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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買家云集


  小郭剛想開口,我想到了一點補充,忙道:“你說征求者只和被選中的六十人聯絡,我認為所有的應征者部曾經得到過征求者發出的訊息。”
  小郭用疑惑的眼光望著我,我道:“訊息可以肯定具有強烈的說服力,要求所有的應征者都不承認自己曾經去應征。”
  小郭遲疑:“那么多人,個個都肯听話?”
  我道:“不知道用的是甚么方法,但顯然十分有效──這就是我們連一個應征者都找不到的原因。”
  小郭不住搖頭──我并不怪他,因為事情确實有太多想不通之處。小郭喃喃地道:“難道征求者發出了嚴重的威脅,所以嚇得應征者不敢承認?”
  我苦笑了一下:“這是可能之一。像這類的枝節問題,可以暫時不去研究,等到根本問題解決了,自然會跟著有答案。”
  小郭用力擺動身子,又大叫數聲。看來是想一抒心中郁悶之气。然后,他道:“征求者對生命配額的需要量,和用處有直接的關系。需要量大,表示會用來做買賣;需要量小,看來就像是用來做研究工作。”
  我同意小郭的分析──生命配額如果已經到了可以買賣的階段,其需要量之大,一定超乎想像。像現在那樣,一個城市選六十人,當然遠遠不夠。
  小郭又道:“要是被選中的人,都已失蹤,為甚么沒有引起注意?”
  我揚了揚眉:“在有過百万人口的城市中,每天都有許多人不見,不會引起太大的注意。”
  小郭苦笑:“我們現在可以做甚么?”
  我想了一會,很無可奈何:“甚么也不能做──根本無從著手,只好靜以待變。”
  小郭大大不以為然,指著我:“說得好听,甚么靜以待變,根本就是承認失敗,沒有斗志!”
  我攤了攤手:“隨便你怎么說。”
  小郭湊近了我:“這不是你的作風──衛斯理從來對任何事情,都鍥而不舍,哪有半途而廢之理?”
  我突然覺得很疲倦,伸手在臉上抹了几下,說話也有气無力:“凡事總有一個開始,就讓這件事作為第一件衛斯理不想追究下去的事好了。”
  小郭雙眼發定,聲音嘶啞,叫了起來:“告訴我真正的原因──我不相信你會承認失敗。”
  我歎了一聲:“當失敗來到時,不管你承認或不承認,都要接受,現在的情形,就是如此。”
  小郭极固執:“說真正的原因!”
  我望了他半晌,才徐徐地道:“魯迅本來是學醫的,后來他放棄了──”
  我才說到這里,小郭已經接口:“他說:學醫,醫好了富人,他們繼續欺壓窮人;醫好了窮人,他們繼續給富人欺壓,太沒有意思,所以他放棄了。”
  我點了點頭:“你知道就好。”
  小郭倒真有鍥而不舍的精神:“你的觀念太落伍了,魯迅的時代在將近一個世紀之前,現在富人和窮人之間的對立,也不是那樣尖銳了。”
  我苦笑道:“我知道,可是我一想到強權統治者,若可以藉生命配額的轉移而長命百歲,我就對這件事毫無興趣。”
  小郭冷笑:“你也太天真了──強權統治是一個集團,死了一些,自然有另一些頂上去,本質不變,几個人是死是活,對整個集團根本不發生影響──從几個人的存在与否,引申到根本政策會有改變,那只是八九流所謂政論家的一相情愿而已。”
  小郭這一番話,令我大是歎服──道理我也早已明白,不過在感情上總無法接受強權統治者生命可以得到延長。
  我拍了拍他的肩頭:“好,你繼續推理下去。”
  小郭很高興,大大吁了一口气,續道:“我設想所有被選中的應征者已經集中到了某一處所在──在那里,進行生命配額的買賣。”
  小郭的這個假設,和其他有關這件事的設想一樣,都有一种很奇怪的現象:明知事情應該如此,可是卻無法想像事情怎么會如此。
  像小郭說,所有被選中的應征者,已經集中起來。我同意這一想法,可是無法想像這件事是如何進行的。
  在世界其他各地,從每個大城市中,轉移六十個人到目的地去,雖然不是難事,但要做到完全沒有痕跡,也不是容易的事──現代人的行蹤,總有線索可循。
  而更不可想像的是在強權統治嚴密監視之下,消失了的那六十人,相信朱槿他們已經盡了力去追尋那六十人的下落,當然沒有結果。
  而如果說那六十人已經离開國境,那更難以想像了。
  我的神情十分猶豫,小郭知道我的心意,他道:“要令那些人出國,雖然困難,但絕非不可能──”
  他語沒有說完,我已經點頭表示同意。
  确然,困難,但并非不可能──在那舉世震惊的大屠殺之后,劊子手意猶未盡,下令通緝許多“要犯”,在總動員之下,看起來應該可以把“要犯”一网打盡。可是事實是,“要犯”紛紛出國,令得劊子手目瞪口呆,不知道在哪一個環節出了毛病。
  所以在強權統治之下,嚴密監視也還是可以突破的。因此小郭的設想可以成立。
  我揚了揚手:“你的假設可以成立,不過對追究整件事情,并無幫助。我們完全不知道對手是誰,而且無法想像甚么人或是甚么集團如此神通廣大,可以做到那樣多連想都無法想的事。”
  小郭望著我,不出聲。
  我知道他在想甚么,搖頭道:“不,不會是外星人。你先要說服我,外星人要地球人的生命配額有甚么用處。”
  小郭歎了一聲:“如果,不是外星人,那我真的不知道征求者是甚么人了。”
  小郭的話才一出口,大門打開,還沒有見人,就听到了語聲:“不知道是甚么人,可以找!”
