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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隨机生還元帥失蹤


  巴圖的聲音,充滿了疑惑:“這些日子……有三個多月了,他在什么地方?”
  女聲吸了一口气:“沒有人知道。”
  巴圖叫了起來:“這不可理解——”
  女聲道:“我們的人報告,完全可以相信。”
  巴圖有點不耐:“那個他媽的‘我們的人’是誰?”
  女聲回答:“是你在照片上見過的眾多將軍中的一個,為我們工作,他的報告在這里,你可以看。”
  接下來,便是一下翻紙聲。
  (無法知道報告寫什么,只好肯定,元帥在拍了那張照片之后,就不知所終,但在蒙古草原上,沒有交通工具,沒有馬匹,絕不可能走遠,這是普通常識。)
  果然,巴圖立即問出了這個問題。
  女聲的回答是:“當然,我們的人知道他還生存,是他遇到那牧人之后的三小時。他帶著一只大箱子,看來相當沉重,他的体力衰弱,又才遭巨變,估計三小時,他至多移動十公里,可是循他走出的方向追上去,卻沒有找到他。”
  巴圖固執地道:“不可能,沒有道理。”
  女聲有點惱怒:“事實就是如此,世上有許多看來不可能的事在發生,不然,為什么會有你這樣的人?”
  巴圖哼了一聲:“他從此沒有再出現,也沒有人再見過他?”
  女聲給以肯定的答复:“是,在他离開的方向約三公里處,有几個帳幕,大人都出去放牧了,有几個儿童,都很小,也問不出什么來,由于我們的人嚴守秘密,所以并沒有大規模的搜索,后來KGB也知道了,多半是在墮机現場,沒有發現他的尸体,所以才起疑,也曾作過搜索,但沒有結果。”
  巴圖又哼了一聲。
  女聲追問了一句:“你清楚自己的任務了?”
  巴圖大聲回答:“再清楚沒有,派我去,有一個最大的好處,一到了蒙古草原上,我就和當地的牧人一樣——我本來就是那里來的。”
  錄音帶的第一部分,到這里告一段落。
  我和白素呆了好一會,我才道:“這位顯赫一時的元帥,上哪里去了?秦始皇的地下皇陵再大,也決無可能伸延到唐努烏梁海去。”
  白素瞪了我一眼,她自然知道我是指當年馬金花神秘失蹤,進入了秦始皇地下宮殿一事而言——這件事,記述在《活涌》這個故事中。
  她道:“哪有那么多地下宮殿。”
  我攤手:“那么,他上哪儿去了?”
  白素皺著眉:“可能遭到意外——”
  她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她知道這個可能性不大,她想了片刻,才道:“兩次失蹤,是不是有聯系?都是謎一樣的失蹤。”
  我怔了一怔,兩次失蹤,一次是元帥在蒙古草原上的失蹤,一次是相隔十年,一個小學教師和十來個小學生在芬蘭北部山區的失蹤。
  兩次失蹤,看起來毫無可以聯得起來之處。
  而且,也不很相同,元帥,人人都知道有這樣的一個人在,只是去向不明。
  而教師和小學生,卻連哪里來的,都沒有人知道。
  所以我的語气很遲疑:“不會有關系吧。”
  白素也現出遲疑的神情來:“有這种感覺……”
  沒有再討論下去,因為還有很多錄音帶,等著要听。
  第二部分的錄音帶,听來更亂,但也可以知道,巴圖已經到了蒙古,也見到了那個牧人,和被那位女士稱為“我們的人”的那位將軍,大部分都是他們三人的對話,用的是喀爾喀蒙古語,我和白素,可以當時就听懂大部分,有听不懂的,事后也全弄明白。
  先是巴圖和將軍的對話,他們在什么地方見面,并沒有說明,身為將軍,而卻替外國情報机构工作,那是殺頭的大罪,可想而知,他們的會面,一定十分秘密,反正在外蒙古一百五十六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找一個兩個秘密會面的所在,總不是難事。
  巴圖和將軍的對話,自然在适當的距离之外,給接收了的。
  將軍的聲音听來急促:“你到這時候才來。”
  巴圖壓低了聲音:“遲了?已經發現了他?”
