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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不可測的變故


  我第一個想法是他們在和我“開玩笑”,那是很自然的反應,因為我不以為在古堡的范圍之內還有別人。可是當我抬頭向四面一看之間,我立時否定了自己的這种想法。
  道理很簡單,車子停在古堡前的空地上,空地的一百公尺范圍之內,沒有可供人躲藏之處。如果有人想躲起來,將這塊大石拋向車頂,最近的隱藏地點,是在古堡的建筑物的樓上。然而當我抬頭看去之際,發現那至少有兩百公尺的距离,王居風和彩虹都決不可能有這樣的力道,將一塊超過五十公斤的大石,拋擲得那么遠,而且那么准!
  我一面想,一面來到了那塊大石之前,先用腳撥了一下,卻撥它不動,我用雙手將大石捧了起來,我的估計不錯,大石的确超過五十公斤。這樣的一塊大石,從甚么地方來的呢?
  我心中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手一松,大石又重重落在地上。
  在那一剎之前,本來我已有了另外一個想法。我想到的是,在古堡之中,可能有著古代保衛城堡常用的一种武器,那种武器,是通過簡單的……机械裝置,將石彈彈向遠方以攻擊敵人,通常叫做“彈石机”。王居風和彩虹可能是利用了古堡中的彈石机向我進攻。
  可是,當我一松手,大石落在地上之后,我立刻又否定了這個本來极有可能的想法。
  因為大石落地之后,發出相當巨大的聲響,而且,令得大石撞擊之處的石板,裂開了一道縫。
  我站著,雙手捧著大石,大石离地不會超過一公尺,大石墮地的力道已經如此大。如果大石是由古堡中的彈石机彈出來的話,那么至少從一百公尺的高空墮下,從加速度和重量的關系來看,這塊大石如果是從一百公尺以上的高空落在車頂,那就決計不止在車頂壓出一個凹痕那么簡單,它的力量應該可以洞穿車頂!
  當我又否定了我的第二個想法之后,盡避我心中的疑問再多,可是此際腦中嗡嗡作響,想的只有一個問題:這塊大石是從何而來的?
  我的手心在冒著汗,當我在衣服上抹著,想抹去手心上的汗之際,我發現手上有著不少石粉和細小的石粒,這倒部分回答了我的問題,這塊大石,看來是從山上才開采下來的。
  然而,四周圍并沒有人,是誰將一塊才從山上采下來的大石,拋向車頂的?
  雖然不斷冒著汗,可是我心中的寒意,卻越來越甚,我感到有一股极其難以形容,妖异莫名的气氛,包圍著我,而我必須沖破它,要不然,我會支持不住。所以我立時進了車子,踏下油門,向前疾駛而去。
  當我在疾駛向前之際,我听到……真的听到……一陣呼號聲,那是一陣充滿了痛苦、絕望的呼號聲,我強調真正听到這种由千百人發出來的呼號聲,是因為當時我實在不能肯定我是不是真的听到,那只是一閃而過的一种感覺,而汽車的引擎聲又十分震耳。
  事實上,就算當時我可以肯定听到了這种聲響的話,我也沒有勇气停下來追究聲響自何而來,因為在我視線可及的范圍之內,根本看不到任何可以發出聲音來的東西!
  我盡我所能地將車子駕得飛快,甚至在三十度的斜路,我也加著油,當我的車子像瘋牛一樣沖進小鎮,停在那小酒店面前之際,我簡直不相信自己已經到了!
  小酒店的門已經關上,我大力拍著門,一有人來開門,我就大聲道:“古昂,古昂在不在?”
  我看也沒看開門的人,就將他推開,沖了進去。
  我發出的聲響一定十分大,是以當我沖進酒店之際,已有几個人迎了出來,我一眼看到古昂在其中,就直奔到他的面前,一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大聲喝道:“古昂,關于大公古堡,你有事瞞著我,如果你不對我照實說出來,我一定扭斷你的頸骨!”
  我一面說,一面用力推著他的頭,令得他的頭歪在一邊,在這個朴實的小鎮之中,像我對付古昂這樣的場面,一定极其罕見,是以旁觀的所有人都呆住了,任由我“作惡”。古昂高叫道:“放開我!”
  我松了松手:“你別以為我半夜三更來找你,是來和你開玩笑!”
  當時我臉上的神情,一定极其凶惡,是以古昂連聲叫道:“我知道!我知道!”