  我和小郭一听到聲音,就霍然起立,同時也感到一陣勁風,一只大鷹,先展翅飛了進來,接著是身形高大粗壯的紅綾,在紅綾身后,正是剛才發話的白素。
  白素和紅綾回來了,令我大為高興,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白素后面,還跟著一個人,卻是勒曼醫院的亮聲先生。
  他們突然出現,在高興之余,我也感到奇怪──听白素的話,像是我和小郭的對話,她都听到了一樣。
  我向她投以詢問的眼色,她點了點頭,向亮聲望去,卻說了一句我听來莫名其妙的對話:“在哪里?”
  亮聲走向前來,走到桌子之前。不久之前,我和朱槿他們曾圍著桌子看地圖。
  亮聲來到桌子之前,向那張還攤在桌上,朱槿她們离去的時候沒有帶走的地圖指了一指。
  紅綾大踏步走向前,伸出大手就要去抓那地圖,白素出手极快,一翻手,已經扣住了紅綾的手腕,不讓她去動地圖。
  三人這一連串的動作,看得我和小郭目瞪口呆,不知道發生了甚么事。
  白素阻止了紅綾,轉過頭來,向我說了一句話──卻只見她口唇掀動,不聞其聲,她用的乃是“唇語”,說的是:“有偷听器,亮聲在外面就發現了。”
  剎那之間,我怒意上沖,雙手握拳,就要向外沖去。
  白素松開了紅綾,又一把將我拉住──她用很高興的語气道:“小郭也在,太好了,我們到書房去。”
  小郭也看懂了白素的唇語,他立刻點了點頭,先上了樓。我忍住了气,跟了上去,白素、紅綾和亮聲,也一起進了書房。
  白素反手把門關上──我書房有极其完善的隔音裝備,如果偷听器是在樓下,那絕听不到我們在書房說的話。
  門牙一關上,小郭就道:“好家伙,竟然關公面前舞大刀,在衛府玩起偷听的花樣來了!”
  白素道:“若不是亮聲先生,我們真還無法發現──那張地圖,就是靈敏度极高的偷听器,那是最尖端的科技。”
  白素跟著說了經過,原來她和紅綾回家來,在門口遇上了亮聲。亮聲當時的舉動很奇怪──手中拿著一只小盒子,放在耳邊,正在傾听甚么。
  他見了白素,向白素作了一個手勢,白素走向前去,他把小盒子湊到白素耳邊,白素就听到了我和小郭的對話。
  白素當然立刻知道發生了甚么事,亮聲向不遠處的樹叢指了一指,又做了几個手勢,表示不關他的事──后來他才向我們解釋,他那只小盒子,功用万千,可以接收到許多訊號。那偷听器發出的訊號,給他截到,當時他并不知道是誰在我家里放了偷听器,不過根据訊號的來龍去脈,他知道偷听者正躲藏在不遠處的樹叢之中。
  白素當時就感到亮聲并無惡意,她听了我和小郭的對話一會,才開門進來。
  我相信放下偷听器的事情,柳絮必然并不知情──雖然她一樣從爛泥堆中出來,可是在康維十七世的薰陶之下,應該已經習慣行為光明正大,不會再如此鬼頭鬼腦。這种行為,如果給康維知道,這個“新生命形式”的机器人,一定會勃然大怒,柳絮不敢冒這個險。
  那也就是說,是朱槿和水葒干的好事。
  我對她們二人,本來就沒有甚么好感,這時更是反感、厭惡到了极點。
  白素在我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示意我稍安毋躁。她向亮聲望去,亮聲攤了攤手,神情很是無可奈何:“上次和衛先生會面之后,我們很努力去追尋那征求者的下落,可是一無所獲,所以又來听听消息──不過看來,衛先生這里,對事情也是毫無進展。”
  我和小郭都苦笑。小郭道:“只有一些設想,事實毫無發展──衛斯理想要放棄………”
  他說到這里,望著白素,白素笑道:“他是說著玩的。”
  我繼續苦笑:“可以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仍然一點結果也沒有。朱槿她們前來,以為有了轉机,可是也落了空。連勒曼醫院都沒有頭緒,我們還有甚么可為?”