  將軍憤然:“沒有,隔了那么久,只怕發現的尸体,也已成了枯骨。”
  巴圖沉聲道:“并沒有發現尸体。”
  將軍顯得十分不耐煩;“草原那么大,我們曾試過十多個士兵被匪徒殺了之后,隔兩年才發現尸体。”
  巴圖道:“我的任務是要把他找到。”
  將軍悻然:“祝你成功,等你找到了他,就再和我聯絡,我可以幫你离開,在你尋找期間,我想我們不必多聯絡。”
  巴圖冷冷地回答:“根本不必聯絡。”
  (巴圖和將軍听起來不歡而散,不過將軍一定也安排了巴圖和那個牧人的見面,听起來,巴圖和那牧人,在草原上一面策騎,一面交談,所以這一段錄音帶,除了有對話聲之外,還有風吹草動聲、馬嘶聲,運用些想象力,很有草原風光在眼前的感覺。)
  那牧人敘述著當時的情形:“我們都看到天上有火光,有爆炸聲,只看一股濃煙,直沖下來,大家,是的,當時我們有五個人在一起,大家一起赶過看,我在最后面——”
  巴圖問:“不對吧,五個人,在前面的四個,應該先看到他。”
  牧人有點惱怒——巴圖离開蒙古太久了,忘了蒙古人最不喜歡人家對他的話表示怀疑。所以牧人提高了聲音:“他們沒有遇上,我遇上了,有什么不對?”
  巴圖連聲道歉,牧人才又道:“他講的話,我也不是很听得懂,我的俄國話不是很好——”
  巴圖的聲音听來很意外:“他講俄文?”接著,他又自言自語:“他應該會點俄語的。”
  牧人繼續著:“我只听懂,他說自己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人,比我們的喬巴山元帥還要偉大,至少一樣,他又取出了照相机,叫我替他照相,對了,就是在這里……大概就在這里。”
  那時,巴圖和牧人,一定已到當日牧人見到元帥處,所以牧人才這樣說,草原上到處一樣,牧人自己也未能十分肯定。
  牧人繼續著:“拍了照,他說一定會有人來問我關于見過他的事,這張照片,可以換許多匹馬……哼,他騙人,照相机給一個軍人拿去,甚至沒有還給我。”
  巴圖低聲說了一句什么,怎么也听不清楚,想來是無關緊要的話。
  牧人在憤憤不平:“還警告我不能對任何人說。拍了照后,他就拖著那箱子走,箱子看來很重,他半天也邁不出一步,我想幫他,他又不要。”
  巴圖問:“他走得很慢,能走到什么地方去?”
  牧人笑了起來:“照我看,哪里也走不到,我告訴他,三公里外,有我們的營帳,他都發了半天怔。”
  巴圖歎了一聲:“可是他卻不見了。”
  牧人停了片刻,才道:“草原上有時……會有點怪事,不是人所能明白的。”
  巴圖問得十分小心;“照你看,會不會他那箱子里的東西貴重,有人把他殺了之后……埋葬,把箱子中的東西取走了?”
  牧人怒道:“以前,草原上有強盜的時候,或者會有這种事,現在,我們全是正當的牧人,誰會做這种傷天害理的勾當?”
  (我和白素互望一眼,巴圖果然相當能干,他的這個假設,對于一個人拖著一只箱子在草原上消失,可以說是最好的解釋。)
  (我甚至以為那是唯一的可能。)
  (白素卻只是說:有可能。)
  巴圖“嗯”了一聲,“當然,草原上……唉,除了你之外,沒有別人見過他?”
  牧人的聲音中有點遲疑:“這……很奇怪,營地上……他好象到過營地。”
  巴圖的聲音大是興奮:“就是三公里之外的那几個營帳?你怎么知道他好象去過?可是他留下了什么?”
  牧人道:“不是,而是小那斯吐模模糊糊說過一些話,很令人奇怪。”
  (“那斯吐”是相當普通的蒙古人名字。加上一個“小”字,表示那是一個小孩子。)
  巴圖忙問:“小那斯吐,多大了?”
  牧人道:“兩歲多,剛在學講話,草原上的孩子長得鈍,大人又忙,捧著孩子講話的時間少,孩子學話也慢,所以——”
  巴圖急速打斷了牧人的話:“小那斯吐說了什么?”
  牧人道:“小孩子的話——”
  巴圖急道:“你不記得了?請帶我去見小那斯吐。”
  牧人駭然:“在小孩子口里,能問出什么?”
