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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云道是通向山上住宅區的一條道路,相當冷僻,那家小餐室已在山上了,所以餐室的一面,全是玻璃的,可以給食客俯覽山下秀麗的景色。高翔下車的時候,他一眼便看到了兩個便衣探員,正在餐室之外徘徊,他又向餐室之中走去,一推開門,又看到了一個警官獨据一桌,另一個警官則和三個探員四個人一桌。
  這几個人看來都和平常的食客無异。
  小餐室中可以說是全在警方的控制之下的。
  高翔對自己的這樣的布置,多少有一點不夠,因為這未免小題大做了些,他所要對付的,只不過是一個借著下流的手法來敲詐的人而已,那又何必擺下這樣大的陣仗?若是給對方知道了,一定會譏笑自己膽小如鼠,傳出去才真的成了笑話了。
  他向前走著,那間餐室并不大,他立即看到,在一個座位上,坐著一個人。那卡位是緊靠著玻璃的,坐在卡位上的人,正轉頭看著外面。
  而在那人的面前,則放著一本紅封面的書。
  高翔知道這就是自己要見的人了,他到了那人的對面,坐了下來。那人緩緩地轉過頭來,向高翔笑了一笑,道:“請你自己看。”
  他一面說,一面伸手向那本書指了一指。
  高翔一伸手,取過那本書來。他才揭開了封面,便發現那本書的中心是被挖空了的,有著好几張明信片大小的照片:照片全是兩個人合照的,一個是他,另一個則是一個十分美麗妖冶的女子,穿著肉感的衣服,兩人大都是十分親熱地手拉著手。
  高翔更看到,在照片上,他臉上的神情,是充滿了愛意的,就算是一個再笨的人,也可以看得出,照片中的男子,對他身邊的女子,懸充滿了愛意的!
  高翔呆了一呆,連忙又撿起底片來,那些照片無論如何不是接駁偽造的,可是照片上那妖冶的女子,他卻又從來未曾見過。
  這是怎么一回事?
  高翔合上了書,瞪著他對面的那人。
  那人笑了一下低聲道:“高主任,這里你派來的人太多了,談話多少有點不方便,我們到男廁去,只消几句話,就可以講明白了,請你跟我來!”
  那人講完,起身就走,也不等高翔答應。
  高翔立即想到,那人有話不肯在這里說,可能是有著陰謀的。
  但是他几乎沒有經過什么考慮,便立即決定跟著那人去了。
  因為對方只有一個人,而他們卻有七八個人之多,再加上對方顯然已知道了這一點,若然還會對他有什么不利行動的話,那實在太蠢了!
  更何況,他急于想知道對方的這一批照片是如何得來的,所以,他立即起身,跟在那人的后面,從一扇門中走了出去。
  兩人一先一后,進了男廁,高翔才一走進去,那人便一個轉身,只听得那人的手中,發出了极其輕微的“拍”地一聲響,一枚尖銳的針,自他手上巨型的戒指中射了出來,正射在高翔的臉頰上。高翔突然一呆,立時伸手向頰上摸去。
  可是,他的手還未曾碰到臉頰,他的臉上已然現出了僵硬的神情來,他的身子向前跌出,那人連忙將他扶住。自廁所中,一個人走了出來。
  那人是江濤,他才一走了出來,便向那人作了一個手勢,那人將昏迷過去的高翔扶起,江濤對著高翔,簡直是在照鏡子一樣。
  他身上西裝的顏色和式樣也是一樣的,只是領帶的顏色不同,他迅速地換了領帶,換了鞋子,拿走了手表,并且將高翔衣袋中的一切,全都裝到了他自己的袋中。
  這一切,只不過花費了兩分鐘而已。
  然后,他打開廁所的門,向外走出去。
  他才走出了兩步,一個警官和兩個探員便迎面走來,在他的面前站定,道:“主任,我們看見你進去了許久,以為出事了。”
  “沒有事了,”江濤揮了揮手,“收隊吧。”
  “是。”警官答應著,退了出去。
  江濤回到了餐室中,在那卡位上坐了下來,點著一根煙,他看到几個警方人員都已經离開了,那就是說,他們對自己的身份,絕未起疑!