  這時,圍觀的人之中,有一個中年人大聲向我喝道:“喂,你干甚么?”
  我轉過頭去:“只是我和古昂之間的事,如果別人有興趣,想參加,我也歡迎!”
  那中年人呆了一呆,不知說甚么才好,我已經不由分說,拖著古昂,走向酒店之外,几乎將他“塞”上車子,我也上了車,轎車直駛出了五分鐘左右,才停下來。車子停在极其寂靜的山路之上,我雙手按著駕駛盤:“古昂,首先你要知道,我是認真的!”
  古昂苦笑了一下:“其實關于那古堡,我并沒有對你隱瞞了甚么,我所未曾提到的,只不過是一些……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的事。”
  我立時道:“例如甚么?”
  古昂吞了一口口水,又向我要了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才道:“那是一些荒誕的事,無法解釋。古堡之中,會時時失去一些東西……請你別誤會,失去的都不是古堡中有歷史价值的古物,而是我們管理員日常使用的一些沒有价值的東西!”
  我心中陡地一動:“譬如說,像打火机這一類的東西?”
  古昂道:“我未曾遺失過打火机,可是,卻失去過一柄小刀,我的几個同事,也有類似的經歷!”
  我道:“都是在一些甚么情形下發生的事?”
  古昂道:“都是很普通的情形,像將東西放下之后,一個不留意,甚至在极短的時間中,再去看,這件東西就已經不見了!”
  我皺著眉:“請你說得具体一些,例如你那柄小刀,是在甚么情形下失去的?”
  古昂疑惑道:“一柄小刀,為甚么那么重要!”
  我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一柄小刀,當然不重要,只不過我在古昂的話中,已然發覺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事,可是當時,我的思緒還十分混亂,還不能确切知道自己捕捉到的是甚么,所以我才要古昂說得詳細點。
  我作了一個堅持自己意見的手勢。古昂道:“古堡管理員,有時要做一點維修的工作,那一天,我只記得是去年,記不清哪一天,我在一間房間,修理一只床腳……”
  我打斷了他的話頭:“哪一間?”
  古昂望著我,答不上來,呆了片刻:“我記不清楚了,這真的那么重要?”
  我道:“是高小姐過夜的那一間?”
  古昂道:“不是,是在東翼,二樓,或者三樓……”
  我又道:“你其他同事不見東西,也是在古堡的各處,不是在固定的一個地方,一間房間?”
  古昂道:“不是,在古堡各處……”
  他講到這里,陡地停了一停:“對了,好像全是在東翼發生的,中間大堂和西翼,未曾發生過甚么事。”
  我點了點頭:“繼續說!”
  古昂道:“我帶了一只工具箱,進入那間房間,開始整理工作,我在工作的過程中,清楚地將一柄小刀,那是一柄瑞士制的小刀,很精致,放在壁爐的架上……”
  我陡地一震:“壁爐架上?”
  古昂眨著眼:“是的,古堡的每一間房間,全有壁爐!”
  我攤了攤手:“請繼續說。”
  古昂道:“其實,也沒有甚么特別,等我在一分鐘之后,再想用這柄小刀時,小刀不見了!找來找去都找不到。由于這种情形已不是第一次,我們都當作是一种怪事,所以沒有再找下去,我知道找不到了!整件事情的經過,就是那樣。”
  我道:“失去一點東西,也不是怪誕。”
  古昂望了我片刻:“怪誕的是,在古堡中,有時會莫名其妙地失去一點東西。有時候,卻又會莫名其妙地多出一點東西!”
  我一听得古昂這种說法,不禁挺了挺身子。無緣無故失去東西,雖然怪,可以想像,而無緣無故多出一點東西來,就有點駭人了!
  我忙道:“例如甚么?”
  古昂道:“有一晚,我和几個同事,正准備睡覺,听得屋頂上有一下聲響,我和一個同事爬上屋頂去看,看到屋頂上有一大盤麻繩!”
  我咽了一口口水,問道:“不是你們之中任何人留在屋頂上的?”
  古昂道:“不可能,繩子又舊又臭,我們根本不用這樣的繩子。還有一次,一柄斧頭,忽然自天而降,落在院子里,差點沒闖禍!”
  我心頭怦怦跳起來:“可有一塊大石頭自天而降?”
