要瞞我是十分困難的事,裝出好像已被我逼出了說真話的樣子,但是那只不過是他的手法之一而已!
  然而我也知道,這時候向他逼問,一定不會有甚么結果,他不會向我說甚么的。
  要明白他所說的“神秘”,究竟是甚么意思,唯一的辦法,就是接受他的邀請,參加他們的工作,看看他們究竟准備出甚么花樣!
  對付滑頭的人,最好的辦法,也就是滑頭,所以盡管我的心中,已經知道他根本不曾說實話,但是在表面上,我卻裝出十分同意的神情來:“是的,這件事,真可以說是十分神秘!”
  陳子駒高興地道:“衛先生已經答應了?我們立時可以行動,我知道,軍警的聯合搜索,在晚上停止,我們可以趁机進行。”
  我還在裝著考慮,可是那時,我的心中卻更可以肯定陳子駒在講鬼話,他的話中,破綻實在太多!
  要知道,搜索一架跌進海中的飛机,那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軍警的聯合行動,未有發現,原因是無法确定飛机墮海的正确位置。
  而軍警的搜索行動,當然使用海底探索儀,除非陳子駒已掌握了詳細的飛机墮海資料,不然,他怎會那樣有把握?
  而陳子駒只不過是一間民營打撈公司的主持人,他有甚么辦法可以知道飛机墮海的詳盡資料?
  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甚至已不可避免地將飛机失事和陳子駒連在一起了。
  有了這樣的聯想,我更不肯放棄這個机會。但是我還是假裝考慮了很久,才道:”我想,只怕我不能胜任!”
  方廷寶忙道:“衛先生,我有你的潛水紀錄,知道你一定可以成為我最得力的助手。”
  我心中的疑惑,又增加了几分。的确,我有著不錯的潛水紀錄,但是我也知道,我決不以潛水出名,而且,我的潛水紀錄,在一個業余潛水者而言,已很不錯了,但是也決不應該得到一個職業潛水者的推崇。
  由此可知,方廷寶他們來找我,是另有目的的,決計不是為了找一個潛水助手那樣簡單。
  可是,他們究竟有甚么目的呢?我卻又沒有法子想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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