  白素不理會我的話,向亮聲道:“你們對這件事為甚么興趣如此強烈?”
  她在這樣問的時候,反手向我作了一個手勢,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我一直堅持事情和外星人無關,理由是外星入不會對地球人的生命配額有興趣。而亮聲以及他代表的勒曼醫院,可以說是屬于外星人的范圍,他們顯然很有興趣,這也可以證明我的想法不是很對。
  亮聲回答道:“我們一直在研究人類的生命,從而發現了生命配額這回事,要是我們的發現,給人用來做買賣,會給人類社會秩序帶來大混亂。”
  亮聲所說的這一點,我早已看出來。
  在這件生命配額買賣的事情上,不論是買家還是賣家,由于身在其中,只計較本身的利害,所以看不出它對社會秩序的破坏性。
  我自問不會去買命,更不會去賣命,可以說是一個旁觀者,所以能看出這件事的嚴重性。
  而亮聲是外星人,旁觀者約立場更是毫無疑問,所以他應該比我看得更清楚。
  白素對亮聲的回答感到滿意,她點了點頭,神情嚴肅:“所以我們無論如何不能放棄追查,一定要查出結果,并且阻止這种生命配額的買賣。”
  本來我對這件事,真有點心灰意冷,這時白素的話,令我不由自主發出了一聲長嘯,表示已經下了決心,要在毫無頭緒的情形下,繼續追尋。
  我一發聲,紅綾這個野人,巴不得有這個机會,也跟著吼叫起來。兩人的聲音合在一起,雖不至于惊天動地,倒也十分惊人。就在這時候,我從窗子看出去,看到有一群人,從附近的樹叢中走出來。
  從上向下望,由于角度的關系,看起來人都像是很矮。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本來就不高,這時看來更像是一個土墩在向前移動。而跟在他身后的三名女子,則不論從甚么角度來看,都美麗奪目,艷光四射。
  這三名女子,當然就是柳絮、朱槿和水葒。
  而當先那個身形粗壯扎實的漢子,卻是大亨。再后面是陶啟泉和一些我認得出或認不出的富豪。
  看到了這些人,我并不感到奇怪──他們曾經來找過我,自然會再來。倒是朱槿在我這里放下了偷听器,又敢公然出現,我倒很佩服她的勇气。
  令我意外的是在他們之后,后面還有許多人。
  首先是七八個穿著阿拉伯服飾的人,還有几個穿著軍服,肩頭的肩章上的星星閃閃生光。
  除此而外,還有一些奇裝异服的人,和二三十個由他人扶著走路的人,甚至于還有几個是坐在輪椅之上的。
  這一大群人,組合之奇特,當真是無以复加。
  看他們的情形,正是朝我家而來。可能我和紅綾發出的聲音,透過窗戶傳了出去,多半听來還是十分惊人,所以那些紛紛停步,抬頭向上望來。
  這一下,使我可以居高臨下看清他們的臉面。而一看之下,小郭首先發出了一下惊呼聲,我也不禁吸了一口气。
  一眼之間,我至少可以認出十個八個大人物來──這些大人物,不是超級大豪富,就是有能力翻云覆雨,令世界大亂或是天下太平的掌權者。
  其余我一時之間認不出的人物,其身分也可想而知。
  這許多經濟、政治和軍事巨頭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個世界性的高峰會議。
  我正在疑惑,何以會有那么多巨頭級人物聚在一起,白素已在我身后道:“這些人,全是生命配額的大買家。”
  經白素一言提醒,我更是怒意陡生,冷笑道:“我真希望可以有生命配額出讓──而拒絕賣給他們,看看他們絕望的表情,也是賞心樂事!”
  亮聲搖頭:“衛君你太偏激了!生命配額的買賣對人類來說,不是好事。可是如果找到了生命配額轉移的方法,卻不失為偉大的發現。這种發現可以用錢買的話,我也是買家。”
  我怒道:“你要生命配額有甚么用?”