  古昂搖頭道:“沒有,多半是一些古里古怪的東西,有的時候,是一只瓦缽,也有的時候,是一只酒壺,一只木杓,等等。”
  我伸手按住了他的肩:“我完全相信你的話,因為我來的時候,在古堡門外,一塊至少有五十公斤的大石,突然落了下來,壓在車頂上!你如果不信,可以去察看車頂上的凹痕!”
  古昂的神情,极其吃惊:“甚么?你……才從大公古堡來!迸堡已經封閉了!每年古堡封閉之后,決沒有人前往的,甚至沒有人接近它!”
  我苦笑了一下,我在無意之中,露了口風透露自己到過古堡!我忙道:“我……只不過好奇,在古堡的門口,徘徊了片刻而已!”
  古昂大搖其頭,神色凝重地道:“那也不好!”
  我問道:“為甚么?”
  古昂道:“每年冬天,古堡不屬于人,屬于神靈,离古堡最近的几個小鎮,在寒冷之夜,甚至都可以听到來自古堡的許多呼號聲,從來也沒有人敢接近去看個究竟!我們畢竟只是普通人,誰敢去和神靈打交道呢?”
  我听得古昂這樣說,不禁吸了一口涼气。我望著他,說我只不過是在古堡門上徘徊了一陣,古昂已覺得嚴重之极,而彩虹和王居風兩人,進了古堡之內,他們如今的遭遇會怎樣呢?
  我一面想,一面又問道:“有沒有人因為在古堡封閉之后進入古堡而出事的?”
  古昂道:“沒有,因為根本沒有人會這樣做!”
  這時,我有了一個設想,我再將這個設想整理了一下:“古昂,既然古堡在封閉之后,就沒有人接近,是不是有可能被甚么人,譬如說,某一种犯罪集團利用來做他們的巢穴?因為那可說是世界上最冷僻的地方,在古堡之中,不論進行甚么活動,都不會受到外人的干涉!”
  我一本正經提出我這個設想來,而且自己覺得設想也相當合理。不見人影的古堡中,不是正好被大規模的犯罪集團利用來作巢穴嗎?
  我的根据是我一直認為古堡有人躲著。古昂和他的同事的遭遇不說,單說最近的事,彩虹不見了打火机,得到了一塊銅牌,摸到了一只人的手,這證明當時古堡中另有外人。我發現了那只打火机,一塊大石向我的車子拋來,這也證明古堡中另外有人!
  古堡中如果有人躲著,而又不斷制造一點怪事出來嚇人,那么一定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說這些人是犯罪集團,雖不中亦不遠矣!
  可是,當我向古昂提出這一點時,我才說到一半,古昂的臉上,已經現出了极其滑稽的神情,等我說完,他忍不住炳哈大笑起來:“當然不會,如果有人,他躲在甚么地方呢?”
  我道:“這就是我要進一步追究的事,我認為,大公古堡之中,有著极其秘密的地道系統,只不過普通人未曾發現!”
  古昂到這時,也有點生气了,大聲道:“絕對沒有可能,我對古堡太熟悉了!”
  我堅持道:“一定有,不然你看這個……”我自袋中摸出了彩虹的打火机來:“這是高小姐的打火机,它忽然出現!”
  古昂道:“我早已說過,古堡中有點怪事,會突然之間多一點東西出來。”
  我盯著古昂看著,心中在想:古昂會不會就是犯罪集團的一分子?但是我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古昂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都是一個誠實的山村青年。
  我呆了半晌,才道:“古昂,我要你的幫助!”古昂苦笑了一下:“你將我塞進車子的時候太凶了,所以我不幫你!”
  我道:“別開玩笑,這事情很嚴重!”
  古昂呆了一呆:“嚴重到甚么地步?”
  我道:“你听著,我所講的一切,你不論是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絕不能講給別人听!”
  由于我說得嚴重,古昂也變得緊張起來。我又道:“還有,你听到我的講述之后,不准生气,換了我是你,我一定會發怒如狂,因為有兩個人,實在太胡鬧了,他們,他們……”
  我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始才好,猶豫了好一會,我才將高彩虹和王居風兩人的事,約略地講述著。古昂可以說是一個十分好脾气的人,然而,當我說到彩虹和王居風兩人攀牆而入,他已經有點沉不住气!當我說到他們兩人用斧頭砍開了門進入古堡,古昂的臉脹得通紅,坐立不安,連聲道:“怎么可以!他們怎么可以這樣?任何人沒權這樣!”