  自己已成功地擒住了高翔,在警方人員离去之后,再運走高翔,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開始十分順利,以后會怎樣呢?
  他取出了煙,點著,徐徐地噴著霧,從玻璃中看下去,是美麗的城市的一小半,他感到自己似乎已成為這個城市的主宰了!
  他坐了并沒有多久,便站了起來,傲然地步出了餐室,登上了高翔的車子,向警局駛去,從這一刻起,他已變成了另一個人了!
  這是他久已盼望著能以實現的一個愿望,如今竟然實現了!
  他心中的興奮,實在是難以形容的。他本來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只不過是一個走私集團中的駁運員,但是當三年之前,不但是他自己發覺,而且別人也發覺他像高翔之后,他便有了新的主意。
  他“失蹤”了。
  他的“失蹤”曾引起走私集團的頭子大震惊,因為他搶走了相當數量的一批私貨,但是他賤价變賣了私貨之后,卻不是用來享受而是用來受苦的。
  他先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搜集了許多高翔的照片,高翔是警方的高級人員,在公共場所出現是難免的,要搜集他的照片也不是難事。
  然后,他到了東京,進行整容手術,再到美國,也進行整容手術,整整三年,沒有多少天他臉上是沒有包扎紗布的。
  在最后一次的手術之后,他實在和高翔已沒有分別了,他在美亞美海灘上又渡過了一個月,讓陽光使他的膚色變得和正常人沒有差別。
  然后,他回到了遠東。
  他輕而易舉地打听到,赤魔團是如今遠東規模最龐大的犯罪組織,他設法和赤魔團的首領聯絡,聲稱自己可以對付東方三俠。
  赤魔團的勢力日益膨脹,已經和警方發生了几次沖突,木蘭花和穆秀珍兩人雖然還未曾參与其事,但是高翔已經剿滅過好几處赤魔團的分部了。
  但是由于赤魔團的組織嚴密,分部和總部之間的聯絡方法,時時變換,一切聯絡通訊,都使用代號密碼的原故,是以警方并不知道那就是赤魔團的分部,還當那是一些小的犯罪組織而已。但是赤魔團的首領,卻已經感到威脅了。
  而且,副首領癆病鬼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他知道在他們之間,有許多組織被木蘭花等三人所殲滅,不到万不得已時不去惊動木蘭花,實在是最安全的辦法,但如果他們想要大干而特干,卻又勢在難免的,因之這几個月來,表面上看來,雖然平靜無事,但實際已暗流洶涌了!
  在這樣的情勢之下,江濤的求見,當然正合赤魔團的首領、副首領的需要,所以他能夠獲見赤魔團的首腦份子,而且在兩天之后,展開了這個行動!
  如今,他坐在高翔的車子之中,他將時時刻刻地記著,自己是高翔,而不是江濤了,他已是一個大人物,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了!
  利用高翔的地位,他簡直可以為所欲為,他當然不會永遠假冒高翔的,他要利用机會,狠狠地弄上一大筆錢,他會害死木蘭花和穆秀珍,使得赤魔團的聲威大振,他不但又可以得到一筆巨額的酬報,而且,他也會成為全世界犯罪份子所欽仰的人!
  江濤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聰明來,如果不是想到了假冒高翔這一步,他只怕直到如今,還只是走私集團中的一個小角色!
  他有點飄飄然,好几次几乎將車子駛上行人道去。
  等到他到了警局的面前,將車子停下,跳下車來的時候,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寒意!雖然,他明知自己假冒的身份,是不會被人發覺的,但不論是怎樣鎮定、老練的犯罪份子,只要他是在進行著犯罪活動的話,他是一定會心虛的,那是邪不胜正的至理,江濤自然也不能例外。望著森嚴的警局大廈,他几乎沒有勇气踏出車子去!
  他呆了好一會,才推開了車門,這時如果有人注意他的話,可以發現他的感到奇怪的是在微微發著抖的。他鼓足了勇气,向前走去。
  在好几次行動中,高翔的英勇,已贏得了一致的贊賞,所以警方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是對他十分尊敬的,這時,江濤向內走去,一路上,不斷有人向他招呼,江濤竭力使自己保持自然,他模仿著高翔的微笑,和人點著頭,但是他的麻煩立即來了!