  巴科沒有回答,再接下來,就是他和一個小孩子在對話,小孩子的話斷斷續續,口齒不清,有許多時候,听來象是一面在吮吸著手指,一面在說話,又會忽然哭起來。
  (巴圖相當珍惜錄音帶,孩子哭的時候,含糊不清時,他誘導孩子講的話都沒有錄,跳過去,所以听起來,更是雜亂之极。)
  (孩子所說的話中,真正對找人有點用處的,只有几句。那孩子的語言能力相當差,莫非正如那牧人所說,草原上的孩子,由于見到大人的机會少,所以學話也遲?)
  (郭靖在蒙古草原上長大,到四歲才說話。)
  孩子在經過了反覆的詢問之后,才道:“有人……沒見過的人……拉著大箱子來……要水喝……他要水喝……要水喝……”
  巴圖耐著性子,又講了很多好話,才問:“你給他水喝了?”
  孩子卻又岔了開去,說了不少不知所云的話,牧人的聲音傳出來:“孩子還小,不會懂得舀水給客人,多半是客人自己去舀水。”
  孩子忽然又叫了起來:“水,水,那邊。”
  牧人道:“水,或馬乳酒,都在那個大營帳中。”巴圖“嗯”了一聲——他自然向那個大營帳看了一眼,然后又問:“那人,你沒見過的,進營帳去舀水喝了?”
  孩子總算答應得相當快:“是。”
  巴圖盡量把話說得慢:“他离開的時候,向哪一個方向走的?”這句話相當复雜,巴圖在說的時候,多半比手划腳,花了很多功夫,可是孩子一听,就放聲大哭起來。
  這時又出現了一個女人安慰拍打孩子的聲音,那女人道:“別問他,他什么也不知道。”
  女人說著,听起來象是抱著孩子奔了開去,因為孩子的哭聲,正在迅速遠离。那牧人道:“孩子自己向人說起過那個陌生人的事,當天晚上,大人放牧回來,孩子就說了,說到最后,就是你問的那個問題。”
  巴圖發急:“孩子怎么說?”
  牧人頓了一頓:“孩子說,那人……進了大營帳之后,沒有出來過。”
  巴圖發出了一下如同抽噎的聲音:“沒有出來過?這是什么話?”
  牧人道:“是啊!當時听到的大人都笑,孩子的父親很生气,打了他一下,又呼喝他不許胡言亂語,所以你剛才一問,他就哭了。我早就說過,在孩子口里,問不出什么來的。”
  巴圖發出的一下沉吟聲。
  錄音到這里又是一個段落。
  (當時我就道:“巴圖至少應該到那大營帳中去看一看。”)
  (白素道:“我想他一定立刻就進了那大營帳。”)
  白素說得對,接下來的那一段對話,顯然就是在那個大營賬中進行的。
  放牧人的營地,通常都有一座比普通蒙古包更大的營帳,用途极多,晚上,作為眾多人的聚會之處,放置許多屬于公眾的物件,大桶的馬乳酒,清水也全儲放在內,有時也存放私人有大型物件——多半是大的箱子之類。
  錄音在開始的時候,有東西的碰撞聲傳出來,巴圖在說著:“好雜亂。”
  那牧人道:“總是這樣子的,扎營久了,又快開拔,誰還來整理。”
  巴圖道:“這里面,別說躲一個人,十個人也躲下來了。又有水,又有酒,又有乾糧。”
  那牧人顯然從來也沒有想到過,大是駭然:“他一直躲著沒有出來?不會吧……那么久了,而且里面那么亂,是因為有人來找過,來了十多個,一大半是俄國人。”
  巴圖忙問:“他們找得仔細?”
  牧人悻然:“怎么不仔細,一件件東西全搬出來,几只大箱子,還叫打了開來,又在每一個營帳中找,象是認定他在這里了。”
  巴圖深深吸著气,牧人接著道:“還不是沒有找到。”
  巴圖再追問:“這里要是躲著人,你們不易覺察?”
  牧人不耐煩:“誰會想得到?誰要躲在這里?”