  我苦笑了一下:“你听我說下去!”
  古昂雙手緊握著拳,勉強忍著,我繼續講述著,古昂听到兩人翻天覆地尋找暗道,只會苦笑,听到王居風和彩虹要在古堡中捉迷藏,雙手緊緊抱住了頭。
  然而,當我繼續說下去之際,古昂憤怒的情緒漸漸減少,惊訝的神情漸漸增加。
  他越听越是奇訝:“你就是因為那王……不見了,才來的?”
  我道:“是,當我來到的時候,他又出現了!”
  我再繼續講著,等他听到我轉述了王居風的遭遇之后,他歎了一口气:“先生,你才告訴了我兩個瘋子的故事!”
  我道:“不,他們的行為雖然乖張,但他們決計不是瘋子!”
  古昂沖口而出:“他們兩個人要不是瘋子,那么,你就是……”
  他本來一定想說“你就是瘋子”的,可是他沒有說出來。不過他說不說出來,其實都沒有甚么分別,因為他用一种望著瘋子的眼光望著我!
  我搖著頭:“古昂,在所有的事中,沒有一個人是瘋子,而一定有甚么我們不明白的!”
  古昂對我的話,沒有甚么反應:“我實在沒有甚么可以幫你!”
  我苦笑道:“我想要你幫忙的事,還沒有講出來!”
  古昂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望著我。因為我對他講的一切,已經夠古怪的了,如果說還有甚么未曾講出來,那真有點不可思議了!
  我苦笑著:“他們,那位王先生和高小姐,又到古堡去了!”
  古昂雙手握著拳:“那太可惡了,我一定要將他們赶出來,這違反我國法律!”
  我忙道:“對了!我想請你幫忙的事,就是要求你將他們兩人,從占堡中赶出來!”
  古昂的神情很激動:“那不用你請求,除非我不知道,只要我知道,我一定將他們兩人赶出來,我……”他講到這里,陡地停了下來,盯著我,顯然是在剎那間,他想到了事情一定不那么簡單,而另外有甚么不對頭的地方在!
  他望著我,現出了詢問的神色,我點了點頭,古昂的神色更難看:“他們……他們……”
  我道:“我找不到他們!他們的車子在古堡門口,我也可以肯定他們曾到過古堡,但是我找不到他們,他們……他們……”
  我正在考慮該如何形容他們兩人如今在古堡中的情形才好,古昂已叫了起來:“他們失蹤了!被古堡吞沒了,他們……”
  古昂越說神情越是可怖,而且,他像是怕我硬將他送到古堡去,一面叫,一面打開車門,向外便跳。我伸手去拉他,一下子沒拉住,他已經下了車子,向前狂奔。我連忙發動車子,追了上去,不一會,車子就攔住了他的去路,他奔得十分急,一下子扑在車身上,喘著气,叫道:“我不去!我不去!”
  我隔著車門,自窗中伸出手去,拉住了他,恐防他再逃走,一面盡量使我的聲音听來平靜:“你何必這樣怕?你看我,在古堡中,一個人耽了很久,一點也沒有甚么意外!”
  我注意到古昂的視線,定在車頂上,我心中暗叫“糟糕”,因為在車頂,有一個相當大的凹痕,而我才告訴了他,車頂上的凹痕,是在甚么樣的情形之下形成的。
  果然,古昂立時叫了起來:“還說沒有甚么事?那塊自天而降的大石,就差一點將你砸死!”他一面說,一面喘著气,同時望著我:“為你自己著想,赶快离開,別再去惹大公古堡了!”
  我有點啼笑皆非:“古昂,你會不顧朋友,就此离去?”
  古昂眨著眼:“再賠上一個,沒有甚么好處!我一定不去!”
  我知道很難說服古昂,只好苦笑道:“你一定不肯去,我也沒有法子,我很后悔將一切經過告訴了你!”
  古昂忙道:“你放心,我決不會對任何人說,我會很快將這一切全忘記,就當它完全沒有發生過!你放心,只管放心!”
  在那一利間,我有了一個主意,我放開了古昂,冷冷地道:“我的确很放心,因為你對你自己的父親和叔叔的失蹤,也可以完全忘記,何況是兩個陌生人!”
  古昂陡地一震,臉脹得通紅:“我父親和叔叔,他們……只不過是离開了家鄉,到外面去求發展!”