  亮聲的回答其實也在我意料之中,他道:“地球人的文明發展,相當緩慢,其中原因之一是由于地球人的生命短促。如果一些偉大的科學家,能夠享有更多的生命配額,他們就能對人類文明作出更多的貢獻。譬如說,達芬奇如果可以多活五十年,人類的飛行史可能提早兩百年。”
  我冷笑道:“你剛才所說的,純粹是外星人的痴人說夢,生命配額要是可以轉移,必然百分之百轉移到那些人的身上──”
  我說到這里,伸手向窗戶外指了一指,這時,那些人离我的屋子更近了。
  我又用力揮了揮手,提高了聲音:“決不會輪到科學家來享用!”
  亮聲道:“那只是分配方法的問題──不是根本問題。”
  我瞪著他:“你有听說過一個皇帝,看到了面有菜色的農民,怪他們為甚么不吃肉的故事?你剛才說的風涼話,比此更甚。分配問題就是根本問題──不會由你來分配罷!”
  亮聲苦笑:“要是由勒曼醫院掌握了生命配額的轉移方法,就可以由我來分配。”
  我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頓地道:“當你掌握了這种權力的時候,會和有權的地球人一樣──權力令人腐化,這是至理名言!”
  白素在這時候,打開了書房門,向下叫了一聲:“所有人等在門口,不得妄動!”
  白素的話,當然可以通過偷听器令朱槿听到,朱槿自然也會轉告那些人。
  可是白素的話雖然很權威,卻沒有起到作用。她的話才一出口,大門就傳來了“砰砰”的敲門聲,簡直沒有禮貌到了极點。
  我忍無可忍,從樓上一躍而下,在半空中一個翻騰,落在門前,左手拉開門,右手一探,已把在門外用力敲門的那家伙的手腕抓住,順勢向后就摔。
  在把那家伙摔出去的時候,感到他身子很是沉重,等到他哇哇大叫,我才知道他是大亨。
  緊接著,人影一閃,一個人在我面前掠過,我順手就抓,卻抓了個空,其人身法之快,竟不在良辰美景之下。同時听得那人叫道:“手下留情!”
  其人不是別人,正是朱槿。
  這時我也正在奇怪,何以一下子摔出了大亨,卻沒有听到他重重落地的聲音。
  我疾轉過身,看到了眼前的奇景:只見紅綾不知在什么時候出的手,右手抓住了大亨后頭凸出的那塊肥肉,左手托住了大亨的后腰,已經把大亨高高舉起。
  大亨一面在掙扎,一面吼叫連連。
  看到了這种情形,我自然而然哈哈大笑,喝采道:“好俊的身手!”
  紅綾則笑著,手臂搖動,作狀要把大亨摔出去,同時道:“矮胖子,你再叫,我這樣用力一拋,看你的生命配額是不是立刻全部報銷!”
  大亨只怕自從出世以來,未曾受過這樣的待遇,他就算再橫行已慣,這時也怕紅綾說得出,做得到,盡管气得兩腮鼓脹,卻是不敢再叫。
  這時除了朱槿飛掠而入之外,其余人等,倒都听從白素的吩咐,在門口站定,不敢亂動。
  連白素對紅綾的行動都十分欣賞,緊接著我的喝采,她大聲問我:“你可知道這是甚么手法?”
  我大笑不止:“當然知道!”
  接著,我就提高了聲音:“當年北丐洪老爺子,和西毒歐陽先生,出手抓那個胖大和尚,用的就是這個手法!”
  我和白素的對話,听得懂的人不會恨多,可是大亨的處境越來越不妙,卻是有目共睹。
  只見在我們說話之間,那只神鷹也仗著人勢,來湊熱鬧。它飛到大亨胸前停下,尖喙离大亨的眼睛不到一公分,來回擺動,像是就要啄下去一般。
  好一個大亨,果然強悍無比,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居然雙眼圓睜,連眨也不眨一下。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更出乎意料之外,只听得朱槿尖叫一聲,突然她身形一矮,竟然直挺挺跪了下來,滿面都是惶急之情,叫道:“都是我不好,不該在府上放偷听器,快放他下來,我向你們全家叩頭賠罪!”
  大亨則在上面喊叫:“是我的主意!要殺要打,只管沖著我來,別難為別人!”