  他不知道高翔的辦公室在什么地方。
  因為他未曾到過警局的內部!
  而且,人家認為他是高翔,他對所有的警官卻全是陌生的,他慢慢地向前走著,直到遇到了一個年輕的警官,在他才伸手在那警官的肩上拍了拍。
  “高主任。”那年輕警官連忙立正。
  “你,”江濤帶著微笑,“到我的辦公室去,我有些話要和你說。”“是,高主任。”年輕警官答應著,向樓上走去。
  江濤跟在他的片面,這樣,他便有人帶路,可以知道高翔的辦公室在哪里了,他用這种辦法,進了高翔的辦公室,他又看到高翔辦公室外坐著兩男一女三個警官,他自然知道那是高翔的主要助手了,然后,他打發了那年輕警官,高翔的辦公室中坐了下來,這是他夢想成為事實的一剎那!他事前擬定的計划,這時可以一件一件的付諸實行了!
  他需要先了解警局的人事,是以他先吩咐接線生,接通局長這電話,他向方局長說,由于特殊的原因,他需要全局較高級人員的人事檔案。
  方局長對高翔的請示,向來是批准的,這次自然也沒有例外。
  江濤的第二個步驟,是吩咐外面的兩男一女,三個警官搬進來辦公,他自稱要研究檔案,日常的事務,要交給三人處理。
  那樣,他就可以知道高翔平日究竟做一些什么事,以及那事是如何處理的,他是個聰明人,他相信不必多久,他就可以熟悉了。
  那三位警官對“高翔”的這個命令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服從了。而沒有多久,大量的檔案,也已送到了“高翔”的辦公室來。
  赤魔團已成功地埋伏了一顆定時炸彈在警局內部,這顆“定時炸彈”不一定要大爆炸,只要略有動作,警方便會蒙受巨大的損失!
  但是卻沒有人知道。
  甚至連高翔也不知道!
  在山云道的餐室中,高翔在知覺全失的情形下,被赤魔團中的人架著,從餐室的后面,走了出去,一輛小型貨車早已停在不遠處,高翔被拋進了車廂,車子立即開動,半小時之后,便已到了赤魔團的總部之中,高翔被搬到一張椅子上。
  首領,癆病鬼副首領,和其他几個首要份子,都坐在他的前面。
  如果不是他們已接到了确切的報告,說江濤已經到了警局,他們只當坐在面前的仍是江濤了。
  使高翔昏迷的麻醉劑,是麻醉性极其強烈的“速昏劑”,這种麻醉劑在和血液接触之后,能在不到二秒鐘的時間內,令人喪失知覺。
  由于喪失知覺是突如其來的,大腦的活動是突然被抑止的,所以昏迷者在醒過來之唇,往往不知道自己曾經昏迷過,如果在昏迷之前,是正在講一句而未曾講完的,那么在醒過來之后;就會繼續他講下去,在昏迷之前是在做什么動作的、醒過來之后,也會繼續做下去。
  如果昏迷的人,未曾移過地方,那么這個人可能根本不知他曾經昏迷,只是惊訝時間會為什么忽然過了一小時而已!
  高翔這時的情形,就是這樣的。
  他陡地恢复了知覺,他伸手在頸上摸了一摸,射中他臉頰的毒針,早已被拔去了,而高翔在一摸之后,他陡地呆住了。他看到了眼前的那些人,看到了自己是處在一間相當寬大華麗的房間之中,而他記得,自己明明是在廁所之中的!
  他還以為自己是在夢中,他使勁地搖了搖頭,然而,副首領陰森的笑聲,卻喚起了他的記憶,他多少已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了。
  當然,他的心中不是沒有疑點的。
  他知道自己是被對方弄昏迷了過去;被帶到這里來的,但是對方有什么辦法帶走他,而不被埋伏著的六名探員發覺呢?而且,他們何以那樣大膽,敢以公然采取這樣行動?因為他的突然失蹤,必然會引致警方采取有史以來最嚴密的搜索,對方能夠逃過這种搜索的机會,實在是微乎其微的!