  我冷笑道:“你找了這樣一個理由來掩飾自己沒有探索真相的勇气,很好!很好!他們到了外面去求發展,不錯。已經有多少年了?你收到過他們寄來的甚么信件?”
  古昂的神色很難看,我打開車門,走了出來,對著他大喝道:“滾回去吧!賓回酒吧去,去和女侍打情罵俏,你這個不求知道事實真相的糊涂鬼和膽小表,你只配這樣子生活!”
  在星月微光之下,古昂的臉色煞白,我的話,顯然給了他极大的刺激,他的身子有點發抖,盯著我。過了足有一分鐘之久,他才道:“你的話是甚么意思?你是說,我父親和叔叔,他們在大公古堡之中……失蹤,他們遭到了甚么?”
  我道:“我不知道,我就是邀請你一起去探索,如果你不敢去,那就算了!”
  古昂揚著手,一言不發,向車子走來,我連忙將車門打開,古昂進了車子,在駕駛位旁坐下,我駕著車向前駛去。
  這時,我令得古昂跟我一起到大公古堡去。事后,發生了一連串意想不到的事,回想一下,不明白為甚么要逼著古昂和我一起到大公古堡去!迸昂其實幫不了我甚么,在和他兩次談話中,知道他對大公古堡的了解不算很多,他也不知道古堡之中是不是另有秘道,我拉他一起去,究竟是為了甚么呢?
  唯一的解釋是,當時我內心深處,一樣存在著莫名的恐懼,想拉一個人來和我作陪,那么,古昂自然是最理想的人選了。
  古昂坐在我的身邊,一聲不出。直到天際現出了魚肚白色,离大公古堡也很近了,他才突然冒出了一句話來:“如果我父親和叔叔還在古堡之中,那么他們現在……現在……”
  我反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隔了那么多年,他們的生命,當然已經結束了!”
  古昂苦笑了一下,沒有再說甚么,車子在山路上轉了一個彎之后,已經可以看到大公古堡。在晨曦中看來,格外雄偉壯觀。我禁不住在想:當這座古堡建筑期間,工程不知有多么艱巨,保能大公也不知徵調了多少民夫!只怕沒有一個民夫自愿參加古堡的建筑工程,在這期間,不知發生過多少悲慘的事情!當我在這樣想的時候,我恍惚听到了苦工的呼號聲,皮鞭的揮動聲,兵士的呼喝聲,我忙定了定神,便車子的行駛穩定一些。
  車子在古堡的大門前的空地停下,我是駕了彩虹的車子去找古昂的,我的老爺車,在古堡門口。看來,彩虹和王居風兩人,還沒有离開古堡,他們要离開的話,當然會用我的車子,而不會步行下山。
  我和古昂下了車,來到門口,我向古昂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古昂搖頭:“不必了!”
  我和他一面走進古堡,一面道:“看來,很多事,全在東翼發生,尤其是那間房間,我們就從那間房間開始,好不好?”
  古昂深深吸了一口气:“照你所說來看,你已經在那間房間之中找過了?”
  我道:“是的,我沒有找到甚么,王居風開始時也沒找到甚么,可是后來,他顯然有所發現!”
  古昂喃喃地道:“但愿我們也有所發現!”
  我們一面說著,一面已從中央大听,轉到了東翼的大廳之中。然后,沿著樓梯向上走去,到了三樓。那間房間,是在三樓的走廊起端處的第一間。
  當我推開了房門,古昂一眼看到房間中的情形之際,不禁發出一下呼叫聲。我也不知道他是為了憤怒,還是為了悲哀。
  他像是喝醉了酒一樣,走進房間來,然后,頹然坐倒在一張椅子上,臉色蒼白難看。
  我看出他极其疲倦,我道:“要不要先喝一杯咖啡?”
  古昂揮著手,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事實上,我這時也一樣十分疲倦,自己也需要一杯咖啡。我想令得我們之間的气氛輕松一些,是以我道:“如果你不怕一個人在這房間中的話,我到后院去,拿一壺咖啡來,我們商量怎么著手!”
  古昂苦澀地笑了一下:“一點也不幽默!”
  我聳一聳肩,轉身向外走去。當我向外走去的時候,看到他伸手在撫著臉,通常人在覺得疲倦的時候,就會那樣。
  我下樓,樓梯是回旋的,在樓梯旁的牆上,挂著不少畫。這些油畫,照我來看,都有极高的价值,大公古堡在冬天一直空著,可以任由人偷進來,而古堡中那么多有价值的東西,居然可以保存下來,也算是怪事!