  叫嚷之間,朱槿還真的要叩下頭去,白素連忙搶向前去,俯身一把抱住了她,把她抱了起來。
  朱槿和大亨這一番患難見真情,令紅綾也大為感動,立刻把大亨輕輕放下。大亨和朱槿也立刻緊緊相擁。
  我看到這种情形,剛想發出一聲冷笑,白素已經反手抓住了我的手,不讓我出聲。
  后來,我笑白素和紅綾:“你們也太容易心軟了,這一男一女,擺明是在做戲,你們那么快就原諒了他們!”
  白素回答:“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們做戲做到這個程度,我們自然應該趁勢收手,留一個地步。況且這件事要追查下去,很多地方要和他們合作,弄得太僵,沒有好處。”
  當時我雖然沒有再說甚么,可是心中不以為然。不過后來事情的發展,确如白素所料──這是后話,甚至已不在這個故事的范圍之內,表過不提。
  當下,大亨仍然擁著朱槿,向我望來,道:“為了要弄明白你在這件事上,掌握了多少資料,所以放偷听器是我的主意。”
  我已經接受了白素的暗示,所以只是冷冷地道:“好主意──不過白費心机,我甚么資料都沒有。”
  大亨望了一下小郭,接著又向亮聲望去,神情很是疑惑。
  我拉住了亮聲,走到大門口,提高了聲音:“這位是從勒曼醫院來的亮聲先生,你們有一大半人知道他的來歷。你們所追尋的生命配額,就是首先由勒曼醫院提出來的。他可以告訴你們,他們只是提出了這個概念,并不知道如何把生命配額從一些人的身上轉移給另一些人!你們追求的事,連亮聲先生都不知道,等于根本沒有這回事!”
  我之所以把亮聲拉了出來,是因為我看到門外那批人的陣仗,知道事情如果不徹底解決,日后我將不胜其煩。所以非十分明确表示,我和整件事情沒有關系,在我這里,甚么也得不到才行。
  那些人听了我的話,都很失望,一些本身是大人物的人,有我認識的,上來和我打招呼,不認識的,也過來自我介紹是某某人的代表。
  一時之間,著實亂了好一陣子。我指著其中一人:“你的主人,才過了五十歲生日,正當壯年,何必那么急著購買生命配額!”
  那人的回答,可以說代表了所有買家的心聲。他道:“主人說:人生無常,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早有准備,不會有錯。主人請我多多向衛先生問好。”
  我攤了攤手:“各位都已經明白,我實在不能在這件事上提供任何幫助!”
  大亨走到我的身旁,大聲道:“我們此來,本來就沒有打算在你這里得到任何幫助!”
  我又好气又好笑:“那么,閣下所為何來?”
  大亨的回答,更令我气結。他竟然道:“我們是來請你不要破坏這件事──我們決心要購買生命配額,請你不要從中作梗,破坏我們的買賣!”
  我气得半晌說不出話來,這時候紅綾和白素,站到了我的身邊,表示對我支持。
  我直盯著大亨,冷冷地道:“我做甚么,或者不做甚么,都由我自己決定,你,或是任何人,都不能改變──我說得夠清楚了嗎?”
  大亨臉色鐵青,一言不發。陶啟泉上來想打圓場,我向他搖了搖頭:“你們不能說服我,我也不能說服你們──大家各行其事。誰也別打扰誰,好不好?”
  陶啟泉長歎數聲,沒有再說甚么。
  我不再理會他們,轉身進屋,亮聲小郭紅綾白素也都跟了進來,紅綾走在最后,轉身向門外大吼數聲,嚇得門外那些人連連后退,她才哈哈大笑:“祝你們成功──個個變成千年不死大鳥龜!”
  我立刻跟著轟笑:“說得好!”
  白素雖然不以為然,可是也忍不住笑起來,小郭和亮聲一起鼓掌。門外那些人神情雖然尷尬,可是看來他們并不介意變成大烏龜,重要的只要千年不死就好。
  這表示了他們買命的欲望是多么強烈!
  剎那之間,我想到的是:世界上究竟是想買命的人多,還是想賣命的人多呢?
  這個故事,題為《買命》,到這里告一段落。
  沒有結果──當然還沒有,因為“買命”根本就是一個不完整的行為。只有買,沒有賣,就不會有結果。有買,有賣,才是一個完整的過程。
  所以,理所當然,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下回”就一定是《賣命》。
  种种峰回路轉的變化,都會在下一個故事《賣命》之中,得到發展。
  不知道你是不是相信有生命配額這回事。
  我非常相信──因為在我身上,确實有几种生命配額已經用完了。
  我甚至于難以肯定,如果生命配額可以購買,而我又有能力購買的話,我會不會去買──就像那些人一樣。
  你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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