  所以,高翔立時收起了面上那种迷惘的神色,恢复了鎮定,他伸了一個懶腰,道:“你們是干什么?我失蹤了,你們會太平么?”
  在他面前的那些人,都瞪著他而不出聲,高翔站了起來,道:“怎么,你們全是啞子么?快給我离開這里,要不然你們就后悔莫及了!”
  直到這時,副首領才問道:“你,是誰?”
  高翔一生之中,實是再沒有听到過比這個問題更混賬一些的問題了!自然,那是因為高翔并不知道其中的許多內幕的原故。
  如果他知道那些內幕,他便會知道那問題是發得有原因的了。
  赤魔團方面,是准備高翔一到,便立時將之殺害,免留后患的。副首領一面在問,右手已伸進了衫袋之中,只消他的手指一扳,一粒子彈便立時可以穿過他的衫袋,射向高翔的咽喉的。
  為什么他還不扳動手指呢?
  這似乎是不可思議的事,但說穿了卻也十分簡單,因為他不能肯定眼前這個人,究竟是誰,那是高翔呢?還是江濤?
  他要弄清楚眼前這個人的确是高翔,才能下手,所以他才會問出了那個高翔認為是混賬之极的那個問題來的,而他的手指也已漸漸地扣緊了。如果不是高翔認為他的問題是如此之不合情理的話,那么,高翔一定會干脆回答“我是高翔”了,但如今他卻不,他笑了兩下,反問道:“你以為我是誰?”
  副首領呆了一呆,他仍然未曾弄清對方是誰。而他雖然接到那個將高翔帶到這里的團員報告,說這個人是高翔,他怎能肯定沒有弄錯呢?
  這是他們除去木蘭花等人的大好机會,是不能以誤殺自己人的悲劇而錯過了這個机會的,本來,他只消和江濤通一個電話就可以解決問題的了,但江濤曾說過,他和總部的聯絡必須是單線的,也就是說,總部不能打電話給他,以免給人猜疑!
  所以,癆病鬼再一次問道:“你是誰?”
  高翔更是愕然了,他腦中飛速地在思忖著,這是什么意思?看這里的情形和他們行事的手段,他們是一個十分具規模的犯罪組織。
  而如今,那瘦子向自己喝問之際,又不像是在開玩笑,難道說,他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么?這究竟是什么意思?
  高翔雖然不明白對方這樣屢次問自己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是十分机伶的人,他看出,如果自己不給以肯定的答复,那么是可以使對方感到困惑的。
  高翔這時,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對方是什么人,他只知道如今自己的處境十分不利,那么,能令得對方困惑,總是好的。
  他又聳了聳肩,道:“你看我是什么人?”
  副首領厲聲道:“你是高翔?”
  高翔作了一個電影小生的姿態道:“像么?”
  副首領發怒了,他突從衣袋之中,將槍取了出來,對准了高翔,道:“快說,你是誰,不然不管你是誰?我都立即殺了你!”
  本來,高翔固然知道自己的處境不利,但卻也不明知不利到了什么程度,但這時看到了對方扣在槍机上的手指,他明白了!
  他明白自己是在极危險的境地之中!
  他非立即采取行動不可了!
  他伸出左手去,道:“別開槍,別開槍!”
  他一面叫一面用右手的手指向左腕上摸去,他左腕上所戴的手表,有一個小小的机關,如果他触及“把的”的話,是會有一個小型的煙幕彈射出來,這個房間中立時會濃煙密布的。
  可是,當他的手指碰到他的左腕之際,他立即呆住了!他的手表已經不在了!
  他連忙豎起左腳,腳跟在地上重重地碰了一下,他的鞋跟中也有小小的机關,用力一碰之后,是會射出一大蓬尖針來的。
  可這時,他連碰了兩下卻一點結果也沒有。
  他低頭一看,鞋子也換過了!
  他實在是呆住了,而當他有這一連串的動作和發怔的表情之際,不必他多說什么,任何人都可以知道他是高翔,而不是江濤了。
  副首領癆病鬼手指扣緊!
  “砰!”
  一粒子彈自他手中的手槍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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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殿堂 雪人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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