  我一面想著,一面下著樓梯,當我來到二樓之際,我突然听到樓上,傳來了古昂的一下尖叫聲,叫著我的名字。他對我的名字,發音是不很准,可是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他尖叫著:“衛斯理!”
  我陡地一怔!在听到了古昂的尖叫聲之后,我第一個反應,就是陡地轉身,向樓上直沖上去。那二十几級樓梯,我几乎只分了五次就跳上去,我大聲叫道:“甚么事?古昂?”
  我只叫了一句,人已經到了三樓。
  我已經介紹過,三樓,古昂所在的那間房間,就是在走廊起端。所以,我一到了三樓,事實上,等于到了那房間,而且,房門開著,我上了樓,只跨出了一步,就可以看到房間中的情形!
  我不厭其煩地敘述這一切,想說明一點:自我听到了這一下尖叫聲,到我可以看到那間房間中的情形,其間的時間間隔,不會超過五秒鐘!
  古昂不在那張安樂椅上。
  我大叫一生,沖進了房間,轉身,我看不到古昂,我叫道:“古昂!”
  我叫了很多聲,沒有回音,在那段時間內,我只是在房中團團轉著,和做著一些全然沒有意義的事,例如不斷俯身去看床下面,希望古昂在叫了我一聲之后,躲進了床下。
  古昂一定還在那間房間之中,這一點我可以肯定。他的尖叫聲,從這個房間中傳出來,而我在五秒鐘之內,就上了樓。他如果在這五秒鐘之間离開房間,除了下樓,就是向走廊的盡頭走去,我一定可以看到他的,而我上樓之際并沒有看到他。
  那一下尖叫聲,听來十分惶急,像是他在我离開的那一段短短的時間之中,突然發生了甚么极不可測的事情。當然,有甚么不可測的事情發生過,因為他不見了!一個超過七十公斤的年輕漢子,像是突然消失在空气中,不見了!
  這實在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古昂的的确确不見了!
  我思緒亂成一片!在我略為定下神來之際,我想到:“我离開,古昂坐在那張安樂椅上,如果發生了不可測的事,那我倒希望,這种不可測的事在我身上重演,那么,我至少可以知道古昂究竟到哪里去了!”
  我想到這一點,我也在安樂椅上,坐了下來。而且學著古昂當時坐著的姿勢,盡量將身子放低,那是一個疲倦的人的坐姿。不過這時,由于古昂的失蹤,我早已忘記了疲倦。
  我坐了下來之后,期待著不可測的事情發生在我的身上。可是卻甚么也沒有發生,房間之中,整座古堡之中,甚至于古堡的周遭,都靜到了极點,難以想像會有甚么不可思議的特殊意外。
  我坐著,明知這樣坐著,不是辦法,但是我只能這樣坐著。雖然古昂一直沒有出現,我不應該坐著,應該去找他,可是我怎么找呢?古昂無疑在房間中,他不應該在別處!
  我無法准确判斷自己坐了多久,一直到我听到了有汽車聲自古堡外傳來,我才陡地跳了起來。
  我在那張椅子上坐的時間比古昂久,可是卻并沒有甚么事發生。
  接著,我又听到了人聲,听來,像是有好几輛車子,也有不少人。我离開了那張椅子,走向窗口,向外看去,我看到在圍牆之外,古堡前的空地上,停著三輛車子,有不少人下車,其中四個人,穿著制服,看來他們像是警察。
  這時,我才感到事態嚴重!
  昨晚在小鎮上,我以极惡劣的態度將古昂帶走。本來,如果古昂還在的話,我的罪名至多不過是私入太公古堡,沒有甚么大不了。可是如今古昂不在了!我如何向來人解釋古昂的失蹤?
  我一想到這一點,就知道要不是我立刻离開古堡的話,可能走不掉了!
  在古堡外的那些人,這時不過才來到古堡的大門前,指著打開的大門,在叫嚷著。我听不到他們在叫些甚么,但他們立刻就要進古堡來,這一點毫無疑問!不過我也可以有足夠的時間走得脫。
  但是,就算可以逃离古堡,以后又怎么樣?王居風和高彩虹還不知在哪里,如今又加上一個古昂,我實在不能一走了之!
  所以我盡避知道會有极大麻煩,還是打消了逃走的念頭,向下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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