  (那牧人的不耐煩,大有理由,他的反問,也十分應該。巴圖似乎沒有理由一再怀疑有人躲著。)
  (可是接下來,突如其來的變故,卻證明了巴圖有著過人的敏銳。)
  牧人的話才一住口,突然有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我,我要躲在這里。”
  那人講的是俄語,而且,顯然他是不知從什么古怪地方冒出來的(后來立即知道了),所以牧人發出了一下怪叫聲:“你……你這個人,躲在箱子里干什么?”
  冒出來的是一個俄國人,而且怪异到了是從一只大箱子中冒出來的。
  巴圖卻沒有出聲,無法知道在那几十秒鐘,他在干什么,但自接下來的聲音听來,他一定處于极度惊駭之中,以致說不出話來。
  因為接下來,仍是那俄國人在說話:“巴圖,我的老朋友,我早就知道,你們要派人來的話,只要你沒有死,你是唯一的人選。”
  巴圖直到這時,才“啊”地一聲,叫:“老狐狸,是你,你沒有死,我當然不敢死。”
  巴圖這時用的也是俄語,他的俄語也极其流利。他接著又問:“你躲在這里多久了?”
  老狐狸(當然是一個人的外號)呵呵笑著:“超過兩個月了。”
  巴圖發出了一直頓足聲:“我一進來,就覺得這里极适宜人躲藏,果然如此,你躲在這里干什么?”
  老狐狸回答:“等他出來”。
  (由于后來,錄音帶上記錄的聲音,表示出一件极不可思議的怪事,我和白素,翻來覆去地听了很多次,才算是有了一點頭緒,但也不敢肯定,所以在敘述中,加上了我們很多的推測,用的語句,也相當遲疑。)
  (當時,我就問:“你猜想,這個老狐狸是什么人?”)
  (白素道:“我猜是蘇聯情報机构的高級人員,和巴圖是舊相識,他們多半是早在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大家同屬盟軍時認識的。”)
  (我同意白素的推測;“而且他們的私人交情還十分好,不然,老狐狸不會現身出來,等什么人?”
  (白素說:“听下去,應該有分曉。”)
  听下去,是巴圖在問:“等誰出來?”
  老狐狸的聲音有點疲倦:“你到這里來,要找的是什么人?”
  巴圖顯然又受到了震惊,罵了一句髒語,才道:“我們的情報工作為慢,只知道你們在找他,不知道你們已确定了他的所在。”
  老狐狸顯然在向巴圖走近,而且,在喝那牧人离去,然后才用听來十分神秘的聲音道:“不是我們知道,是我一個人知道。”
  巴圖訝异:“保密?”
  老狐狸歎了一聲:“無法對任何人講,人的想像力都不知到哪里去了,講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只會把我當神經病,哼,不知多少人想我退休,官不大,可是眼紅的人不少。”
  巴圖笑著:“還是那么喜歡發牢騷。你有了什么發現,要運用想像力才能接受?”
  老狐狸的聲調有點急促:“太奇异了,我一直在想,大約只有你,和少數几個人,才能接受的這种怪异的事,你出現了真是天意。”
  巴圖不耐煩:“說吧,什么發現?”
  老狐狸多半這時拍了一直巴圖的肩頭,傳出了“拍”地一下響:“一定要從頭說起,你才會理解,我盡量說得簡單一些好了。”
  巴圖咕噥一句:“愈簡單愈好,時間不夠了。”
  老狐狸問:“你說什么?”
  巴圖道:“快說你的事吧,我的事,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
  (巴圖那句話的意思,我倒明白。因為那時,那卷超微型的錄音帶,所余無几。巴圖一定把錄音机放得十分秘密,要是用完了錄音帶,他不能當著老狐狸面前換上新的帶子,那么,錄音就要中斷。)
  (我一想到這里,不禁在是焦急,甚至冒出汗來。)
  (因為老狐狸說他不了神秘之极的發現,看來是整件的關鍵,要是竟然沒有錄下來,那簡直吊胃口之至。)
  (而且老狐狸說“等他出來”,听來像是他已知那個失蹤元帥在什么地方。)
  老狐狸飛快地道:“我們接到了消息,來搜查,沒有离開過這里的范圍,因為沒有任何人再見過他。搜查很仔細,送給上頭的報告是:“并無發現。但實際上,我卻有發現。”
  巴圖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老狐狸道:“你看到那兩口大箱子?”
  巴圖道:“是,你就從其中的一口內冒出來,難道元帥躲在另一口箱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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